水源投毒

龍象清晨第一縷陽光照在臉上，張若麟恍然如夢。

整夜淒風苦雨都在夢裏，無盡陰冷試圖將他帶走，一團黃色朦朧的光將他拉住，還有一絲熟悉的好聞的溫暖，讓他捨不得走入黑暗。

顫抖著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憔悴的笑臉。記憶中他總是皺著眉，或一臉嘲諷，極少這樣柔和，佈滿紅色的眼中儘是茫然和心疼。是因為自己嗎？

「哥……」

張若麟忽然湧起好些委屈，聲音便有些澀。

「沒事，哥在呢！」張曉漁緊繃的精神明顯鬆弛，軟軟地靠在濕潤的土牆上。

「哼！」目光掃過白鷹行，張若麟輕輕哼了一下。討厭鬼也在，陰魂不散糾纏做什麼！

好想揍他，可惜沒力氣。

等他再次沉沉睡去，白鷹行才嘟囔了一句：「禍害不會那麼容易死的。」語氣卻有些心疼，他們之間並無深仇大恨，不過上一輩的情感糾葛。白鷹行不過十八九歲，對於生死還看不透。

春來捉了一隻食鐵獸，這種野獸性情溫馴行走快速，非常善於隱蔽，適合張若麟與白鷹行休息。翎椋笙也棄了碧玉天鵝，收在白鷹行贈送的靈寵環中，轉而坐在食鐵獸上，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聊著星空，張若麟時而醒來插兩句嘴，大部分時間都在沉睡中。日暮時分，尋了一個山谷休憩，張曉漁要將食鐵獸放了，那野獸竟然不走，蹭在張若麟身邊，大約受到葫蘆的氣息吸引。

眾人簡單安置，春來自去查看周遭情況。

他們本就打探消息，並不著急趕路。

溪谷許久沒人來，頗有些荒涼。星空修士大量湧入，龍象人口銳減，常有人休息的山谷長時間空置，地面僅有幾道迅敏亞龍的腳印，是最近的痕跡。大約是他們昨日藏身避難所那幾個，估計也是出門打探消。

如此看來，很有可能是四君主麾下。

只是……

翎椋笙取水，習慣性想要喝一口，張曉漁忽然心中一動，阻止她喝水並將人喚回。取過鹿皮袋，找了一塊平整乾淨的石頭，星力吹散表面看得到或者看不到的浮塵，將清水倒在上面。

「顯微鏡？」

安如意分明翻了個白眼。

依言上前，眼中射出一道光幕將水掃描一遍，直接把信息投放出來。張曉漁上前查看，其中一項：異物生命體，蟲族蟲卵。這一項直接標紅，倒不用費勁，科技果然便利。不過張曉漁將整個報告看了一遍，指著其中一項道：「這是什麼？」

「毒……」

「……」大姐，直接忽略不計了嗎？

這毒無形無色，連他這般熟悉藥理，若不是皆用安如意，恐怕都難分辨更何況他人。於是目光掃視整個區域，草木之間有野獸的屍體，不留神還以為在小憩。但另有一處水草卻突兀，比他處略豐，張曉漁鎖定目標，小心摸了過去。果然找到一個玉瓶，設置了簡單定是裝置，隔一段時間便有毒素釋放出來。

隱秘而低調，不易察覺。

探手取玉瓶，卻感知一陣極輕微波動，張曉漁立即飛身倒退，回手便是空氣幕將周遭所有人籠罩。巨大爆炸將補給點炸飛，方圓百餘米的深坑出現原地，空氣幕幾乎被震碎。

事實上碎了，只是擋了足夠多的力度，人無事而已。張若麟尚不能動，白鷹行飛身過去，撲在他身上，仍有後續碎石土塊砸下來，張若麟安然無恙。

等他從覆土之下爬出，張若麟臉上表情不太自然。這臭小子救了自己一命，尋常罷了，他現在這狀態，任何變故都可能要了小命。

春來急速趕至，聽完張曉漁簡單講述，劍眉緊皺道：「需要通知大陸上所有人。」

「你是說？」

「不得不防。」

張曉漁凝眉思索，卻感覺其中還有陰謀。

無論如何，消息一定要傳出去。一旦大陸上多數水源被投毒，龍象諸族會在極短的時間內死亡，只有他們才會習慣性飲用大陸清水，但看翎椋笙剛剛便知。他在龍象將近一年，仍想著想要檢查一下才放心。可這毒素難查，星空修士也難免著了道。

另則，他們所處位置靠近邊緣。那麼投毒是剛開始，還是快要結束？到底有幾處水源被汙染，中毒之後該如何解？

種族滅絕乃是星空大忌，必遭星空反噬。到底何人如此歹毒，寧可對抗星空也要滅了龍象？甚至身在龍象的所有人！淡淡為了不讓牧神之後崛起嗎？還有人記得牧神嗎？若非經歷馮世傑與黑水城域一戰，張曉漁都想不起這位曾經最偉大的聖人來。

畢竟，牧神星名字都換了！

畢竟，龍象眾人都已經將他們的神忘卻了。

所有人看向翎椋笙，只有她是龍象人。龍象與自然共生，他們總有些其他人無法嘗試的手段。安如意也抖手灑落大量袖珍機械人，宛如一窩蜂飛入大陸各處。

翎椋笙脊背發涼，直感覺靈魂出竅，腦子一片空白。許久，才回過神，磕磕巴巴道：「我且試試，我試試……」可她人一直在抖，根本無法平靜下來。最終還是葫蘆微微一閃，小姑娘心緒才漸漸平復。於是躍上玉色天鵝後背，伏在天鵝耳邊輕輕低語。

天鵝懂了！

引吭高歌，歌聲沖向雲霄。然後張開翅膀，原地踏著怪異舞步，翎椋笙跪坐其背上，雙手合十低聲吟唱。隨著天鵝飛起，開始在空中盤旋，而翎椋笙的歌聲也越來越大，傳得越來越遠……

初時，天地安靜，只剩微風。

翎椋笙得不到回應，急得滿頭是汗！這是戰舞，本是傳遞消息時用，隨著龍象沒落族群拆分，戰舞早被棄之不用。唯有年節或祭祖時，偶爾會跳上一跳。作為一名天空族祭祀，翎椋笙自幼便學這些，深入了解過戰舞由來，方才嘗試一番。

可惜，沒有用！

幾次嘗試，翎椋笙力竭，幾乎從空中摔落。張曉漁等人勸她放棄，反正安如意也已經將信息傳了出去，隻不會那麼快速有效罷了！小姑娘卻不肯，強撐著準備再來一次！終於，一隻象雀收到感染傳來一聲啼，聲音單調但節奏一樣，隨後一大群飛過的野鴿子咕咕應和，然後各種野獸飛禽加入戰舞行列。

古老的呼喚傳遍四面八方，龍象山川河流，一草一木都加入沉寂數萬年的戰舞行列。

星空修士各自在忙，忽然發現龍象進入某種微妙的共鳴，不由皺緊眉頭。

牧神這老東西，死了那麼久戰歌戰舞竟然還沒斷絕傳承！

龍象各族最先接到消息是朱莉莉與重山樓。四君主並未如很多人一般離開，而是選擇留下，他們雷罰還未至，手下這支龍族軍團能多一道屏障。

龍先躁動，跟著節奏嚎叫奔走。於是朱莉莉驅使朱頂玉龍飛上天際，得到信息之後，加入另一種短而急促的歌謠。重山樓將消息上報與四君主，得到回復看著辦。蟬君夏未央仍一副超然世外的模樣，諸事不問，其他君主便以他為首。俗事嘛，重山樓與朱莉莉處理變得。

上報的同時，重山樓就遣人去查看附近水源。遊牧民族不會每日補給，但今天剛好是補給日，而去補水的小隊尚未回歸。

歌聲以最快的速度傳遍龍象，所有龍象人從暗處走出，分頭去查。龍象水源投毒的消息也迅速傳遍星空修士，毒和蟲不免讓人聯想張曉漁，這就是張曉漁最擔心的一點。

無論如何，這黑鍋他都要暫時背著。

純狐空明等則審視天海宴，卻見她老神在在笑靨如花。

天海宴所為，能瞞過星空卻瞞不住天驕眾人。有人在黑水城域仍見天海宴與蟲族混在一起，而待到城破，她又安然無恙出現在天驕之中。實力強了許多，強如純狐空明亦能感到隱隱威脅，偏女人善於隱藏掩飾，一如既往與蘇美爾，李武陽和葉問蟬談笑。蘇美爾城府極深，關於各種傳聞置若罔聞，聽說時候或驚訝或淺笑，表情控制完美。

李武陽驕縱狂妄，卻不傻，但城府又不夠，臉上便不太自然。

葉問蟬更是垂頭不語，她在回想之前被天海宴戲弄了幾次，推出去擋了多少次槍，有沒有給家族帶來麻煩。

她怕死，更怕死無葬身之地。

葉家以美人聞名，自有有一套獨門秘術控制人心。

水源投毒一事傳開，有人第一時間離開龍象，其中包括花子謙，練海棠兩人。禦劍鋒並未出現，花子謙焦躁不安終於等到劍宮發來消息，禦劍鋒玉簡破碎……

玉簡破碎？

花子謙暴跳如雷，恰好此時投毒消息傳來，於是第一時間選擇撤離。劍宮損失不小，楊善德，劉善宇等中堅力量折損數人，又失了第一人的禦劍鋒！

練海棠此行收穫不錯，更得了遠大長老收集的靈火，適時見好就收，方得長久。離開之人除去劍宮，都是中小型門派，與火宮一樣打算。不出意外，今後的龍象將迎來血雨腥風，反觀之前都是小打小鬧！

眾人不敢嘗試飛行器，花高價選擇燕原傳送陣。重建的燕原，混亂得雨城遠比龍象附近安全。雖然有蟲族君主選擇燕原逃竄，那些絕不敢亂動，無論燕原還是雨城，都有無數強者能收使它們。老老實實潛伏，爭取活下下才是那些蟲族的目標。

投毒事件才開始，造成影響不大，至少不曾大規模死人，卻讓所有人心裏生了刺。因為就是黑水城破前後這兩三天的事，所以才離開龍象眾人嫌疑極大，才進入龍象的人嫌疑同樣不小。

果然，張曉漁的名字迅速傳遍。

黃泥巴掉進褲襠裡，不是屎也是屎。

張曉漁擅毒？嘁！

妖瞳擅蟲？嘁！

黑膚厚唇的阿迦和耶如一道影子，出現龍象大陸。

今年不見更加美艷，實力亦深不可測。

她似乎在尋找什麼，並未驚動龍象任何人與事，消失在叢林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