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這些人並沒有惡意後，水胭的警惕心放鬆很多，透露出少女的天真活潑。

她尾巴抵著地面，稍一用力，魚尾就立了起來，整隻鮫人站立，用尾巴行走。

鳳簫驚奇道：「氐人族還能用尾巴在地上走啊？」

他還以為氐人族的尾巴只能在海裡遊，上了岸就要變成雙腿。

水胭道：「當然啦，我們氐人族的尾巴很有力氣的。」

鮫人美麗但絕不柔弱，她們有著能蠱惑人心的聲音，鋒利的指蹼與強有力的尾巴，攻擊力與防禦力絕對不差。

鮫人魚尾處的骨骼極其堅硬，力氣大得可以卷死人。水胭上半身看著只是柔弱少女，尾巴卻很有分量，所以會讓人覺得沉重。但鮫人族拖著這樣的尾巴並不笨重，她們在海水裏遊得輕盈敏捷，尾巴是她們最強的武器。

只是在邪氣面前……這些都不堪一擊。

水胭用尾巴直立著，回頭看了眼自己巨大的貝殼床，把貝殼合上，縮成可以放在掌心裏的大小。

她用尾巴一步步挪到甲板上，回頭望了龍笙和鳳簫一眼：「跟上。」

說完縱身一躍，以漂亮的魚入水姿勢躍入水中，漸起巨大的浪花。

鳳簫看著波濤洶湧的大海，內心深處還是有點抵觸。

儘管學會了鳧水，本能的排斥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消失的。

而且鳧水又不等於潛水。鳧水好歹還有個頭可以露在海面上，潛水可是整個身子都沉到海底下。

龍笙從乾坤袋裏掏出一顆丹藥，喂到鳳簫嘴裏：「吐息丹，吃完可以在水下呼吸。」

能讓非水族生物擁有在水下呼吸能力的丹藥很常見，不過大多是暫時性的。龍笙的丹藥都是神丹級別，獲得的能力是永久性。

龍笙逃婚時還是做了很多準備的，怕在人間遇到意外，臨走前去丹房抓了一大把丹藥放入乾坤袋，以備不時之需。因為走得匆忙，沒細看每種丹藥的功效，所以各種奇奇怪怪的丹藥都有。

龍笙本覺得吐息丹很雞肋，他一個龍族，天生就能在水裏生活，要這種丹藥做什麼？

沒想到現在就派上了用場。

吐息丹入口即化，無色無味，鳳簫還沒反應過來就咽了下去。他愣了愣，心道正好他也不用施避水咒了。

畢竟一只在山裏土生土長的山雞實在不應該會避水咒，他原本還在想怎麼解釋這個。

龍笙給鳳簫喂完丹藥，沒給他太多猶豫時間，牽起他的手，拉著他跳了下去。

「啊啊啊我還沒做好準備啊！」鳳簫猝不及防，一邊嚷著一邊被龍笙拽下海底。

水花四濺，片刻後，海面又恢復平靜。

弄煙從船上探身，低頭看著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的海面，對濯塵道：「走吧，我們回明珠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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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簫一入水，沒有避水咒，下意識就屏住呼吸，完全忘記剛吃過吐息丹這回事。

這是鳥族的本能反應。

鳳凰雖然是神獸，可以從水下一飛衝天，也能用火將水蒸發乾凈，理論上不怕落水。但要真把一隻鳳凰死死按在水裏不能掙扎，沒有任何抵抗手段，那鳳凰還是會淹死的。

他們可不具備在水下呼吸的能力。那天學鳧水時嗆水那一下的難受勁兒，他到現在都記得呢。

儘管不會靠近水，避水咒也是鳳凰的必修課。完全沉在水下又沒有避水咒，對他太沒有安全感。

鳳簫屏息，憋得臉都紅了。

龍笙注意到鳳簫在憋氣，哭笑不得地提醒道：「你可以呼吸。」

他懷疑鳳簫真是魚的記憶，說過的話轉眼就忘。

聽了龍笙的話，鳳簫才記起這麼回事兒。

鳳簫試探地呼吸了一下，跟在陸地上呼吸新鮮空氣沒有任何兩樣。

他這才停止憋氣，大口呼吸起來：「第一次在水下呼吸，好不習慣。」

他覺得很神奇，他呼吸和開口說話，水都不會往他鼻子嘴巴裡灌，彷彿他也成了水族。

龍笙牽著他往前遊：「多適應會兒就習慣了。」

鳳簫禮尚往來：「你教我鳧水，我也教你飛翔？」

龍笙目不轉睛：「我本來就會飛。」

鳳簫：「……」

是哦，騰蛇雖然是水族，可也是會騰雲駕霧的蛇，海陸空三棲。

這不公平，蛇妖怎麼什麼都會。飛得那麼迅速，遊得也這麼快。

氐人族是生活在海裡的種族。水胭在船上用尾巴還在慢騰騰地挪動，一下水，魚尾迅速擺動起來，遊的速度非常快。

人族是萬萬比不過她的，一定會被她徹底甩開。

水胭也不是想故意甩掉他們。她自小就生活在海裡，接觸的都是能遊很快的水族，根本沒考慮別的種族能不能跟上。

——而且龍笙也確實跟上了。

鳳簫第一次看清龍笙在水下的泳姿，優美，矯健，靈活。

如魚得水。

鳳簫的水性屬於是「剛學會走路還不會跑步」階段，全靠被龍笙牽著手帶著遊，否則哪裏跟得上。

龍笙顧及到鳳簫的身體承受能力，甚至有意放慢了速度，跟水胭隔了一段距離。

饒是如此，鳳簫也累得夠嗆：「太快了你慢一點！你們能不能都慢點！我腿都酸了……」

他現在算是知道了，那日恨情海上比誰遊得遠，龍笙完全是在讓著他，根本沒盡全力。

這些水族在水下的速度，他一隻鳳凰怎麼比得過。

氐人國還不知有多遠，水胭已經遊遠了，顯然不會停下來等他們。

龍笙問：「很累？」

鳳簫有氣無力：「我連說話的力氣都快沒有了……」

龍笙：「那不牽了。」

鳳簫委屈：「什麼啊，這就拋下我了嗎？」

龍笙不耐煩地哼笑一聲，整個人忽然身子拉長，變成一條修長、光滑、巨大的黑蛇。

龐然大物瞬間將鳳簫襯得無比渺小。

鳳簫呆若木雞，眼睜睜看著上一刻還手牽手的少年戀人，轉眼就變成一條巨蛇。

「你怎麼這麼大？」鳳簫難以置信地問。

他也不是沒見過龍笙的本體。初見的時候，那不是一條小黑蛇麽？能纏繞在手臂上的那種大小。

如今怎麼就成這麼大了？比十個……不，比二十個他加起來還長。

「不大怎麼夠你騎？」黑蛇口吐人言，「上來。」

變身術都會了，變大變小有什麼稀奇。龍笙金龍本體差不多也是這麼大，成年後還會更大。

不過那重身份還不能坦白，只能先變個黑蛇了。

小山雞遊累了，他給喜歡的妖精當一當坐騎也沒什麼。

總不能讓小山雞累壞了吧。

龍笙自詡十分體貼，卻忽略了第一次看到他這龐大「本體」會給小山雞造成多大的衝擊力。

鳳簫望著巨大的黑蛇，退後兩步：「我今天才發現，我好像怕蛇。」

龍笙：「？」

再說一遍怕誰？

蛇頭垂下來，高貴的金色蛇瞳盯著鳳簫：「我本體的樣子嚇到你了？」

鳳簫下意識的後退讓他有點受傷。

雖然這並不是他的本體，但小山雞要真害怕，那還挺讓他沮喪的。

不是說喜歡一個人就要喜歡他的全部麽？如果不能接受全部，那就是還不夠喜歡。

小山雞化為人形時的皮囊極好看，但本體只是一隻其貌不揚的黑山雞，龍笙現在還記得。

畢竟初見的印象實在深刻，他差點兒就把小山雞烤了吃了。

可喜歡上鳳簫後，再想到那隻黑山雞的樣子，龍笙也覺得可愛。

他依然很想吃，但不是烤了吃，是覺得鳳簫的本體都秀色可餐。

「倒也沒有……」鳳簫怕傷到龍笙自尊，連忙道，「是我第一次見你這個樣子，也不太習慣，讓我適應適應就好了。」

平心而論，龍笙的本體真不醜，是條威風凜凜、冷峻高傲的大蛇，尤其是那雙金色蛇瞳，充滿貴氣。

但身為毛茸茸一族，看到這種有著濕滑黏膩鱗片的水下生物，讓他第一眼就欣然接受是不可能的。

鳥族天生就怕這種冷冰冰陰森森的生物，就像當初他害怕白骨妖一樣。小蛇還好，這麼一放大，恐怖指數直線翻倍。

鳳簫生怕龍笙受到打擊，補充一句表示他並不介意：「我要怎麼上去？」

鳥族怕蛇類是真的。但他喜歡龍笙，願意克服這種恐懼，也是真的。

只要想到這是他的戀人，是明明毒舌高傲卻願意給他當坐騎只因為他喊累的龍笙，就沒什麼好怕的了。

龍笙不想勉強他：「要是害怕就算了。」

「我沒有害怕！不是，我是怕蛇，但是，我不怕你。」鳳簫解釋道，「你總要讓我適應一下嘛，我現在已經適應好啦，你快告訴我怎麼上去。」

又大又長的蛇身，他有些無從下手。

龍笙非得犯這個賤，故意低下蛇頭吐出蛇信嚇他：「怎麼就不怕我？我和其他蛇有什麼不一樣？」

「你好煩啊。」鳳簫抬起頭，直接親住了蛇口。

龍笙：「……」

蛇信收回去了，蛇瞳也凝固了，整顆蛇腦袋都呆住了。

他……他都這樣子了，小山雞不嫌棄嗎？

明明方才小山雞下意識的抵觸不是假的。

可為什麼還能親上來？

「明知故問。」鳳簫羞惱道，「我才不會親別的蛇，我又不是重口味的雞，我只是，只是格外看重你罷了。」

後退是鳥類對蛇類的本能。

靠近是鳳簫對龍笙的意願。

還能是什麼答案？無非是喜歡，超越本能的喜歡。

黑蛇一雙金瞳閃閃發亮，陰冷的眸子也浮起愉悅暖色。

黑蛇低下頭顱，輕柔地將鳳簫托到自己的身上坐好。

鳳簫好奇摸了摸，蛇身觸感冰涼，但並沒有想像中濕冷黏膩的感覺，夏天當涼席用很舒服。

鳳簫突然覺得恍如隔世。當初在桃源山，面對白骨妖追擊，龍笙非逼他喊大哥才肯背他逃命，如今倒是主動背他了。

而且形態也換了一個。

鳳簫惡趣味地趴下去，故意嗲聲嗲氣：「蛇妖哥哥，你可千萬背穩，別讓我掉下去。」

龍笙身子一抖，差點兒把鳳簫甩出去。

他趕緊背穩，語氣假裝漫不經心。

「別說話，叫得哥哥心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