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歷這麼一出插曲，水胭已經遊得連影子都沒有了。

不開啟神識，鳳凰在水下的感知力遠遠不如在水上。鳳簫感應不到水胭的方位，慌忙道：「我們是不是跟丟了？」

「對你的蛇妖哥哥有點信心。」龍笙似乎很享受「蛇妖哥哥」這個稱呼，特意強調了一遍。

話音剛落，龍笙擺動蛇尾，立刻加速追去。

黑蛇遊得極快，身子卻很平穩，至少坐在蛇背上的鳳簫穩穩噹噹，一點兒都沒有感覺到顛簸，還有閑心欣賞風景。

鳳簫四下張望，看到美麗的海底世界，眸中流露出驚嘆。

蔚藍的海水中遊過五彩斑斕的魚群，穿行在綠瑩瑩的水草間，紅彤彤的珊瑚叢中。

鳳簫一直覺得，天空是世上最美麗的地方，他最喜歡和百鳥一起在天上飛翔嬉戲，追逐明媚溫暖的陽光。大海壓抑又恐怖，不見天日，葬送多少生命，他最討厭海底了。

可親眼見過海底世界後，他又推翻了之前的認知。大海同樣孕育了許許多多神秘美好的生命，包括氐人族，包括騰蛇族。海底也有美麗的風景，是水族熱愛的家園。

「原來這就是你的家啊……」鳳簫感嘆道，「好美。」

「我的家不在這裏，在一片更遙遠的海域，彙集百川之水。」龍笙跟他講述歸墟，「不過也很美麗。」

鳳簫說：「那我有點想去看看了。」

「以後會帶你回去的。」龍笙笑道，「你不是討厭大海嗎？」

「是我狹隘了。」鳳簫很誠實，「無論是天空、土地還是大海，都有值得喜歡的地方。」

他活了五百年，一直都在丹穴山，接觸的只有鳥族，在他的世界裏，天空就是全部，別的都是未知陌生的領域，是舒適區之外的地方。他沒有見過，也不想去見。

但是如今，他見過人間的遼闊，見過大海的廣袤，是一只見過世面的鳳凰了。

見過世面的鳳凰，想去探索更廣闊的世界。

……

在龍笙的加速下，他們很快追上水胭，緊緊跟在鮫人身後。

水胭在遊出很遠的距離後，終於想起回頭看看兩位妖族少年有沒有跟上，結果一回頭就傻了眼。

怎，怎麼有那麼大一隻蛇在追她啊！是想吃了她嗎！

那條巨蛇只需要張開血盆大口，就可以把她整隻鮫人吞下去，她那點兒魚骨還不夠給它塞牙縫。

水胭嚇得魂不附體，用出逃命的力氣奮力擺尾向前遊，魚尾晃得出現殘影。

她一邊遊一邊擔心地想，沒看見那兩位妖族，不會已經被這條蛇吃了吧？

這片海域她最熟悉了，什麼時候出現了這麼可怕的巨蛇？！

水胭一加速，龍笙也加速跟了上去。一條大黑蛇對柔弱的鮫人少女窮追不捨，快把小姑娘嚇哭了。

好在鳳簫意識到不對，及時出聲，跟水胭打了個招呼：「水胭姑娘，我在這兒！是我們，你別怕！」

水胭聽到聲音，才停止逃亡，轉身看到蛇背上的鳳簫，驚訝地問：「你沒事？另一位哥哥呢？」

鳳簫指了指身下的黑蛇：「他在這兒。」

水胭更驚恐了：「在蛇肚子裏？！」

「……」龍笙不得不出聲，「是我。」

水胭：「……」

黑蛇怎麼會說話，聲音還和那位哥哥一模一樣。

水胭依稀想起，這兩個妖族好像是說過，他們一只是雞，一條是蛇。

但，但她還以為是漂亮的小蛇呢。那個哥哥明明那麼年輕英俊，本體竟然是這麼可怕的大黑蛇嗎！

那這位紅衣服的哥哥本體難道也是隻巨大無比的大公雞？水胭思維往

奇怪的地方發散了過去。

知道眼前的黑蛇是那個英俊少年後，水胭淡定了許多，但還是有點害怕：「你應該不吃氐人族吧？」

龍笙：「我不吃開了靈智的任何物種。」

水胭怯生生地問：「你怎麼突然變成本體了呀？」

鳳簫替龍笙回答：「我遊不動了，他背我呢。」

「你們感情真好。」水胭神情羨慕又落寞，「我都沒有和我年紀差不多的朋友。」

倖存的氐人族太少了，她從來沒有玩伴。

「我以前也沒有，但我現在有他。」龍笙道，「所以你以後也會有。」

鳳簫嘖嘖稱奇，蛇妖竟然也會安慰小姑娘了。

不過在龍笙心裏，他這話裡的炫耀意味其實大於安慰意味……

鳳簫說：「不用以後，現在就可以有啊，我們不是你的朋友嗎？」

水胭眼睛一亮：「真的嗎？」

「真的啊。」鳳簫篤定道。

「謝謝你們。」水胭高興又靦腆地笑了笑，「不過等到了氐人國後，可以請你變回人形嗎？婆婆年紀大了，也許會被嚇到。」

龍笙：「當然沒問題。」

_

在水胭的帶領下，他們終於來到一個海底王國。

「我們到了！」水胭興奮地跟他們指著不遠處的宮殿，「那裏就是我的家。」

鳳簫從蛇背上跳下來，龍笙緊接著恢復人形。

氐人族建造的宮殿高大華麗，美輪美奐，絲毫不遜於人族的王城，足見氐人族也是一個文明高度發達的種族。

水胭跑向王宮，還沒靠近，就被眼尖的守衛發現了。

「公主殿下！」一條銀尾鮫人激動地遊過來，「您跑哪兒去玩了？我們到處都在找您，大祭司都急壞了……什麼人？！」

龍笙和鳳簫沒想瞞著，大搖大擺地跟在水胭身後出來。

銀尾鮫人看到兩人的雙腿，如臨大敵：「人族？公主殿下，這兩個人族在跟蹤您！大家殺了他們，不能讓他們回去給人族通風報信！」

一群銀尾鮫人立即亮出長矛與盾牌，全副武裝，萬分戒備，預備隨時將這兩個闖進氐人族領地的人族撕碎。

所有鮫人的臉上都充滿對人族的仇恨與厭惡。

水胭連忙解釋：「你們誤會了，不是他們跟蹤，是我帶他們來的，而且他們也不是……」也不是人族。

「他們是跟您說他們不是壞人嗎？」銀尾鮫人痛心疾首，「公主殿下，您被卑劣狡詐最擅長謊言的人族騙了。大祭司的叮囑您忘了嗎？您怎麼能把人族帶到氐人國，這會給氐人國帶來滅頂之災！你們這兩個可惡的人族，今天別想活著離開氐人國！」

龍笙平靜地把腰部以下的雙腿變成蛇尾。

銀尾鮫人：「……」

銀尾鮫人把矛頭對準鳳簫：「你這個可惡的人族……」

鳳簫張開翅膀以示友好。

鮫人們：「…………」

原來都不是人啊，早說嘛。

鮫人們臉上的敵意消失了，但還保留著淡淡警惕。

水胭終於把話說完：「他們是妖族，而且他們剛才救了我。我也沒有貪玩亂跑，我明明只是在睡覺，不知道為什麼貝殼會被人族打撈上去，差點兒就被人族發現了。幸好是這兩位妖族朋友把我買下，還送我回家。」

水胭解釋完，鮫人們的神情終於從警惕變成友善，還有一絲不好意思。

聽說人族和妖族也勢同水火，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何況對方還救了她們的小公主。

「抱歉，都是誤會。」為首的銀尾鮫人道，「兩位救了氐人族的公主殿下，就是我們氐人族的貴客。」

水胭期

待地問：「我可以帶我的朋友回宮裏玩嗎？我會跟婆婆說的。」

守衛們沒再阻攔：「公主殿下，帶朋友回宮是您的自由。」

水胭愉快道：「跟我進去吧。」

……

「原來你還是個公主啊。」鳳簫看著王宮內部的佈景，眼中充滿新奇，「你家真氣派。」

宮殿他見得多了，水下的宮殿還是第一次見。這種建築風格跟朱紅鳳闕不同，到處都是水藍色宮牆，有種別樣的美感。

龍笙走在一旁一言不發，壓下強烈的攀比欲。

他也是個太子，他的龍宮更氣派。

水胭搖頭：「這裏是我的宮殿，但不是我的家。」

「家應該要有家人存在，可我從記事起就沒見過我母王，我一直跟著婆婆長大。婆婆是我的家人，但她並不住在王宮裏。」

鳳簫忍了忍，實在沒忍住好奇心：「那你爹呢？」

從剛才他就注意到，王宮的守衛全是雌性鮫人，一條雄性都沒有。提起家人，水胭也隻說從沒見過母親，隻字不提父親。

他對氐人族知道的不多，不過有一點還是清楚的，氐人族不是自體繁殖。

沒有雄性，如何繁衍？

水胭茫然：「爹是什麼東西？」

鳳簫：「……」

看來撫養水胭長大的婆婆沒有跟她提過。

鳳簫對龍笙說悄悄話：「我賭一定是個渣男。」

龍笙低聲：「我賭是梁辛。」

鳳簫驚訝：「你怎麼知道？」

「我聽過氐人族的怨念，有一句是一個鮫人說，她愧對她的子民，要以死謝罪，獻祭靈魂，詛咒人族。能用這種口吻說話的，一定是氐人族的王族，而用上愧對這個詞，我只能想到梁辛的妻子，那是第一條被人族發現的鮫人，從而讓人族知道有利可圖，對氐人族趕盡殺絕，那條鮫人定然慚愧至極。」龍笙解釋。

「弄煙十年前曾看到過，梁辛妻子是藍尾，普通鮫人是銀尾。水胭是藍尾，方才那些守衛是銀尾。可見氐人族的王族血脈特徵就是藍尾，水胭很可能就是梁辛與那位藍尾鮫人的女兒。」

龍族以金為尊，鳳族以赤為尊，氐人族以藍為尊，都是一樣的道理，這不難猜到。

這段話龍笙是直接傳音入耳的，為的就是不讓水胭聽見。

這麼個人渣爹，小姑娘還是不要知道為好。

鳳簫聽得憤懣。女兒都生了，梁辛也真做得出來那些事。

水胭不知道兩個妖族朋友在神識裡說什麼悄悄話，她突然看到什麼，眼前一亮，迅速遊上前。

「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