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讓秦檜愈覺自己太難了，那女真人這麼氣沖沖的去找茬，不會被打吧？真要是女真使團有個閃失，他可一定會吃不了兜著走啊。

敢在汴京開樓子的，背後自是撐腰站台的，否則早被人連皮帶骨給吞嘍。

「白樓」在京中一炮而響，大把大把的賺錢，卻沒哪方勢力來此鬧事，這還不能說明問題？

他秦檜有志於仕途，心中有一小本本，其中列著京中有哪些是可以虛以委蛇的、哪些是可以結識相交的、哪些是萬萬不可得罪的，「白樓」大抵屬於第三種。

離開翰林院前，他組了局請一乾同僚，便是在這白樓。

席間，陳亮無意透露馮過便是此間大股東，只不過概不出頭管事。

這讓秦檜吃驚不已，馮改之的來歷不是秘密，上饒馮氏本就是豪族，有錢那是一定的，想來是要大力推馮過上位的，但要說馮七郎是白樓大東家，這事……怎就那麼不讓人信服呢？

馮過可是京中當紅炸子雞，三元及第，大定最年輕的狀元，精擅詩詞歌賦，自創「改之體」是為書法大家……與辛棄疾是忘年交，費宏口中的「小友」，座師是李格非、楊廷和，泰山是資哲，與陳亮、王棣、費懋賢等相交莫逆……

即便不說可怕的人脈，他也是大定文壇年青一輩第一人，這樣的年青俊彥誰不想結交？

雖然同在一個值房，馮過表現的也很正常，細膩敏感的秦檜卻分明感覺到對方若隱若現的疏離，這讓他頗感莫名其妙……這不應該呀……或許，是因為表姑丈，他不好表現的太過明顯，怕會留下「朋黨」之名？

呃，不得不說，秦會之就是搞政治的料，腦洞夠大。

正因為心知肚明，所以他一直在想著怎樣與馮過「修復」關係。

這不，趁這機會，他便帶女真使者來白樓捧場了嘛，消費什麼的莫管，按最高檔的接待唄。

這，算是變相的……討好？oK！

他的政治嗅覺很敏感，認定像馮過這種人只要不「英年早逝」就必然會在政壇大放異彩，既如此，為何不在開初就與其拉好關係呢？都說多一個朋友多一條路，政途上更應如此，人脈便是晉陞之石哪。他秦某人是有大抱負大志向的，也嚮往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無限風光。

而且，他還打探到另一件事，那便是白樓幕後還站著另一尊大神：朝陽王。

大定的王爺並沒有世襲一說，除了「朝陽王」。從這封號就足見其不簡單，上饒朝陽，那可是龍興之地，大定百五十年，王爺不知凡己，唯有朝陽王換了一代又一代，仍是開初的「一字並肩王」。

雖然，歷任朝陽王貌似沒有實權，除了特定的日子不能離開封地，但朝陽已成了名副其實的國中之國。即便朝陽王手中沒有兵權，影響力卻自始至終未曾弱過。

不過，朝陽王向來低調，便是在信州也從不插手政務，「老老實實」的守著那一畝三分地。本任朝陽王不理外事，只在王府養尊處優，那叫一個身寬體胖。而朝陽王世子常伷則上演了一出「浪子回頭」的大戲，華麗變身，儼然已是皇室之光。

常世子不問政事，卻是個貨真價實的善財童子——善財為文殊菩薩曾住過的福城中長者五百童子之一。出生時，家中自然湧現許多珍奇財寶，因而取名為「善財」。不過善財童子卻看破紅塵，視財產如糞土，發誓修行成就道業。文殊菩薩某次說法時，善財童子前往請教如何修持菩薩道，在文殊指示下，善財童子開始參訪五十三位善知識，創造了佛經中「善財童子五十三參」的佳話。他在普陀洛迦山拜謁觀世音菩薩，得到指點教化後亦示現成為菩薩。

他在「幡然醒悟」後，點亮了賺錢技能，在商道簡直就是寂寞高手，翻手為雲覆手雨，斂財手段層出不窮。關鍵是，他的投資從未失手過，稱之為「金手指」絕不為過。

而「白樓」也是他注資的產業，要問秦檜為什麼知道，其實有些信息在特定的圈子裡都是公開的，譬如金陵城「東南王」義子朱珠在「白樓」撒潑鬧事吃癟，就是因為白樓大管事叫「常三」。

汴京城這「白樓」的大管事叫常五，與金陵城常三一般，都是「朝陽王」那個「常」。

呃，朱珠是因為一個叫「梁紅玉」的女ji跳出來蹦噠，後來差點沒讓朱勔打死。

完顏宗弼看上的「七仙女」也叫「梁紅玉」，這不巧了不是……

臥艸，秦檜心中仿似有千萬匹食草動物飛馳而過，臉色變幻莫定，似在表演川劇變臉，精彩紛呈……巧是巧了，但巧的他心驚肉跳、手足無措哪。這……若是處置不好，先莫說得罪了朝陽王和馮過，自己的仕途絕對會因此曲折坎坷甚至是戛然而止。

這些女真人心裡就沒點逼數嗎，還以為是在你們草原可以恣意妄為？這裡可是大定？

呃，此時的秦檜還是有國家榮譽感的，在他看來，女真人是未開化的野蠻人，莾莾草原如何能與繁榮富庶的大定相比。朝廷優待女真使團，還不就是看在你們把後遼打的哭爹喊娘的份上？！至於大定與後遼之間的恩恩怨怨，不提也罷。燕雲十六州終究是給耶律大遼奪了去，雖然這麼多年定遼交好結盟，但不代表咱大定就忘了那段屈辱史，之所以不翻舊帳，那還不是為了聯手威懾共同的敵人、北燕嘛。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站在大定的角度看，以前的後遼是這樣，如今的大金也是如此。至於朝三暮四、出爾反爾之類的譴責之詞，無須理會。大金人若夠猛，能一鼓作氣滅了後遼，咱正可與他們聯手前後夾攻北燕，要求不高，只要讓燕雲十六州回歸大定即可。所以，大金人是有利用價值……呃，是可以成為盟友的。

不得不說，秦某人位置不高，政治高度卻是不低。只是，你會不會有點想當然了，真當女真人四肢發達頭腦簡單任人擺布？

但不管怎樣，他委實是想利用此次契機好生表現一番的，甚至暗自思忖：假如女真人滅了後遼，咱大定必然是要去祝賀的，屆時與女真使團打過交道的自己說不得便是大定使團中的重要一員了，這便是政治功績哪……

好吧，善於yy的你贏了，只不過你至少得妥善處理好眼前這樁糟心事，否則萬事皆休。

秦檜心急如焚，那幾個女真人卻若無其事的啃著羊腿，隻完顏宗望慢慢的起身跟了過去。他忍著痛，捂著腚，一瘸一拐的跟在後頭。

完顏宗弼，女真名兀朮，是年十四歲，這年齡在遊牧民族算不得小，他與成年人相差無幾的身量便是佐證。

其生母乃是完顏阿骨打元妃烏古論氏，同胞兄弟有完顏宗強和完顏宗敏，因排行第四，是以被稱為「四王爺」。

完顏阿骨打剛起兵反遼時，完顏宗弼尚小。金建國後對遼戰事頻繁，完顏宗弼異母兄弟完顏宗峻、完顏宗乾、完顏宗望、完顏宗輔驍勇善戰，皆是軍中重要將領，這讓兀朮頗為焦急——他也想為大金建功立業，奈何父皇以為他尚小隻帶在身邊長見識。

此次來大定，乃是他極力爭取到的，且有婁室、宗翰和宗望帶隊，完顏阿骨打方勉強應允。

別看他只有十四歲，某些事情可看的通透呢，比如二兄宗望與堂兄宗翰的明爭暗鬥。此二人為了爭奪誰是金國宗室第一猛將正「打」得不可開交。

當然，此「打」非彼「打」，要想分個高低沒問題，去戰場上以軍功定輸贏。

當聽到宗翰和宗望約定誰俘獲後遼天祚帝誰贏時，兀朮那叫一個羨慕，恨不得立馬領兵上陣去賺取潑天軍功。

oK，不讓我提槍上馬，嘅我來南朝試下啵，肯定靚仔，一定叻！

少年人就是沖，幾杯酒入腹，就感覺整個世界都是自己的了。啥南朝北朝，天下都是我完顏氏的。不服呀，造唄！

四王子殿下衝動了，要表現一哈子，那啥，沖唄。

他不知道「七仙女」是誰，更不知道「天仙配」說的是啥故事，但卻被那個女子迷住了。草原人做事果絕，想做什麼就會去做，從不優柔寡斷。他雖才十四歲，也是早嘗過男女之事的，那「七仙女」不同於族內女人，眉宇間的英氣和南方女子的溫婉完美結合，令他怦然心動。

很快，他便找到了正主，二話不說便要去拉拽對方。

梁紅玉兀自為適才有人要讓自己接客一事羞惱不已，忽見一人沖了過來。這人首戴貂帽，耳戴環，耳旁各垂一長辮，上身著半袖，內著直領，套著貂裘，足登高筒靴，頸圍雲肩，顯非中原人士。

她嚇了一跳，下意識的避開對方的鹹豬手，一腳蹽踢過去。

兀朮「喲」了聲，也不躲閃，順手一撈，拿住梁紅玉的腳腕。

梁紅玉瞬間粉臉通紅，嬌羞之下，整個人躍起，擰身一腳踢向兀朮臉頰。

兀朮沒估到這居然是一匹胭脂馬，隻好放手，後退兩步避開。

女真四王子甩了甩手，用怪異的中原話說道：「我最會馴烈馬了……」說話間縱身搶上前去，猶若餓虎出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