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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定河山》第三百四十五章 姑妄言之
馮通判表示自己是冤枉的,但這份冤情可無處申訴。

他提供筆墨紙硯無償為百姓書寫對聯,真心不是做秀。在方蘭芝無心的提醒下,反正每天都習慣了寫半時辰的字,何不幹脆就寫對聯呢?至於「無償」,他馮大官人不差錢?為百姓送溫暖,也算拉近官民距離,何樂不為?

他令人在衙署左側搭了簡易的棚子,張貼告示為民服務。

直到午後,一個士子裝束的中年人張望了許久,方猶猶豫豫地走過來:「馮大人可否為……在下書寫一幅春聯?」

有些嗑巴,想來是緊張所致。嗯,還是個斷文識字的讀書人。馮過微微一笑,如春風拂面:「當然可以,寫什麼?」

那人遲疑片刻,道:「完名讓人全身遠害,歸咎於己韜光養德?」

你確定要張貼這樣的春聯?

此句出於《菜根譚》——

完名美節不宜獨任,分些與人可以遠害全身;辱行汙名不宜全推,引些歸己可以韜光養德。

大意是說不論如何完美的名氣和節操,都不要一個人自己獨佔,必須分一些給旁人,只有如此,才不會惹起他人的怨恨而招來災害,從而保全生命的安全;不論如何恥辱的行為和名聲,也不可完全推到他人身上,自己一定要承擔幾分,只有如此,才能掩藏自己的智能而多一些修養。

用作為座右銘好些吧?

馮過並沒有多問什麼,提筆唰唰唰一揮而就。

中年士人吹乾墨汁,如獲至寶般收好,深躬道謝。

這人走後沒過多久,便有七、八個讀書人結伴而至,皆來求通判大人的墨寶。不過,他們請求書寫的內容盡出於馮過的作品,與春聯委實不太挨邊。

不止是馮過是心知肚明,一旁研墨的方蘭芝也悟了過來,提醒馮過道:「這些人是想免費拿到你的書帖呢!」

呵呵,白piao嘛,懂的。

大定書壇,馮過非止是同輩第一人,便是放諸百五十年前也可躋身前十之列。「改之體」已臻大成,所欠缺的只是沉澱打磨,再者應其年齡所限,否則已成書法大家。無人不認定馮改之他日地位超然,到那時其書帖必被哄抬,說不得便一字千金了。事實上,自馮過中狀元時起,書法愛好者已在高價求購其書帖,但苦於有價無市、求而不得。

銅鞮尋常百姓不知此節,但那些個讀書人知道啊,並且不知多少個白天黑夜yy著自己也能成為下一個「馮七郎」呢,聽說馮改之免費寫春聯那還不蜂擁而至?走過路過千萬莫錯過,假以時日,說不定憑手上這幅對聯便博得萬貫家財呢。

送溫暖也好,送福利也罷,馮過原無不可,但……算了,再貼出告示:只寫春聯!

之後前來求春聯的百姓便絡絡不絕了,咱馮大人感覺給自己挖了好大一個坑,但卻不好拒絕,否則讓沒得到春聯的百姓怎麼想?

連續五天,據不完全統計,馮過共寫了一千一千餘幅對聯。

老百姓是歡天喜地了,代寫師卻咬牙切齒著。不過,有那機靈的代寫師也不出攤了,也混入通判衙署前的求聯隊伍——廢話,有人以五十兩銀子一幅對聯的價錢求購呢,排個隊而已,轉手便抵得過自己代寫兩年的書信收入了,誰還不會算個帳啊。

不過,通判大人公務在身,送春聯一事自不可能長久持續。而且,方蘭芝表示很心痛,一幅對聯價值五十兩銀子,這幾天馮過這個敗家爺們可是往外送了五萬多兩銀子……哪有這麼糟踐的?趕緊停下你化身為散財童子的腳步吧。

臘月廿二,諸衙門封印,家在左近的公人放假回家,隻留幾人留守。

是日,宗知軍難得大方一回,請各縣主貳官至亂柳赴宴,賓主盡歡,其樂融融。

宴席散後,宗澤留下馮過喝茶解酒。

這是一個多月來威勝軍一、二號長官的第三次會面,氣氛極為融洽,雙方都表現的很輕鬆,完全沒有應該互相防範、敵對的態勢。

「沁源和武鄉的知縣需年後方能到任,在此之前需你我多費心了。」宗澤親自為馮過斟茶。

馮過趕緊起身雙手接過:「吾自以宗大人馬首是瞻。」

在知軍面前,通判不算下屬,甚至權利還大了些,馮過自不會壞了規矩自稱「下官」。

宗澤微微擺手:「莫說什麼『馬首是瞻』,你我通力合作,但求還這方土地靖寧吧。」

頓了頓,他笑道:「不想大名鼎鼎的馮七郎竟是斷案高人,『神探馮』可是傳到京中去了。」

馮過汗顏不已:「僥倖罷了,不敢當烏傷先生謬讚。」

宗澤道:「勿需太過自謙,年青人當有鋒芒才是。」

馮過隻好默然。

又閑聊了兩句,宗澤切入正題:「改之,聽說你在白鹿洞書院與楊麽、方臘等碰上過,在金陵又撞上倭寇擾城……對匪亂一事算是有所了解的,且與吾說說對此的看法。」

馮過微微一怔,遲疑著說:「只是恰巧遇上而已……」

宗澤擺擺手:「隻你我二人閑聊罷了,出了這個門便不作數,你但講無妨。」

這樣啊,馮過對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宗澤由衷的欽佩,在大定官場,這位是少有的頭腦清醒者……倒不是說資哲、辛棄疾等人就是糊塗的,在剖析大定國內外形勢一事,這些憂國憂民者大抵有著思想局限性,看的不夠透徹。宗澤則不同,他非止清楚大定國內所存在的弊病,更能客觀地解讀大定所處的外交形勢,甚至還敏銳地認為女真人的崛起於大定絕非好事,就此而言與朝野之間的普遍認知是大相徑庭的,恰恰也是最正確的。

其為人剛直豪爽、沉毅知兵,且博學廣識、文武兼備,不負「宗澤之忠勇,較(種)師道尤過之」之譽。

在這麼一位亦師亦友的名臣面前,馮過覺得自己可以「肆無忌憚」的說些真話、實話。

「那我就姑妄言之,有不當之處還請指正。」馮過坐正,組織了下語言,慢慢說道:「農民運動在歷史上各朝各代都不同程度爆發過,一般發生在王朝的中後期,基於政權腐敗導致民不聊生,百姓揭竿而起。依慣例,在血雨腥風奪得天下後,立國之初的君王往往勵精圖治,朝廷政治清明,民間休養生息,開墾荒地,促進生產力恢復,此時爆發農民起義的概率是很小的。」

「本朝經濟社會發展比較活躍,朝廷經濟收入總量比較大,且有著一套最為完善的賑濟體系,即使出現災荒,流民隨即編入軍隊,災民也能及時得到救濟,相比其他朝代,很少出現餓殍遍地的現象。但在如此情形下,為何本朝還會爆發如此多的農民暴動呢?在我看來原因大致有二。」

「原因之一是田製不立,亂象之源。本朝承晚楚五代,由於長期兵荒馬亂,導致民間土地荒蕪,無人料理,雖然太祖基本上是以和平的狀態建國的,但對於民間土地總量政府根本無從知曉,更何況百姓個人土地數量,收取稅賦當然也成了一筆糊塗帳。田製不立,田畝轉易,丁口隱漏,兼並偽冒者未嘗考按,故賦入之利視古為薄。土地分配問題始終沒有得到真正的解決。」

「對於豪強侵佔土地隱而不報這個核心問題,只是隔靴搔癢而已,土地亂象還是沒有得到根本解決。仁宗朝時,大中小地主佔了全部人戶不到百分之二十,但卻佔有全部耕地的百分之七十到百分之八十五以上,其中大地主佔有百分之七十。相反,佔全部人口百分之三十的自耕農或半自耕農,卻隻了佔全部耕地的百分之十五,而佔全部人戶百分之五十左右的客戶則完全沒有土地。正所謂是『富者有彌望之田,貧者無卓錐之地』也。」

「由於政府對土地兼並的問題不加解決,甚至採取放任態度,斷絕了生路的勞動人民開始了反抗之路,於是天府之國的四川爆發了王小波、李順之亂、水泊梁山爆發了宋江之亂、洞庭湖有鐘相楊麽之亂,經濟最為發達的兩浙也爆發了方臘之亂……」

他喝了口茶,話匣子可算是徹底打開了:「原因之二在於不患寡而患不均。對於底層民眾而言,土地分配早已不是寡與均的問題了,已經走向了極端,八成民眾佔據著不到兩成的土地,卻要承擔全部的稅賦,苛稅之重,聞所未聞。朝廷前期是放任土地自由買賣的,本朝允許民間按經濟規律對土地進行流轉配置,朝廷不再加以乾預,只收取登記費用,至於租佃的契約,則多半由私人之間決定。朝廷的初衷是以此來促進生產力提高,順便增加稅收,但這顯然只是一廂情願罷了。」

「由於政府對豪紳地主們庇護縱容,導致民間土地兼並現象日益突出,其中大多數並不是按照政府設定的程序正進行的,豪紳地主豪奪霸佔,無所不為,自然是絕不會去官方辦理產權登記手續,繳納費用。為了少交稅,更多的地主則鑽著政策的空子,有的把土地的全部或一部分名義上捐著寺觀,從而免去部分賦稅,有的則趁火打劫,與佃戶簽訂陰陽合同,隻購買土地而不承擔稅收。其結果是,民間的土地絕大多數集中在這些豪紳地主手裏,而廣大的民眾都成了無立錐之地的窮漢了。」

「同時,這些豪紳地主、富商大賈們還都享受著政府的免稅免役的特權,佔據著十分之八的土地卻不用交稅,政府的稅收由擁有不到兩成土地的自耕農和佃戶來承擔。所以當年王小波宣告:『吾疾貧富不均,今為汝均之!』時,立即獲得了川蜀人民廣泛的響應……」

馮過咳了聲,感覺自己說的太多,趕緊匆匆總結道:「當官員、冗兵一年多於一年,朝廷日益奢侈腐化時,為了不損害大地主、權貴的利益,只有向人民加稅,結果是人民身上的賦稅是一年重於一年,不堪重壓下,民眾才會聚集起來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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