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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定河山》第五章 竹杖芒鞋
世間一蹴而就之事鮮矣,尤以讀書一事最難,十年寒窗未必能一朝成名,科舉之業更是難上加難,正所謂「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是也。舉業,非簡單一「勤」字所能功成。勤固能補拙,怎奈此事更需天賦。

沈致信五歲識文,八歲進學,十四歲過縣試,府試折戟,自是個實實在在的讀書人,但也應了「前景可期」四字。其早先在左溪鄉學為塾師賞識,頗多讚譽言詞,及至入了信江書院進學便「泯然眾人矣」,蓋因書院聰敏者眾,稍一不慎便流於平庸。

而馮過雖未能冠蓋書院,卻也算得上是其中佼佼者,若非先生言稱其尚是舞杓之年,鋒芒太露反而不美,有「厚積薄發、循序漸進」之建言,壓其椎囊數載,否則馮過說不得早已過了院試身具秀才功名了。

迂腐哪,明了此節,馮過免不了吐槽一二。有道是「出名要趁早」,「神童」這種祥瑞不多見,卻也不罕見,縱觀那些個青史留名者哪個不是才華卓絕、驚才絕艷的?名氣、名聲、名望,原就非唾手可得而需長年積累,這其中不乏方仲永,卻也實在毋需顧首顧尾。出類拔萃、鶴立雞群,有何不好?有甚顧忌?只是,馮過素來敬重先生,對先生所言唯命是從,自是無有不允。

「古之學者必有師,師者,所以傳道受業解惑也。」

此乃大昌名儒韓退之《師說》一文中名句,但後面還有「師道之不傳也久矣」和「師不必賢於弟子」這類吐槽呢。

先秦時期百家爭鳴,儒、墨、道、法等派著名學者各自收徒,有志於求學者可擇師而事,成為某個學者的門生。不過情況很快發生了變化,在以察舉、徵召、品評為取士手段的兩漢時期,師生關係很快演變為作為博取官職的工具。

如東漢時期受到皇帝賞識的經學家賈逵,他的門生弟子往往都被挑選為郎官,學者無不羨慕。這樣問題就來了:想要求官者,往往投靠在權臣門下做「門生」,甚至與學術完全無緣的外戚竇憲、宦官王甫等,都有自己的「門生」。東漢末的徐幹評論說:「為之師而無以教,弟子亦不受業」。

蜀漢先主劉備少年時期曾經拜學者盧植為師,他「不甚樂讀書,喜狗馬、音樂、美衣服」,大概沒有從盧植那裏學到什麼文化知識,但幸運地結識了不少同學。後來劉備在亂世中投奔老同學公孫瓚,撈取了政治生涯中相當重要的一桶金。

此等「門生」自然不可能不尊重「老師」,不惜為「老師」饋贈厚禮,恭敬畢至,甚至親執賤役,甘為奴僕。

士人們尊師重道,會得到很可觀的回報:身居高位的老師,在仕途方面當然會照顧自己的門生。考官們雖然從未教書,卻總是收穫滿門桃李。

那麼,真正從事教育工作,甘作春蠶蠟炬,教書育人的那些人呢?

事實上對於自己的塾師或業師,士子雖不見得不尊重,但比起「座師」和「房師」,其禮遇程度相去甚遠。

「傍人門戶」、「半飢半飽」的塾師生涯,是塾師的普遍狀態。一份教書的工作,在古代被稱為一個「館」,普通讀書人覓一個待遇好的「美館」並不容易,許多窮酸秀才壓根就覓不到。

究其根由,一來某些塾師確實水平有限。只要粗通文墨,會念《三字經》《百家姓》,就可以去教學生了,白字連篇的塾師並不少見。

再者是塾師教育不得法。大部分蒙師隻教學生念書,而不作講解,大群學生扯著喉嚨一齊念誦,場面壯觀。為適應這種老師的教學方法,啟蒙讀物一般寫成整齊押韻的三字句或四字句,方便學生念誦。

如果蒙童還想進一步深造,比如研讀《四書》以便考個秀才,就需要找個有功名和身份的老師——總不能,讓一個自己都考不上秀才的老師指導學生參加科舉吧?

是以,有秀才功名,能教學生作八股的老師,自然會贏得更多得尊重。

當然,如果你中了進士,點了翰林,做了考官,會更加被學生尊重。到那個時候,你會成為許多舉人、進士的「座師「、房師」,你的門生對你畢恭畢敬,俯首帖耳。

總之,老師的受尊重程度,與他們的功名和官職正相關。這並非完全是趨炎附勢,主要還是因為:你的功名和身份越高,便能給學生提供的東西就越重要,你對學生的「師恩」便越深重。

不過,凡此種種在「信江書院」是不得見的,蓋因書院名聲之盛絲毫不遜於聞達於秦楚時期的應天書院、嶽麓書院、白鹿洞書院、嵩陽書院。與「四大書院」相較,以境內河川命名的「信江書院」建立至今不過百來年,似顯底蘊不足。然則自陸玄以下,書院歷任山長莫不是名師大儒,便是書院授課講師也多有進士中試的賢達,至於自書院出來的士子亦不乏官居高位者,可謂是傳承有序,美名遠揚。

如馮過的業師資哲便是當世名儒。

資哲,字既明,號清溪。《九歌·東君》有雲:夜皎皎兮既明。《詩經·大雅·烝民》又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哲而既明,意「一塵不染」也。

信州橫峰資既明,少有才名,廿三歲中試,位列二甲七名,點為翰林院庶吉士,十二年後升翰林院掌院,是為儲相,人皆言其必入內閣。然其一心鑽研學問,致力於著書立言,三十八歲時父逝丁憂,而後母逝,乃辭官守孝,從此離廟堂而處江湖之遠。

因與書院山長任懷任思齊相交莫逆,資哲受了摯友再三延請,乃入信江書院教授經義文章。

清溪先生博學天下名,更寫得一手好文章,屈身信江書院授課實乃大材小用,書院有其坐鎮當得起「蓬蓽生輝」四字,前來求學的學子亦是倍增。於馮過而言,有明師指點學業,自是事半而功倍。尊師重道,放在資先生這,恰顯文人本色。

馮過對這位大賢自是打心底的尊重,事師之猶事父也。此次左溪之行,一為中秋拜節,順帶也受了先生之託去靈山拜訪隱者。

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

饒是有沈致信領路,想要在茫茫大山中找到目的地也不是件易事。

汗珠一串串滴落,濕透衣背的感覺可真不好受……馮過大口大口喘著氣,隻覺雙腿灌了鉛般沉重,還是得鍛煉啊,身體方是革命的本錢,可千萬別成了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迂腐書生了。再看看閑庭信步般輕鬆自若的沈致信,馮小七頓覺受到了萬點暴擊,真是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啊。不過,尺有所短寸有所長,這世上可沒有誰精諳所有。三舅在靈山畔長大,打小就奔竄於山林間,身體素質可遠非馮過可比。

都說望山跑死馬,看著峰頂近在咫尺,似乎舉步即至,但這都攀爬了近一個時辰,舉目仰望,峰頂卻似在雲霄……太難了。

其實,清水鄉這邊的靈山不如石人鄉那側巍峨雄峻,但勝在竹林似海、奇石叢立,景緻幽美清奇。大山延綿亙橫數十裡,蜿蜒起伏,乃是天下道教第三十三福地,中有道觀九十九,另有大小廟庵近百,這也應了定國佛道並重的國策。

奇怪的是,靈山左近便有大量的佛教信徒,馮過的外祖母便是其中之一。至於道教,反而信奉者極少。

馮過要拜訪的乃是靈山「白石觀」的一名道士,喚作靈雲子,也不知道資既明如何與其有舊。

沿著竹石小徑盤旋而上,總算是到了半山腰的白石村。

村子很小,沿著緩坡散落著十來戶人家,多是低矮的瓦屋,籬笆牆內雞鴨成群,一篷篷的翠竹或高或低漸次分佈。村子那頭是一壟壟的梯田,村民們正在收割稻田,臉上洋溢著豐收的喜悅。

定國輕徭薄賦,與民休息,得益最大的自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自古以來,樸實的農民向來最容易滿足,幸福指數極低。可惜的是,僅僅是三餐一宿這樣最基本的訴求,也不是所有農民都能得到滿足的。

問過一個在門前曬穀的老嫗,得知「白石觀」便在村後不遠處,二人鬆了口氣,終算是找到地方了。

沿著竹林小徑前行數十丈,但見一間茅屋坐落其中,屋頂鋪著一層竹葉,略顯破敗。草屋周遭儘是竹木,環境固然幽美,卻顯孤零。倒是屋角種了兩壟菜,一壟蘿蔔一壟蔥蒜,很是增添了幾分生氣。

二人這才明白先前那老嫗怪異的眼神從何而來。這「白石觀」何其的名不符實啊,簡陋若斯,絲毫未見道觀的痕跡,更遑論有香客禮拜了。嘖嘖,莫如喚作「白石草廬」更貼切。

走上前喚了兩聲,並無人回應。又見柴扉虛掩,馮過正躊躇著待推門而入,便見得那頭一人從坡下慢慢的走了過來。

雖離的遠了些,馮過見得那人裝束,忽而憶起一句詞來:

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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