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雙喜[七零]》第71章 第 71 章
汪虹這幾天,天天垮著個小臉,她和貓蛋原本換的坐位,又換了回來。不僅如此,那個宋清林的舅媽還往貓蛋家裏送東西,語氣裡傲的不行,到現在王翠芬還在膈應的慌。
「不就是一個郵電局的幹事嗎,傲啥傲啊,男人聽說是個小幹部……」
王翠芬這段時間門,到處做飯,可沒少長見識,幹事幹部也見了不少,可沒有一個像她那樣的。
下巴抬的老高,看人的眼神帶著一股子優越感。
「蛋兒,咱往後不和她那個外甥玩,她這樣,她外甥肯定也不是啥好東西,聽說她家還找人跑到校長那,讓倆個娃坐在一塊,呸,我明個就去找老師。
咱就是不願意和他坐在一塊。」
貓蛋其實無所謂坐那,不過,她也討厭宋清林那個舅媽。
「這種糟心事,先放放,蛋兒,去把那盆糟鴨蛋給人鍾幹事送過去,他一個人過也挺可憐的,他愛吃這糟鴨蛋。」
不是休息天還好,鍾幹事能在廠子食堂吃飯,可輪到休息天就不成了,王翠芬是個記恩的人,鍾幹事沒少幫他們家的忙。
她有的時候,家裏做的飯多了,就讓蛋兒給他送過去點。
兩家已經很熟了,鍾幹事有的時候,會往這邊拎菜,有的是一兜子雞蛋,有的時候,是香腸,小魚幹啥的。
「鍾叔……」
貓蛋站在他家門口,叫著人,裏面沒有人應聲,像是沒有人在家似的,貓蛋推開門,把鴨蛋給他放在了灶房。
正準備回去,就見一個女人,急匆匆的跑到了她家裏。
像是第一次來這,進巷子的時候,還專門數了數第幾家。
「王師傅,王師傅在家嗎?」
正在餵雞的王翠芬抬頭看去,見是一個穿著得體,神色慌張的女同志。
「我是,你找我有事嗎?
程素只知道王師傅,但不知道王師傅是個嬸子,她也顧不得多想了,來到她跟前就問,
「王師傅,你會不會做木棉糕啊?」
她把王翠芬問的一臉懵,
「木棉糕?」
王翠芬像是在哪聽過似的。
「你是誰啊?」
「王師傅,我是胡青山的愛人,我叫程素,是這樣,我公公快不行了,他一直念叨著啥木棉糕。」
胡青山礙於臉面,不好意思來,為了能滿足老人最後的一點念想,程素也顧不得啥了。
整個榕城的供銷社,還有百貨大樓都沒有賣這個東西的,就連廚子也找了,沒有一個會做的,有的甚至都沒聽說過。
之前說做飯很有一手的齊大柱,她也找了,原本過來,都不抱有希望,可她還是想來試一試。
她公公對她這個媳婦很好,她不想讓老人走的有遺憾。
胡青山?
王翠芬知道他,上次她去給王秘書還是誰做飯,還見過他嘞,聽人喊他胡處長。
「你讓我好好想想,我好像聽我公公說過,那個木棉糕,都是賤東西。」
不是說東西賤,而是做這個木棉糕的東西,都是些糙東西。
沒有綠豆糕松沙,沒有栗子糕軟糯,沒有密糕香甜。
是以前家裏窮,又買不起糕點的人發明的,把家裏能找到的東西,都摻了一點,做成了木棉糕,這是以前窮人家的吃食。
「對對對,我公公年輕的時候,家裏日子難過的很,聽他說這種木棉糕,就是用賤東西做的。」
程素見她知道這個木棉糕,心裏升起了一點希望,之前那個齊大柱也做了,可她公公沒吃,看了一眼,就說不對。
等程素走後,王翠芬把她公公留下的菜譜全都翻了出來,她認的字不多,就喊貓蛋過來一塊給她找木棉糕。
家裏只有她倆人,雖然知道剛上學的孫女恐怕認的字還沒她多哪。
貓蛋翻的很快,在第二本她太爺爺留下的筆記裡的最後一頁,找到了木棉糕的方子。
「奶,是不是這個,這個老師教過,念木。」
「我瞅瞅。」
王翠芬以前是個大文盲,嫁給周老摳後,周老摳教她認字,學寫字,她才勉強有了點文化。
那道菜譜裡,十個字裏,只有四個字認識,王翠芬急的不行,真是直到用時方恨認字少。
「帶殼的糙米一兩,黏谷三兩……」
貓蛋直接念了出來。
「我的蛋兒啊,你才上幾天學,怎認了這麼多字?」
王翠芬驚訝的不行。
「有些老師教的,教了一遍我就記住了,還有上次二爹念菜譜,我在旁邊看著,也認了一點。」
貓蛋見她著急要這個木棉糕的方子,就扯了個謊。
「天啊,蛋兒,你真聰明……我就說,你像我,以前,你爺教我認字,我也是看一遍就記住了。
我看你們那一個班上的,都沒有你小腦瓜好使,他們一看,就是個笨娃的樣,你往後還是別和他們一塊玩了,他們都是笨娃,咱找聰明娃玩。」
王翠芬已經開始叮囑孫女了,有了高低眼,覺得那些笨娃會把自己聰明的孫女給帶笨的。
貓蛋都不知道說啥了,那些字是她上輩子就學過的。
王翠芬沒說兩句,就帶上錢,鎖上了家裏的門,帶著孫女坐公交車,去城外的村子裏找做木棉糕的材料去了。
裏面還有一種野菜,要把野菜的汁擠出來。
找了一天才把東西勉強找齊,程素已經往周家跑好幾趟了,王翠芬帶著這些東西,乾脆在自己家做了,程素是個醫生,家裏的飯都是她侄女給做。
她和胡處長平時忙活工作,王翠芬讓她給燒個鍋,弄半天,都沒燒著,最後還是貓蛋給點著了。
程素也不知道是氣的,是急的,站在一旁抹淚,再也沒有平時從容的樣子了,臉上蹭的都是灶灰。
「你甭急,肯定來的急。」
王翠芬安慰她,像她這樣孝順的好兒媳,就算她不是什麼胡處長的媳婦,她也願意幫她。
「王師傅,你看看我能幫你乾點啥?」
程素看案板上這些東西,和之前那個齊師傅做的完全不一樣,齊師傅做的時候,她也在旁邊。
齊師傅用的是白面,好大米啥的,不像王師傅的這個,案板上都是些平時不怎麼見到的糙東西,還有帶泥的雜草,以及劣質的紅糖。
「王師傅,我要不回我家再拿點紅糖吧,這個糖看著怎……」
程素不知道怎說,這種糖就像放了一兩年似的,顏色沒有她家的好看,也沒有她家的細,看著不怎好。
「就要用這種放了一兩年的粗紅糖才行,你幫我用碾子把那個粘穀子給碾了。」
王翠芬一邊和面一邊支使道。
「這個穀子不脫殼嗎?」
真不知道這個王師傅從哪找到的這種穀子,和糧食站那些白花花的大米不一樣,她甚至沒見過。
「不脫不脫,脫了就不是木棉糕了。」
這個帶殼的粘穀子是王翠芬費了老鼻子勁才找到的,附近村子都沒有,最後在一個老大姐家裏找到了,說是逃難的人,用一碗這個粘穀子和她換了仨窩窩頭。
等木棉糕蒸好後,程素嘗了一口,臉色頓時皺巴了起來,帶著那包糕,死馬當活馬醫的拿到醫院她公公的病床前。
這算啥糕啊,就是一個染了顏色的雜糧饃饃罷了。
「爹,你快嘗嘗,看是不是你想吃的木棉糕。」
程素打開了布包,露出了裏面還熱騰騰的木棉糕。
原本意識有點不清醒的老爺子,立馬睜開了眼,被胡廠長攙扶著坐了起來,用顫巍巍的手指著那幾個糕,
「就……就是它,這就是木棉糕,這味……」
老爺子一聞到這味,不用嘗就知道是它。
「爹啊,那您快吃。」
胡處長擦了擦臉上的淚,把媳婦拿過來的木棉糕遞給了他這快要走的爹。
老爺子接了過來,就往嘴邊塞,啃了一口,忍不住紅了眼,熱淚在眼眶裏打轉。
……
「那胡老爺子,吃的是啥木棉糕啊,其實說白了就是個念想而已,人走了走了,就想到以前年輕時候的事,年輕時候的人。」
王翠芬吃不慣這木棉糕,剛剛蒸的那一鍋,忘記都讓人家拿走了。
貓蛋坐在板凳上,啃著手裏的半塊糕,這木棉糕,綠油油的,掰開裏面啥顏色都有,黏糊糊的,口感綿,帶著微甜,有些拉嗓子。
周老摳他們回來聽說了這件事,嘗了嘗老爺子要吃的木棉糕,他們還沒吃過啥木棉糕哪。
用周老二的話來說,這木棉糕就比窩窩頭強點。
胡處長的爹啥好點心沒吃過,到如今好惦記這一口,有點讓人唏噓。
幾天后,程素倆口子拎著東西來了周家。
「王師傅,你讓我爹在臨走前吃上了他心心念念的木棉糕,我們一家人都不知道要說啥好了,這次真是要感謝你。」
胡處長說著,還正式的給王翠芬鞠了一躬。
要是讓他爹帶著遺憾走,他這後半輩子想起來都會愧疚難受。
「衚衕志,你這是幹啥,快起來……」
王翠芬連忙把人給拉了起來,
「不就順手做了老人家想吃的幾塊糕嗎,這值當的啥。」
胡處長都聽他媳婦說了,這個王師傅為了做這幾塊糕,跑了好幾個地方,回來的時候,腳上沾的都是泥巴。
「王師傅……」
「衚衕志,啥話也甭說了,真就是順手的事。」
胡處長心裏說不出的感激,王師傅,幫了他們家的大忙。
「王師傅,我在咱城醫院裏當醫生,往後你們要是有啥事,能去那找我,可千萬別和我客氣。」
胡處長兩口子臨走的時候,程素和王翠芬說。
程素這個人平時有些清高,這種話,她還是頭一次說。
王師傅的木棉糕,讓她公公沒有遺憾的走了,這對於他們來說,比啥都好。
要是早知道王師傅會做木棉糕,應該早來找她的,這樣就不用瞎耽誤功夫了。
兩口子帶來的東西,王翠芬說啥也不要,是兩口子非要留下的,說是謝禮。
周老二下午回來的時候,就見家裏的桌子上擺著一些東西。
其中最打眼的是一瓶茅台酒,還有幾塊布啥的,剩下的都是些尋常的糕點。
要是都送好東西,這反而有點想和王翠芬他們撇清的意思,這送的有好的有一般的,也不會讓人多想。
這個時候的茅台酒,三塊六一斤,胡處長兩口子送的這一瓶,估計要值個七八塊,**塊。
「那是好酒,留著過年你們爺倆再喝。」
剛剛王翠芬正在和孫女講胡老爺子的事,這個胡老爺子之所以想吃木棉糕,就因為胡處長早死的娘給他做過一次。
倆人那時候互相喜歡,可家裏不同意,倆人就私奔了,在外面日子過的艱難,胡老爺子的媳婦給他做了一次木棉糕後,就病死了。
撇下個兒子,也就是胡處長,胡老爺子沒有再娶,一個人含辛茹苦的拉扯兒子。
那個木棉糕,對於胡老爺子來說,不僅僅是糕點。
「要說那個程大夫也是孝順,胡老爺子臨走的時候,還交代兒子好好對人家。」
這是胡處長兩口子在這說的,胡老爺子把程大夫當成了親閨女,程大夫把他當成了親爹。
要是關係沒到這一步,她一個當兒媳的怎會到處找會做木棉糕的人啊。
貓蛋聽的都入迷了,被隔壁的吵架聲拉回了思緒。
「這隔壁家,怎三天兩頭的吵啊?」
王翠芬忍不住和孫女一塊出來看了看,兩口子也不知道是為啥,最近吵架和喝水一樣尋常。
「孫治文,你個王八蛋。
我是把家裏的錢借給我老姑了,哪又怎樣?我和她是親戚,他是我的親老姑,都張口了,我借她點,怎了?」
「你那是借一點嗎?
你他娘的借了整整三千塊錢,你沒有和我商量一下,就把摺子上的錢給她。」
孫治文氣的一腳踢飛了家裏的板凳,板凳摔在牆上,啪的一聲落在了地上。
那三千塊錢裏面有兩千五百塊是他爹娘給他的,那是他們攢了好多年的積蓄,平時捨不得吃,捨不得喝,把攢的錢全給了他這個兒子。
剩下的那五百塊,有大多也是他攢的。
她借給旁人錢,為啥不和他說一聲,要不是他想買輛自行車,找她要存摺,她吞吞吐吐一個勁的不給他,他也發現不了。
「咱的錢,放在摺子上又不花,我沒和你說,不是怕你不願意嗎,你這個人啥樣,我還能不知道嗎?
我老姑家想買個大彩電,需要三千多好像,她家的錢不夠,都和我張嘴了。」
親戚間門能幫就幫,更何況她小時候,她老姑對她不賴。
「啥咱的錢,那裏面有兩千九百塊錢是我的,你憑啥把我的錢借出去?
她家買大彩電?她家買彩電錢不夠,關你啥事,一個大彩電三千多,朝你就借了三千……沒錢買啥大彩電。」
孫治文被氣的腦門青筋直跳,合著用他家的錢去買大彩電。
「啥你的錢?孫治文,你現在和我算這麼清楚,你是想幹啥?那裏面也有我掙的工資啊……」
張大姐又氣又委屈,她上了這麼多年的班,怎可能就存下了一百塊錢。
孫治文回屋拿了一個小本本出來,上面記的清清楚楚,幾月幾號,張大姐發了多少工資,又支出多少錢。
「你自己好好瞅瞅,這些年,你把錢借給這個,借給那個,這都算在了你工資裡,家裏的開銷,咱倆平攤,我也不讓弄多攤,你這些年,就攢下來,九十一塊三毛二。」
他把自己記得本本扔在了張大姐的身上,像這種本本,他屋裏還有一筐子,都是這些年記下的。
「孫治文,你啥意思?」
他竟然記的還有帳,張大姐有些不敢置信。
「我啥意思?你去把錢給我要回來,除掉你的九十一塊三毛二,你把屬於我的,二千九百零八塊六毛八給我要回來。
你自己的錢你愛借給誰就借給誰,但我的你不能動。」
孫治文受夠了她,他自認為他自個的脾氣夠好了。
平時她願意把錢借給誰,就借給誰,他不是沒有說過,一說對方就理直氣壯的說往外借的反正是她的錢,他管不著。
「孫治文,你真是長能耐了,行,我把錢去給你要回來,你後半輩子就和你的錢在一塊過吧。」
張大姐用離婚威脅他,她老姑好不容易找到了門路,不用花票證,就能買到大彩電,這機會多難得,她幫她一把怎了?
她算是看出來了,這個孫治文和她扯證這麼多年,壓根就沒有把她那邊的親戚當一回事。
張大姐說完話,不解氣,隨手拿過一個陶瓷碗,朝孫治文砸了過去,孫治文沒來得及躲,腦門被砸出個血窟窿來。
在堂屋門口正哇哇大哭的孫小武,見到他爸臉上都是血,嚇的連哭都不敢哭了。
張大姐也嚇傻了,怔怔的站在原地。
孫治文用地上的毛巾捂住了頭上的傷,一言不發。
「你滾,你滾,你把我爸的錢借給旁人,還打我爸,你不是我媽……」
孫小武撿起地上的洗臉盆,朝張大姐砸了過去。
孫家一片狼藉,地上是兩口子吵架踢翻,砸碎的各種東西。
「小武,媽不是故意的……」
張大姐有些慌了,看著兒子仇視她的眼神,她更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自打她從娘家回來,肚子裏就憋著一股子火,因為孫治文沒有去娘家接她回來,沒有像以前那樣和她服軟道歉。
她自個回來後,總感覺面子上過不去,她那天對兒子領回家的貓蛋態度不好,貓蛋走後,孫小武都不願意搭理她了。
可她還火上澆油,勒令兒子往後不準和隔壁家的孫女在一塊玩,她家裏的人都不怎好,她還記著要飯的那件事。
人家要飯的敲開了隔壁家的門,那個小姑娘的爺一點東西都不願意施捨給人家要飯的。
要飯的多可憐啊,當爺的這樣,那個小姑娘肯定心地也不怎好。
孫小武不願意聽她的,好多天都沒和她說話,還不願意吃她做的飯,她就拿著自己蒸的饃硬塞到兒子嘴裏。
巷子裏有好幾家人都出來看了,汪虹跟著劉大娘也出來了,湊到了貓蛋身邊。
站在孫家門口的人議論紛紛,王翠芬和劉大娘她們說著,要不要進去勸勸架。
從裏面傳出吵架聲和孫小武的哭聲。
「孫小武真可憐……」
汪虹都忍不住心疼孫小武。
最後還是劉大娘出面,進去勸了勸。
後面張大姐把借給她老姑的錢要了回來,還給了孫治文,然後拿著衣裳,又回了自個的娘家。
這都是孫小武在外面和貓蛋她們說的。
他不喜歡他媽回來,家裏就他和他爸兩個人過日子也挺好的,即使他爸做飯沒有他媽做飯好吃,他也不想讓她回來,他就愛吃他爸做的。
巷子裏的大娘她們,有的時候,會來孫家指點孫治文怎蒸饃饃好吃,怎炒菜香……孫治文本來就會做,只是做的不好,被大娘們一指點,蒸饃炒菜,越來越差不多了。
雖說做的飯比不上做的好的,但好歹算了個一般了。
他做飯洗衣裳,越來越是樣,沒有張大姐在,他們父子倆這日子想怎過就怎過,家裏也沒有吵架的,耳邊也清凈了。
孫治文這些天一出門,整個人都帶著一股子精氣神,和之前的樣子完全不一樣了。
……
上次王翠芬做出了胡老爺子想吃的木棉糕,整個榕城會做飯的師傅沒有一個能做出來。
齊大柱這個曾經鼎鼎有名的大師傅,做出來的也不是,當他聽說王翠芬給做出來了,胡老爺子吃過後,安心的走了……
這讓他大為震驚,好多天都恍恍惚惚的,百思不得其解。
他很想知道那個鄉下野路子出身的王翠芬,是怎做出胡老爺子想吃的木棉糕的,難道是他做的不好吃嗎?
明明他用了最好的白面,白面用篩子過了好幾遍,最好的大米,最好的紅糖……他做出來的,旁人都說好吃,他自己也嘗了,味不錯。
但就是搞不懂,胡老爺子看了一眼就說不是木棉糕,在胡處長的勸說下,嘗了一口,還是搖頭,剩下的就不肯吃了。
他也給木棉糕染了色,不過用的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菠菜,把菠菜揉碎,用細網兜子,把菠菜汁擠出來。
都說好吃,但胡老爺子就是一個勁說它不是木棉糕,不是他想吃的木棉糕。
他都把木棉糕做成這樣了,真不知道他想吃啥樣的,難不成那個王翠芬用的東西比他還要好嗎?
在醫院裏,等齊大柱走後,胡老爺子才和兒媳程素說,他想吃的木棉糕用的都是便宜東西。
齊大柱錯就錯在,用的東西太好,太精細了。
胡老爺子就想吃一口,他那個早死的媳婦,用家裏僅剩不多的賤東西給他做的木棉糕,當時只夠做倆的,他們一家三口分著吃。
那個時候,日子雖然苦,但感覺不到苦,和她在一塊過日子,就是天天吃麥麩子,他都覺得好吃,都覺得甜。
「齊師傅,你剛剛放進去的是糖。」
鋼鐵廠食堂,有人提醒齊大柱,他把糖當成了做菜用的鹽,挖進了鍋裡,鍋裡正在炒土豆絲。
也不知道齊師傅是怎了,這幾天都有點魂不守舍的樣子,像有啥心事的。
「唔,這個菜就應該放糖,我今個做的是甜口的。」
齊大柱回過神來,又往鍋裡放了半鐵杓鹽,然後翻炒著鍋裡的菜。
這些天,找他做菜的更少了,賺的外快也比不上以前了。
原本以為過一陣子,那些人還會再巴巴的跑過來請他,可事情和他想的有點不一樣。
等他從食堂下班回家後,她媳婦吳蓉,就指著家裏桌子上那幾個爛蘋果,
「毛巾廠的請你下周六去給他們做飯,瞧瞧這拿的啥玩意,幾個賴猴子蘋果,磕磣誰哪?
你知道,他就給多少錢不?才四塊錢。」
以前來請齊大柱去做飯的廠子,都拎過來一些好酒好煙啥的,給的錢也豐厚,態度也巴結的很,可今個來的這毛巾廠的人,態度也變的和以前不一樣了。
「過來的是不是馬大國?」
齊大柱曾經是他挑廠子,像毛巾廠的馬大國每次來,他壓根瞧不上,因為他們那個廠子太小了,他都是先緊著給榕城排的上名的大廠子做。
「可不就是他嘛。」
吳蓉其實不想收東西應下的,可家裏已經好幾天沒有肉吃了,之前齊大柱隔三差五去給旁的廠子做飯,帶回來的肉都吃不完。
這段時間門,請他做飯的廠子不僅變少了,就是那些請他去的,做好飯後給的肉也少了,縮水到以前的三分之一。
「把他送來的錢和東西還回去,我齊大柱好歹是個大師傅,還沒落魄到要去給一個小廠子做飯的地步。」
齊大柱不肯將就,還拿著榕城第一大師傅的架子。
與其說是拿架子,不如說是他還沒從以前抽出來,沒有看清楚現狀。
以前架子拿的有多高,現在就有多抹不下來臉,已經被人捧的從高處不好下來了,主要是他也不願意下來。
「要不,還是去給他們做一頓吧,蒼蠅再小也是肉啊。」
吳蓉勸他。
沒想到就是這句話,惱了齊大柱,他這幾天,心裏本來就有鬱氣。
……
「不去就不去,你沖我發啥火啊,我是看家裏沒肉吃了,這才讓你去的。」
被齊大柱劈頭蓋臉罵了一頓的吳蓉,見他這樣生氣,怯的不行。
「沒肉不會拿錢和票去買嗎?我平時是短你吃短你喝了,你就這樣沒出息,稀罕這四塊錢和幾個爛蘋果。」
齊大柱攤在沙發上,氣的臉色漲紅,胸口起伏。
「我這就去把東西還給他。」
吳蓉拿上馬大國帶來的幾個蘋果,就臉熱的出了門。
以前家裏從來沒有買過肉,她都習慣了,這不是想著,讓他去一趟,既得錢,又能帶回來點肉嗎。
眼瞅著還有三個月就是七月份了,往年上面那場聯誼會,請的師傅都是齊大柱,這對於一個做飯的師傅來說,那可是極為有面的。
就因為齊大柱年年都去那場聯誼會,給那些團長,參謀之類的做飯,他才能一直坐穩榕城第一大師傅的位子。
齊大柱從上個月就開始準備起來了,每年他整出來的菜都不一樣。
只要今年去做菜的人還是他齊大柱,那他在榕城這一行的位子就不會變。
齊大柱沒有多想,往年去的都是他,今年不出意外也是他。
那個王翠芬雖然做飯有點名聲,可那種場合,還待他齊大柱這種正兒八經的老師傅。
……
王翠芬做出了齊大柱沒有做出來的木棉糕,這幾天,越發的忙了,請她做飯的人,更多了。
劉小娥跟著她,吃的身子都有些發福了。
周家人都把周杜娟給忘了,再聽到她名字的時候,已經是兩個月後了。
一個陌生的鄉下女人,帶著一兒一女,跑到了周家,跪在了王翠芬面前。
這事還要從周杜娟和會計王安離了婚,帶著閨女進城投奔李繼工開始說。
離婚後的周杜娟她們來到城裏後沒有來找王翠芬她們,而是直接住在了李繼工的家裏。
平時李繼工出去上班,她在家裏洗衣做飯收拾屋子,過去短短的一個月,母女倆人臉上都有了肉,面色也紅潤了些。
穿的和剛住進李繼工家時候發生的天翻地覆的變化,剛來那會,穿著鄉下的衣裳,打著補丁,說不出來的土。
現在母女倆都穿的好的很,很城裏人沒啥兩樣,尤其是周杜娟,身上穿著李繼工給她買的淺紅毛衣,下面穿著卡其褲子,腳上瞪著帶跟的皮鞋。
頭上梳著一個辮子,垂在身後。
整個人煥然一新,更加的俏麗嫵媚了。
李繼工把他的工資,現在全交給周杜娟了,也不知道她使了啥手段。
那臉上抹的都是雪花膏,手上是蛤蜊油,家裏的衛生紙被她買回來了一堆,像是在報復曾經沒有衛生紙用的苦日子似的。
「回來啦,快洗手吃飯。」
周杜娟那苗條的細腰上系著圍裙,李繼工一下班回來,她就溫柔體貼的過來幫他把手裏的提包接了過去。
整個人賢惠的不行,李繼工這些天,別提多那個啥了,在廠子裏臉上都是掛著笑的,每天恨不得長在家裏,不去上班了。
家裏有了個這樣的美嬌娘,李繼工哪見過這樣的啊,天天心裏都想著,出門上班的時候,拖拖拉拉的,捨不得走。
「娟子,看我給你帶啥好東西了!」
李繼工從手提包裡,拿出來一罐子肉,巴巴的用來討好周杜娟的歡心,
「這是我在供銷社專門給你買的。」
「這要花不少錢吧?繼工,你甭為我浪費這些錢。」
周杜娟把那罐頭肉接了過來,放在手裏打量,眼裏止不住的笑。
李繼工從後面抱住了周杜娟,在她臉上親了一口,
「為你花錢,那就不叫浪費,我掙錢以前不知道圖啥,現在有了你,我知道了,就是圖你開心的。
我往後好好掙錢,都給你花,誰讓你是我媳婦哪……」
周杜娟整個人嬌羞的不像話,兩個人在堂屋裏膩歪著。
王小杏拉著一張臉子,端著碗筷進來了,瞅見這一幕,臉子更難看了。
「小杏進來了……」
周杜娟連忙推開了李繼工,被閨女撞見,她整個人都有些尷尬。
「小杏真懂事,李叔叔也給你買東西了,看,這是手絹,城裏的小姑娘都用手絹。」
李繼工把提包裡買來的手絹拿出來給王小杏,王小杏臉上不見半絲高興,也不來接手絹。
周杜娟怕李繼工難看,連忙替她把手絹接了過來,
「我看看你買的手絹……這手絹挺好看的,你眼光真好……」
周杜娟把李繼工誇了一頓,
「繼工,你去灶房把我烙的蔥花油餅拿過來吧,我知道你愛吃,專門給你烙的。」
周杜娟把人給支使走了,臉色猛地變了,把王小杏拉到裏面,壓低聲音,冷著臉子問她,
「你李叔叔回來,好心給你買手絹,你給人甩啥臉子,你甩臉子給誰看的?
你要是不想在這,就給我回玉林公社,找你爹去。
不準給我哭,憋著,要是讓你李叔叔看出來,給我丟人現眼,你給我等著瞧,我看你也不餓,在屋裏甭出去了。」
周杜娟說的王小杏,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忍不住的淌了下來,嘴巴委屈的咧著,被她娘瞪的不敢出聲。
周杜娟把她關在了屋裏,走了出來,正好李繼工把烙的焦香,散發著蔥花味的油餅拿了過來。
「小杏哪?」
「我烙的時候,她吃過了,說想睡覺,咱吃咱的,不用管她。」
周杜娟端著碗,給他舀了一碗雜糧糊糊,她晚上炒了倆菜,一個炒雞蛋,一個炒白菜。
李繼工非要把罐子裏的肉熱熱,讓周杜娟嘗嘗,等肉熱好後,倆人這才坐下。
「好吃不?」
李繼工打開肉罐子,用筷子挑出來點肉,餵給周杜娟。
「好吃,很香,你也吃。」
倆人互相喂著,李繼工看了一眼王小杏睡的房間門,有些遲疑,
「要不,把小杏也叫起來,咱一塊吃吧。」
「不用,她下午有些發熱,喝了葯,這困勁上來了。」
周杜娟給李繼工卷了一個蔥花油餅子,還給他剝了兩個大蔥。
李繼工咬了一口酥的掉渣的油餅子,喝了一口熱乎的雜糧糊糊,舒坦的嘆了一口氣,
「這有女人才是家,我到現在才明白。
以前我一個寡家孤人,屋子冷清,人也冷清,沒有一點熱氣,吃的也都湊合,哪有現在這樣滋潤。
娟子,有了你,我擁有了一個男人最想擁有的幸福。」
李繼工說著酸話,周杜娟給他夾了一筷子雞蛋,笑著道,
「繼工,等啥時候咱倆去登記吧,我也來了這麼長日子了,等咱倆登記後,咱好好過咱的小日子,到時候我再給你生個孩子。」
登記的事,周杜娟這已經是第三次提了,上兩次都被李繼工找理由給拖延了。
「行,登記,等我忙完這段時間門,咱就去登記。」
李繼工眼底閃爍了一下,繼續打著馬虎眼。
周杜娟見他一直不給她個準話,心裏生了疑,但面上沒有露出來。
屋裏的王小杏,躲在被子裏淌眼淚,來到城裏後,她以為她娘要帶著她去她姥娘家裏,往後她們住在姥娘那,和姥娘姥爺一塊過。
可誰知道,她娘直接帶著她來到了這個男人的家裏,還讓她喊他李叔叔。
她當時就感覺這個李叔叔和她娘之間門的有些不清不楚的,後面發現果然是這樣,夜裏她娘都是等她睡著後,躡手躡腳的走出去,然後一夜不回來。
後面她娘見她發現了,乾脆就不掩飾了,光明正大的和那個男的睡在一個屋裏,同進同出。
她娘這樣做,在她心裏,無疑是背叛了她爹,她娘就是村子裏那些人說的不檢點的女人。
她想她爹了……她不想在這個家裏,不想讓她娘和那個男人生活在一塊,她娘怎麼能做對不起她爹的事啊。
吃完飯後,周杜娟來到了屋裏,看著用棉被蒙住頭的閨女,並沒有哄她,而是覺得她越來越不懂事了。
她們娘倆住人家李繼工的房子,吃人家的,穿人家的,人家李繼工對她就像親生父親一樣,那個王安恐怕都沒有給她買過手絹吧。
她還給人家難堪,以前她覺得這個閨女挺懂事的,可自從她把她從村子裏領出來住到這後,成天的拉著臉子,生怕旁人不知道她不高興。
「我和你說,再有下次,我就把你送回去。
你李叔叔對你多好,對你娘我多好,以前,你爹可沒有這樣對過咱,你身上穿的這好衣裳,都是你李叔叔給你買的。
你要是想回去繼續過以前的苦日子,你就說出來,我送你回去,省的你留在這有怨氣,喪著個臉。」
以前在村子裏的時候,因為王安的爹娘重男輕女,不待見女娃,成天讓她幹活,不是去割豬草,就是在家裏洗衣裳,她婆婆整天不是說她就是罵她。
王安是個會計,按理說家裏應該比村子裏其他人過的好點,可張桂花兩口子把的嚴,家裏的飯桌上,都是窩窩頭,地瓜。
有點啥好吃的,他們一家子都背著她們娘倆,偷偷的給吃了。
有的時候,那飯桌上連窩窩頭都不夠吃,有的時候,一天一頓飯,餓的受不了的時候,她就帶著她回雙水村的娘家。
之前她和王安離婚,這個閨女,人家王家壓根不願意要,都把她彷彿破爛似的趕出來了。
在這好吃好喝的,她真不知道她有啥不知足的,非要鬧麽蛾子。
她說完後,見這個閨女不吭聲,她又站了一會就走了。
後面幾天,她乖乖的喊人了,也接受李繼工的示好了。
周杜娟這才放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