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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雙喜[七零]》第70章 第 70 章
「王師傅,在家嗎?」

這天好不容易休息天,紡織廠的人拎著東西又來上門了。

昨個來找的是罐頭廠的人,往這拎了一兜子的罐頭,有黃桃的,橘子的……另外還有兩包點心和五塊錢。

他們想下個休息天,請王翠芬去他們廠子給幫忙做飯。

周老摳那個本子上,已經記了好幾家廠子了,偏房的屋裏,堆積的都是送來的東西。

「王師傅,那我們走了,下個星期五,你可一定要抽空來一趟。」

紡織廠的同志站了起來。

「同志,你放心,我那天一定去。」

王翠芬給對方打了包票,這個紡織廠是給廠子裏的楊主任打過招呼的,楊主任他們也不好拒絕,畢竟以前他們也有事求過對方的廠子。

按理說,搞招待,王翠芬只有休息天才有時間去,因為其他天,還要在燈泡廠給工人做飯哪,壓根擠不出時間來。

其實說要擠也能擠,燈泡廠食堂的大鍋飯,王翠芬這些天已經做的得心應手了,每頓隻弄兩三個菜就行,反而比去人家廠子做招待飯還要簡單。

招待飯做起來至少要準備五六個菜,七八個菜啥的。

等人走後,劉小娥看著桌子上的兩盒梅花牌的香煙,還有一瓶汾酒,以及對方留下的五塊錢。

「娘,家裏的點心要不要給巷子裏的人送點?」

因為她們住在這,人家往她們家送禮大夥都看到了,難免有人心裏不好受,都說遠親不如緊鄰,當初那個王安上門來找事的時候,巷子裏的人沒少幫著說話。

王翠芬想想也是,反正這東西,家裏多的很,不愁吃,就讓她把那罐頭也拆開了兩罐子,和大夥分分。

周老摳從外面買菜回來,就見家裏多了香煙和酒。

現在王翠芬成了家裏最有出息還最忙的人,就像買菜這種活,周老摳接了過來,他現在在紙盒子廠當看門的,清閑的很。

「往後,你甭再抽旱煙了,咱也抽這種城裏煙,等你抽完,我再給你買好的。」

王翠芬把紡織廠同志送來的香煙,打開了一盒,從裏面抽出一支香煙,遞給了周老摳。

周老摳接了過來,放在鼻子下聞了聞,臉上情不自禁的帶著笑,

「抽賴的就成。」

「這怎行?咱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了,抽點好煙怎啦?」

王翠芬讓周老摳站起來,拿著細繩子,在他身上比著,想再給他做件新衣裳。

「小芬,你先給自己做吧,你身上這件衣裳都穿好多年了。」

周老摳雖然平時不說,但也心疼她。

「咱全家都有,快轉過身子去。」

王翠芬的聲音一下子變輕了,柔和了,這是平時極為罕見的。

……

拆了三包糕點,兩瓶罐頭的劉小娥,送東西回來,見巷子口站著一個陌生的男人,正在往她家這邊看,她停下了步子,看向對方,

「同志,你找誰?」

劉小娥來了城裏這段時間,說話辦事也漸漸脫離了鄉裡的土氣,以前見人都喊大兄弟,大妹子,現在也學的張口閉口喊人家同志了。

齊大柱沒有回話急匆匆的走了,剛剛那個人,很年輕,應該是那個鄉下人的兒媳婦。

他趁著這天休息,想來看看,比他做飯還好吃的人到底啥樣。

之前就有人說燈泡廠來了個王師傅,把燈泡廠原來的蔡師傅給擠掉了,還說她做飯是如何如何的好吃。

剛開始,他壓根沒有放在心上,因為整個榕城,他齊大柱排第二,沒有人敢排第一,當初燈泡廠來找他,後面不找了,他還納悶哪。

納悶對方難不成是找了旁人,要知道整個榕城這麼多的廠子,請他齊大柱去做飯的不少,他只是想朝燈泡廠要倆海參,對方都不肯。

他那天在家裝病,還等著燈泡廠的人拿著海參過來請哪,最後愣是等了一天也沒等到。

後面,說這個王師傅做飯好吃的人,越來越多,找他做飯的廠子變得少了,他這才在家坐不住了,想過來瞅瞅這個鄉下來的人。

鄉下人做飯再好吃,那也是鄉下的野路子,這幾個廠子,也就是吃個新鮮,等新鮮勁一過,最後還是要巴巴的過來請他齊大柱。

齊大柱是正統廚子出身,十分瞧不起野路子。

就像之前蔡富貴那樣貨色的人,壓根都不入他的眼,他也沒把對方當成一根豆芽菜。

回到家裏後,齊大柱的媳婦端著一壺熱茶走了過來,有些擔心,

「怎樣了?那個王師傅到底是啥來路啊?」

燈泡廠怕徒生事端,防止蔡富貴這樣的人拿王大姐的公公是酒樓的大師傅這件事說嘴,又說啥封建糟粕的,就乾脆向外面的廠子隱瞞了這事。

他們問的時候,隻說是誤打誤撞,請了一位外地逃難來的大師傅。

「能有啥來路?鄉下的野路子,成不了啥氣候。」

齊大柱找人打聽了,只打聽出對方是從鄉下來的。

他就說嘛,廚子這一行,啥時候出過女廚子。

他脫下衣裳,坐在了沙發上,喝著用扇貝還有其他東西,熬出來的鮮湯,這冬天就要喝點這種湯暖暖身子才行。

吳蓉給他把切好的鹵牛肉端了過來,還是有點擔憂,

「可我聽說,她能把菜做成紅燒肉……」

「燈泡廠那些工人,吃過啥好東西,吃了那個蔡富貴做的幾年豬食,稍微吃點做的就那樣的菜,就說和肉一樣……」

齊大柱還是沒放在心上,覺得是燈泡廠的工人見識短,沒吃過啥好吃的菜,才把他們廠子裏的那個王師傅吹噓的這樣厲害。

要是讓他們吃吃他齊大柱做的菜,他們就知道啥才是真正好吃的菜了。

「說的也對。」

吳蓉終於放寬了心,他們兩口子現在生活過的這樣滋潤,這可都仰仗著齊大柱這身廚藝,一個月裡光賺外快,都能賺三十多塊錢,這還不算人家送來的禮哪。

什麼煙啊,酒啊,點心啊,麥乳精啊,雞蛋糕啊,水果啥的,家裏多的吃不完,吳蓉都把它們拿到黑市賣掉。

還有齊大柱每次做飯回來,往家裏拿的肉,兩口子從來沒有短過嘴,更不饞肉,因為三天兩頭的吃。

家裏的沙發,是只有廠長或者一些幹部家庭才有的,他們都給置辦上了,雖然是個單人沙發,可在屋裏這樣一擺,顯得闊氣的很。

吳蓉這個月又在百貨大樓買了件大衣,他們倆也沒個娃,掙了就花,就連廠長的日子,都沒他們倆過的舒坦愜意。

……

劉小娥回到家後,把一個男人往她們家瞅的事和王翠芬他們說了說,王翠芬以為是找她來做飯的人,也就沒有當一回事。

旁人送來的這些東西,一大早,王翠芬就讓兒子周老二給親家公一家送過去了些。

親家公一家也快回去了,王翠芬之前還勸他們留在城裏,可劉蠻山當了一輩子的莊稼人,來了城裏這麼長時間,他閑的發慌,越來越惦記村子裏的田地。

地就是他的根,他的命,他和周老摳不一樣,周老摳年輕的時候,在鋪子裏給人當帳房先生,扒拉算盤,不算正統的莊稼人。

劉蠻山雖說會點木工活,但從小到大,都是伺候田地的。

他守著地,種莊稼,心裏踏實,自在。

一到地裡,就渾身使不完的勁,整個人精神的不行,哪像在城裏,人蔫蔫的,無精打采。

中午的時候,他們準備吃好點,現在一家五口人,四個人都有了工作,貓蛋也有學上了,也穩定下來了,終於是能鬆一口氣了。

劉小娥跟著婆婆王翠芬在學怎做菜,她有了工作,也像變了個人似的,勤奮的不行。

主要是她眼饞旁人給她婆婆送的那麼多好東西。

等她學成後,也不要工作了,天天在家裏躺著,躺個幾天去給人做一頓飯,旁人送錢又送吃的,也累不著,光是想想,這種日子就美的慌。

可以說,劉小娥的勤奮是為了往後更好的懶和吃。

王翠芬還真以為她想通了,現在做飯都教給她,劉小娥認真的不行。

周家院子裏,都是一群來找貓蛋玩的小孩子,王翠芬見他們和孫女玩的好,心裏比啥都高興,把家裏旁人送過來的糖,給孫女,讓孫女分給她們吃。

只要是他們不欺負自個的孫女,和自個的孫女處的好,她是不在乎這點散出去的糖啥的。

貓蛋把這群小孩帶了出去,給她們分糖。

隔壁的孫小武,因為上次的事,這些天,一直躲著貓蛋,他不好意思面對她。

「給你糖吃!」

貓蛋分了一圈,看到了躲在家門口往這看的孫小武,遞給了他兩顆水果糖。

這種水果糖是從上海來的,供銷社賣一分錢一顆,棉花廠的人給貓蛋她們送了一大包,

孫小武看著眼前的糖,臉有些紅了,低著頭,用腳踩著另外一隻腳,

「你不生我的氣了?」

「生啥氣啊?」

貓蛋是個成年人,其實不愛和他們玩,但不玩,好像又顯得格格不入,讓她爺奶擔心自己被冷落了,被孤立了什麼的。

她對這個年齡的小孩,對方的心思,她一眼就看出來,和她們相處,其實挺簡單了,不用費腦子。

孫小武見她這樣,反而鬆了一口氣,接過糖,加入了她們,恢復了以前的樣子。

魏家,

「小祖宗啊,你這是怎了?」

魏老太哄著鬱鬱寡歡的外孫子。

她這個外孫子,是前兩個月,她閨女把人送過來在這上學的。

全家人拿他當祖宗給供著。

「要不,外婆去給你買蛋糕吃?」

供銷社裏有賣那種蛋糕的,貴的嚇人,一塊五就那麼一小塊,這要是擱到普通家庭,壓根吃不起。

自打她這個金貴的外孫子過來後,就不愛和住在這附近的小孩玩,成天憋在家裏,話也少,前段時間放學回來,那臉上明顯高興了點。

一大早就很急的去學校。

可最近也不知道怎了,早上也不急著去學校了,整個人也不怎高興了。

「外婆,我不想吃。」

「是不是,學校裡有人欺負你了?告訴外婆,外婆找他們算帳去。」

魏老太語氣都變的厲害了起來。

「我想和周文坐在一塊。」

宋清林說道。

原本他同桌是周文,現在變成了汪虹。

「原來是因為這事啊,外婆明個,不,今個下午就讓你舅舅去你們校長家裏說,讓她坐在你旁邊,她是不是一個小姑娘啊?」

她還以為是啥事哪,魏老太見外孫子臉突然紅了,就曉得了,對方肯定是個長的俊俏的女娃子。

既然外孫喜歡,就讓校長安排他們倆坐在一塊。

「娘,餛飩下好了,我給端進來吧。」

屋裏傳來外面魏老太兒媳婦的聲音,魏老太見孫子沒吃午飯,就讓兒媳婦給他特地包了餛飩。

「清林啊,你想吃啥,就和舅媽說一聲,舅媽給你做,蛋糕,你舅舅也給買回來了……」

魏老太的兒媳婦是個勢利眼,宋清林這個外甥來了後,她對他比對親兒子親閨女還要上心,還要好。

兩口子都巴結著他,誰讓魏家的閨女也就是她小姑子嫁的好啊,愣是嫁給了那樣的人。

魏老太也經常在家說她這個閨女,是交了大運道了,攀上高枝做了鳳凰。

李小琴早就看出她那個小姑子不是個一般人,上次回來的時候,和很多年前,她這個嫂子第一次見她,真的不一樣,簡直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現在就連她都不敢在她面前說啥話,雖然對方待她挺親和的。

「方遠,你進來。」

魏老太把提著蛋糕在門外的兒子喊了進來,讓他現在就去找校長去。

下午的時候,周家又來了人。

這次不是旁人,是劉大寶。

「這就是王師傅你的孫女吧,長的可真齊整。」

貓蛋瞅了他一眼,只見這個人一臉鑽營樣,打心裏不喜歡這樣的人。

「這是王師傅你兒子吧,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兄弟,來抽煙,抽煙。」

劉大寶雙手提的滿滿當當的,懷裏還抱著,把東西不管不顧的先堆到了周家堂屋的桌子上,然後從褲兜裡掏出了他特意買的牡丹牌香煙。

這個煙可不便宜,供銷社賣八分錢一根,要知道大前門一根才兩分五。

他原本是想買五根的,可最後咬咬牙,為了壯麵子,還是買了一整盒。

周老二這個人不抽煙,劉大寶一個勁的讓,他隻好把煙接了過來。

「大寶,你來我家有事嗎?怎麼拿這麼多東西?」

王翠芬知道這個劉大寶想拜她為師,學廚藝,可她不教外人,要教只能教給自家人。

更何況劉大寶這個人,有點姦猾,不踏實,人也不怎地,是個牆頭草。

「王師傅,你可不要多想,我就是想來恁家拜訪一下,來認認門。

也沒拿啥好東西,就是給家裏人拿了一塊布,還有天津產的麻花,兩盒餅乾,還有些蜜餞啥的。」

劉大寶指著桌子上的那堆花花綠綠的東西,

「王師傅,自打你來了咱燈泡廠,要說誰最佩服您,不是旁人,是我,也不瞞你說,我之前認了那個蔡富貴當師傅,之前還不覺得。

直到見識了您做的飯後,我才知道啥才是真正的大師傅,以前是我太目光短淺了。

我到現在還記得您在廠子裏做的第一頓飯,聞著那香味,把我們饞的啊,那真是沒法說。」

劉大寶說的唾沫星子亂噴,亢奮激動的很,王翠芬忍不住往旁邊躲了躲。

「咱廠子裏不能沒有您,您的到來,咱整個燈泡廠裡的人都高興,您在廠子裏這些天,著實受累了,每天做那麼多的菜。

可誰讓您是能人啊,整個榕城都找不到第二個有您這樣廚藝的人,我敢打包票,就連那個齊大柱都比不過您,他連給您提鞋的資格都不夠。

您不知道,之前您沒來的時候,齊大柱是這一片做飯頂呱呱的人,可您來後,他做的飯那是啥啊……在我心裏,沒有人能讓我劉大寶打心眼裏叫他一聲大師傅。

只有您,王師傅,我叫您大師傅,那是誠心誠意,打心眼裏想這樣喊您,您才是真正的大師傅。」

「你別這樣說,我哪有你說的這樣好?」

王翠芬沒有被劉大寶誇的腦子犯糊塗,她清醒的很,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她只是憑藉著公公留下來的菜譜,做的好吃一點而已。

她的廚藝壓根稱不上啥好廚藝,她後面還要好好琢磨才行,想將來有一天,真的能成為一個師傅。

「您就是太謙虛了,這也恰恰是您和他們不一樣的地方,您太有大師傅的范了,那些人做菜沒您好吃,但尾巴已經翹到天上去了。

我就欣賞您這穩重謙虛的樣子……那個蔡富貴,雖然曾經是我的師傅,但我還是要批評他,你說說他怎麼能因為嫉妒您的廚藝比他好,他就去幹出那種爛良心的事啊。

我之前,真是眼瞎了,才會認他這種人當師傅,他人品太差了,廠子裏的領導罰他去掃廁所,我覺得太輕了,應該把他趕出廠子才行。

王師傅,你不知道,當我知道他乾的這件事的時候,對他除了失望,就是憤怒,你說他怎麼能這樣害您?

連我都為您打抱不平,他對您搶了他大師傅的位子,一直對您懷恨在心,在背後沒少說您的壞話,我都勸過他幾次了,可他就是不聽。」

劉大寶把自己對蔡富貴的失望和憤怒說了出來,以及對王翠芬的維護。

王翠芬已經不想聽他說的這些了,剛剛聽了這麼多,雖然她心裏清楚,可還是有那麼一瞬間,腦子在想,自己真的那麼厲害嗎?

這種話聽多了,她能不能再保持清醒的頭腦,都不可而知了,所以,她往後要離這個劉大寶遠點才行。

但她不好意思直接製止他,就給兒子周老二使了個眼色,

周老二把他拉著坐在了板凳上,

「你先別說了,快歇歇吧。」

「周兄弟,我也不想說,可我忍不住,我實在是太崇拜王師傅了。」

「你過來,真沒事嗎?」

王翠芬又問了他一遍,想讓他拿著自己帶來的東西離開。

都說無功不受祿,她不要他的東西,這些東西估計要花不少錢。

平白無故的,送重禮,誰收啊?

「我這次來……還真有件事。

我那個曾經的王八蛋師傅,前兩天找到了我,想讓我趁王師傅您看不見的時候,往您做的菜裡加料,還讓我把您的香料偷出來。

我這才過來,想讓王師傅您往後多留個心眼,防著他點,他的心眼太壞了,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幫他的。

這是喪良心的事啊,更何況對付的還是王師傅您,王師傅你說怎辦,我都聽您的,要不我去替您教訓他一頓?」

劉大寶表著忠心,就好像王翠芬讓他上刀山下火海,他都義不容辭似的。

王翠芬想想,還真有這個可能,按照那個蔡富貴的尿性,好像他做出這種事也不稀罕。

她瞅了一眼面前示好的劉大寶,

「既然這樣,那你明個就和我一塊去找楊主任,給我作證,把蔡富貴想算計我的事,和楊主任他們說說。」

剛剛好像王翠芬讓他做啥他就做啥的劉大寶頓時變得猶豫了起來,蔡富貴雖說現在倒霉了,可他還有個兄弟在管著食堂的。

他要是照王翠芬說的這樣做,去楊主任那揭發他,那食堂主任蔡大海能饒的了他嗎,他畢竟在人家手裏幹活那。

「王師傅……」

劉大寶一臉的為難,他是真沒想到,這個王翠芬會這樣突其不意,原本以為她會讓他去教訓他一頓,到時候他裝裝樣子就行了。

這樣既不得罪蔡富貴,又能討好王翠芬。

「既然你不願意那就算了,真是謝謝你來對我說,你把這些東西都拿走吧,我家裏人不愛吃零嘴。」

王翠芬好聲好氣的和他說,她公公和她說過,碰到小人,盡量別得罪他,最好是能繞著就繞著。

要是得罪了這個劉大寶,往後他在她做的菜裡,放點啥東西,雖說弄不出啥大事,但小麻煩是有的。

「王師傅,這是我專門給你和你家人買的。

我看見你,就像看見我那個早死的親娘一樣,她活著的時候,我沒來得及孝敬她,你就讓我孝敬孝敬你吧。

這些東西,值不了幾個錢。」

王翠芬聽他這樣說,更要讓他把東西拿走了,把他提來的兩個網兜子,塞到了他懷裏,還有他帶來的布。

「大寶啊,你有這個心就成了,嬸子念你的好,可嬸子不缺東西,你帶回去吧,這布,你留著自個做衣裳穿。」

王翠芬好說歹說的把人給送走了。

周老摳晚上回來後,一家人坐在一塊,都覺得王翠芬做的對。

像劉大寶這樣花言巧語的小人,不能得罪,但也不能應下來,那菜譜是周老太爺一輩子的心血,是他們周家的傳家寶,說啥也不能外傳。

往後王翠芬做飯的時候,也要注意了,不能讓人偷學了去。

還有,無論外面怎麼誇,王翠芬都不能當真,自己幾斤幾兩,她要明白。

她還對兒子兒媳說,她要是飄了,就說說她,因為一個人經常聽誇她的話,時間長了,保不準會當真。

甚至,王翠芬還想出了個轍,往後每個月十五那天,家裏要吃一頓麥麩子蒸出來的窩窩頭,最好是讓家裏那個做飯最難吃的人做。

這能讓他們一直提醒自己,提醒自己如今的好日子來之不易,要珍惜,做人不能飄。

要經常想想以前的苦日子。

王翠芬說出自己的想法的時候,家裏的人,就連貓蛋都對她刮目相看。

吃了晚飯,回到屋裏後。

周老摳把下午拉著驢車去幫紙盒廠拉紙盒掙的三塊錢交給了王翠芬。

紙盒廠在糧站沒有借來車,聽說周老摳家有頭毛驢,中午吃飯的時候,就找過來了。

周老摳在紙盒廠當看門的,和廠子裏的人也都熟的很了,二話不說就把毛驢牽了出來,套上板車,去幫廠子拉紙盒去了。

他們廠子怎說啊,廠子不大,每次去拉紙盒,都要去糧食站借車,可有的時候壓根借不到,並且價格還不便宜。

即使接到了,車子一下子也裝不滿,就造成了浪費。

紙盒廠的主任相中了周老摳家的毛驢,想讓它進廠幫著給拉貨送貨啥的,也給它開一份工資,問周老摳願不願意。

周老摳哪有不願意的啊,當場就應了下來,現在就連他家的驢都領上了工資,吃上了城裏的飯。

現在就剩家裏的兩隻蘆花雞了,街道的人前幾天來過一次。

因為他們是鄉下人,戶口還沒有扒過來,所以他們養雞,也不好說啥。

王翠芬從三塊錢中,拿出了一塊錢,

「這個你拿著零用吧。」

「你上次給我的,我還沒用完哪。」

周老摳沒啥用,也就在食堂吃飯的時候,能用得著。

「現在咱日子過好了,你在你們食堂那,也別撿便宜的飯吃,挑那好的,人家吃啥,咱吃啥。

對了,你明天去上班,我把家裏做的糟魚,給你裝好了,明個你早上走的時候,別忘記拿。」

「記著啦。」

周老摳抽著紙煙,他之前用的煙槍,已經被王翠芬給藏起來了,不讓他用了。

這種紙煙剛一抽,還有點不習慣。

「等我發了工資,給你買一盒那個叫啥牡丹的煙,聽說那個煙好。」

王翠芬一邊鋪著床,一邊說道。

「我抽一般的就成,別浪費那個錢。」

周老摳節省慣了,他這輩子能抽上這紙煙,都不賴了,這是以前不敢想的。

「就買一盒,咱也嘗嘗那好煙是啥滋味。」

王翠芬閑不住,坐在床上,又補起了布鞋。

這鞋子穿的後腳跟那裏又破了,也不知道腳怎恁費鞋子。

這雙老布鞋,是王翠芬從老家穿過來的,雖然已經補了好幾次,但還捨不得丟,補補還能穿。

她用的是黑布補的,旁人也不怎能看出來,穿出去也沒事。

周老摳留了心,等他發工資那天,一向摳搜的他帶回來一雙皮鞋。

王翠芬喜歡的嘴都合不攏,這還是她第一次穿皮鞋。

蹲在地上的周老摳,見她高興,他也跟著高興。

劉小娥的爹娘一家,已經走了,在一天上午,王翠芬他們送到了城外,走的前一天,王翠芬做了一桌子的好菜,兩家人聚在一塊吃了頓飯。

王翠芬把家裏旁人送的東西,硬塞給了他們,還有她自己醃的一罈子鹹菜。

他們回了鄉,鄉下不好買這些城裏的東西。

周杜娟一家也走了,走的時候,還來這說了一聲。

……

回到村子裏的周紅眼他們,成天在周老摳家門口轉悠,專等著他們回來哪。

一個勁見他們不回來,周紅眼和周栓子,其實在回來的路上,都琢磨出味來了。

王翠芬有病該不會是裝的吧?

讓他們賣血,其實就是故意試探他們的。

一路上,父子倆越想越有這個可能,悔的腸子都青了,當時就應該裝裝樣子,不應該說那些絕情的話。

「爹,你說俺二叔他們一家人一直不回來,留在城裏幹啥哪?」

周栓子蹲在家門口,嘴裏叼著一根雜草。

洪水把他家的三間泥土房,沖塌了一間,現在就剩兩間了,圍著院子的牆也倒了,那扇木頭做的大門,已經不知道被洪水衝到哪裏去了。

他們回來的這一路上,到處都是泥,還有飄出來的板凳,糟木頭啥的。

聽說人家在路上回來的早的,還撿了一隻死雞,早知道,他們也早動身了,說不定能在路上撿到不少好東西哪。

餓的頭暈眼脹的周紅眼,坐在一棵被洪水衝倒的棗樹上,又朝他二哥家看了兩眼,

他二哥家,房子倒還好,就是東邊的牆頭倒了一片,灶房也塌了,屋裏的水到現在還有,周紅眼趴在門縫那看過,人進去估計要淹腳。

周大髮帶著倆兒子,已經開始壘牆頭,修屋子了。

他藏在炕裡的糧食,全部都泡的生芽子了,刨開土炕,看著那些湧出來密密麻麻的芽子,讓人頭皮發麻。

家裏的兒子,兒媳,就連他媳婦,都數落他,要是當初把這些糧食都帶走多好,就不會糟踐了。

現在餓的沒糧吃,周大發家的女的,都去外面找野菜去了。

洪水過後,又有新的野菜從地裡冒了出來。

地裡的莊稼,算是完蛋了,原本村子裏留種的糧食,也不見了。

即使還在,恐怕也不能再用了。

有的村子,有先見之明,見種子帶不走,就藏到了山上,現在再拿出來播種,雖說晚了,但總比不種的強,只要種就能有糧食吃。

隔壁村生產隊的隊長,已經帶著隊員熱火朝天的幹了起來。

雙水村的隊長趙軍,還不知道在哪那,當初他們一家不逃,也不讓村子裏的人逃,有的人瞅情況不對,夜裏抄小路全家跑了出來。

這些天,村裏零零散散的人回來了,原本的空村已經回來一半的人了。

但沒有一個主事的,就像群龍無首一樣。

李大娘看著隔壁村乾的這樣起勁,在村裏已經沒有力氣罵那個狗日的趙軍,還有那個趙德厚了。

要是這父子倆,也像旁的村子把種子藏起來,現在至於沒糧種地嗎?

雙水村的村民,急的不行,可有啥法子,大夥窮的都吃野菜了,誰家還有糧食拿出來再種啊。

玉林公社,

「安子媳婦,你好端端的為啥要和你男人離婚?」

公社也被洪水和沖了,公社裏的幹部,一邊用鏟子鏟著屋裏的泥,一邊調節著這小兩口的問題。

「就是,王安是第一大隊的會計,再說了,你們倆的閨女都那麼大了。」

當初這個周杜娟一分錢的彩禮沒要,就跑來和已經是二婚的王安登記結婚了。

沒有彩禮就算了,連場婚事都沒辦,這在玉林公社那可是一件稀罕事。

公社裏的光棍都快要羨慕死王安了,都紛紛向他請教,怎麼讓一個黃花大閨女啥也不要的願意和他一塊過日子,幫他拉扯娃的。

那陣子,王安可謂是風光得意,滿面紅光的,就彷彿讓一個這樣的黃花閨女心甘情願的倒貼他,是一件多麼了不起的事。

剛開始他對周杜娟挺好的,在周杜娟面前老實巴交的樣子,周杜娟也沒有看出他的真面目。

「過不下去了,老於叔,你就給俺倆辦了吧。」

周杜娟說啥都要和他離,蹲在地上雙手抱著的王安不吭聲,在家的時候,他啥軟話都說了,沒有用,也求了,她鐵了心要和他離。

他是一個男人,也有自尊,媳婦硬要和他離婚,弄的他沒臉面。

「你這娃,到底發生了啥嘛?說離就離,這不是把結婚當兒戲嗎,你說說,你們倆的感情到底出了啥問題,是不是安子背著你,和旁人好了?」

老於叔也不鏟泥了,從腰間抽出煙桿,往羊皮做的袋子裏,挖了一鍋煙草,噙在嘴裏抽了一口,

問周杜娟這個年輕的媳婦。

周杜娟想了想,就把在家裏和王安說的那些話,都和老於叔這個公社書記說了出來。

「就因為逃難的時候,他讓你和閨女出去要飯這點事?」

這點事,怎值當的離婚啊。

「這樣,我讓安子,給你賠個不是,你看中不中?」

「老於叔,我在城裏病的快要死了,他和他娘不願意把我送醫院,我問問您,我這條命,難道還比不上那幾個錢嗎?

……」

周杜娟想起這件事,就忍不住心寒,王家的錢,也有她這些年幹活掙的,可他們怕花錢,把她放在一旁不管不問,任由她病著。

如果那天她沒有醒來,病死了,也就死了……這個世上沒有周杜娟了。

王安他完全可以再娶一房,可又有誰記得她周杜娟?

她就活該病死嗎?

她病死了,她閨女小杏怎辦?

「這……安子,這就是你做的不對了,你們也不是沒錢,為啥不帶著你媳婦去看病,省那幾個錢,就能省發嗎?」

老於叔想為王安說好話,都沒法說,王安他娘糊塗,他王安也糊塗嗎?

平時那麼精明的一個人,怎這個時候犯糊塗啊。

乾這種讓人心冷的事,去看個病又能花幾個錢啊,錢花沒了再掙不就行了。

現在弄得媳婦要和他離婚,先說以後還能不能再娶的上,即使有女的願意嫁給他和他過日子,他是不是要出一筆彩禮錢。

他能找到周杜娟這樣不要彩禮,啥也不要的女娃,是他的運氣好。

這人啊,不會有第二次這樣的運氣了。

即使再娶,再想找個黃花大閨女,那是癡人說夢話。

並且治病錢和再娶一個媳婦花的錢,哪樣多,這個王安還是會計哪,連這點帳都算不明白。

王安沒想到,她那天病的怎麼叫都叫不醒了,這些話,竟然聽到了。

「俺想送她去醫院,可俺娘攔著說啥也不讓,說讓她一個人熬過來。

第二天,你不也醒了嗎?」

王安悶聲說道,整個人窩囊極了。

「我要是沒醒,那我現在墳前的草都長出來了。」

周杜娟隻恨自己結婚前,沒有看清這個男人的軟弱,自己的媳婦病成那樣了,他娘說不讓送醫院,就不送了。

「老於叔,你也是有閨女的人,如果你閨女被她男人和婆婆這樣對待,你會怎辦?」

老於叔說不出來話了,一個勁的抽著旱煙,是啊,他也有閨女,如果對方敢這樣對她閨女,他帶著人,衝到她家,把她男人和婆婆先揍一頓再說。

然後帶著閨女回家,再給她尋個婆家。

老於叔不能昧著良心,再勸了。

「安子,你還有啥話說沒?」

王安默不作聲,他不想離婚,可對方都不願意和他過了,他要是硬強著不離,最後丟人的還是他。

再加上,他娘都說了,既然她想離,就和她離,離了再找一個比她好的。

還說看看這個周杜娟離了他,還能找到啥樣的。

鄉下人很少有離婚的,有的時候,幾個村子裏還不出一個哪。

離了婚的婦女,不好找婆家,還會被人說嘴。

說來也怪,這個時候的離婚,是一件很羞恥,很丟人,很不光彩的事,有的人寧願被自己的男人打的不成樣子,都沒想過要離婚。

出了公社,倆人手中,一人拿了一張離婚證明信。

「你……你要是後悔,還來得及。」

王安在挽留她。

周杜娟沒有說話,徑直走了。

王安看著她的背影,眼底都是紅血絲,整個人萎靡不振,過的好好的,怎就成這樣了啊……

回來的路上,她都沒說不願意再和她過下去的事,一到家,就和他提了離婚。

這對於他來說,對於他們王家來說,是奇恥大辱,他能和她提離婚,但她不能和他提。

這些年,他對她不賴,他想不通,就因為沒有送她去醫院,讓她去要飯了,這兩件小事,她就要和他離。

……

周杜娟到家的時候,她婆婆張桂花已經把她的衣裳都扔了出來,和衣裳一塊被扔出來的,還有哭的滿臉淚水的閨女小杏。

「你個二手貨,俺看你離了俺兒,還有哪個男的願意要你這貨,還帶個累贅……」

張桂花站在門口罵罵咧咧的。

周杜娟沉默的把泥窩裏的衣裳撿了起來,抖了抖上面沾著的黃泥,然後牽著閨女走了。

身後屬於張桂蘭的罵聲,越來越遠,直到再也聽不到,周杜娟站在滿是泥濘的路上,從沒有感到這樣輕鬆過,空氣都是好聞的。

路上有逃難回來的人,推著板車,在泥路上停停走走的。

「娘,咱去哪啊?」

她爺奶,還有她爹都不要她了,她現在只要她娘了。

「咱去之前那個城裏。」

周杜娟遙望北方,之前李繼工給她的錢,她藏在了身上沒敢動,這次能直接坐車去榕城。

她已經在公社開好了介紹信,說要去榕城投奔她爹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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