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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東往事》第十三章 野豬深林襲人,書生魂斷他鄉
自打小玉嫁給李家二公子後,土老八腰桿兒也硬了,女婿是文人,能寫會算,眾親戚再也坑不到自己了,親家還承諾讓自己子孫今後一起上學念書,這也相當於自己家以後也有讀書人了。以前那些看不起土老八的窮親戚,現在老遠就在喊「八叔」。當然那幾家一直壓著土老八的親戚大戶,心裏是既酸又恨,這等好事怎麼就讓土老八撿到了,巴不得土老八立馬倒個大霉,好讓他們洗刷洗刷。

初夏的某一天,對面山上搬來了位曾姓書生,帶著妻兒落腳在了李家。這位書生在江蘇無田無地,靠賣字畫為生,經常吃了上頓沒有下頓,於是也想帶著家人入蜀墾荒,謀一生計。但在此無親無故可以投靠,好在李家老爺看在同鄉份上,暫時讓他們落了個腳。

第二日,李家老爺找來了土八哥和大牛,讓他倆幫著書生在自家院子附近蓋三間土屋,好在此地安生立命。書生拿出了僅剩的川資作為工錢,向李老爺和土八哥深深鞠了一躬,說道:「大恩大德,來日再報」。看在李老爺面上,也為了掙個好名聲,且人家也給了工錢,土八哥幹得格外賣力,不到幾日就蓋好了房子。期間,書生向他打聽哪裏還可以開墾田地?土八哥哈哈一笑,指著漫山遍野的荒林說:「只要不是已經燒過荒的林子,你都可以去墾田」,書生放眼望去,群山挺拔蒼翠,一座接著一座,綿延不絕;鄰近村子的幾處山腰,已有開好的成片梯田,田裏莊稼長勢喜人,微風吹過,綠浪一波波的湧來;梯田旁邊還有大片荒林,只要自己有力氣,這蜀地大山裏能墾荒的地方太多了,書生大喜。

這書生也是真男子漢,隻十來日,竟靠著一根鋤頭,一人也在山間開闢出一畝左右良田,滿手血泡也不喊痛。由於已過初夏,錯過了水稻栽種時節,隻得向李家老爺借了玉米種,播在了田裏,每日早起晚歸的澆水,很是勤快。土八哥聽說後,也是極為佩服,想當初為了養家,自己也是咬牙拚著一口氣,種田幫工,沒日沒夜勞作。

過了八月,就到了山裏人秋收的日子,書生滿心期待自己今年的收成。不料這日,書生在林間勞作時,發現一頭野豬正在糟蹋莊稼,於是撿起石頭就朝野豬打去,但這野豬非但沒跑,還發了狂,橫衝著書生就撞了過來,書生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撞下了山坡。

大牛第一個聽到動靜,趕到之時,野豬還在四處亂撞,大牛立即拾了路邊的荒草樹枝,用隨身攜帶的火石生了火,拿著火把亂晃,野豬看到火,嚇得一溜煙跑進山林裡不見了,大牛這才順著坡下去把書生背了上來。蜀地雖然土地肥沃,但是山高坡陡,平常摔個跟頭都有可能骨折,更何況是被野豬撞的。曾書生摔得是頭破血流,奄奄一息。這時趕到的眾鄉鄰無不感到可惜。大牛一口氣把他背回了家,她家只有一位二十幾歲的夫人,兩個年幼的孩子,一見書生受傷,痛哭不已。

原來這山林裡的百獸,素有一豬二熊三老虎之說,最兇惡的不是什麼老虎豹子,卻是這野豬。老虎雖然兇猛,但不會爬樹;黑熊強壯又能爬樹,要勝老虎一籌;野豬最凶,皮糙肉厚,連火銃都打不傷,拱樹技術更是一流,再粗的樹,不到幾下就拱倒,奔跑速度也極快,力氣還大,還有一口獠牙。因此遇到野豬,連老獵人都不敢直接攻擊,隻敢平時挖陷阱下套防備。這書生也是才來此地墾荒不久,不知道山裏規矩,不知道野豬和家豬完全是兩個習性,吃了大虧。

眼見書生受傷嚴重,李老爺本想讓大牛去請位郎中,但是此地缺醫少葯,郎中遠在縣城,翻山越嶺也得好幾日。隻得讓夫人熬了平常山裏人家用來治療跌傷扭打的草藥,餵給了書生,但願他能熬過去,不料第二日書生就一命嗚呼了,李老爺看書生一家太可憐,就把自己的棺材拿給書生用了。

但按照風俗「抬棺落葬,入土為安」,書生的棺材應該由親人來抬,但書生在此地無親無故,這讓書生夫人崩潰大哭。見此,李家夫人收了書生夫人當義女,這樣就可以由李家出兩三名男子抬棺上山,同時,又讓書生夫人去跪拜土八哥一家,他家有兩個壯勞力,抬棺少不了他們。

話說土八哥正坐在家裏喝著小酒,忽聽門外有呼喊聲,才一出門就見書生夫人滿身白孝跪在門外,要請他為亡夫抬棺。土八哥卻有點犯難,一是這抬棺之人必是親人,意味著在陽間要替死人承擔重擔,自己非親非故,吃虧太多;二是上山之路崎嶇,要花不少力氣,還容易受傷;三是書生是江浙人,怕族人說他吃裏扒外。正猶豫之際,婦人哭訴到:「我夫在此地無親無故,前來隻想謀個生計,不曾想命喪於此。我們一來就遇到李老爺、陳大叔,你們兩位好心菩薩幫我們建房造屋,恩德只有來世再報。只求可憐我們孤兒寡母,度過此難關」,說罷長跪不起。

大牛見此,趕緊給他爹說:「死人為大,這忙我們不幫的話,她就沒有任何辦法了。況且這也是積德事一件」,土八哥回想自己跟書生相處的那幾天,書生談天說地、詼諧風趣,對自己也非常認可,不禁感嘆世事難料,心也就軟下來了,承諾自家一定去抬。

土八哥應承幫忙抬棺一事,瞬間在陳家村炸了鍋。陳二陳武兩哥倆不出所料的來找茬了,直接在門前開罵:「兩個大憨憨,江浙人給你啥子好處了,還要去幫人家抬大杠」。一群男女老少也附和著:「真是嫁個女就忘了祖宗」。聽到門外的罵聲,土八哥出門隻淡淡的說了句:「人都死了,就幫忙下個葬,我也是為陳家村子孫後代積個德。」這時,也有一老婦人說到:「前天晚上,我夢見觀音菩薩下凡我們村了,說要給我們村施恩惠。土八哥要是不去,會不會得罪菩薩?」眾人立即唧唧歪歪就討論了起來,土八哥確實沒有想到會有人出來替自己解圍,順勢說到「都散了吧,都散了吧」。這確實也不是什麼有利益相爭的大事,眾人沒過一會兒就各回各家了。

安葬好書生後,李家仗義助人、土八哥陳大牛替素不相識之人抬棺的事,就四鄉八鄰傳開了。雖然有不少頑固不化的湖北人認為土八哥幫著江浙人愧對祖宗,但私下更多湖北人認為他們做得對,給湖北人積了德長了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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