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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府長媳》第43章 第 43 章
寧晏在韓國公府待到申時初刻方啟程回燕家,馬車裏便在想雲蕊之的話,或許每一對夫妻有自己相處的習慣,試想若燕翎撲過來給她擦嘴屑,她怕是要嚇到吧,想著想著,自個兒倒先笑了起來。

如月見寧晏笑得有幾分靦腆,不由好奇,「您笑什麼呢?說出來奴婢也笑一笑。」

寧晏豈敢說,托著腮搖頭,「沒有呢,就是覺得雲姑娘與她夫君很般配。」

如月小臉鼓起,「您跟姑爺也般配呀。」

寧晏失笑一聲,沒說什麼。

她今日穿著一件蜜粉色的緞面長褙,鑲著一圈兔毛,笑起來鴉羽挺翹,眉眼彎彎如一汪泓水,有幾分小狐狸的驚艷與狡黠,如月看出了神,情不自禁道,「姑娘,奴婢覺得姑爺待您越來越上心了,以後日子定是越過越好。」

寧晏也是這樣覺得,卻又不敢有過多的期待,怕自己會失望,便道,「如今就很好了。」

到了大門口,寧晏尋到雲卓問回信了沒,雲卓遺憾地搖頭,寧晏也不失望,燕翎此去營州定有重要任務,沒功夫給她回信很正常,她不是為點小事獨自慪氣的人,帶著如月回了明熙堂。

雲旭跟著燕翎離開了,前院的事是雲卓與許管事在管,陳管家雖總理帳房,燕翎私帳這一塊有什麼事依然是他在過問,雲旭不在,外頭鋪子裏管事來交租,便由他帶到寧晏跟前,鋪子的管事也是燕翎多年的心腹,幾乎不用費什麼心,寧晏大致翻了帳本,沒瞧出什麼不妥,收了租錢,賞了對方銀子,便打發回去了。

燕翎不在這段時日,她又進帳了好幾筆。

十一月底,到了二房與三房對帳領取月銀的時候。

二房老夫人褚氏與三房老夫人葛氏一道拿著本月的帳簿來到帳房,陳管家與二少夫人秦氏都在,如往常先核對一遍開支,若無出格之處,大體便將本月開支給支了。但陳管家核對來核對去總是不滿意,褚氏與葛氏便不高興了。

「你們二少夫人都應下了,你在這磨蹭什麼?」

陳管家先把三房的帳單拿出來,指著月例這條說,「國公爺要停三老爺一年的月例,本月二十兩的月例便不該多出來,還有府上冬衣開支,我們長房大姑娘也就四身冬衣,玨小姐卻寫了五身,這不合適,還有這炭火,材薪房給各家都送了炭火,這裏怎麼還多出了二十兩開支,這些都不合規矩。」

葛氏臉色略有幾分發青,月例那一項她是抱著僥倖心理,萬一糊弄過去便是再好,如若不然,她就在冬衣與炭火裡加了些銀子,以彌補三老爺月例的損失,沒成想全部被陳管家揪了出來,還以為他新官上任,沒那麼老成,不成想也是個厲害的。

她與秦氏交換了個眼色,秦氏便感慨一聲,嘆道,「陳管家,父親不過是一句戲言,哪裏真當回事,您老人家睜一隻閉一隻眼得了,若父親年底翻帳本,即便看到了也不會說什麼,年關時節,三叔在外要走動,真丟了國公府的臉也是不成的。」

陳管家慢吞吞將筆擱下,籠著袖子笑呵呵回,「二少夫人,我在世子底下當差二十多年,主子們頭一個不饒的就是陽奉陰違,二十兩銀子不是小數目,我若簽了這字,回頭國公爺要我自個兒貼可如何是好?當然,國公爺當真是戲言,二少夫人不妨去要一封手書來,我定無二話。」

秦氏倒也沒堅持,她原是想賣個人情,加之葛氏許了她好處,故而開這個口,她不會蠢到這個時候去觸國公爺眉頭,便不做聲了。

葛氏自然一萬個不樂意,嚷嚷了幾聲,陳管家是從長公主府跟來的人,什麼陣仗沒見過,眉不皺,臉不紅,一絲不苟將帳目不當之處全部勾出來,退給了葛氏與褚氏,兩位老夫人面子上很是掛不住。

陳管家背後是寧晏,果然是變天了。

葛氏還要嚷著什麼,陳管家涼涼道,

「兩位老夫人,帳面只剩六千兩銀子了,年底開銷甚大,國公府尚且周轉不過來,這個時候還望兩位老夫人莫要再為難我等,竭澤而漁,非長久之計。」

葛氏與褚氏頓時收了聲,再看了一眼秦氏,見秦氏也憂心忡忡,隻得無奈作罷。

二人從陳管家處拿了簽字的帳單,借了秦氏對牌去銀庫兌了銀子,方相攜往西府去,到了西府的遊廊,葛氏眉心緊蹙,「二嫂,這樣下去,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咱們的好日子,等那寧氏掌家,咱們只會更難。」

褚氏卻是冷笑一聲,「當初國公爺去邊關打仗,一去就是十幾年,府上兩位老人便是我們二房與三房供著的,婆母過世時交代過國公爺,必須照看咱們兩房,想把咱們撇出去門都沒有。」

葛氏也跟著硬氣了,「沒錯,屆時咱們一條心,絕不準許國公府分家。」

如寧晏所料,日子往後,帳房的銀子花如流水,冬衣支出後,還有過年的新裳,府上有規矩,除了主子們,各房丫鬟小廝的衣裳也是公中統一調度,採買年貨,親戚們的年節禮也都要預備起來,秦氏看著總管房遞上來待開支的帳單,一個頭兩個大,捧著帳單就來了徐氏的耳房。

國公爺不在家時,徐氏愛在耳房念念佛經,瞥見兒媳婦一臉愁雲,也猜了個大概,耐著性子扶著圈椅起身,揮揮手示意她去東次間說話。

邵嬤嬤迎了過來,將她攙至窗下的炕頭坐著,又將那紫色纏枝的引枕擱在她身後,徐氏坐著舒坦了這才從秦氏手中接過帳單,細細看過一遍,吩咐道,

「新衣裏頭的皮子全部不用買。」

秦氏聞言面色發苦,「娘,今年本來就沒皮子,妹妹因這事還嘔著氣呢,這樣,我的省了,您跟妹妹,還有三弟妹依舊買兩件,過年總歸要走動的,若讓妹妹穿舊的,她怕是不會出去拜年了。」

徐氏搖頭道,「一件都不用買,都從我庫房裏出,這幾年翎哥兒給了不少皮子,我不愛走動,留下不少,待會全部拿出來,給你們姐妹做新裳。」

秦氏聽著心裏泛酸,卻也沒再堅持。

徐氏目光凝在其中一項,保養極好的纖指輕輕點了點,又道,「二房與三房過年新衣全部劃去,這些年她們隻管從咱們帳上走,收成卻不入咱們的帳,難道連過年的冬衣都讓我們出?還有他們除夕給下人的紅包,這些你全部劃去,回頭讓她們來尋我。」

秦氏心裏想她們哪有本事來尋婆母,無非就是苦了她要聽閑話,不過事兒她是認同的。

徐氏又指了幾處,「徐家,郝家,孫家這幾家的年節禮,我來出。」

秦氏一聽急了,「這可是您老人家的娘家親戚,若父親曉得了,定會動怒的。」

「那就不讓他知道。」

秦氏啞口無言,也漸漸的明悟,這是婆母暗地裏替她彌補虧空,臉色有些犯躁,默了片刻,支支吾吾道,「娘,要不我還是....」

「算了,我都知道的。」徐氏含笑製住她下面的話,目色溫柔道,「你也不容易,都是為了瓚哥兒跟孩子好,你這兩年辛苦了,娘明面上不能貼補你,只能用這種方式...」

秦氏眼眶湧上酸楚,跪在她面前泣不成聲。

臘月初一這一日,便是每月的總管房議事會,大管家邵峰將帳目盤了一圈,常規開支還缺五千兩銀子,而每年年底總有些突發的人情,譬如去年老夫人娘家的舅爺去世了,淮陽侯府的夫人突然做壽等等,今年韓國公府要生孫子,指不定哪兒會冒出幾樁事來,大家是焦頭爛額。

銀庫的管事屈管家便道,「乾脆先將秋租的錢挪了,過了年關,咱們再想辦法。」

何管家臉色一抽,「不可,我收春租時,莊子上的管事便叫苦不迭,今年秋租的收成怕是不太好,你若現在把這些挪了,明年怎麼辦?喝西北風嗎?」

屈管家捏著鬍鬚,眉頭皺成一股繩,「那怎麼辦?」餘光瞥見陳管家氣定神閑喝茶,不由苦笑道,「老陳啊,你跟了世子爺這麼多年,總歸有些情面的,不若還是你出面,跟世子借個兩萬兩給咱們開支了,回頭再想法子還?」

陳管家坐在桌案後,含笑道,「我是可以擔保,只是咱們怎麼還?咱們若有法子還世子的銀子,自然就能解眼前這個困局。」

屈管家愁腸百結與邵管家問道,「您是大管家,這事您拿個主意吧。」

邵管家面沉如水,扶著額道,「國公爺庫房的鑰匙在我手裏,我少不得做一回賊,尋兩樣不緊要的東西出來,去外面當了,先把日常這五千兩給補上。」

有了邵管家擔責,大家無話可說,要散會時,一貫不愛插嘴的李管事卻道,「國公爺怎麼還不讓世子夫人來當家?她若來了,掃一掃長房的地縫都夠公中吃香喝辣的。」

邵管家這廂夜裏真的去庫房尋了三件古董出來,國公爺是粗漢子,對古董並不太在行,邵管家挑著些看著不怎麼樣實則比較金貴的出來,去外頭鋪子當了三千兩回來,勉強能渡個幾日。

偏生怕什麼來什麼,二少夫人娘家二舅母夜裏在雪地裡滑了一跤,斷了一根肋骨,肋骨插入肺腑,人就這麼沒了,秦家也是名門望族,禮不可輕,秦家與老夫人徐氏娘家也是沾親帶故,國公爺吩咐管事們設路祭,還要正禮,幾位管事冒雪四處籌錢,秦氏急著回娘家探喪,派人去總管房催銀子,幾位管事忍不住說了些不中聽的話。

言下之意是秦氏平日也拿了不少好處,不如這一回就自個兒出了。

秦氏氣得不輕,罵了幾句,最終忍氣吞聲掏了體己。

臘月初五的夜,大雪紛紛,寧晏正在畫窗花,她平日裏是個調皮的,往年腦子裏就有各種花樣,可惜寧家無她用武之地,今年她打算自己設計窗花,便在宣紙上塗塗畫畫。

聽到如霜稟道總管房的事,無奈搖頭。

「但凡有人來求,就說我睡了。」

如霜屈膝,「奴婢這就去吩咐。」掀簾便出去了。

屋子裏靜悄悄的,窗縫裏灌入一縷寒風,吹得宣紙颯颯作響,宣紙用和田玉的鎮紙鎮著,邊角依然往上翻滾,畫了幾朵窗花後,寧晏便興緻缺缺,她想起了遠在邊關的燕翎,十四日了,都沒消息傳來,莫不是出了什麼事?

不可能不擔心的,冷風襲來,胸口一涼,寧晏隨口便道,「如月,把我的鬥篷取來,我有些冷...」

不一會,那件熟悉的狐狸皮鬥篷被擱在了肩膀上,一隻手順著那圈狐狸毛往她頸下替她裹緊。力道比平日要重許多,那手骨硌得她有些疼,正疑惑著,冰冷的寒氣從身後罩來,一顆冰渣子滴在褲腿上,很快遇熱化成水,滲入衣裳裡。

寧晏意識到什麼,猛地回眸,撞入一道漆黑沉湛的視線裡。

那張臉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只是顯然消瘦不少,顯得五官輪廓越發深邃而帶著淡淡的鋒刃感,換做平常她是害怕的,今日卻是欣喜不已,

「爺,您回來了....」

寧晏的驚色伴隨著慢慢湧上來的歡喜,化作冬日裏一抹含香的露一點點滲入他心裏,她太美了,精緻的眉眼,明艷的五官,就這麼落落大方毫無瑕疵地在他面前綻放,彷彿是冬日裏盛開的彼岸花,妖艷又明媚,能化掉他身上結起的寒霜。

厚厚的鬥篷差點就要滑下,燕翎立即按住便乘勢將鬥篷連帶人一起擁入懷裏。

她就這麼撞上他的胸口,寒氣伴隨著他清冽的氣息撲面而來,衣領處的霜雪就這麼灑了寧晏一臉,她眨巴眼,委屈又無奈,最終還是欣喜的,嘴唇上粘些冰渣,很快化成水,她舔了舔,咽了下去,想說什麼,卻發現身後那對鐵臂鉗得越來越緊,她有些呼吸不過來。

夫妻二人在床下擁抱的次數屈指可數,但今夜這個擁抱,卻給了寧晏安心。

他安全無虞回來了,她便放心了。

「世子....」嗓音軟糯,又輕又淺。

燕翎卻隻想將她抱得更緊一些,最後將她腰身給摟住,她整個人幾乎都掛在他身上。

那一夜他從雲旭手裏接過家書,藍色的夜明珠光亮下,「安虞否」三字,秀挺而飄逸,就跟蝴蝶似的展翅欲飛,他當時的心哪,是著實想她的。

想快點回到她身邊。

他根本沒功夫給她回信,心裏想,與其寫幾句無關痛癢的話,不如早些辦完差回去,於是提前一天回了京城。

將人押去了東廠的地牢中,面見了皇帝,這才匆匆趕回府。

「我不在這段時日,你還好嗎?」他就擔心她被人欺負。

他身上的寒氣漸漸散去,炙熱的溫度透過衣裳傳遞在她面頰,她努力踮著腳,去迎合他的高度,面額不經意蹭到了他喉結,「我很好,我在家裏,怎麼會不好呢。」

喉結處被她的髮絲與面額來回蹭動,燕翎身子驟然繃緊,嗓音也跟著乾啞了幾分,「那就好。」

將她從懷裏拉開,紅彤彤的面頰跟粉桃似的,恨不得咬上一口,發梢沾了些冰渣,燕翎這才意識到自己匆忙奔進來,連身上的冰雪都不曾揮去,是他太不小心了。

連忙後退兩步,「我先去沐浴。」眼神又恢復了沉穩。

寧晏也溫柔地笑著,跟在他身後去了浴室,燕翎解開大氅往旁邊一扔,望見她低眉順眼越過他去拿毛巾與皂角,他原本想讓她歇著,這會兒卻不知怎麼,就樂意看著她忙碌,這樣溫暖動人的畫面能洗刷胸膛裡積聚的血腥與刀戈之氣。

榮嬤嬤已吩咐人打了熱水送來,寧晏將布巾皂角安置好,又取來他的衣裳備著,瞥見他正在脫衣裳便打算退出去,燕翎沐浴一貫不讓人伺候的,便是她也沒伺候過,事實上別說是沐浴,就連在床上,他也沒有脫得乾乾淨淨。

寧晏走到屏風處,恍惚想起還沒給他拿胯衣,連忙又折了回來,這一抬眸,一眼看到了他身後一條鮮紅又猙獰的傷口,傷口很深,皮肉往外翻出來一些,因灑了藥膏的緣故,血色與皮肉黏在一處,瞧著觸目驚心,寧晏目光一下刺痛了,驚懼一點點從眼眶裏蔓延開來,不可控地走了過去,嗓音有些發顫,「你受傷了....」

她極少不用敬語,這一會兒語氣裡是含著怒火以及一些旁的東西。

燕翎已跨入浴桶,聽得她的嗓音扭頭看了過來。

他從未在寧晏臉上看到這樣的神情,就彷彿有什麼不可控的事情在她意料之外發生。

她不高興。

燕翎心裏先是有些欣慰,很快又湧上愧色,

「抱歉,讓你擔心了,不是大事,我已上過葯,過兩日便好了。」

他在戰場廝殺多年,比這嚴重的傷多的去了,燕翎根本不放在眼裏。

寧晏臉色有些沉,心口堵得慌,站在那裏,將俏臉別開,踟躕著沒立即離開。

她穿著一件粉色的緞面長裙,從頭裹到腳,將那曼妙的身姿勾勒得惟妙惟肖,本應該是芙蓉一般動人的美人,這會兒秀眉蹙起,細細的,有一抹鋒刃般的銳利,與這身柔婉的氣質不太相符。

「你幫我好嗎?」

寧晏沒走,大概是擔心他的傷口碰水,燕翎便主動邀請她。

現在夫妻倆大約也能猜到對方的心思。

燕翎猜得沒錯,寧晏著實是這個打算,得了他這話,也沒應他,低眉接過他手裏的濕巾,便蹲在他身後替他擦洗。

藉著暈黃的燈芒,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後背縱橫交錯的傷痕。

寧晏眼眶微微一酸,手捏著布巾沿著那些紋路,慢慢的擦拭,心也跟著湧上許多複雜的情緒。

這是她第一次這麼清晰地直面他的身體。

先前也不是沒碰到過,那種時候她根本無暇顧及。

這一身的傷疤便是他的勳章。

旁人都艷羨她嫁了這般出眾的郎君,寧晏卻很難找到那種優越的感覺,以前不知為什麼,今日卻有了很強烈的感受,身為妻子她並不樂意丈夫出生入死,她沒有那麼偉大。

如果讓她選擇,她寧願選個踏實過日子的郎君,也不要這天天在刀尖上飲血的權臣。

這麼一想,忽然就不待見燕翎了。

燕翎還沉浸在妻子替他擦洗的喜悅中,卻見寧晏擦好背脊後,便將布巾往他手裏一扔,離開了。

燕翎心裏起了些異樣,迅速沐浴乾淨,鬆鬆垮垮披了件衣裳,追去了內室。

往床榻瞄了一眼,朦朧的光線下,被褥起伏蠕動,略顯出她窈窕的身影,拔步床旁邊的高幾上擱著一瓶膏藥,銀釭燭火通明,傷在背部,燕翎根本沒法給自己上藥,沉默片刻,他有生以來頭一回,帶著幾分試探,低三下四喚道,

「晏兒,你幫我上藥可好?」

寧晏閉了閉眼,默了片刻,悶聲不吭從被褥裡爬起來,踩著一雙繡花鞋來到高幾旁,也不看他,利索地擰開瓶蓋,站在他身後替他上藥,

後領被慢慢扯下,露出流暢而立挺的肌肉線條,燈火明亮,越發能清晰地看到那條傷口,跟蜈蚣似的盤旋,也不知道是什麼利刃弄出的傷,得多疼啊,寧晏胸口被酸楚充滯著,堵得厲害。

燕翎看不到她的神情,唯獨能感受她的力道,談不上溫柔,也沒有特別粗糙。

但他很清楚的知道,妻子生氣了。

上好葯後,寧晏也沒給燕翎開口的機會,很乾脆地爬上了床,往裏躺好。

燕翎默然看著她背影,喝了一口茶,吹了燈,踵跡上了塌。

他輕輕在她身後躺下,比平日靠她更近了些,是觸手可及的距離。

「你不高興,可以跟我說,悶在心裏不好。」

這是她第一回給他甩臉色。

她從不會這樣,定是氣狠了。

寧晏盯著床簾,一下還沒適應屋子裏的昏暗,視線是模糊的,她在想,她做得了他的主嗎?她現在告訴他,她不想他上戰場,以後就當個逍遙自在的世家公子,靠著過去的功勛與皇帝外甥的身份,依然可以過得瀟灑富貴。他會答應嗎?不會。

這是她想過的日子,不是燕翎所想。

她沒有資格要求一位軍人放棄他的職責。

寧晏不是使小性子的人,又或者,她現在還沒辦法在燕翎面前使小性子,故而聽了他這話,慢慢地轉身過來,柔和望著他,

「我沒有生氣,我就是希望您以後保重些身子。」她語氣帶著幾分酸澀與無奈。

燕翎平治一日一夜回來,看著這般柔軟嬌俏的妻子,她因為在乎他而生氣,心裏軟得一塌糊塗,將她連同被褥擁入懷中,胸膛熱得跟團火似的,抱了一會兒,他小心將她從厚褥裡挖出來,裹入自己薄褥裡,深深抵著她道,

「對不起,我以後一定小心.....」

寧晏被他強烈的氣息給包裹,心裏驀地安定下來,人各有命,有些人喝口酒都能嗆死,她又何必為不可預知的事庸人自擾。

慢慢地就在他懷裏閉上了眼。

燕翎身上帶著傷,這一夜不可能做什麼,即便他想,寧晏也不會願意,他可不敢再惹惱了妻子,他現在基本能準確地判斷寧晏的情緒。

想起她遙寄三字錦書,燕翎唇角彎了彎,在她發梢輕輕靠了靠,

「晏兒,我這次從營州給你捎來了禮物。」

寧晏模模糊糊睜開眼,仰眸望他,黑暗裏他瞳仁亮度驚人,幽亮幽亮的,能輕易鎖住人心,這會兒當真是意外的,他竟然學會給她捎禮物了,沒收到回信的失落蕩然無存,鴉羽輕輕一眨,笑著問,

「您捎了什麼給我?」少時父親出門,每每捎小玩意回來,回回給了庶妹寧溪,

燕翎感受得到她的期待,修長的手指輕輕撩開覆在她面額的秀髮,「你上回穿著那件孔雀翎特別好看,我便想法子弄了兩件回來,這會兒已給了榮嬤嬤,她會尋外頭最好的綉娘給你縫製。」

怕這傻丫頭又送給別人,索性直接吩咐了榮嬤嬤。

寧晏輕輕啊了一聲,水汪汪的杏眼睜得大大的,沒有女孩子不愛美,她也不例外,那日幫淳安試衣裳時,她也喜歡得緊,沒想到燕翎這就麽悄悄地滿足了她的心願。

那些曾經得不到的祈盼不經意被彌補。

她眼眶微微有些泛酸,小手抵在他胸前,拽著他衣裳,小聲道,「世子,謝謝你。」

旋即又笑眼彎彎,合不攏嘴,外頭的光暈了進來,燕翎經年夜行,眼力極好,清晰捕捉到了那兩個甜甜的小酒窩,他想捏很久了,這會兒人就在他懷裏,離得這麼近,指腹就覆在她面頰,輕輕揉了揉,磁性的嗓音帶著蠱惑,

「你叫我什麼?」

寧晏猜到他骨子裏那點促狹的小心思,她並不明白有什麼不同,反而覺著人前人後喚那兩個字,顯得矯情,不過,他喜歡,她願意滿足他。

他指腹有些粗糲,磨得她怪癢的,那種癢一直從唇角延伸至耳後根,他力道越來越重,逼著她開口似的,她便往他懷裏一躲,

「謝謝夫君...」嗓音又軟又甜,跟鈎子似的撓人心扉。

燕翎深深吸了一口氣,

那點傷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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