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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偏執丞相和離後》第 12 章
胡成走後,薑知意吃完葯,拈了顆脆梅過口。

以前覺得這東西後味太酸,吃多了倒牙,今天卻隻覺得膩甜,一丁點兒酸味兒也嘗不出,以為是新做的放多了糖,可一看罐子,分明是之前吃過小半罐的。

薑知意怔了片刻,恍然反應過來,這大約就是人們常說的,有了身孕之後,連帶著吃飯的口味都變了吧。

下意識地捂住肚子,心裏飄著浮著,到此之時,才頭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孩子的存在。

鼻子有些發酸,聽見輕羅問道:「姑娘還吃嗎?」

薑知意收斂心神,正要說話,突然一個激靈。

她想起來了,方才胡成回完事又站了老半天,直到她開口吩咐才肯退下,剛剛她就疑惑他是為什麼,可直到現在才反應過來,胡成在等她收拾東西。

給沈浮的東西,以往沈浮若是連著幾天留宿官署,她總會收拾許多東西給他送過去。

沈浮時常熬夜,夜點心是不能缺的,要那些細巧的茶果,有味道又不頂飽的,熬夜時吃上一兩塊,不至於傷了脾胃。沈浮擇床,在外面輕易不能入睡,她會包上幾塊家常用的被褥給他,有助於入眠。沈浮愛潔,夏天的汗褂小衣每天都換,她也會提前收拾出來給他帶去。

她方才竟完全沒想起來。

看胡成的模樣,分明是想到了這點,連他都能想到,沈浮肯定也會想到,她如此一反常態,就怕沈浮起疑。

再仔細想想,非但是忘了捎東西,今天該送去丞相官署的早飯她也忘了,再往前想,這些天裏她既不曾與他同住,連一道吃飯都不曾有過。

紕漏太多,根本沒法細究。

薑知意一陣懊惱,近來千頭萬緒,處處需要提防,她本就不是心機深沉的人,應付沈浮已經筋疲力盡,又哪能想到還有許多地方需要遮掩?

昨天他突然發難,會不會就是因為這些紕漏?

連忙吩咐輕羅:「把相爺的衣服鞋襪收拾幾件出來,再拿些點心,快些!」

輕羅急急忙忙去了,小善也幫著收拾,屋裏噠噠噠噠,不停響著箱籠開合的聲音,薑知意沉沉地吐一口氣,許多從前不敢細想的事情,清晰地鋪開在眼前。

從前她心心念念只有一個沈浮,他的衣食住行大事小情,不用想就刻在心裏,從不曾有過什麼疏漏,如今她放下了,心思也跟著撂開,即使刻意去記,都記不住。

想來沈浮對她也是如此吧,也就難怪這兩年裏,他連她的生辰都記不住。

「裝了三身換洗衣裳,還有一包茶乾、一包栗粉糕、一包天花餅,」輕羅提著兩個包袱過來,「姑娘看看行不行?」

沈浮的東西一向都是薑知意親手打點,如今突然要收拾,丫鬟們也不知道取哪些合適,薑知意身子不方便,自然也沒法弄,匆匆看過一遍:「就這樣吧,趕緊打發人捎過去。」

但願,還能圓過去。

***

沈浮從宮中出來,已經是日暮時分,胡成在外頭侯了多時,連忙迎上去:「已經回稟了老太太和夫人,夫人捎了東西給相爺。」

沈浮無端覺得心裏一松,似有什麼顧慮突然放下了,緊接著卻又留意到,胡成說的是,夫人捎了東西。

這個「捎」字,用得奇怪,就好像並不是當時交給他似的。沈浮停頓片刻:「當時就給了你嗎?」

「不是,小的先回來,後面夫人又打發人捎過來的。」

包袱打開來,一包是衣服鞋襪,一包是點心,沈浮垂目看著,她弄錯了,栗黃糕是她愛吃的,他嫌太甜,很少吃。

她從前,從不曾犯過這種錯。

「收起來吧。」沈浮道。

轎子抬著往丞相官署去,沈浮微微閉目,想著今日在宮中與謝洹商議的事情。

謝勿疑奏請回京的摺子今天終於到了,原來是十幾天前得知周老太妃病重就連夜上的摺子,半路上驛馬遇見山體塌方,遲了這麼多天才送到。

謝勿疑的請罪摺子是一同到的,道是日夜為周老太妃的病體擔憂,聽說順平關附近的觀音廟祛病消災最靈驗,因為遲遲等不到京中的回復,所以擅自離開封地易安過去上香,如今知道罪孽深重,已經自行戴枷,要進京當面向謝洹請罪。

所以,謝勿疑頻頻動作,最終的目的,都是要進京。

謝洹已急詔易安附近的軍防密切注意易安境內的動作,沈浮按了按眉心,離易安最近的就是西州,薑遂和薑雲滄的駐地。

若是有事,這對父子首當其衝。

「相爺,」簾外傳來胡成欲言又止的聲音,「早起在夫人那裏,小的看見,看見……」

「說。」沈浮淡淡道。

「廚房送過去的飯菜不大好。」胡成低聲道,「小的私下問了問,夫人另讓人出去買的吃食。」

許久沒等到沈浮回話,胡成也不敢再說,轉念一想,廚房能有多大膽子剋扣薑知意?必是趙氏吩咐的。沈浮必定也是猜到了這點,所以才不做聲。

畢竟,不能因為妻子一頓飯沒吃好,就跟親生的娘鬧不痛快吧?

入夜時,沈浮在燈下看著地圖。

眼睛盯著代表易安的那個點,腦中閃過的,卻是昨天薑知意流露著厭惡的臉。

雖然只是一閃即逝的表情,但那一瞬,深深刻在了他心裏。

他見過各種各樣的她,溫順的,柔軟的,含羞的,唯獨不曾見過她那般厭惡地看他。

沈浮擰著眉,不經意間,又看見那包栗粉糕。

她偏愛吃這些軟的甜的,剛成親時總也分給他吃,他拒絕得多了,她慢慢弄清楚了他的口味,就再沒過犯這種錯誤。

沈浮拿起一塊糕看了看,又放回去,不知第幾次想起胡成的話,廚房送過去的飯菜不大好。

能讓胡成都覺得不大好的,必定是很差了。母親一向不喜歡薑知意,事實上只要是他的妻子,他很懷疑母親都會厭憎。

母親的前半生,都用來爭奪那個男人的注意,如今離開那個男人,他成了唯一能抓住的東西,所以母親,又來爭奪他了。

真是,可笑。

沈浮按了按眉心,他能應付母親,薑知意卻不行,她性子太軟,逆來順受慣了,他沒必要讓她夾在中間吃苦頭。

腦中亂紛紛的,怎麼也沒法集中在公事上,沈浮起身:「備轎回府。」

該解決的總要解決,解決掉了,他才能安心辦公事。

夜裏轎子走得快,不多時便到了家,沈浮直接去了正房,眼睛看著趙氏,吩咐道:「叫廚房管事的過來。」

胡成跑去叫人,趙氏先警惕起來,瞪著一雙眼:「深更半夜的,叫廚房的人幹嘛?你不是說了不回來嗎,怎麼又回來了?」

沈浮一言不發,只是靜靜站著,不多時廚房的管事來了,縮著肩站在廊下請安,沈浮看她一眼:「今天夫人那邊的飯食安排得不妥,打十個板子,革去管事。」

管事的撲通一聲跪下了,不敢說是趙氏的吩咐,只是磕頭求饒:「小的該死,小的疏忽了,相爺饒小的這一回吧!」

「沒有我的話,府中定例,任何人不得改動,」沈浮淡漠的目光看過四周,最後落在趙氏身上,「否則,這就是下場。」

他轉身離開,身後趙氏的哭鬧聲越來越響:

「你什麼意思?你是為了那個喪門星,跟我叫板來了?」

「我怎麼生出你這麼個忤逆子?早知如今,當初我就不該管你,讓你瞎了算了!」

沈浮一步步走出正院。

也許是錯覺,隻覺得八年前眼睛上的舊傷又開始疼,針扎般地跳著,沈浮在沒意識到之前,已經走在了去偏院的路上。

月光不甚明亮,星河倒是燦爛,沈浮將錯就錯地往前走著,驀地想起八年前那個晚上,他獨自站在河邊時,不知道天上有沒有月亮,有沒有星星?

他是不會知道了,那時候他看不見,但他知道,在那個晚上,突然有人闖進了他漆黑無光的世界。

一個柔軟的,甜香的小姑娘,夜風中她的聲音也是軟的甜的,她說,你踩到水裏了,很危險呀。

她還說,秋天天氣冷,濕了腳會生病的。

她要他到岸上玩,鬼使神差的,他真的上了岸。

八年了,八年了。她的聲音彷彿還在耳邊,他卻再也找不到她了。

沈浮走進偏院,薑知意已經睡了,沈浮沒點燈,就那麼在黑暗裏,一步步走到近前。

柔軟的甜香氣散在衾枕間,黑暗中他看不見,一切都是那麼相似。

沈浮躺下,從身後,抱住了薑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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