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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偏執丞相和離後》第47章 第 47 章
薑知意站在拐角處的花影子裏,有熱熱的風吹過,帶起幾片花瓣,沈浮的語聲遙遙的,傳進耳朵裡:

「意意,我錯了,我才知道八年前,是你。」

花瓣飄著搖著,落在裙裾上,手指捉住一片,薑知意輕輕揉著,有種旁觀的平靜。

意意。他從不曾這麼叫過她。

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她期盼著他這麼叫她,如今終於聽見了,原來,不過如此。

熱熱的風吹著,送來沈浮第一句話:「意意,我錯了,我知道我全都做錯了。」

指尖糾纏著那片花瓣,薑知意想起過去的兩年裏,沈浮從不曾向她認過錯。甚至他也從不曾向任何人認過錯,他是那樣驕傲,孤高自許,世間的萬事萬物,在他眼中不過是螻蟻塵埃。

他竟然向她認錯了,可真是件古怪的事情。

只不過錯與不錯,與她又有什麼關係呢。她過來,只是想確定他是不是來說彈劾父親的事,如今既然不是,她也沒必要再留著了。

薑知意拈著那片花瓣,轉身離開。

淡淡的甜香氣倏地消失,沈浮在這剎那,猛然察覺到什麼,踉蹌著追了出去:「意意!」

腳步聲慌亂,踩在石板地面上發出空洞的迴響,那個聲音嘶啞倉惶,全沒了昔日裏謫仙的從容優雅:「意意!」

薑知意沒有停,沿著長長的遊廊,繼續向前走去。

「意意,」沈浮追到門外,看見了熟悉的背影,她來了,如今正要離開,「別走!」

慌張到了極點,門檻絆到了腳,極力穩住又穩不住,只是瘋了似的向她追過去,她不曾停,甚至連頭都不曾回一下,那輕盈的背影一點點的,向遠處去了。

「意意,求你,別走!」沈浮追上去,又被薑雲滄攔住,極力掙脫著,高聲叫她,「是我錯了,我不知道八年前的人是你!」

薑知意腳步稍稍一頓,在極短的一瞬,透過凌亂支離的言語,看清楚了這兩年蹉跎無奈的光陰。

原來,他竟是才剛知道。原來八年之前,同樣在他心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記憶。

「意意,」沈浮還在叫她,聲音嘶啞著,心底惶急著,清冷疏離的謫仙面具在這一刻碎得徹底,他只不過是求而不得的凡人,拚命追向離開的愛人,求她能回頭,看他一眼,「意意,是我弄錯了,我對不起你,別走,求你,求你!」

弄錯了。薑知意輕輕一彈,撣掉手指間沾著的花瓣。

所以呢,如果他沒有弄錯,如果她不是八年前的意意,就活該被冷淡,被疏遠,活該她滿腔真心被隨意踐踏嗎。

繡鞋踩著青石地面,悄無聲息,繼續向前走去。

他錯了麽?也許吧,但她現在,不在乎了。

迴廊曲折幽深,遮住越來越遠的身影,她走了,沈浮眼睜睜看著,嘶啞的喉嚨裡發不出聲音,驀地想到,那天她去到官署,那天他毫不在意說著閑雜人等,說著不見時,她是不是像此時的他一樣絕望?

「夠了,」薑雲滄一把拽回他,「給我滾!」

沈浮張著眼,混亂的視線盯著空蕩蕩的迴廊,許久:「抱歉。」

方才那些激動悔恨,所有強烈的情緒全都變成無邊的死寂《與偏執丞相和離後》,牢記網址:m.1.,一切都隨著她的離開消失了,只剩下行屍走肉般的自己。

慢慢轉身,習慣性地挺直著脊背,慢慢向外走去。

「站住,」薑雲滄又喝住他,心裏無限狐疑,「八年前,發生了什麼?」

他口口聲聲說八年前,薑雲滄覺得詫異,他從不曾聽薑知意提過此事,這讓他生出一種被排除在外的不安。

沈浮不想說,那是他與她的秘密,隻兩個人知道的秘密,這秘密一天還在,一天就證明他與她還有某種聯繫,他不想告訴任何人。

邁步向前,又被薑雲滄攔住:「說,八年前,發生了什麼?」

沈浮閃身,從他旁邊走過:「恕我無可奉告。」

他們的秘密,獨屬於他和她兩個人的秘密,他不會告訴任何人,哪怕是死了,他也要守著這個秘密埋進土裏,也許,這是他唯一擁有的,與她有關的事物了。

踩著冰冷的石板路向前走去,在門口處,又停步回望。空蕩蕩的庭中沒有人,今日註定,只能是這樣遠遠望一眼她的背影,求一面而不得了。

門檻高高,橫在眼前,沈浮邁步走過。從前可以隨意進出時,他來這裏的次數一個巴掌就數得過來,如今來不得了,他卻如此渴盼著進門,天理循環,從來都是報應不爽。

門內,薑雲滄轉身,大步流星往內院走去。

他得問清楚,八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

「雲滄,」林凝叫住了他,她剛從偏廳出來,站在廊下,抬手遮著太陽,「沈浮方才的話,是什麼意思?」

薑雲滄沉默許久:「我去問問意意。」

他不知道這件事,他從不曾聽薑知意提過一個字,這種惶恐不踏實的感覺,比起疆場上敵情未明,比起臨陣時千萬個未知的變數,都更讓他焦躁。

她從不曾瞞過他什麼事,她一直那麼乖,什麼都告訴他,可八年前發生了什麼?沈浮口口聲聲說著八年前,他竟然一個字都不知道。

八年前,八年前。塵封的記憶中忽地一閃,薑雲滄試探著問道:「母親,會不會是八年前意意被送去田莊那次……」

「不會!」林凝急急打斷了他。

薑雲滄慢慢抬起了眉,林凝別開了臉:「不會,肯定不會。」

薑雲滄看著她,半晌,轉開目光:「我去問問意意。」

「問不問的,有什麼要緊。」林凝定定神,「沈浮已經知道錯了,我從來沒見過他那麼向人低頭,他那種孤高自視的人能做到這步不容易,我看他是真心悔改的……」

「真心悔改,又如何?」薑雲滄慢慢說道,「真心悔改,從前的一切就能算了嗎?意意受的苦就能算了嗎?」

林凝頓了頓:「咬著從前不放,有什麼意義?意意還懷著孩子,你有沒有想過,沒有父親的孩子生下來,旁人怎麼說她,旁人怎麼說我們?」

她邁步往內院走:「還指望你勸勸她,如今看來也指望不上你,我去跟她說。」

薑雲滄緊緊跟著她:「那種父親,不要也罷!母親,意意既然不願意回頭,你又何必逼她?她們母子有我就夠了,我會照顧好孩子,照顧好意意。」

「正是還要說你,」林凝停住步子,緊緊皺著眉頭,「前幾年就催著你成親,你推三阻四總也不肯,一直拖到現在,但凡你早些成親娶個能幹點的媳婦,如今我好歹也能有個幫手,這家裏千頭萬緒我也能有個人商量,趁著你眼下在家,儘快把親事定下來,去年提的張家姑娘就很好,我前陣子試探過她母親的口風,她家還願意做親……」

「母親,」薑雲滄打斷她,「我不成親。」

「我不想成親。」

「你胡說什麼!」林凝有些焦躁,抬頭時,對上他幽深的目光,心裏猛地又是一驚,「你,你……」

薑雲滄轉過了臉。

夏日的天氣總是說變就變,傍晚時颳了大風,丫鬟們剛把各處窗戶關好,豆大的雨點子便砸下來,砸得屋頂的琉璃瓦劈啪作響。

薑知意家常穿著紗衣坐在簾子後頭,藉著簾子的縫隙,吹著一絲絲漏進來,帶著水汽的風。

她體質偏寒,便是夏天也不怎麼敢用冰,但有身孕以後比起往年怕熱了許多,如今好容易下雨,簾子後面是最涼快的所在。

手裏拿著算盤,一筆筆對帳,聽見水聲一動,薑雲滄在門口放下傘,掀簾子進來了。

彎腰拿走算盤,又在她對面坐下:「別弄了,費眼睛,又操心。」

薑知意笑著,從他手裏拽算盤:「最後一筆了,等算完這筆就不弄了。」

薑雲滄低眼,看見她細細的手指抓著算盤的邊框,烏亮的黑漆算盤,烏亮的一個個扁珠子,襯得她的手越發小,紗衣底下依舊是纖細的身條,還不曾顯懷。薑雲滄頓了頓,鬆開手:「這幾天覺得好些了嗎?」

「好多了,」清脆的算盤珠子響聲中,薑知意很快算完了帳,「哥,要麼盈姐姐的虧空我給補上,就算是跟她合夥經營鋪子怎麼樣?」

「都行,聽你的。」薑雲滄想了想,「錢夠嗎?不夠的話我給你。」

「夠,」薑知意笑起來,「阿爹阿娘給了那麼多,每年田莊鋪子還有收益,我剛才算了算,不小一筆呢。」

薑雲滄看著她尚且平坦的肚子:「等孩子生下來,用錢的地方還多著呢。」

他想著與林凝的談話,心頭有點沉:「意意。」

薑知意抬頭,看見燭光底下他岸岸如松的臉,眉頭似是被什麼壓著,有些舒展不開:「白天沈浮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八年前,發生了什麼事?」

他目光灼灼地看住她,見她長而密的睫毛垂下來,遮住眼中的情緒,她沉默著,柔軟的嘴唇抿起一點,似是在猶豫。

雨下得更大了,簾子縫裏飄進來水霧,丫鬟連忙關了門,卻在這時哢嚓一聲,打了個極響的炸雷。

薑雲滄不假思索探身彎腰,捂住薑知意的耳朵,手心裏一暖,看見她抬起眼,輕聲道:「八年前在田莊,沈浮救過我。」

夾在雷聲裡,模糊聽見字句的碎片,薑雲滄慢慢鬆開手,突然意識到事情比他預料的,複雜得多。

薑知意看著他,他神情晦澀,久久沒有說話,薑知意模糊猜到他的顧慮,向他靠了靠:「哥,你放心。」

門外突然響起雜亂的腳步聲,有人在叫門,薑知意吃了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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