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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浩朱允熥》第98章替罪羊1
鄭沂弄錯了時機,科舉一事好不容易有個皆大歡喜的結果。朱允熥是不願意,也不會在這個時候,選擇聽信某人的話,去發落一個三品侍郎的。

科舉一事,自然會在朝引起一番波瀾。清流官們的勢力必遭打擊。這時候,鄭沂選擇暗給夏元吉下絆子,只能說官之間的攻訐,還真是無孔不入見縫插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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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經大亮,但監牢之的光依舊微弱。

大理寺的監牢,遠比錦衣衛的詔獄刑部大牢要體面得多,雖也是牢房的形製,但頗為乾淨整潔,還有不少的桌椅陳設。

翰林侍講學士張信,獃獃的坐在凳子上,一動不動的看著那巴掌大的窗戶,看著窗戶外那微亮的天空,神色麻木。

他原是清貴無比的翰林,負責給皇帝講解聖人經義,修改詔書,編纂起居。若是不出意外,再過幾年他就是都察禦史,榮升大學士。再過些年,吏部尚書,光祿大夫。

可現在,短短一日之內,他卻成了階下囚。這個結果,他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隻感覺是在夢裏一般。

忽然,他麻木的神色有所鬆動,詫異的扭頭朝身後看去。那裏傳來微弱的腳步,他趕緊起身整理下身上皺巴巴的官服,整理下有些凌亂的鬢角。

腳步聲,一身布衣的劉三吾緩緩出現。

「恩師!恩師!」張信看到了救星,隔著監牢的欄桿跪下,更咽道,「救救學生啊!」

劉三吾站在監牢外,脊背微微佝僂著,微弱的光打在他的臉上,顯得格外蒼老。

「恩師!」張信從欄桿伸出手,大喊道,「救救學生!」

「哎!」劉三吾只是長嘆一聲,然後回頭對獄卒,「有勞了,請開門!」

「老大人不必像客氣!」那獄卒笑笑。

隨即打開牢門,親手提了個一個食盒放在桌上,然後等劉三吾進去之後,行禮退出,再把牢房鎖好,悄然閃到一旁。

「老大人有事,就喊小人一聲!」

劉三吾點頭致謝,在桌子邊坐下,打開食盒,從其拿出酒菜放好。他的動作很慢,很輕,以至於張信都能清他胳膊的顫抖。

「恩師!」張信跪在劉三吾面前,叩首道,「你要救救學生啊!學生冤枉,學生沒錯啊!」

「沒錯?」劉三吾倒了兩杯酒,忽然一笑,「真沒錯嗎?」說著,悵然嘆息,「一開始,你就錯啦!到後來,你是大錯特錯!」

「從一開始你的心就偏袒江南士子,到後來你不但固持己見,而且還因為怕被牽連,串聯同僚拒不認錯,你說難道你沒錯嗎?」

「學生!」張信泣不成聲,「學生沒錯呀!您是主考,您也看了卷子,江南士子的考卷確實更優一等!」

「科舉,考的可不單是章呀!國家取士,也不是單看章,這一點你不清楚?」劉三吾說著,把張信扶起來,按在座位上,再次長嘆,「其實這次,老夫也錯了,大錯特錯!」

說著,渾濁的雙眼不免泛出幾滴老淚。

「第一次審卷排名之時,若是老夫固執些,在名單上選上幾個北人學子,也不至於此!再後來,重閱的時候,老夫若不是怕.....」說到此處,劉三吾閉上眼睛,渾濁的淚水順著皺紋落下,「皇上讓重審,老夫就應該想到皇上的心思。可老夫和你一樣,也是怕朝令夕改,丟了自己的名聲!」

「名聲!名聲!」劉三吾幾乎哭出聲,「老夫一輩子的名聲,如今都毀了。京城的士子們,逢人便說三吾為南人,私其鄉也!」

「老夫在大元時為廣西提學,加上國朝三十年,近五十年的仕途,到頭來落個私其鄉的名聲!罪過呀!」

說到此處,把酒一飲而盡,隨即又滿上,「來,陪老夫喝杯酒吧!」

張信哪裏還有心思喝酒,愣愣的坐著,好似丟了魂一般,喃喃說道。

「明明是南人士子的卷子好些,明明就是!朝堂為了平衡,讓我等..........」

「現在才想起平衡二字,晚了!」劉三吾又道,「也是怪老夫,皇上讓重審的時候,老夫就應當猜到皇上的想法。可到底是老了,怕出錯,怕被人指責,卻一頭走進了死路,不知進退!」

「老夫不但害了自己,也連累了旁人!」

他說的沒錯,他們明白的,準確的說是醒悟的太晚了。若是早些,未必沒有挽回的機會。

「你不是說,若這次科考的成績被推翻,要有人當替罪羊嗎?」劉三吾又繼續說道,「誰都不願意當這個替罪羊,背黑鍋,結果人人都是羊,人人都要背鍋!」說著,頓了頓,「早知如此,我劉三吾來當著替罪羊,又有何不可?」

忽然,張信打了個寒顫,顫聲問道,「恩師此話何意?除了學生,還有其他.......?」

「本次主考的十七位閱卷官,你下牢獄。其餘人等,除了戴彝之外,發配廣西,雲南為縣府學官。老夫自己,發配西北,漢番雜居之地推廣漢學,不日啟程!」劉三吾看看對方,說道。

「人人都是替罪羊?」張信徹底失神。

「其實,老夫心裏最深處,早就想到了這個結果!」劉三吾嘆息一聲,「第一次科舉放榜士子們鬧起來的時候,老夫就想到了,北人一個不,自然要有人出來給天下一個交待!」

「朝廷的考題不可能錯,科舉之道不可能錯,皇上更不能錯,錯的就是我們。不管我們錯沒錯,都要有人站出來,承擔這個結果!」

「只不過,當時還心存僥倖,覺得新君仁厚!哎!」

「恩師!恩師!」張信再次跪倒,聲淚俱下,「可知皇上要如何發落學生?」說著,拉著劉三吾的褲腳,「是充軍還是發配,有生之年還能否返回京師?」

劉三吾看看他,眼簾低垂,「科舉之事,如今的罪名都在你身上。串聯同僚以己身之好取卷,刻意黜落北人士子,教而不改,蠱惑考官,以陋卷呈閱聖上!」

「我.......」張信的身體,不可抑製的顫抖起來。

「太上皇的意思是!」劉三吾把對方再扶起來,重重的按在椅子,「凌遲!」

「啊!」若不是劉三吾按著,張信馬上就要從椅子上滑落,他面色慘白,呼吸急促,全身爛泥一樣。

「皇上仁厚,改為腰斬!」劉三吾用力的按著張信,「你我師徒一場,放心。老夫自會為你收屍,辦理身後事!」

「不......」張信拚命的搖頭,「我罪不該此,罪不該死!」

說著,忽然瘋狂的扭動身體,「我要見皇上!我要見皇上!」

然後他好似找到了什麼希望,雙眼發亮,「偏袒南人不是我一個人的心思,大家都是這樣的心思。若都沒有這樣的心思,我怎麼說都是白費!」

「若他們心不是瞧不起北人,也不會真的一個上榜的北人都沒有?我只不過說出大家心裏想的,憑什麼現在所有罪都是我的?」

「我串聯他們?蠱惑他們?沒有!沒有!卷子也不是我自己一個人看的!」說著,他攥著劉三吾的雙手,大聲道,「再說,老師老師,卷子都是您看的,名次也是您定的,您也是心裏偏袒南人的。不然第一次的時候,為何您不說?」

「不是我一個人責任,為什麼現在要我全部承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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