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窩痣》第51章 第51章
回到酒店房間,隨顏帆把行李箱裏存放許久的藥片找出來。今晚,她有十五分鐘的時間眼前發黑。
她不得不重視這個問題。
停葯很久,還以為完全恢復,又發現不是。
她把葯送進唇邊,去了書房。
一字一字改明天的分鏡。
邢玥今晚態度很好,她要足夠用心才能對得起她的好態度。
改完最後一頁劇本,手機有信息進來。
溫穆:【什麼時候給我反饋?】
隨顏帆微愣。
她本來在想。
兩瓶香薰用完需要半個月,算一個周期。
等那時候再發給他。
但他好像有些著急。
思及至此,隨顏帆索性把早上做好的表格直接發過去。
每一天都給他實時反應,應該也可以。
只要他不覺得被打擾。
溫穆:【?】
溫穆:【你昨晚的睡眠時間是五分鐘?】
隨顏帆:【大概是我還不太適應它的味道,不是香薰的問題。】
本來也想過把睡眠時間寫的長一點,但發送之前還是決定實話實說。
溫穆:【和你有什麼關係,這產品寫的助眠,沒有助眠功效就是它虛假宣傳。】
溫穆:【不用和它搶功勞。】
隨顏帆:「……」
沒搶功勞,就真的從心底覺得睡不著.是自己的問題。
溫穆:【昨晚一夜不睡,今天請假休息?】
隨顏帆:【不困,工作量不大。】
溫穆:【你是不是想碰瓷我?】
隨顏帆沒看明白,發了個【?】過去。
溫穆:【你用我給的香薰失眠,失眠就算了,你還非堅持工作,要是身體出什麼問題,責任是不是在我?】
「……」隨顏帆。
原來這個邏輯還能這麼捋。
隨顏帆:【你是在教我怎麼碰瓷嗎?】
「……」收到這條微信的溫穆成功被噎住。
他把辦公桌上的電腦合上,走到廚房拿了瓶冰水。
今晚的上京沒有看到月亮。
他從陽台向遠處望,看到一個閃光的英式鐘擺。
朽木傳媒的總部在上京,因為遲修璟去了外地出差,他今天臨時飛過來處理一個項目。
她離開延陵的這幾年,他也跑了很多城市,上京是首都,也是他的大本營,他在這裏待的時間最長。
但這段時間,他和遲修璟不謀而合,都有把工作重心遷回延陵的想法。
溫穆又在陽台站一會兒,撥個電話出去。
掛完電話,他折回客廳拿了一根煙。
今晚有些忍不住,還是決定抽一根。
煙灰燃到尾部,他給隨顏帆又發條信息。
【剛才嚮導演要了你們的時間表,他說最近半個月都沒有夜戲。從明天開始,我去影視城,你和我一起夜跑。】
【如果夜跑一段時間,你還是睡不著,那這香薰就真的虛假宣傳,我會起訴它。】
隨顏帆把頭藏在被子裏,在研究他發過來的這兩句話。
思忖片刻。
她翻個身,摸摸乾澀的眼角,覺得自己大概能看懂他在說什麼。
很多產品都是因人而異,因此負責人在做宣傳文案時會寫上一些附加條件。
她這些年接觸不少的助眠產品。
比如大部分產品的使用說明上都會寫「配合運動,效果更佳。」
他大概也是聽研發人員說了這句話。
但他工作好忙,她不想打擾他。
【我自己就可以。】
溫穆:【我偶爾也失眠,準備和你一起做測評,咱倆互相監督,省得給產品寫反饋時,有不公正的地方。】
溫穆:【還有,別自作多情,不是我陪你夜跑,是讓你陪我。】
隨顏帆:【?】
溫穆:【你平常不看新聞嗎?】
溫穆:【夜跑時被劫財、劫.色的人不在少數,對於這兩個條件都完美具備的我,被劫的概率豈不是更高?】
溫穆:【雖然咱倆的關係一言難盡,但作為唯一一個沒被男.色.誘惑的人,恭喜你得到這個機會。】
溫穆:【睡吧,別回。】
隨顏帆沒有再回。
她只是有些感慨。
他理由很充分,但最後一條與事實有偏頗。
因為她從來都不是一個能做到不被他吸引的人。
*
翌日,隨顏帆五點就起床。
今天的拍攝時間是早上七點,她想要提前去餐廳吃個早飯。
鬧鐘響了兩聲,隨顏帆迅速關掉。
她打開睡眠測評軟件,看見昨晚的睡眠年齡顯示六十歲。
有些失語。
去年鬱桑推薦這款APP給她,說這款軟件能實時記錄人的睡眠狀態、睡眠時間,還能給睡眠質量做評分。
最重要的是還能把夢話錄下來,特別有意思。
她們全宿舍的人都下載了這個軟件,偶爾會在群裡分享分數。
她的評分年齡基本穩定在60-80歲。
又停頓幾秒,隨顏帆打開睡眠錄音。
昨晚沒有說夢話,算是好跡象。
從房間出來,她直接去一樓的酒店餐廳。
劇組和餐廳有合作,工作人員都能免費在這裏吃飯。
之前聽好幾個人誇,投資商真是財.大.氣.粗,給的福利是他們見過最好的。
隨顏帆雖然沒有接觸過其它劇組,但對這話她依舊認同。
畢竟從開機以來,投資商定期送來的下午茶,還有各種禮物都價值不菲。
點了一碗鮮蝦餛飩,隨顏帆去餐廳角落的位置。
她早上胃口不是特別好,只是怕犯低血糖,才強迫自己吃早飯。
餛飩吃到一半,屈意和助理一起走過來。
他端著一個餐盤,裏面放的食物也不多,大概是因為要保持身材。
「這裏有人嗎?」屈意勾唇,指指隨顏帆對面的位置。
隨顏帆搖頭,屈意順勢坐下來,助理坐在隔壁桌。
「你怎麼起的這麼早?」屈意抬頭問道,「離開工還有一個小時。」
隨顏帆笑笑:「睡眠時間有限。」
屈意剝了顆白水蛋,說:「一樣。」
隨顏帆抿口牛奶,有些不太知道聊什麼。
屈意沒有察覺到她的心思,而是把那顆剝了殼的水煮蛋遞到她面前:「要補充一下蛋白質嗎?」
「我不怎麼吃雞蛋。」隨顏帆婉拒。
屈意自然地把那顆雞蛋放回自己的餐盤,忽然提起上午要拍的那場戲:「你台詞寫的很好,我深受觸動。所以昨晚思考了一夜,有個問題想諮詢你。」
「什麼問題?」隨顏帆看他。
「你刻畫男女主感情的時候會代入自己的觀念嗎?比如,兩人分手後,都沒有再往前走,而是在沒有任何希望的情況下留在原地等待對方回頭。」
「你是本來就有這樣的愛情觀,還是你是跳脫自己的觀念,隻給男女主塑造這樣的愛情觀?」
「你能區分理想和現實嗎?」
隨顏帆聽懂了他這幾句話的潛台詞。
她沒有避諱:「我能區分,可有些觀念和意識是根深蒂固的。因為我不是一個成功的作者,所以我的大部分作品都會在無知覺中體現自己的觀念。想過避免,避免不了。」
她本來以為自己已經能成熟的把現實和虛擬分開,但她發現她沒做到。
「所以其實你覺得現實中有遲歸和簡萊這樣的人?」屈意好奇。
隨顏帆:「不知道有沒有,但我的確在很多理念上和簡萊重合。」
簡萊是《歸》的女主角。
在和遲歸分手後,她沒有再談過戀愛,也沒有給自己去接觸其他人的機會。
彷彿被困在原地,但又甘願被困在原地。
屈意點頭:「你有沒有想過,現實中是沒有遲歸這樣的男人的。人都有劣根性,男人尤其。很多研究都提過,人體在戀愛的時候分泌出很多愛情的激素,產生愉悅激素的叫苯基乙胺,它會使你迫切地想和對方在一起,但苯基乙胺的濃度最高峰只有六個月到四年的時間。所以人本身就不是什麼長情的生物,至死不渝的愛情是違背人類天性的。」
中間有幾秒沉默。
隨顏帆沒有接話,等他繼續說。
「你筆下的遲歸只能存在於小說裡,現實中根本沒有,你確定自己還是要做簡萊那樣的人?」屈意本來不想把話說的這麼直白,但是考慮到隨顏帆一直在避嫌,這個瞬間他突然就想開口,打破她的理想,讓她貼入實際一點,看看身邊的人。
隨顏帆聽到這句話是問句,選擇坦誠回答:「我也屈服於自己的本能慾望。」
屈意:「什麼本能慾望?」
「「違背人的天性,甘願困在原地,做簡萊那樣的理想主義者」—這就是我的本能慾望。」她說這話時眼尾翹起,眉目生輝。
屈意:「就算明確知道現實中沒有遲歸,你也要做這樣的人?」
隨顏帆:「我從未想過把自己的理想置放在某個人身上,我做好自己就足夠。」
屈意看著隨顏帆。
她很堅定,是真的沒有給自己留丁點後路的意思。
但他還是想試一試,既然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不全盤托出,應該不會再有下一次的機會。
「我認識你比你認識我早幾年。或者換句話來講,你剛進學校,我就認識你。當時沒有接觸你的機會,等有機會時,你已經和溫穆在一起。」他停下來,喝了口溫水,想給隨顏帆消化的時間。
等她消化完,他才繼續開口:「接這部戲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因為我知道你是原作者,也是跟組編劇。我有自己的私心,我的私心就是想試試能不能圓自己學生時代的一個夢。」
隨顏帆有預料過屈意對她有好感,他們之間的窗戶紙會捅破。
但沒有預料到他的好感是從大學時代開始。
也沒有預料到這層窗戶紙是在這麼一個沒有準備的早晨捅破。
她有幾秒鐘的晃神。
回神後還是真誠的和屈意道歉:「我身上缺點很多,最明顯的一條就是我性格過於執拗,誰說理都說不通。」
她唇角有個淺淺的弧度,想盡量把氣氛變得輕鬆一點。
屈意也明白她的意思。
他回她一個明朗的笑:「你拒絕我,有一個人會特別高興。」
「誰?」
「我經紀人。」
這幾句話成功把凝滯的氣氛緩和。
屈意沒有再糾結這個問題。
他雖然想要一個好結果,但萬事強求不來,作為一個成年人他早該明白。
更何況,他沒有強求的資格。
隨顏帆那幾句話何嘗不是說,她要的是遲歸那樣的人。
但很明顯,他知道自己不是。
*
七點前,隨顏帆和屈意一起去現場。
這天是外景拍攝,人工降雨。
拍一場男女主分手的戲。
劇情不複雜,但情緒很難演。
這場戲的大致內容就是兩人因為家庭差距過大,男主主動提出分開。
一番歇斯底裡的拉扯過後,男主率先離開,女主有一個六十秒的長鏡頭。
特寫,在雨中,沒有撐傘。
隨顏帆照顧到邢玥的短板,和導演商量把特寫改成中景,主要拍背影,後期用台詞來彌補這個場景該體現的破碎感。
只是沒想到,邢玥在這場戲裡超常發揮。
她表情不僵硬,眼睛的光忽明忽暗的在閃爍。
甚至沒有使用任何的外部刺激,她在那個氛圍裡很自然的滾出幾滴熱淚。
不矯情,但很破碎。
該有的感覺全部都具備。
邢玥的戲份結束,隨顏帆和她的助理一起走過去。
她拿了杯熱水,由衷的想要誇邢玥幾句,才發現邢玥還沒有齣戲。
看隨顏帆走過來,邢玥突然就哭出聲。
「我真討厭你們這些糖衣裡裹著炸.彈的小說作者。」她含含糊糊的開始控訴,「說好的是個小甜劇,天天在戲裡虐我。」
「……」隨顏帆有點想笑。
但又覺得不太厚道,強製把自己唇角的弧度收回去。
「馬上就苦盡甘來?」她安慰的不是很有底氣。
邢玥又瞪她一眼,接過助理手中的毛巾,把臉上的水珠抹掉。
「你知道我為什麼突然入戲嗎?」她冷不丁開口。
隨顏帆遞去一個疑惑的眼神。
「因為我失戀了。」邢玥恨鐵不成鋼的看她,似乎覺得還不夠,她又指指遠處的涼亭,「那個人還特意來提醒我,我失戀了。」
隨顏帆順著她的指嚮往涼亭望,然後很快視線定格。
她不知道溫穆是什麼時候來的,她只知道他立在涼亭前的一片灌木叢上,兩邊的青草都透著晶瑩。
她忽然在想。
入戲的何止邢玥,還有她自己。
在那個長鏡頭裏,她看到了分手那天破碎的自己。
隨顏帆按亮手機屏幕,看眼時間,晚上七點鐘。
這是今天的最後一場戲。
不知道溫穆是不是來找她的,但她想過去。
想到什麼,她便做了什麼。
趁著思路不清晰,她有勇氣,有衝動。
溫穆看她朝自己的方向走,把指尖的煙掐碎,扔進旁側的垃圾桶。
他抖抖衣袖,把殘留的氣味抹掉。
他來了兩個小時,站在角落裏,盯著她的背影看。
周圍的人都知道他過來,只有隨顏帆一個人不知道。
他看著她走到自己面前。
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
7點09分。
今晚有月亮,有星星。
隨顏帆啟唇,喊他一聲,後面說句什麼話,他沒有聽到。
他放在口袋裏的手指輕攥住。
然後。
看著她的眼睛,他沙啞開口。
「隨顏帆,你跟我結婚吧。」
九個字。
他醞釀了七年的時間。
突然就不想等。
隨顏帆獃滯的看著他。
她手心出汗,怎麼也晾不幹凈。
她想知道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是不是她不僅視力出問題,聽覺也出了問題。
溫穆沒有再給她自我懷疑的機會。
他往她面前跨了一步。
沒有往日裏的漫不經心。
他比任何人都鄭重。
他說:「今天沒有儀式,但欠你的我以後都補給你。和我結婚吧,如果你想要一個理由,那我告訴你,我不想你一晚上的睡眠只有五分鐘。」
「這個理由,行嗎?」
作者有話說:
引自百度資料。
——
以上,送大家的周末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