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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窩痣》第25章 第25章
隨顏帆看著他亂掉的衣領,深深吸了一口氣。

沉默幾秒,她說:「我沒逗你。」

溫穆嗤笑,沒再看她。

他往前走幾步,把隨顏帆擋在身後,又把視線轉到不遠處的兩個領導身上。

至於一旁的卓夢薇,他從進門到現在,一個眼神都沒給她。

中間的那位校領導顯然認識溫穆,他輕皺眉,問:「你小子怎麼來了?」

「這個辦公室視野不錯,適合賞景。」溫穆笑著說,說完還若有其事的指了指窗外。

校領導瞪了他一眼,手指在辦公桌上輕敲兩下:「這會兒沒工夫讓你賞景,處理正事呢。」

溫穆也不著急,他不慌不忙的把視線收回來,喊了聲老師。

「我也挺想看看您平常怎麼處理事情的。畢竟專業課上您沒講,我現在從實際中學習一下,說不定以後管理公司能用得到。」

校領導繼續瞪他。只是這次他還沒來得及開口,溫穆便繼續道,「難道是處理我這個小學妹和她院長的事?」

因為他進門時莫名其妙的態度,兩個領導也能猜到他和隨顏帆認識,索性就沒瞞他。

「有人舉報他以權謀私,作風腐敗。」校領導盯向站在自己對面的中文系系主任。

他這番話說的隱晦,但又足夠在場的所有人聽懂。

溫穆拖著長音,嘖一聲,再次望向窗外。

「老師,您看到對面那幾棟樓房了嗎?」

校領導雖然覺得他無厘頭,但還是「嗯」一聲。

辦公室窗枱的正對面是幾座新建的樓盤,有商場也有高檔住宅區。

「遠處的銀行您看到了嗎?」

「嗯。」

「對了——還有那個五層高的電影院。」

「嗯。」

「都是我的呢。」少年單手插兜,笑容懶散,表情恣意。

「…………」

所有人都被他這突如其來的炫富搞懵了。

可他對周遭的目光視而不見。

他坦蕩的指向自己那張稜角分明的臉。

「老師,您覺得我長的怎麼樣?」

校領導因為沒有從上一場對話中反應過來,這刻腦子宕機到只能跟著他的思路走。

於是他面色僵硬的試探道:「挺帥的?」

「……」

溫穆揚揚眉,難得謙虛,說:「一般帥吧。」

「……」

「那您覺得我年輕嗎?」

「一般……年輕?」

「……」

「!」說完,校領導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他清清嗓子,故意板臉:「你這小子到底來幹嗎的?」

溫穆決定不再拿喬,他實在覺得有些浪費時間。

他緩緩斂起臉上的笑意。

轉眸,看向安靜的隨顏帆,看她顫動著的睫毛,看她和自己對上視線。

停頓兩秒。

他不動神色的滾了下喉結。

慢條斯理的說道:「隨學妹連有錢、帥氣、年輕的我.都看不上,您覺得,她能看上——」

說到這兒,少年硬生生停住想要伸出去指人的手。

實在覺得沒教養,他把手塞進口袋裏。

斟酌幾秒,他決定先認真和系主任道歉。

於是他說。

「不好意思啊老師,借您做個比喻,沒有惡意。」

「…………」系主任。

道完歉,他又不慌不忙的把自己之前尚未說完的話補全。

悄然無聲的環境裏。

隨顏帆聽見有個少年壓著乾澀的嗓音說:「她連我都看不上,您覺得,能看上他嗎?」

至此,他之前所有無厘頭的話都有了承載的理由。

「……」

一邊的系主任輕咳一聲,實在不知道自己該開心還是該不開心。

不開心吧,可人家三言兩語把這個畫面調和了。

因為自己地位擺放在那兒,即使自證也會有很多束縛和後續問題。

不然在隨顏帆進來之前他就把問題解決掉。

開心吧?

任誰被這小子拉出來這麼比較,都開心不起來!

重點是,比較前,人家還真誠的道了歉。

最終導致他這個瞬間只能開心。

思及至此,他強製自己把蹙緊的眉頭展開:「這位同學說的對,隨同學連他都看不上,怎麼會看上我呢?」

「……」

不等眾人給反應,他又面如菜色般.十分艱難的補了句佐證自己結論的話。

「畢竟我貧窮、醜陋、還年邁?」

「……」

校領導瞬間被氣笑出聲,所有人的表情都有了鬆懈。

可隨顏帆卻沒有鬆懈。

她一直在想溫穆說那番話時的表情。

明明帶著慵懶的笑意,可她卻覺得難過。

難過到想開口阻止他自我調侃。

難過到想.當眾.說自己的貧困不堪,以求把這件事解決清楚。

可事情發展到最後,她也沒有再找到開口的機會。

校領導擺擺手把卓夢薇留下,剩餘的人都被他趕了出去。

臨走前,似是怕隨顏帆有心理負擔,他還說了句「不是什麼大事,今天我只是來了解一下情況」的話。

出了辦公室,系主任安撫她幾句,又同她說下午不用在辦公室幫忙了,給她放個假。

隨顏帆沒有推脫。

她看站在一旁的溫穆正在發獃,就走過去,讓他等自己一分鐘。

說完她進了屋,把書包整理好,她背上。

臨走前,她又從辦公桌上提前那副畫和那杯咖啡。

溫穆見她出來,就走上前去把她手裏的書包和畫接過來,獨留她捧著那杯冷掉的咖啡。

隨顏帆蜷起手指,一直手落在身側,另一隻捧著那杯咖啡,用明亮的眼睛看著他,她說:「學長,我們能聊聊嗎?」

空氣凝滯片刻。

少年壓著嗓子說「好」。

文綜樓一共有六層。

隨顏帆帶著他去六層上面的那座天台。

因為下雪的緣故,天台上沒有人。

隨顏帆引著他坐在天台上的一個用石板搭建成的簡易棚子下面。

坐下之前,隨顏帆還從口袋裏拿出兩張紙巾幫他擦拭了一下他身後的座位。

「沒那麼多講究。」溫穆攔住她,把紙巾從她手裏抽出去。

可即使嘴上說著沒講究,他還是用那兩張紙巾幫隨顏帆擦拭了一下位置。

兩個人在天台上就這麼安靜的坐下來,隔著一米不到的距離。

隨顏帆捧著那杯冷掉的咖啡喝了一口,然後說「謝謝。」

溫穆沒應。

他從內側的西服口袋裏抽出一根煙,握在手裏,沒點燃。

又安靜一會兒,溫穆率先開口。

他看著不遠處飄散的雪花,神色平靜:「辦公室說的話,你別放心上,當時就是腦子一熱,開玩笑的。」

隨顏帆沒有看風景,她的視線放在溫穆那雙晦深入墨的眼睛上:「真的是開玩笑嗎?」隨顏帆捏捏咖啡杯,突然說,「那你第一天見我時,說的那番話也是開玩笑嗎?」

溫穆驀地回眼。

他看她如同在雪地裡浸泡過一般,乾淨但淒冷的眼神。

隨顏帆:「明明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說你不開玩笑的。」

……

隨顏帆第一次見溫穆不是在運動會開幕式的那個場館。

她第一次見他是在火車站。

那天九月一號,新生報道。

隨顏帆一個人拖著行李到延陵。

因為兼職那邊臨時有事,黎澤森不得不拜託溫穆去車站接她。

當時下了雨,隨顏帆穿一條白T配牛仔褲,腳上的那雙鞋因為泥濘已經全部濕掉了。好在外婆在她離開家前往她包裡塞了一把傘,她有庇護自己的工具。

也想過在車站裏面等,可是因為她沒見過溫穆,怕彼此認不出對方,只能按照既有的邏輯在和黎澤森打電話時提前說清自己的情況。

「森哥,我等會就站在出站廳北門的第三個石柱旁邊,那裏有遵獅子雕像,溫學長在下面可以看到我。」隨顏帆握著公用電話亭的白色聽筒,聲音放的有些低。

黎澤森看了眼時間,先和她道歉,又和她說讓她在車站裏面先坐著。

「沒關係的,車站裏面人太多,不好找。」

隨顏帆最終還是在外面等的溫穆。

接人的家屬進不了車站,在外面等是最便捷的方式。

她帶的行李不算特別多,但也足足收拾了兩個大袋子。

黃色的蛇.皮袋放在她的腳邊,她撐一把墨綠色的雨傘。

旁邊有個乞討的大叔,手裏捧著一個白色的瓷碗,眼睛裏都是汙濁的光。

隨顏帆從身上的雙肩包裡摸到僅剩的一塊麵包,外婆在她出門前特意託人在鎮上買的,說是讓她在路上吃。

她吃掉兩塊,剩餘一塊。

斟酌很久還是選擇把這塊麵包送給那個叔叔。

她還不餓,但叔叔大概率餓了。

那個大叔接到之後一直在和她說謝謝,他好像也不是本地人,隨顏帆聽他的口音和出站口工作人員的口音都不一樣。叔叔講的也不是普通話,她只能按照自己的理解偶爾應一聲沖他笑笑。

隨顏帆撐著那把傘往大叔的方向移一些。

傘還算大,撐在兩個人身上剛剛好。

溫穆就是在那個時候走過來的。

他也撐了把傘,黑色的。

他穿著件挺闊的風衣,腳上踩著一雙白色的運動鞋。

鞋面上濺了幾滴汙漬,他沒有在意。

隨顏帆很少見他這麼高的男孩子。

在遂安的時候,除了黎澤森,她見過的鎮上的和學校的男孩,普遍都不高。

她用餘光悄悄打量著他,他長一雙很好看的眼睛,那雙眼睛在黑色雨傘的掩蓋下發射著清澈的又帶著些許涼意的光。

應該,他就是溫穆。

隨顏帆有預感。

果然,又往前走幾步,他把傘舉得更高一些,開始四處打量。

他那雙黝黑的眼睛不輕不慢的轉動著,大概是在數石柱。

數到第三個時,他斂眸,直直的朝著隨顏帆的方向看過去。

兩人在寂靜的空氣裡倏然對上視線。

隨顏帆看見他微頓幾秒、稍稍揚眉,朝著自己的方向走過來。

「隨小九?」他是這麼叫的,隨顏帆隻覺自己耳根熱了一些。

從來沒有人這麼叫過她,她不太適應。

隨顏帆調整下呼吸,喊了聲「學長。」

溫穆輕應一聲,走到她跟前,正準備提她腳邊的行李,只聽頭頂傳來一道輕柔的女聲。

不知是不是冷的緣故,這道聲音帶著些顫意。

「我叫隨顏帆。」她還是決定糾正他。

少年停下手裏的動作,起身,舉著傘和她相臨而站,好像這個瞬間他不再著急走。

他看著隨顏帆那雙因為坐了三十個小時的火車沒休息好所以水腫的眼睛,鄭重其事的問:「是有顏色的船帆的意思?」

隨顏帆呼吸凝結。

她沒想到這句話。

她的身影彷彿定住了,她在想,或許外婆在給她名字的時候也是這個寓意。

有顏色的船帆。

不等隨顏帆給回應,少年又懶洋洋的接了句:「還挺好聽的。」

隨顏帆說謝謝,決定禮尚往來:「你名字也好聽。」

溫,穆。

每一個字都有著很真摯的誠意。

「隨便取的」,他勾勾唇,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兩個人又站幾秒,溫穆才開口:「介意和我同打一把傘嗎?」

隨顏帆雖然疑惑但還是點頭,以為是等會兒他拿行李不方便,需要自己幫忙撐傘。

「打我這把。」溫穆把自己更大的那把黑傘遞給隨顏帆,然後把隨顏帆那把遞到一旁還在吃麵包的大叔手裏。

「這把您用。」少年俯下腰說,「車站內有熱水,您等會兒可以去接一些。」

說完他沒有等任何人的反應就提起地上那兩個大的蛇皮袋往外,見隨顏帆沒動靜,他勾唇,回眼:「學妹,想讓我淋著?」

「……」

「我淋著可以,這行李不能淋著吧?」

「……」

隨顏帆匆忙和大叔告個別,然後往他的方向跑。

他的腿很長,但邁的步子卻很短。他身高比自己高了有一個頭,可是提著行李時,他不動神色俯腰。

隨顏帆幫他撐著雨傘,說:「我來提一個吧。」

「不用——」少年輕懶的應一聲,用手臂肘骨移動了下傘架,」沒那麼弱不禁風。」

隨顏帆沒有再應聲,跟著他的方向往停車場走。

他開了輛空間很大的SUV,幫隨顏帆把行李塞進後座,又給她指指副駕駛的方向,讓她上車。

隨顏帆有些局促,她鞋子很臟,衣服也有汙泥,可他的車很乾凈。

溫穆見他沒動靜,就把傘柄從她手裏接過去:「想讓我給你開了車門再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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