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窩痣》第26章 第26章
隨顏帆輕咬唇瓣,眼底蓄著一層溫淡的光,她有些不太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溫穆看她沉默,沒再難為她。
他壓低聲音,繼續說:「我今年讀大三,20歲。家庭和睦,有個妹妹。缺點很多,但成年之後學著在改。」
「我單身,沒有談過戀愛。不知道.是不是受我那嘴笨爸爸的影響,我講話也不怎麼好聽。」
「但是隨顏帆——」他叫她的名字,停頓兩秒,又攜著低啞的聲音繼續,「雖然可能會嚇到你,但我還是要說,我對你,一見鍾情。」
氣氛凝滯住。
除去淅淅瀝瀝的雨聲和呼吸聲,這個封閉的空間再無其它響動。
終究還是怕嚇到她,溫穆把車窗降下來一些,嘆口氣:「黎澤森知道了.應該會很後悔.讓我來接你。」
他從置物櫃裡抽出一根煙,夾在兩指間,氣定神閑的表情中凝結出幾分晦暗。
隨顏帆伸手捏了下自己的衣角。
因為自己這張臉的緣故,她聽過不少人的表白。
轟動的、沉默的、禮貌的、蠻橫的……
她的筆記本上記了很多拒絕的方式和語言。
不能講話過重,破壞掉別人的真心。但也不能回絕過輕,給別人造成誤解。
可是溫穆的這番話,她沒有在本子裡對照到答案。
或許,如果找不到措辭,可以用萬能句。
比如——「對不起」。
但最終,她選擇了最沒有禮貌的一種方式。
她說:「學長別和我開玩笑了。」
溫穆把手裡的煙掐斷,十指因為這個動作沾染了一些粉末。
他降下自己這側的車窗,臉轉回去:「我從來不開玩笑。」
「我大學四年都沒有談戀愛的計劃。」因為他的鄭重,隨顏帆便不想再虛與委蛇,「溫學長,對不起。」
終究,還是說了那個萬能詞。
溫穆點頭,把掉落的煙灰清理乾淨。
拿起置物櫃裡的手機,他撥了個電話出去。
「什麼時候過來?巷子口。」他聲音很啞。
對面應句「很快」。
再然後——
黎澤森走出來。
溫穆把車鑰匙丟給他,準備自己打車走。
臨走之前,他沖隨顏帆勾唇。
低低道,「歡迎來延陵。」
車窗外和她說歡迎的那個少年,就好像延陵突然下起的這場細雨。
明明出門之前,外婆在電視上看了天氣預報。
她說:「九九,延陵未來一個星期都是晴天,溫度很高,你多帶些單薄的衣服。」
可是天氣預報也會不準啊。
比如,它就沒預測到那天的那場雨。
……
這一刻的雪,下的更大一些。
除了細碎的飄落下來便融化掉的雪片,還有一些雪片最終灑落到地上,一層層疊起,映襯出一片白色。
溫穆伸手拉了下自己羽絨服的拉鏈。
因為這個動作,他泛著青筋的手背凸顯出一顆小痣,隨顏帆看見了。
她又抿口咖啡。
再次重複剛才的問題:「真的是開玩笑嗎?」
溫穆動動唇,慵懶語氣裡藏匿著幾分無奈:「嗯,沒開玩笑。」
安靜幾秒。
隨顏帆悄然把左手伸進自己的上衣口袋,冰冷的手指在裡面勾到一個帶著溫度的小物件。
覺得自己有安全感一些,她才同他講話。
「溫穆,你喜歡我什麼?」她突然問。
因為這個稱呼,少年眉心跳動一下。
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很難言的感受。
又是一陣沉默。
少年在心裡斟酌辭彙。
不想再像以前那樣三兩撥千金,卻又怕過於正經和肅穆讓她墜入不輕鬆的氛圍。
沒等他斟酌好,隨顏帆便再次開口。
「我從小在農村長大,跟著外婆。寄人籬下的很多年,我過的都不快樂。可是,我一直不覺得不快樂是多麼重要的事,因為只要外婆陪著我,我就覺得這些東西是可以忍受的。」
她又抿口咖啡。
涼的。
胃裡卻舒服。
溫穆喉結顫動,心臟如同堵塞了一團棉花。
難捱。
「我不聰明,很窮,就算打很多份工都沒能讓外婆過上好生活,不僅沒過上,還把她一個人留在那裡。」說到這裡她停住,覺得自白過於多,卻有些跑題。
於是她把話題轉走。
「我第一次見你,你說對我一見鍾情。那個時候,我就在想,你鍾情的是什麼。後來我想,大概是臉吧。我唯一能拿得出手,能被人看上的就只有這張臉,可是臉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溫穆,你那天誇我名字好聽,那你知道它是什麼意思嗎?」
她再次停住。
調整下呼吸,把語調降下來。
停兩秒鐘。
把自己剛才的那個問題答上。
「隨顏帆,顏帆是厭煩的意思。」
不是有顏色的船帆。
就單純的是厭煩而已。
她生理學上的父母.到底是多討厭她.才給她這樣一個名字,她沒有想清楚。
但她想清楚了外婆給她改名字時的用意。
外婆翻遍字典,把那兩個字換掉,大概就是想讓她活的有顏色一些。
她也是遇見溫穆那天才想到。
可是。
被黑色同化的人哪裡那麼容易帶上色彩呢。
溫穆掐斷自己手中的煙,把這根斷成兩截的香煙塞進口袋。
停一瞬,他又從口袋裡翻出一根新的。
「介意我抽嗎?」他問隨顏帆,聲音啞、澀。
隨顏帆搖頭。
放在口袋裡的手指幾乎要被自己掐出血痕。
但她沒有感覺到疼。
空氣很安靜。
只有校園的廣播裡偶爾飄來一陣聲音。
這聲音,合著他點煙時撥弄打火機的動靜,稀稀漱漱,讓人不安。
隨顏帆把杯子裡最後一口咖啡飲盡。
把杯子放在地上。
還是要給這番話做結尾的,她在心裡想。
於是她拉直唇線,再次側眸,看他的眼睛。
「學長,別對我好了,行嗎?」
「很難還。」
溫穆的香煙在這時也燃到尾部,有幾粒細碎的火星沾染到他指尖。
他沒動,回望她。
對視幾秒後,他泄了氣一般收回視線。
收拾好地上的煙灰,他起身。
頭也不回的往天台木門的方向走。
他沒有說告別的話。
也沒有做告別的動作。
以後大概不會再有交際。
不會再有人用彆扭又真誠的語氣和她說話。
也不會有人用那麼多的巧合來撫慰她的真心。
他那麼驕傲。
驕傲又恣意。
所以才在第一天就表達自己的誠意,他不在乎別人的目光,對於自己喜歡的東西,他會勇敢的追求。
可是。
如今,她用最輕又最重的話再次拒絕他。
隨顏帆勾著頭。
泛著青紫色的唇瓣,有了幾分咬出血的痕跡。
她好想回遂安。
回遂安過自己對任何事都沒有期待、沒有嚮往的,溫吞的日子。
就算,也辛苦。
可是躲在那裡,她不會這麼難過。
難過到她竟然連這場雪都不再喜歡。
又坐一會兒。
她開始整理自己的書包。
把那個溫熱的鑰匙扣放進書包最裡側,準備永久封存的時候,她聽到天台再次傳來腳步聲。
那人雙手插兜,黑色的羽絨服罩在他身上,凸顯著他冷白色的肌膚。
他這次步子邁的很大。
區區踏了幾步,他就走到隨顏帆面前。
溫穆不慌不忙的蹲下身子,視線和隨顏帆平視。
對視一會兒。
他壓低聲音說:「學妹,剛才有句話忘了講。」
隨顏帆點頭。
她在等著那句再見。
出於教養,即使再生氣,他也喜歡把禮儀做到周全。
所以,肯定是補那句再見。
只是,預想中的話遲遲沒有聽到。
不僅沒聽到。
他還笑著伸手,若無其事的接片雪花玩。
其實,剛才有幾片雪葉不經意飄落到他細軟的頭髮上,他沒有察覺到。
玩了一會兒,凝結的雪花在他寬大的掌心化成一灘水,他才把手放下來。
他側眸,面對著隨顏帆,不動神色遮擋住她四周的冷風。
在輕咳一聲後,他沖自己對面的那個少女.好整以暇道:「剛才忘了糾正你一個問題。」
隨顏帆:「哪個?」
「說對你好的那個。」少年抬抬眉,不慌不忙,「我還沒開始對你好呢,怎麼就擔心還不上的問題了?」
不等隨顏帆回答,他又繼續:「剛才是去扔垃圾,煙灰灑了一地,得先清理掉,有個乾淨的環境.才能和你好好講話,不是嗎?」
「其實要糾正的不止一個問題,但為了給你面子,我就挑幾個說。比如那個喜歡你臉的事——」他笑笑,「以前不知道,你這丫頭這麼自戀呢,嗯?」
「……」
隨顏帆沉默,他繼續開口,很坦誠,「不否認,我有些膚淺,第一眼的確是被你的臉吸引。但是好看的臉那麼多,吸引我的,在你之前可沒有。」
「至於我到底喜歡你什麼,有點說不清楚,以後有機會,你自己感受。」
他又停頓幾秒,給聽講的人反應時間。
待隨顏帆消化過後,少年動動因為溫度低所以此刻泛著青紫色的手指,話裡帶笑:「今天在辦公室的那個校領導.是我的專業老師,我剛才看了眼手機,他發消息嘲諷我。我有點生氣,所以我改變主意了。」
他停住話,卻沒有停住看她眼睛的視線。
又有一片雪花落到他頭上時,他說:「我得努力讓你看上我,才能在老師那裡把面子賺回來啊。」
「所以,隨顏帆,你等等我吧,等我把「厭煩」變成「有顏色的船帆」。」
他伸手,想摸摸她的頭髮,想幫她整理一下衣領,想抱她。
但最終,他什麼也沒做。
他只是.從喉嚨裡釀出.最後兩個.低啞的.字。
那兩個字,一字一停。
「行嗎?」
他忐忑道。
作者有話說:
今天的少爺不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