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村口跟鮑素雲分道揚鑣，回到家中，楊華忠問孫氏：「先前在老宅那兒我沒跟你商量就放出了話，你不會生我氣吧？」

廖梅英抹著淚，「我沒有錢，但我可以出力，我天天都可以過來服侍奶。」

「三哥，咱是兄弟，讓我承擔一些。」楊華明趕緊道。

小老楊頭佝僂著背從隔壁的灶房裏出來，手裏端著一隻黑陶碗。

豬油的油膩，蛋的腥味兒，還有米粒的粗嘎冷硬匯聚到一塊兒，老楊頭後牙槽酸了一把，滿口的腥味兒直衝咽喉。

「弟妹走了多少年了？」老楊

「啥？」小老楊頭以為自己聽錯了，可看老哥哥的樣子，不像開玩笑。

孫氏怔了下，隨即明白楊華忠指的是啥。

小老楊頭想了下，「十好幾年了。」

孫氏輕聲笑了：「但願她能一直這樣下去，脾氣和緩點，對大家都好，太硬了彼此都下不來台，老漢就是最好的例子。」

「若是診金算下來在這五兩銀子裏，那就用這五兩銀子來付，要是超出了五兩銀子，甭管超出多少，我來補上。」

蓸八妹和趙柳兒對視了一眼，妯娌兩個也都異口同聲道：「還有我們。」

「你聽哥哥的，趁著這會子還能跑能走能自己做主，趕緊弄個婆娘回來照顧你的飲食起居，你瞧瞧你這蛋炒飯炒的，是人吃的嘛？」

譚氏的臉紅了一片，神情有些不自然。

並放出話來，楊華忠若是不要，那這腿她就不治了，楊華忠沒轍，隻得當著眾人的面收下了那五兩銀子。

「其實弟妹走後，你就該續弦。」老楊頭一本正經的道。

「哥，我就算了吧，都這把年紀了不想惹人笑話，更不想晚節不保，蛋炒飯你要是不喜歡吃，明日我去跟她們學炒菜，先從炒白菜開始。」

老楊頭用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目光看著小老楊頭。

金氏指著後院楊永青那邊的屋子，嘴裏咿咿呀呀了幾句，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意思很明顯，她代替永青他們出力服侍老太太。

……

小老楊頭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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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說啥呢，那會子我都五十齣頭的年紀了，還續弦，那不是讓人笑話死嘛！」小老楊頭擺擺手道。

「你呀，真是傻，我要是你，婆娘死了十好幾年，我續弦早娶回來了，指不定還能給我生個老來子！你現在不聽我的話，將來就會後悔！」

「哥哥我不是跟你開玩笑，是說認真的，一個男人，身邊沒個婆娘這日子過得就是一團糟。」

小老楊頭道：「前幾日你都看到了啊，我一天兩頓都吃稀粥和雜糧饅頭鹹菜，炒菜燒飯我不拿手，也不太喜歡，我就喜歡喝稀粥。」

她轉身扶住譚氏的手對她道：「娘，哥嫂和侄子侄媳婦他們對您是真心孝順啊，大傢夥兒有錢出錢有力出力，您真是一個有福氣的人，往後你這脾氣可真得好好改一改啊！」

「哥，我不會燒飯，這雞蛋炒飯還是專門跟隔壁一個侄媳婦現學的，擱了一杓豬油和兩隻蛋，你湊合著吃兩口吧。」

有時候楊華忠和楊永智傍晚從道觀收工回來去東屋裏坐，還會遇上楊華忠他們，楊華梅和王栓子也會抽空過來看看譚氏的恢復情況，大傢夥兒坐在一塊兒喝茶，聊天，老楊家老宅陡然間竟恢復了從前的熱鬧和生氣。

她溫婉一笑，「你想到哪裏去了哦，這種小事兒我怎會跟你計較？」

雖然楊華忠堅持不要，奈何譚氏吃了秤砣鐵了心就是要塞給楊華忠。

「哎，我就說我的手藝不好嘛……」

沒想到，還是失敗了。

楊華梅看到娘家哥嫂還有侄子侄媳婦們這團結一心的樣子，很是欣慰。

老哥哥來了自家住了幾天，總不能讓老哥哥也天天跟著自己喝稀粥吃鹹菜，所以小老楊頭今日突發奇想去跟隔壁人家的媳婦學了最簡單的蛋炒飯。

老楊頭眼珠子這時候方才開始轉動，看了眼面前的蛋炒飯，點點頭，放下旱煙杆子拿起了筷子。

鮑素雲道：「許是上了年紀，又許是這段時日癱瘓在床吃了苦頭，脾氣好像有些收斂了，沒有從前那麼霸道強勢。」

頭突然問小老楊頭。

「我吃啥都行，從不挑。」老漢道，扒拉了一大口蛋炒飯到嘴裏。

昏暗的油燈下，老楊頭坐在那裏嘴裏咬著旱煙杆子，卻沒有抽，眼睛盯著面前跳躍的火星走神。

回去的路上，鮑素雲跟孫氏這小聲道：「從前我以為娘跟爹一樣，都是閉著眼睛偏袒永仙，今個看來，娘好像沒有爹那麼不管不顧，心裏多少還是有點其他人。」

「說啥呢，我那脾氣一輩子了，改不了！」

然後他就說：「閱讀！」

接著他還說：「！」

「何況，為人子女，對父母長輩盡孝本就是應當的，治腿的錢，咱花得起，只要娘的腿能站起來。」

小老楊頭搓著手，很是歉疚。

小老楊頭看了眼桌上那碗蛋炒飯，越發羞愧。

楊華忠他們每天都會抽空去老宅轉一下，孫氏和鮑素雲她們都輪番給譚氏送好吃的滋補身子。

孫氏輕輕點頭：「她這回竟然拿出體己錢來治腿，不讓咱出錢，這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