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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堅傳》第四十六章 會稽風情
來會稽,是為了謝安,桓溫和謝奕交好,此時,謝奕在任上,他不去找謝奕而來找謝安,當然不是因為謝安更有趣。若論有趣,謝氏諸子,謝尚才氣逼人,又長得太帥,和他在一起,多多少少讓人有些自慚形穢;謝安別看年紀小,且以名士自居,放蕩山水,卻是行止有度,頗有城府,桓溫亦是不敢放飛自我;謝萬、謝石則才氣風度較兄長們差了幾分,桓溫打心眼裏沒太看上。唯有謝奕,人物風度俱佳,最是放情任性,且酒量極大,桓溫那麼能喝,就是喝不過謝奕,他又不像劉惔那麼刻薄,不拿學問壓桓溫,桓溫和他在一起,最為放鬆,愉快。

他找謝安,因為謝安此刻是閑居。桓溫對庾氏失去了信心,想和後黨靠近,是靠近而不是投靠,褚裒為人端方,又是長輩,對桓溫身上的軍痞氣,極不喜,而且還時刻防著這小子對朝廷,也就是對女兒和外孫不利,所以走褚裒的路是走不通的。娘家走不通,褚太后的舅家謝氏就成了桓溫最好的選擇,他本就和謝尚、謝奕交好,但這二人現在都是朝廷的紅人,雖目前官階不高,但青雲直上指日可待,去找他們,難免有巴結新貴的嫌疑。但謝安閑人一個,找他玩,就是志趣高潔,名士風度。

接到桓溫將要到訪的書信,謝安挺高興,著手安排接待事宜,他和孫綽等商量,桓溫的日常起居,當然就在謝家山莊,之外呢,應該再組織幾次活動,一來對桓溫到訪表示歡迎,二來顯示會稽日常生活情趣。桓溫好清談,那麼舉辦幾次文人雅集;桓溫好武,組織一次世家子弟騎馬打獵;桓溫還好色,按理應該邀請他去紅樓,可是謝安家教嚴,身邊又有支道林形影不離,那地方至今沒去過,不能為了桓溫破例,去紅樓一事,容後再議。

桓溫如期而至,謝安友好接待,第一項,文人雅集,在東山寺舉行,支道林做主持,與會者有孫綽、許詢、謝安、謝萬等人,考慮到桓溫的學問層次不高,本次清談的主題,不談學問,談北伐,當伐不當伐?如何伐?

眾人有主張伐的,有主張不伐的,主張伐的主要從道德情感出發,大好河山半落胡人之手,不搶回來,何以有臉見祖宗。主張不伐的主要從實際出發,南渡後的晉室,要人沒人,要錢沒錢,拿什麼伐?朝中的主伐派伐了這麼多年,無非拿北伐說事,藉機將權力集中到自己手上,何曾伐到了一城一池?還不是枉用本就空乏的國庫和民力。

眾人說完,都把眼光投向桓溫,這可是從北伐前沿下來的,應當最有發言權。

要是兩個月前,桓溫的答案肯定是伐,不顧一切地伐。經過兩個多月的沉寂、思考,他的答案還是伐,但要有步驟有規劃地伐,也就是這次集會,他提出了一個想法,北伐難度大,何不先伐蜀,再北伐。

這個思路當年燕使劉翔曾提過,也曾激得在座士人熱血翻湧,慷慨陳辭,但後來就沒了下文。桓溫今日舊事重提,眾人為之一震,這傢夥向來志向遠大,他日若得志,必有一番功業。

桓溫接著說:「還有軍製問題,目前可用的軍隊,多由流民組成,流民帥就是各支軍隊的實際統率,打起仗來,各有懷抱,影響戰鬥力;再加上政府招募的士卒,這些年,屢次平叛,屢招新兵,本就數量少,消耗大,這部分士卒數量很少。為了解決政府財政和兵源問題,庾冰曾協助成帝搞了一次土斷,但很不徹底,杯水車薪,不解決問題。沒有像樣的軍隊,哪有堅強的戰鬥力,又何談北伐?」

桓溫慷慨激昂,將心中所想一股腦道出,眾人聽得入了神。只是心裏難免又有小九九,這些名士中,除了支道林是方外之人,其餘的,誰家不是莊園主,誰家沒有僑人佃戶,北伐呢,大家都願意,可是要自家出錢出人,畢竟肉疼。

這是桓溫第一次提出治軍方略和伐蜀想法,這是他這兩個多月來苦苦思索的結晶。一出口,就艷驚四座。

謝安對桓溫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此前覺得他就是個血勇莽夫,今日看來,這個莽夫已破繭而出,有了智謀方略,他日,興晉室者,必桓溫也,只是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到時,會是誰來約束桓溫呢?

謝安不願深想這個問題,國家大事,他素來不甚關心。那麼多人爭著做官,總會幾個能人吧。如是良辰美景,青山如夢,清流如玉,且玩去吧。

於是,謝安等人天天陪桓溫遊玩,踏遍會稽山水,吃遍山陰美食。桓溫是武人,年少時常混在市井,入仕後多在軍營,這樣天天活在仙境裏,他反倒有些心虛。

在謝府住了幾日,為接地氣,他堅持搬出去住,謝安知他生性如此,亦不勉強。

桓溫在一家不起眼的客棧裡,要了兩間上房,周圍都是普通百姓的房舍或者店鋪,沒有亭台樓閣,沒有茂林修竹,沒有侍女伏侍,看到的,聽到的,都是小百姓為每日口糧奔波的腳步聲和吆喝聲,如此,甚好。

桓溫為人豪爽,又不擺架子,很快就交了好些市井朋友,他有時和農人下地幹活,有時和賣布的小夥兒一起到鄉下去收布,各家的小媳婦手捧自家織的絹、布、絲綢,說著吳儂軟語,與布販討價還價,真是好聽。

當然,他還在幾位幫閑的指引下,去了幾處妓館,對會稽的風流事業,初步有了了解。

這天,他忽然想起,自來會稽,多蒙謝安等人照顧,也該回請回請,禮尚往來嘛。他找來孫綽,二人商議良久,決定三日後在梅花塢請朋友們。

聽說要去梅花塢,謝安心中犯了嘀咕,早就聽說梅花塢的曲凌雲、曲飛謠姐妹,一個彈得好琵琶,一個吹得好笛,引得會稽子弟如癡如醉。謝安好音樂,頗善撫琴,只是不及堂兄謝尚高明罷了。父親管教極嚴,向來不許他出入聲色場所,如今雖一人獨居會稽,父親鞭長莫及,但若是傳入他的耳朵,只怕這會稽就住不成了,很可有會被召回建康再教育。

桓溫一再保證,這次雅聚,除了請曲氏姐妹彈琵琶吹笛,沒有任何其他娛樂活動,就是吃飯聊天而矣。

謝安早就心癢癢,被桓溫這麼一挑動,半推半就,從了。到了這日,謝安梳洗一番,和孫綽出發了。這是他第一次到梅花塢,於是著意觀看。梅花塢建在山腳下,半依青山,到了門前,青石的圍牆,木雕門樓,匾額上書梅花塢,字體端正秀雅,竟是曲凌雲親題。進了大門,兩側種著翠竹,十多步外,迎面一塊玉屏風,被數株青松半圍著,從兩側分出兩條小路,繞過玉屏風,只見數座樓宇亭台,花遮樹掩,錯落其間,從若耶溪引來一股活水,彎彎曲曲穿園而出。

謝安一路走來,看一處,愛一處,心想這梅花塢名不虛傳,除了比我的莊園規模小一點,園林設置一點不比我家遜色。桓溫請客的小樓叫凌雲渡,背靠假山,依水而建。

「這裏不錯吧。」桓溫笑說。

「桓兄真會找地方,不錯,這地方真不錯。」謝安拱手作禮道,一邊隨桓溫進了凌雲渡。

「有凌雲渡,就該有飛謠閣了吧?」謝安笑著打趣。

「還真有,就在那邊山坡上。一會兒上去賞月,如何?」孫綽笑說。

當晚主客四人,桓溫、孫綽、許詢、謝安,因是風月場所,未請支道林。四人分賓主坐定,每人面前一張木幾,放著酒菜。大家近日常聚,彼此也不客氣,隨意吃喝。

不一時,進來八位美人,對眾人盈盈一禮,兩位綠衣美人坐下,一位彈古琴,一位吹笛相和,其餘六位美人身穿粉色紗衣,隨之起舞,一個個身形曼妙,柔若無骨,旋轉飛舞,此刻堂內紅燭高燒,燈影人影,隻覺滿室彩袖飄搖,香風陣陣,謝安也曾在家宴時看過歌舞,可是如此風情繚繞的舞姿,還是頭一次見到,他覺得頭暈暈的,似夢裏又似霧裏。再看桓溫,已是兩眼發直,臉上升起意義不明的微笑。

一曲舞罷,舞女們退下,隻留下曲凌雲、曲飛謠姐妹。孫綽來定宴席的時候,隻說是京口客商在此會客,並未透露幾人身份。曲凌雲細打量這四位客人,雖說是細打量,亦不過是一瞥之間,只見桓溫,端然而座,面色溫和,卻難掩英豪之氣;謝安口角含笑,雖未開口,已覺滿腹錦繡,恰似公瑾正當年。孫綽、許詢亦是大袖飄飄,瀟灑出塵。曲凌雲是職場老手,見這四眾氣度不凡,料非常人,不敢怠慢。只見她慢啟朱唇,道:「諸位貴客來梅花塢,我們姐妹萬分感謝,自當儘力為諸位助興,隻恐我二人才藝淺陋,還請海涵。」

謝安細看,這曲凌雲二十六七歲的樣子,體態豐滿,皮膚白晳,出語自帶嬌態。曲飛謠十四五歲的年紀,體態輕盈,桃臉杏腮,秋波轉處,含情、含羞、含笑,別樣青澀的嬌媚。

接下來,曲凌雲獨奏一曲《高山流水》,時爾高亢,若巍巍高山,時而低回,行雲流水,眾人不覺心神飄蕩。謝安還好,畢竟他的叔父謝鯤、堂兄謝尚,堂嫂宋褘都是樂中聖手,包括大哥謝奕、五弟謝萬都精通音律,謝安自己也極善撫琴。這曲氏姐妹雖好,畢竟他聽過更好的,所以還把持得住。而桓溫常居軍營,聽慣了號角連營,忽聞如此妙音,如坐雲端。

曲罷,桓溫舉酒道:「良辰美景,佳人如夢,此情此景,當飲一大碗。」

眾人飲酒畢,孫綽道:「剛才聽了凌雲姑娘的琴音,讓人心神俱醉,不能自己。聽說飛謠姑娘的笛聲亦是絕妙,不知可否賜教一曲。」

曲飛謠雖在風月場,卻很怕羞,一般場合都由姐姐出面應付,她只是吹吹笛,遇到特殊的客人,有時也會跳跳舞,一般都是陪坐不語。

曲凌雲笑道:「我這妹妹,極是怕羞,見了生人,話都不敢說,讓諸位見笑了。飛謠,這幾位客人,想來都是音律大家,不妨將新學的《梅花引》試奏一曲。」

「《梅花引》?這不是桓伊的佳作麽?飛謠姑娘竟擅長這個,我今天有耳福了。」許詢高興地說。

可是曲飛謠卻不動,亦不說話。

氣氛一時緊張起來,許詢熱臉貼了冷屁股,自覺無趣,桓溫已是沉下臉來。謝安倒是對曲二姑娘有了幾分好奇,這姑娘當真是被寵壞了,什麼人面前都敢耍性子。

曲凌雲忙陪笑解釋,「是我一時忘了,我妹妹常說,這首曲子,不可輕奏,亦不可輕聽,要隔水吹來,或是林深之處,在那月明風清之時,細細吹來,又必是知音傾聽,方不負此曲。他日有緣,再吹奏給諸位聽吧。」

桓溫道:「既如此,今晚月色最好,我們的酒也喝得差不多了,不如就上山走走,對月聞笛,更有意趣。」

曲飛謠一聽這話,更是惶恐,低頭不語。

曲凌雲笑道:「客官好雅興,只是時值隆冬,天氣寒冷,妹妹身體病弱,怕是受不了風寒,還請諸位見諒。」

桓溫濃眉倒豎,要發作的樣子。

謝安笑道:「既如此,我們改日再領略吧,就請飛謠姑娘隨意吹一曲自己喜歡的曲調吧。」

謝安的聲音溫和磁性,尋常之語,聽來亦覺意味悠長。曲飛謠不由抬頭看了他一眼。她從盒子裏挑了一支竹笛,也不說話,輕輕橫放唇邊,樂音如微風拂過海面,一片祥和,眾人的心頓時安靜下來,接下來,一個音忽然異軍突起,曲調迅速急促輕快,似海浪嬉戲,十分歡快,接著曲調又一轉,好似繁忙的一天結束了,一切都歸於沉寂,曲調寧靜重歸無波的海面。

謝安越聽越奇,他目不轉睛地看著曲飛謠,這個曲子他曾聽堂嫂宋褘吹過,那時他還是少年,宋夫人雖年近四十,卻依然風姿綽約,十分美貌,他當時就想,將來若能如堂兄謝尚一樣,找一位知音知已的女子為妻,方不負此生。一念及此,劉小甲的面影忽然閃現心頭,若眼前這個女子,就是劉小甲,那該多好!他定睛看著曲飛謠,恍然出神。

桓溫欲飲酒,轉頭時,正好看見這一幕,心下大奇,他還從未見過謝安對哪位女子深情凝眸,當然,他們每次相聚,都是一群大老爺們,也沒有機會對誰凝眸。桓溫樂了,原來這小子也是好色之徒,平日裝清高罷了,這才像個男人嘛,他反而更喜歡謝安了。桓溫本有些不悅的心情,此時一掃而光,循著謝安的目光看去,他忽然覺得,這個曲飛謠,還真是越看越好看,越看越像趙飛燕,這姐妹二人,一個豐滿如玉,一個身輕如燕,若非家裏有南康公主這個母老虎,真想把這對姐妹花帶回去。

待他回過神來,恰好曲飛謠吹落最後一個音符,徐徐放下竹笛,當晚第一次開口道:「山野村笛,有汙清聽,見笑了。」

謝安道:「不知姑娘這首曲子,是從哪裏學的?」

曲飛謠含羞道:「是跟樂師學的。」

「這首曲子叫什麼名字?」

「我也不知,樂師隻說是采自民間。」

謝安急切地問:「不知可否告知令師尊姓大名?」

曲飛謠奇怪地看著謝安,連羞怯也忘了,說:「不是我不說,而是連我也不知道樂師的名字,也不知他是哪裏人,他只是偶爾來住幾天,考教我們的功力,若是見我們沒有長進,就會大發脾氣,所以我們不敢怠惰,日日勤加練習,只是我們姐妹資質平平,難得讓師父滿意。」

「二位有此功力,已是十分難得,想來令師必是世外高人,我輩竟無福得見,真是遺憾。」

謝安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說:「姑娘當真不知這首曲子的名字嗎?」

「難道先生知道?」曲氏姐妹十分驚訝。

「這首曲子叫《采珍珠》,是當年綠珠所作。」

「《采珍珠》不是失傳了嗎?怎麼會是這首曲子,我師父又怎麼會吹這首曲子?」

謝安微笑道:「姑娘所問,正是我想問姑娘的。」

曲飛謠紅了臉,卻沒有低下頭去,而是目光熱切,直直地看著謝安。

孫綽等人心想,有謝安在的地方,他總會成為主角。有謝安又有女人的地方,總會有故事。幸好這小子不慕女色,他若如桓溫一樣好色,不知有多少女子淪陷。

桓溫也奇道:「當年綠珠姑娘死後,她創作的曲子大多散失,你何以知道,這首就是《采珍珠》?」

謝安含混地說:「我曾在一個地方聽過,所以知道。」

桓溫忽然想起,謝尚的二夫人宋褘是綠珠的得意弟子,謝安定是聽她吹奏過。可恨謝尚,將夫人深藏閨中,輕易不肯見人,更別說讓她出來演奏了,和他結交這麼多年,竟未聽過一次他們夫婦合奏,更別說宋夫人獨奏,當真氣死個人。

孫綽道:「說起當世音樂,琵琶高手,當推謝尚將軍。而笛中聖手,應屬宋夫人和桓伊將軍,桓伊將軍的《梅花引》,我曾有幸聽過,真是好聽,讓人至今神往。可惜至今無緣聽宋夫人一曲,深以為憾。至於古琴,依在下看,凌雲姑娘當居首位。」

曲凌雲微微一笑,道:「小女子貌寢才拙,哪裏敢和大方之家相比,先生說笑了。桓伊的《梅花引》,流傳頗廣,只是這《采珍珠》,久已不傳,我姐妹也是今日才知,師父所教,竟是《采珍珠》,真是讓人驚喜。」

桓溫此時酒已有七八分,聞言哈哈一笑,說:「這有何奇,綠珠姑娘的高足宋禕,就是他的嫂嫂。」

謝安看一眼桓溫,眼中掠過一絲惱怒,想說什麼,又咽了回去,既已說破,怒又何益,他低下頭,隻做飲酒。

曲凌雲自語道:「宋夫人是他的嫂嫂,那麼……」

她大睜雙眼,不敢相信的樣子。

「您就是隱居東山的大名士謝安?」

「大名士這三個字,安何以敢當,今日得遇二位姑娘,聆此琴音笛語,三生有幸。」

曲凌雲道:「謝氏一門,多是樂中聖手,早知您在座,我姐妹二人何敢獻醜,真是丟死人了。」

謝安道:「姑娘這麼謙虛,倒叫我無言以對。」他轉念一想,可不能便宜了桓溫這小子,說好了不說名姓,轉眼就把他賣了,你既賣了我,你也別好過,我大不了被父親責罵一頓,你家可有個母老虎等著呢。

謝安笑指桓溫,對曲氏姐妹說:「我不過是江湖閑人一個,這位可是真正的英雄豪傑,姑娘可知他是誰?」

曲凌雲笑道:「可容我一猜?」

「你猜。」

「這位客官,一身英氣,眼如石棱,滿面紫須,莫非就是傳說中手刃仇家三子的桓大將軍?」

桓溫含笑不語。

曲凌雲拉著妹妹起身,再次向桓溫行禮,道:「真沒想到,能同時見到兩位傳奇人物,愚姐妹真是三生有幸。」

她又轉頭向孫綽、許詢道:「兩位既是這二位的朋友,想來亦是當世高人,可否請教高姓大名。」

「太原孫綽」。

「高陽許珣」。

這兩位都是成名已久的人物,曲氏姐妹行禮道:「今日何其有幸,得遇四位高士。」曲凌雲叫來侍者,吩咐道:「將那壇給樂師準備的好酒拿來,再添上幾樣好菜。」

那晚,眾人飲酒聽音樂,桓溫酒後撒潑,一再相請謝安彈琴,謝安無奈,用曲凌雲的琴,彈起了《鳳求凰》,彈著彈著,只聽門外小河邊,笛音裊裊升起,與琴聲相和。

謝安抬眼,才發現曲飛謠已不在屋內,那麼,這笛聲……

曲罷,謝安望著門的方向,等著曲飛謠進來,可是她沒有回來。曲凌雲招來幾個姑娘,陪桓溫等人喝酒。

眾人酒已喝透,謝安起身告辭。曲凌雲送了出來,臨出大門時,曲凌雲趁人不注意,輕輕捏了一下桓溫的手。

桓溫送走謝安三人,返身進了梅花塢。一名侍女將他領到曲凌雲房裏,曲凌雲另備了幾樣小菜,一壺好酒,她散挽烏髮,換上一件大紅披風,端坐竹席上。見桓溫進來,曲凌雲嬌笑道:「桓將軍不是走了嗎?怎麼又回來?」

「美人示意,我若不回來,豈不是不解風情的蠢材嘍。」

「這麼說,桓將軍很解風情啦?」曲凌雲乜斜著眼,夾了桓溫一下,又說:「我可聽說,你家夫人管教極嚴,家中侍女,你多看一眼都不依,不知將軍這風情從何而解?」

桓溫一把抓住她的右臂,將她拉進懷裏,在她耳邊說:「喝醉了,自然解。」

曲凌雲拍拍桓溫的手臂,白他一眼,撲哧一笑,說:「原

來天下聞名的桓大將軍,也不過如此,我以為膽子有多大呢,誰知還得借酒裝瘋。」

桓溫笑道:「我這輩子,打嘴仗從來贏不了,平日說不過劉惔,今日竟連一個小女人都說不過,算了,真男人,戰場上見。」

他一把抱起曲凌雲,走進內室。

此後月余,桓溫醉在曲凌雲的溫柔鄉裡,留連不去。為怕夫人起疑,他寫信告訴南康公主,山陰是個好地方,山水形勝,土地肥沃,特別適合建別墅,反正仕途不如意,不如在這裏結廬安居,治一份家產。現在,王家、謝家、郗家都在這裏搶佔山水,置房買地,這裏將來必成為一個隱性政治中心,進可入朝為官,退可經營產業,逍遙餘生。

南康公主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就同意了,還派人給他送了好多錢來。

桓溫更是樂不思蜀。

倒是謝安,擔心桓溫這樣鬧下去,遲早要出事,悄悄寫信給劉惔,讓他設法將桓溫弄回建康去。劉惔讓人捎書到會稽,信中說南康公主臨產,身體有恙,讓桓溫速歸。

桓溫再荒唐,對這個髮妻還是很愛重的,忙辭別眾人,又與曲凌雲依依惜別,山盟海誓,灑淚登舟。

到家後,見公主站在院中,挺著大肚子指揮家人種樹,怎麼看都不像有恙。他上前見過夫人,二人攜手進房,相擁而坐,互道別後相思。

安慰完夫人,桓溫騎馬直奔劉府問罪。劉惔笑呤呤地命家人煮茶奉客,桓溫板著臉,道:「拿酒來,我不喝這苦汁子,你為什麼騙我?」

「我若不騙你,就有人要揍你了,別以為你在會稽乾的那些事,別人都不知道,早傳遍京城啦,要是讓南康公主知道,你小子,怕不得挨五十軍棍。」

「真的?誰這麼嘴賤,管別人閑事?」

「一個落魄將軍,一個絕色佳人,又在名士成堆的山陰,這個香艷,誰不艷羨,別說是你,連謝安那小子,都快被人說成登徒子啦,他父親專門寫信去,罵了他一頓。」

「說他是登徒子,一點都不冤枉,那日在梅花塢,他和那個曲飛謠眉來眼去,郎情妾意,完全一副色迷心竅的樣子。謝家老爺子罵得一點都不冤枉。」

劉惔笑問:「你說的是真的?」

桓溫道:「當然是真的,那日當著我們的面,他倆就這麼你看我我看你,那姑娘跟我們都不說話,卻跟他說個沒完。我們想聽她吹奏《梅花引》,她不肯,說是怕風寒,後來謝安撫琴,她也不怕冷了,一人跑到溪邊,吹笛相和,和的還是《鳳求凰》,這什麼意思,不是明擺著嗎?」

劉惔心道,這小子,平日在我們面前裝清高,原來也是好色之徒,幸虧當日沒將妹妹許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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