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強Alpha重生後》第28章 星際黑吃黑(三)
陸譴從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嗜血好殺的人,他的力量越強大,就越覺得很多時候沒有出手的必要。帕波托是個星際大盜,與此同時,戚柏那支傭兵小隊也並非什麼大聖人。他們的鬥爭與廝殺在五大星系中,每天都在上演。
陸譴並不去判斷誰該生誰該死,只是因為他現在和戚柏一行作伴,因此要幫戚柏他們。
但說到底,人們的生死來去,陸譴一直是刻意避開的。
因為在陸譴面前,絕大多數人都是弱者,他們對陸譴無法造成什麼威脅,他們的好賴善惡在不觸及陸譴底線的前提下,陸譴不會去輕易去要了誰的命。
否則太不公平了。
因為他那麼強,他已經無須再為爭奪話語權而做出任何努力。這種力量凌駕於一切。
陸譴可以隨手定奪旁人生死,他說誰錯誰就永遠不能對,他說誰有罪誰便粉身碎骨。
但他不能。因為知道自己所處的位置不同,陸譴反而更為收斂一些。
不可高高在上,不可恃強而狂,不可不戰而勝,不可草菅人命。他曾經給自己定下許多只有他自己知道的規矩,這雙手能染的血越少越好。
但這太難,陸譴總是身不由己。就像他當初被扣上一頂意圖統一全星際的好戰分子的帽子,又像是他一直小心翼翼維持的平衡總被意外打斷。
很多時候不是陸譴所想,也不是陸譴所能把控。
這就好比……眼前正激動地抽他血的帕波托。
陸譴沒打算殺他,但帕波托正興奮地打算謀殺他自己。
「你那是什麼表情?」帕波托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說,「你最好不要起反抗的心思,乖乖等著復刻結束。否則你的朋友們就得去給你陪葬了。」
要死的活不到明天。陸譴腦子裡突然就冒出了這麼個想法。
他心底失笑。
抽血設備有一個緩衝裝置,為了避免帕波托的身體承受不了太多異體血液的融合,所以給了一個過渡的時間。
而帕波托的手下們正目光灼灼地盯著他們看,很顯然,所有人都對於復刻「陸譴的天賦」這件事感到異常的興奮。
「老大,他說的是真的嗎?那老大是不是馬上就會變成星際最強了?!」
「陸譴的天賦血脈,就算是萬分之一也不可小覷,老大本來就很厲害,這下就是如虎添翼!」
「……可他要是說謊怎麼辦?」
聽到手下的質疑,帕波托也冷冷掃了陸譴一眼,說:「你小子最好說的是真的,如果我沒有在你的血液裡復刻到任何有用的東西,那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陸譴緩緩撩起眼皮,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沒有回答。
他的視線稍微往外望去,在距離他們不算太遠的地方,戚柏等人的飛行器正與他們保持相對平穩靜止的前進速度。看起來,星盜的人已經坐上了駕駛座。
帕波托一點也沒有隱藏他的惡劣和虛偽,他說要放過傭兵隊,可事實上他連作戲都懶得做全套。
在他眼裡,面前的陸譴根本就是個蠢貨,會為了一句隨口的承諾就交付自己的一條命,這樣的人,太好騙了。
在帕波托的打算裡,復刻完陸譴的血脈天賦後,他就返身去把傭兵隊的物資搶了,再去把他們殺了。這簡直是一舉多得,一石多鳥。
他越想越覺得今天這一遭賺大發了,於是格外開恩地對陸譴說了句:「只要你沒說謊,我就賞你一口棺材。」
血液蓄勢待發地進入緩衝帶,帕波托的情緒越發高漲。
他太渴望變強了,哪怕只是一點希望,也能讓他興奮不已。
「開始了開始了——」
帕波托的手下看上去顯然也很激動。
他們跟隨自己的老大入了星盜這一行多年,日子過得不上不下的,因為帕波托的天賦血脈花裡胡哨,但真正作戰的時候,常常被其他alpha按在地上摩擦。
如果帕波托變強了,一榮俱榮,他們的生活必定也會變好。他們可以搶很多的人,目標也更為遠大。
「說起來,你們知道陸譴的天賦血脈是什麼嗎?」突然有個人問道。
「你是不是傻,血翼啊!那個強大的生物變異體,我在圖冊上見過,一條能遮天蔽日的龍!」
「不是龍吧,傳聞好像說是黑蛟?」
「能有啥區別,反正是黑色的大長蟲,作戰的時候一個擺尾就能把別人的機甲掃粉碎!很多遊尋者都是為了找它,聽說它大概率是落到深紅漩渦裡了。」
陸譴的眉毛很淺地抬了一下,是下意識的。因為聽見了他熟悉的名字。
血翼,他們管它叫他的天賦血脈,實際上,陸譴一直把它當寵物。他幾乎沒有使用它作戰的機會。
和不死蛛這種沒有生命意志的變異天賦不同,不死蛛必須要靠陸譴的精神力溫養,所以總是蟄伏於陸譴的後脖頸腺體處。
但血翼那個大傢夥,已經進化出自己的意識了。
它的變異體強大到不需要藉助主人的精神力,自己也能搞破壞。
不過,這六年看上去它很安靜,還沒有給陸譴弄出一堆爛攤子。
就在他們說話的時候,陸譴的血已經抵達了對面。
這看上去很詭異,一條深紅色的血線像滾燙的岩漿般流向高處,所經之路溫度陡然升高。
但帕波托沒有注意到那些,他滿腦子都是「我就要復刻陸譴的血脈了」。
於是他眼睜睜看著那抹紅,進入到自己身體。
按以往的經驗,因為帕波託身體的特殊性,在血液接觸的那一瞬間,他就會感受到力量的傳遞。
血脈與血脈的融合交織,他能很快分辨出這人到底有沒有說謊。
可這一次,帕波托的臉色突然變得很奇怪。
「老大,怎麼樣,他說的是不是真的?他的血如何?」
「有血翼的能量嗎?」
「老大,老大你怎麼不說話——」
沒有太多的反應時間,帕波托在下一秒,突然震聲痛呼起來,他大叫著發瘋了似的拔掉管子,也不顧自己皮肉被撕扯,死死按住血液流經的地方。
「啊啊啊啊!」
帕波托還沒有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但他的整條手臂都好像被一股自骨頭裡燃燒的烈火燒灼著。因為渾身用力緊繃,他額頭青筋暴起,在地上翻滾哀嚎,聲嘶力竭中還不忘質問罪魁禍首,
「你……他媽……做了什麼!這是什麼…!有東西在鑽我的骨頭……不,不是,好燙,啊啊啊——」
對於帕波托的痛苦,陸譴並不給予回應。他慢條斯理地拔掉了手上的管線,止住了血,站起了身。
殘留在抽血裝置裡的那部分仍然活躍精神。
它們非但沒有迴流,反而借著這個時機衝出桎梏,好似有生命般一觸即發,在空氣中蔓延燒灼起來。
於是一條詭譎的火舌陡然出現在眼前,毫無徵兆地越燃越烈——
「嗚哇!」
「見鬼,那他媽的是什麼!」
帕波托的手下已經用最快的速度反應過來事情有問題,但他們根本沒有辦法抵抗,他們甚至反應不過來眼前發生了什麼。
這火石,比耶堪亞地下城的那場要小得多。
它不足以燒毀太多東西,但卻夠把這群人燒得哭爹喊娘屁滾尿流。
那火舌確定了目標後,直衝沖朝著那幾個互相推搡不敢上前的人竄去,好似有意識般,戲耍著這幾個膽小的傢夥。
「快去幫老大,拿機武拿機——啊啊啊這是什麼!」
「我靠,我靠撲不滅,它怎麼追我燒!」
「哇啊他鑽進我衣服裡了,好燙!」
「我的手,我的耳朵……我被燒焦了……啊!」
陸譴沒有理會那幾個抱頭鼠竄的傢夥,他徑直走到地上打滾的帕波托跟前,稍稍俯身看了一眼。
帕波托的運氣很好,血噬的力量被控制在大臂處,因為進入的血液不多,所以大概率不會要了他的命。
陸譴突然說:「承受不住,是嗎。」
「嗬咳……」帕波托根本說不出話來。
在短短幾秒鐘的時間裡,他的手臂從骨血開始被燒透,現在表層的皮膚也開始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焦灼味。
他哪裡知道這人的血有這麼古怪!
不,一定是陸譴的力量在作祟。是了,那個全星際最強的男人,他的力量神秘強大,所以帕波托承受不住,這很正常!不是因為他弱小,是因為陸譴的血脈之力太恐怖——
陸譴知道他心中的想法,也並不過多解釋,模稜兩可說:「它們可能會一直燒下去,順著你的血脈,你的骨頭,進入四肢百骸五臟六腑。我知道你的飛船上有隨行療愈師,但他們救不了你。」
帕波托驚恐地睜大了眼睛,疼痛和內心的恐懼讓他渾身抽搐不止:「咯呃—!」
「你也知道這是誰的力量。它要殺你,」陸譴總結道,「你就活不了。」
陸譴在唬人這件事情上,有先天的優勢。
雖然他總是面容親和,給人以風度翩翩溫文爾雅的感覺,但他眼神裡有上位者的從容和肅殺,不笑時,總能把所有話都說得不容置喙,無聲中帶著壓迫。
帕波托信了,他也覺得自己要死。
可他現在連後悔都來不及,張著嘴,喉嚨裡也只能發出嘶啞的「咯咯」聲。
陸譴站直了身子,背脊自然挺拔,眼神從那個角度看上去冷漠淡然,但又奇怪地露出些悲憫。
「但不是沒有辦法。」
「……!」帕波托立刻露出一個求饒的目光。
「你剛才用機武射傷了一個人。」
陸譴想到虛無及中的那一槍,打在肩膀上。他們那樣的beta,在被機武打中後如果不能及時得到救治,可能就是終生殘廢。
於是他說:「你救他,我救你。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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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行器上被綁得結結實實的傭兵小隊,正用他們獨特的語言密碼進行溝通。
戚柏:「唔唔唔!」
就算要死也要死得有骨氣,狗朝,你他媽能不能別一直吊鼻涕!
荀朝:「嗚嗚嗚——」
我不是因為怕死,我是覺得六千不值,死就死吧還給他們送份大禮去。
風思留:「嗯嗯嗯?」
萬一不能被吸收呢?到現在為止,除了他,還沒有別人碰過陸譴的能量源。
張厭吾:「嗯。」
嗯。
虛無及:「呃……」
我的肩膀好痛……
戚柏:「唔……唔唔。嗚嗚嗚——」
不管怎麼說,大家相識一場也不容易,今天要死就死得整齊點,我數一二三,我們一起撞牆吧。
荀朝:「嗚?」
真的不掙扎一下了?
風思留:「嗯?」
為什麼張厭吾看起來已經做好準備了?
張厭吾:「嗯。」
嗯。
虛無及:「呃……」
我的肩膀好痛……
傭兵小隊成立於三年前,但那時候還只有戚柏和張厭吾兩個人。再之後慢慢地加入了荀朝,風思留,虛無及。
仔細算下來,他們在一起相互嫌棄也好,彼此照拂也好,時間並不算太長。
要死,誰都不甘心。
但誰都沒在怕。
參與遊尋的人,沒有誰是真正怕死的。否則好好的和平生活不過,何必來這一場混戰中摻和一手?
只是他們心有不甘,他們為了不同的目的前行,為了某一份執念堅持到現在。連在菲拉堡裡的所有危險都已經提前做好最壞的打算,卻沒想到,要死在星際大盜的手上。
不劃算,太不劃算。
戚柏突然想,如果他當初沒有摘除腺體選擇當個beta,應該不至於被一個C級精神力的alpha給弄死:
「唔唔……」
現在就是後悔,非常後悔。
荀朝:「嗚?」
你後悔啥?
戚柏:「唔……」
不告訴你。
「……」荀朝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他知道戚柏身上有一些不曾告人的秘密,這很正常,他們每個人都有守口如瓶事。但都死到臨頭了,還要留一手,荀朝覺得戚柏這人不地道。
一陣沉默後,他們突然感覺到飛行器有一些輕微的震動——他們瞳孔驟縮,看向緊閉的安全門。
有人從鉤橋走來了。
他們互相看了一眼,從彼此眼裡讀出了一個信息:帕波托殺了六千,現在要過來殺他們了。
一想到他們的新隊友死得這麼不明不白的,這幾人的眼裡就滲了血一樣的恨。
他們死死盯著安全門,直到它打開。
然後……
他們看到了完好無恙的陸譴。
幾人同時伸長了脖子:「!!!」
在驚訝還未過去的時候,他們緊接著又看到了緊隨其後的帕波托——
這個剛才還窮凶極惡的星際大盜,此刻吊甩著一根手臂,臉上慘白地流著冷汗,但嘴角卻扯著一個討好的笑。
他對陸譴說:「我們這就給您的朋友鬆綁!」
陸譴點點頭:「有勞。」
傭兵小隊:「……」
逐漸看不懂走向。
當手上和嘴上的綁縛解開以後,戚柏飛身上前,抓著陸譴的手上下左右地打量。
「你沒事?」其他人一邊警惕地看著星盜,一邊也挪了過去,問陸譴,「他不是要復刻你的血脈嗎?」
他們不知道在短短的時間裡,帕波托經歷了什麼。但現在的一切看上去太詭異了。
因為此前才說要把他們都殺光的帕波托,現在正讓他的隨行療愈師,給身受重傷的虛無及做精神療愈!
「到底發生了什麼……」戚柏在確認陸譴並沒有受到什麼嚴重的傷以後,臉色變得非常嚴肅。
不管他的想法再如何發散,也想不明白這是為什麼。
陸譴並沒有回答他們的問題,不是他無從開口,相反,他對此早有預料。
代替他回答戚柏的人是帕波托。
他捂著他的左臂,似乎因為什麼原因疼得厲害,走路都打著顫,但偏偏非要擠出一個怪難看的笑,對傭兵隊的人說,
「是我想通了,這世上不是誰都有能力繼承陸譴的強大,這是機緣,這是命運,這是冥冥中自有註定。」
戚柏對他的虛偽做作感到十分的嫌棄,皺著一張小臉,忍著不爽繼續聽了下去。
「……所以我在剛才想通了這件事,我認為,對陸譴的能量強取豪奪是一個非常不明智的決定——那樣強大的男人,他的血脈一定也有自己的選擇,它既然選擇了你們的同伴,一定就是有它的道理,我怎麼能違背命運的安排?」
帕波托把這一切形容為他自己的主觀決定,好像放棄復刻陸譴的血脈是因為他的英明決斷,和高瞻遠矚。
他還說:「別看我是個星際大盜,但我做人有做人的原則。這股力量不屬於我,所以我不強求。」
戚柏越聽越覺得不對勁。
傻子才相信一個星際大盜會因為這些莫名其妙的理由,放棄唾手可得的力量。
於是他直接無視了帕波托,轉頭問陸譴:
「你跟我說,是怎麼回事?」
陸譴仍做出那副,好像什麼都不懂,卻又坦然的樣子,說:「力量太強,他承受不了。」
「……」帕波托嘴角一抽。
他明明都已經答應放了他們!他還讓自己的療愈師給這個無關緊要的傢夥治療!這得費多少精神力!他媽的,就連幫他圓個面子都不行嗎!
荀朝和風思留或許是突然從生死危機中活下來,心情大為放鬆,聽到陸譴的話以後,沒忍住笑了出來。
他們小聲交換了一個嗤笑的眼神:「爬爬多這垃圾。」
帕波托聽到了,他又氣又恨:「老子叫帕波托!」
戚柏對此卻表現的尤其驚喜,並沒有把注意力放在帕波託身上,而是按住陸譴的手,問他:「你身體裡真的有陸譴的血脈之力了?」
陸譴點頭。
荀朝和風思留也後知後覺地震驚起來:「就只是那麼一點能量源也行?那你會用嗎?不,你肯定不會用……但強到連爬爬多都承受不了,你又是怎麼承受住的?」
陸譴保持了沉默。
這就是他不願意暴露的原因,因為他要給出更多的解釋,讓這些人不至於聯想太多。
但透露一些,對於之後也有好處。下次再遇到麻煩,陸譴不至於要繼續演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廢物,他至少可以變成……一個稍微有點反抗能力的廢物
但這事又不能太急,否則就會讓人起疑。
比如現在的張厭吾,就露出了一個困惑的表情。他走近陸譴,努力感受了一下,卻蹙著眉頭說:「為什麼,無法感知?」
「而且我好好奇,血脈天賦不都是要通過腺體進化嗎?六千連腺體都沒有,他怎麼儲存這力量?」荀朝也問。
慢慢地,就連帕波托都好奇地看了過來:一個連腺體都沒有的傢夥,竟然可以繼承陸譴的力量,這本來就是個詭異的事。要不是他的命還攢在這人手上,他早就嚴刑逼問了。
而陸譴對於所有人的疑問,通通都用搖頭回應。
他的演技越發自然了,對他們說:「我不清楚。」
這一招死不承認假裝無知,非常好用。
荀朝立刻就揮了揮說,說:「哎喲,就是嘛,問他有什麼用,他在不久前連精神力是什麼都不知道。」
「等虛無及醒來,讓他慢慢研究。」
陸譴垂著眸,從大家的角度看上去,他似乎有些局促。事實上,他只是想要快些結束這個話題。
以為他在不安的戚柏,拍了拍他的肩,說:「沒關係,這是好事,你不用害怕。」
「嗯。」陸譴從善如流地點頭。
那頭在療愈師的幫忙下逐漸好轉的虛無及,呼吸也開始平穩了。
於是帕波托湊到了陸譴旁邊,說:「兄弟,咱們說好的,我救他你救我。我太痛了……你趕緊的,別把我耗死了。」
傭兵小隊的人互相看了一眼,他們心底仍然好奇:帕波托承受不住血脈之力受了傷,這個可以理解。但六千能救他嗎?六千難道無師自通學會了怎麼使用陸譴的血脈之力嗎?這麼邪門兒?
心裡雖然有疑問,但他們沒有問出來。
而陸譴不疾不徐地對帕波托說:「煩請你的人先撤離。」
帕波托抹了一把滿是汗水的臉,趕緊讓手下都離開,然後還主動自覺地把鉤橋撤了大半,隻留了一條路給自己回去。
很快,張厭吾回到了駕駛艙,荀朝和風思留把虛無及抬回休息室,戚柏跟在陸譴旁邊,戒備地看著帕波托。
「可以了嗎?好了嗎?」帕波托急死了,他總覺得再晚一會兒他就會死了。
然後他聽到陸譴說:「可以了,你走吧。」
「好好好,謝謝,謝……」帕波托愣了一下,說,「什麼?你不是還沒治療我嗎?」
「我不會。」
陸譴掃看了一眼,他不僅不打算圓自己的慌,還要借著帕波托再把自己無知的形象樹立得更真實一些,於是說,
「我對這股力量並不熟悉,我是騙你的。」
帕波托:「……」
戚柏點點頭,他覺得這才對。
六千也是不小心吸收的能量,他怎麼可能會使呢?原來是騙帕波托的,那就怪不得了……
等等,騙帕波托?!
戚柏一驚,趕緊上前攔在陸譴面前,以防帕波托出手傷人,還責怪了一句:「你怎麼那麼老實!你騙他就騙他,別告訴他呀。」
陸譴說:「沒關係,他受了很重的傷。」
戚柏眨了眨眼:「是嗎?」
陸譴:「嗯,他的左臂廢了,血脈正在自我修復,用不了他的那些天賦。」
「你怎麼知道?」
「他剛才自己說的。」
「哦哦。」戚柏欣慰地拍了拍胸口,笑說,「那就好那就好。」
眼巴巴看著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帕波托:「你們,他媽的……」
戚柏都沒讓他把這句話說完,走過去一巴掌拍在他腦袋上,啪的一聲,打得帕波託人都蒙了:
「說話注意點兒,現在我隨時能弄死你。」
帕波托氣得不行,梗著脖子就罵:「你他媽的倒是敢!老子的人就在旁邊——」
他話還沒說話,戚柏就又一個巴掌拍過去,這次更響,像拍西瓜恨不得拍碎似的,然後說:「我他媽就敢。」
「老子現在就叫人!弄不死你們幾個狗娘養的逼崽子!」帕波托說著話,就要朝他的飛船那頭打手勢。
餘光卻看到陸譴稍稍抬了下手臂:「好像,還在流血。」
「!!!」
火舌纏著人燒的畫面在帕波托眼前浮現,他渾身一哆嗦,聲音立刻蔫兒了下去,「老子……我,給您找個創可貼?」
半分鐘後,帕波托被踹下了飛行器。
這一腳是戚柏踹的。
他和陸譴不同。
陸譴對於帕波托沒什麼殺心,但戚柏卻是想殺他的。只是顧忌帕波托的飛船就在一旁,如果直接殺了人,必定會遭到報復。
所以他直接把帕波托給踹出了飛行器,任帕波托自己漂流墜落。
他的手下看到自己的老大飛了出去,自然也趕緊收回鉤橋,把飛行器放了,然後開著飛船接人去了。
「呼。」
戚柏鎖上門,上面被星盜破壞的痕跡還是很明顯,得找地方修。好在這種花了高價購買的飛行器,有備用安全門。
看到星盜的飛船遠遠落到後頭,他才回過頭,認認真真盯著陸譴看了好一會兒。
一秒,兩秒……
就在陸譴以為,戚柏是不是從他的偽裝中看出了什麼破綻的時候,戚柏卻突然走近,抬手打了他一巴掌。
力氣不大,打在結實寬闊胸膛上。
沒把陸譴怎麼樣,倒是打得戚柏自己手痛了一下,嘶聲抽了口氣。
但為了保證自己的隊長威嚴尚在,戚柏甩了甩手,斂了表情。認真嚴肅地對陸譴說:「你下次,不可以這麼做了。」
陸譴知道他在說什麼,但還是明知故問:「怎麼做?」
「不可以擅自行動,不可以替我們做選擇,不可以自己一個人跑去做危險的事。」戚柏告訴他,
「且不說你之前只是個普通人,對戰任何人都沒有勝算,就算以後你真的會用那些力量了,你也是我們隊裡最新的成員,是小師弟,要犧牲也輪不到你。」
戚柏為了增加自己話語的說服力,強調了一下,「下次可以讓張厭吾犧牲,他比較強,而且他已經三十六歲了,他活得比我們久,早我們一步死是可以的。」
駕駛艙的張厭吾:「七,百。」
戚柏撇撇嘴:「開玩笑嘛。」
聽到這話的陸譴,臉色很難得的有了一絲不受控制的苦笑。
張厭吾三十六歲就已經被戚柏定性為可以犧牲,那陸譴覺得,自己的犧牲還真是理所應當。
畢竟這世上,大概率沒人活得比他更久了。
「我認真地說,你聽到了沒有。」
戚柏看他出神,伸出手來捧著他的臉,讓他直視自己,
「你既然坐上了我們的飛行器,那就是加入到我們,以後你就是我們的一員。你別看我們隊裡一個個的都不靠譜,但真出事了,大家都清楚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能活下去的時候,我們就一起活下去,非得要死一個的話……我先死,知道嗎?」
正在照顧虛無及的兩人抬頭看了過來,但他們都沒說話,似乎對於戚柏的這句話是持默認態度的。
非要死,他先死。因為他是隊長,他自己選擇了要帶領這支隊伍。
陸譴應該順著他的話說,或是簡單地點點頭,讓這個話題結束。
但不知為什麼,看到戚柏的眼神,卻又把敷衍的話咽了回去。
那雙墨黑的眼裡,陸譴沒有看到戚柏這個年齡的人所應該有的桀驁輕狂,那些朝氣蓬勃或許在戚柏年少的某一刻提前進入緩慢的衰竭,他現在眼底的神情有些疲乏,只是沒有表露。
陸譴突然意識到,戚柏說這些話,並不是一個隊長在意氣風發地宣誓,鼓勵安慰他的新人隊員。
戚柏只是在闡述他內心的一個真實想法。
他一直覺得他是可以為旁人死掉的,在任何人之前先死掉。
他的內心有一種犧牲的衝動,好像不這麼做一次,他就永遠有遺憾。
為什麼?
戚柏不過二十四五歲,正是追逐與熱血的年紀,但他看上去一點也沒有年輕人的衝動和激情。
陸譴甚至覺得,他的每一個表情都是假的。
是因為戚柏認為在這個時刻應該用這樣的表情,喜怒哀樂,嬉笑怒罵,偶爾的撒嬌乖巧,偶爾的沉默低溫,亦或者現在以一副隊長的姿態,沉穩又充滿安全感的——
都好像是戚柏的自我捏造。
「……七百。」陸譴突然另起了一個話題,他問,「你遊尋的目的是什麼?」
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陸譴其實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是因為好奇嗎?
但他已經很久沒有對一個人或一件事,感到過好奇。
偏偏他突然很想知道,一個看上去總在為送命做準備的人,到底是為了什麼目的,踏上遊尋的路?
戚柏想要什麼?他的契物裡,有什麼東西能夠滿足戚柏的渴望?
力量,或是別的。
「嘖。」
戚柏沒想到他打岔的功夫這麼厲害,又拍了陸譴一巴掌。這次他學聰明了,沒有打在硬邦邦的肌肉上,而是打在手臂上,說,
「你不許岔開話題,我正在對你進行思想教育吶。」
戚柏的巴掌打得不痛不癢,但他對那個問題很明顯地抗拒。陸譴看出來了。
那頭的荀朝和風思留也把目光收回,聽到陸譴的那句問話後,兩人都安靜得很,不知道在想什麼。
倒是一向少言寡語的張厭吾打斷了他們:「需要就近降落嗎。」
虛無及的傷雖然得到了療愈,但恢復起來還是慢,最好能夠找個有醫院的地方落腳。
「可以,你查查地圖,我們對這一片都不熟。」戚柏應了話。
剛才的話題似乎就這麼生硬的結束了,但誰都沒有再提起,也不會有人回答。
他們各自找了個地方坐下。
才經歷了九死一生,卻並沒有大難不死的開心。戚柏整個人都有些放空,飛行器裡陷入了奇怪的寂靜。
不知為何,沒有得到答案的問題,陸譴卻並不覺得遺憾。
他反而認為這很有意思。
除了戚柏,這支隊伍的其他人也很有意思。他們追尋陸譴的契物,但他們並不像帕波托一樣那麼渴望強大的力量。那他們是為了什麼?
遊尋者,以及這世上的絕大多數人,他們都在匆忙地尋找什麼以滿足自己諱莫如深的渴求。
陸譴坐在椅子上,身體放鬆下來,視線看向窗外浩瀚的宇宙。
那是千變萬化的星海,每分每秒都有所不同,陸譴甚至能通過以往的經驗猜出幾百年幾千年後它們小小的若有似無的改變。但旁人大抵是看不出來的。
因為人類的一生不長,五大星系最長壽的人也不過活了三百來歲,已經被奉為奇跡。
陸譴彷彿遊離在這世間之外,別人也從不把他當作普通人的一員。陸譴因為無法陪同一個時代隕落,最終成為了文明從無到有再到無的旁觀者。
他已經一個人看了這世界許久,從未知,到先知,又到未知。
陸譴沒有因為漫長的歲月而變得全知全能,甚至當他發現自己近乎無所不知的時候,他會閉上眼睛,進入到黑暗,讓世界重新陌生起來。
他有意在避免些什麼,否則他會被放逐。
但現在很好,他睡了六年,醒來世界變了。
就連一支傭兵小隊,也充滿了他們各自的小秘密。
他們幾個人,看上去誰也不在乎誰,大難臨頭各自飛。事實上還真被磨出了那麼點患難與共的交情。
陸譴不著邊際地想:他有過嗎?所謂患難與共的人?
隨即他又否決了自己。
他活得太久了,久到沒人能陪他從生到死。
而接下來,他還得活很久。就算死了,他的身體沒了,他也只是會被放逐到黑暗,無邊無際的痛苦的黑暗。幾個文明之後他還會以別的方式活過來。
他無法和人生死與共,永遠不可能。
「六六……」
陸譴不知道自己神思遊離了多久,當戚柏靠過來的時候,他收回思緒,看向身旁的人:「怎麼了?」
「好睏哦。」戚柏揉了揉眼睛,看上去是有些困了。
陸譴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去睡覺嗎?」
然後他看見,並不大寬敞的休息室裡,已經睡下了三個人。
荀朝一個人就佔了半畝地。
陸譴在想,這飛行器上還有哪裡可以給戚柏騰個地方睡覺,下一刻手臂突然被抬了起來——
戚柏直接鑽進了他的懷裡,然後把他的胳膊放下來,搭在自己身上。
「你抱我睡一下哦,別讓我掉下去。」戚柏微微眯起眼。
陸譴愣了一下。
他並不是介意戚柏要靠著他睡覺,只是他不知道為什麼戚柏喜歡這種姿勢。
因為戚柏並不算非常嬌小,長手長腳地坐在他腿上,上半身蜷縮著,怎麼看都有些不舒坦。
「七百,這樣睡不好。」
戚柏似乎已經快要睡著了,他聽到陸譴的話,睡意朦朧甕聲甕氣地說:「那你拍拍我。」
陸譴似乎沒聽懂:「什麼?」
戚柏閉著眼把手搭在陸譴的手背上,然後示範性地輕輕拍了兩下,教他:
「就這樣,一下一下的……你拍拍我,我就睡得好。」
……
陸譴不記得在他過去的人生裡,有沒有過哄人睡覺的經驗。但至少他知道,把人圈在懷裡的情況是沒有的。
但戚柏很累,閉眼就著,呼吸輕而緩。他把自己整個放進陸譴懷裡,有一種示弱的柔軟。
這很奇特,因為戚柏醒著的時候,渾身都是刺,時刻在戒備。
但他這會兒軟乎順毛,像隻翻開肚皮任人揉搓的小動物。
陸譴很難在這種情況下繼續走神。
他的一隻手摟住戚柏,以防他跌落,另一隻手猶豫了片刻,便抬起來,一下一下節奏輕慢地拍打戚柏的背。
或許這是一個很有安全感的姿勢,或許也有賴於陸譴的實在,一直拍著他,近兩個小時。
戚柏睡得很安心,好幾次都因為太舒服發出了小動物一般的輕鼾。
陸譴心裡忽然生出些古怪。
像被戚柏鼻息間的細微起伏撓了癢癢,叫他呼吸跟著亂了些重了些。
「我靠。」
那邊睡醒起來找零食的荀朝看見了,表情十分痛苦地說,
「你就慣著他吧。睡個覺還要哄,小王八蛋,真把日子過出水準了。我可告訴你啊,六千,你自己注意點,別讓他知道撒嬌對你好使,不然以後不定怎麼賴著你。」
陸譴覺得荀朝說的有道理。
戚柏這人並不真如同他表面那樣嬌氣乖巧,他很多模樣都是裝出來的。
他知道陸譴脾氣好,會照顧人,以後多半就得賴上陸譴。
但莫名其妙的,陸譴卻跳過了這個問題,沒頭沒尾地問了句:
「他一直…這樣?」
語氣輕描淡寫,好像只是好奇戚柏的為人,順嘴一問。
荀朝也沒多想,認認真真跟他說:
「可不!以前不了解他,個小王八蛋演技好著呢。最會說好話哄人開心,撒嬌的時候一口一個好哥哥的叫,嘴甜得都他媽能齁死人。
我最開始就被他騙了,老心軟,一不注意,兜裡的錢啊吃的啊都給他摸個乾淨。
你別看風思留一個女的,七百照坑不誤,姐姐長姐姐短叫了好一段時間,老張人老實,更被七百折騰。
你別看我們現在嫌棄他,起初誰不疼他啊,媽的,小王八羔子得了便宜就原形畢露,可巧新來的你是個好脾氣,我看,以後他肯定就指著你欺負。你且等著他翻臉那天吧。」
陸譴手上的動作忽然頓住了。
荀朝拿了零食就回到了休息室,沒再管他們。
正好飛行器開到了一個定位點。
張厭吾叫了聲:「七百。」
這會沒做噩夢,戚柏一聽見他的名字,一下就醒了:「嗯?」
他的聲音還帶著朦朧睡意。
「距離最近的主星三天后才能抵達,最近的偏僻星球,未記錄在星系導航上的,兩個小時後可降落。」
張厭吾讓他選。
戚柏想也不想就說:「就近降落。飛行環境不利於虛無及養傷。」
「好。」
接下來飛行器繼續前行,戚柏準備接著睡。
他覺得陸譴的懷裡睡得特別踏實。
但腦袋還沒倒下去,卻被陸譴的一根手指抵住了。
「唔?」戚柏茫然地看著陸譴。
陸譴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淡然中帶著溫和的笑,但說出的話卻一點不體貼。
他對戚柏說:「去其他地方睡。」
「不嘛,你這裡睡得舒服。」戚柏發揮了他死皮賴臉的功夫。
但陸譴似乎沒有以前好說話了。他的大手掐住戚柏的腰,輕易便將人從身上提了起來。
戚柏就這樣被擱到一邊站著,傻愣愣地杵了一會兒。沒明白怎麼好好的,六千一下子不管他了。
「我……」他想了想,只有一種可能,就可憐巴巴地湊到陸譴旁邊,說,「我是不是,很重啊?」
陸譴說:「不重。」
「那,是我剛才打呼了嗎?」
「沒有。」
「我睡相很差?」
陸譴想了想,評價道:「很乖。」
「那你怎麼趕我啊?」戚柏越來越不理解了,「怎麼了呀?」
陸譴看了他一眼,沉吟片刻,笑說:「我只是,在想一個問題。」
「什麼?」
戚柏直覺這個問題就是六千翻臉不抱他的原因,於是急迫地等待後話。
然後他聽見陸譴說:
「你對我撒嬌的時候,怎麼不叫聲好哥哥?」
戚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