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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要拯救的主角都重生了》第43章 瞳孔地震的攝政王
劉湛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嘗到斷頭飯的滋味。

犯人臨刑前的最後一餐,總是會額外豐盛些,讓他們在黃泉路上做個飽死鬼。

只是這飯吃在嘴裏沒滋沒味,如鯁在喉,難以下咽。

他獃獃地捧著碗,嘴裏嚼了半天也咽不進去。等著收碗的看守不耐煩地敲了敲,才像是回過了神,咕咚一聲咽下了一口飯。

魂不守舍地吃完了飯,看守收回碗走了。劉湛慢慢坐回乾草垛上,身上鎖鐐嘩啦啦地響。

沒了最後一絲人氣,牢房慢慢陷入一片死寂。

在這無人的黑暗之中,劉湛也像是睡死了過去一樣,一動不動。

但突然,空曠的寂靜之中,有輕而緩的腳步聲傳來。每一步都不疾不徐,像是恰恰好好踩在了一聲聲心跳上。

一點微弱的火光被人拿在手裏,越來越近。片刻後,劉湛的牢門被照亮,微弱的火苗躍動,在牆上投下光怪陸離的影子。

來人一身漆黑的鬥篷,遮住了面孔。終於走到劉湛面前,他緩緩伸手,扯下了圍帽。

劉湛木然的表情在看清那張精緻而異域風情的臉之後土崩瓦解,他的瞳孔放大到了極點,猛地撲上前來,卻被鐐銬禁錮著硬生生停在了半路上。

他聲音驚駭到了極點,哆哆嗦嗦道:「你、你——!」

來人微微一笑,明艷的笑容照亮了這暗無天日的牢房,只是他流光溢彩的眼中卻毫無笑意,反而像是兩個黑不見底的漩渦。

謝朝用手中火把隨手點燃燭台,唇邊始終帶著愉悅的笑容,卻讓人看一眼就從頭涼到腳。劉湛開始瑟瑟發抖,他慢慢地後退,直到退無可退地用後背貼住了牆。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自己從頭到尾都錯了個徹徹底底。

劉家的敗落,自己的末路,全都拜眼前的人所賜。

而這個人在這之前,甚至從未入過他們的眼,隻當他是一個毫無地位的傀儡皇帝罷了。

他才是幕後的黃雀!

劉湛天旋地轉,差點倒地暈死過去。

謝朝緩慢地蹲下身,與牢房後的劉湛視線持平,笑眯眯道:「劉家主,許久不見。」

劉湛不知道謝朝的這聲許久不見是對著上輩子的他說的。他抖著乾癟的嘴唇,用盡了五十年修鍊出來的情緒內斂,才硬生生忍住恐懼,愴然開口:「陛下,劉家一片赤誠忠心,天地可鑒……為何,為何要將我劉家逼上絕路?」

他雖然對皇位覬覦垂涎,卻也只是私下裏偷摸搞些小動作,尚未有過任何真正的謀逆之舉,是以這句話說得也算冠冕堂皇,字字泣血。

誰料謝朝聽見之後,不僅毫不動容,反而像是聽見了什麼好笑至極的笑話,唇邊笑意越來越大,最後幾乎是上氣不接下氣地笑起來,眼角都笑出了淚花。

他的笑聲回蕩在空曠陰森的牢房之中,詭異至極,看起來像極了瘋子,連劉湛都嚇得收了聲,不明白怎麼就把謝朝惹笑了。

好半天,謝朝總算是笑夠了,擦掉眼角的淚花,喃喃道:「忠心天地可鑒?」

「舉兵逼宮,逼朕寫下罪己詔退位,囚於冷宮之中,退路全無,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此一年之久。」

他蹲著身,柔聲細語道:「原來這就是劉愛卿的忠心,朕當真是好生佩服。」

劉湛聽呆了,心道皇帝在說些什麼子虛烏有的事?他不是好好站在這裏嗎,又有誰將他關去了冷宮?

唯一的可能就是,皇帝瘋了,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這個瘋子以自己的性命設計,將劉家玩弄於股掌之間,他現在明白了,卻明白得太晚太晚。

「劉愛卿無需緊張,朕不會對你做什麼的,畢竟明日就要行刑了不是嗎。」謝朝緩緩收起最後一點笑,此時沒有了笑容的遮掩,那點譏誚與仇恨便無所遁形,「朕只是來同劉愛卿,最後說些體己話罷了。」

只是這體己話有些過於刺耳了些。

「劉家之後,還有王家孔家李家,以及你們的擁躉——」

隔著冰冷的牢門柵欄,謝朝一字一頓,字字如刀,冰冷而殘忍地進行了宣判:「一個也跑不掉。」

-

從牢房裏出來的時候,天邊已泛起淺淺的魚肚白。

腹部的傷處因為剛剛過分誇張的笑,再加上情緒過於激烈的起伏,似乎又有些綳裂,細微的血腥味縈繞鼻腔。

謝朝卻毫不在意,將黑鬥篷重新穿戴整齊,遮住蒼白的臉色,他沿著地牢旋轉的階梯拾級而上。

王叔今晚有要緊事,說是會在寅時才回來。慎刑司裡早就被謝朝不動聲色地安插.進了自己的耳目,想進地牢輕而易舉。

只是不能讓王叔知曉。

謝朝鎮定地匆匆往上走,心中估算著時間,還來得及。

慎刑司的台階很長,地底漆黑如同地獄,地面卻是無盡燦爛的天光,於是這一路像是從黑暗慢慢走向光明。

眼見台階還差幾階就要爬完,謝朝稍稍鬆了口氣,略微加快了步伐,終於從地底探出了腦袋。

但下一秒,像是看見了什麼不該見到的人,他渾身驟然僵硬。

幾米開外,陸川延長身玉立,衣角被晨風吹得紛飛錯亂。他靜靜地站在天光之中,注視著謝朝,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謝朝的冷汗瞬間下來了,咽了口口水,乾巴巴道:「……王叔?」

糟了。

該怎麼解釋他的半夜偷跑,以及能在沒有王叔許可的情況下進入慎刑司?王叔來了多久,又有沒有聽見他對著劉湛說的狠話?

剛剛於幽暗牢中的陰冷狠戾消失得一乾二淨,謝朝現在像是個幹壞事被大人抓包的小孩,絞盡腦汁地想該怎麼糊弄過去。

他還沒想出計策,陸川延卻先動了,緩步往他的方向走來。

走到近處,謝朝下意識縮了縮脖子,忐忑地仰臉看陸川延:「王叔……你怎麼來了?」

不管怎麼樣,先拖延一下再說。

陸川延卻並不答,只是伸手,解開了謝朝身上的披風。

藏於漆黑披風下的單薄身形露出,血腥味頓時濃重起來。

謝朝一僵,毫不意外地看見陸川延擰起了眉頭。

他如臨大敵地等待著王叔的詰問,但陸川延沉默半晌,最後只是攏了攏謝朝身上的披風,語氣像極了嘆息:「陛下身上帶傷,不該來此陰寒之地。」

謝朝任由他動作,不清楚陸川延現在的想法如何,隻敢偷偷攥住對方的廣袖,訥訥道:「王叔……」

陸川延微微垂眼,看了一眼謝朝不安的手指,還是沒有推開他,隻道:「傷處綳裂開了,陛下隨我一道回宮,重新處理一下吧。」

王叔竟然什麼也沒問,就這麼輕飄飄地放過了自己。

是他對自己信任到了什麼也不用問的程度,還是說根本不在乎?

緊張感褪去,謝朝心裏反而不是滋味起來。

明日劉湛就要腰斬了,按道理講,劉家之事便算是告一段落。但是陸川延這段時間還是早出晚歸,看起來頗為忙碌,也不知道在處理些什麼。

只是謝朝心裏清楚,王叔是在躲著他罷了。

明明他的傷處已經好得差不多,王叔也可以和自己睡在一處了,卻始終不肯鬆口。

那軟榻再怎麼好,能有龍床睡得舒服嗎?

只是今日,自己傷處開裂又被王叔發現,恐怕這段時間都不用想同睡的事了。

身邊的小皇帝蔫頭蔫腦,情緒不佳,陸川延自然是能察覺到的。

但是他隻作不知,回房請了太醫,又勒令謝朝好生休養之後,便將又回了偏殿中,潛心研究那幾首詞曲。

小皇帝假意遇刺這件事,確實整治了劉家,但同時也整治了醉香閣,倒是給陸川延調查陳路帶來了不少麻煩。

劉家一倒,醉香閣便只能暫時充公。青樓這種地方怎能讓朝廷獨立經營,說出去肯定會笑掉大牙,還是得交付到合適的商人手裏,所以在這段時間暫時停了接客,不再經營。

飛雲姑娘接不了客,自然也就不會作新曲,右丞也就沒了來醉香閣的理由。

經此世家一事後,陳路明顯察覺到了京中的風雨欲來,於是更加警惕內斂,開始閉門謝客,待在府中消磨時日。縱然四隊暗衛整日不歇地輪番盯梢,每一個與右丞府宅有牽扯的人都被嚴密監視著,陸川延仍是找不到絲毫把柄。

陸川延試著調查過飛雲,但是她的背景清白乾凈無比,毫無紕漏,像是被人精心抹除過一般。

由此,便更可看出她背後之人的身份不簡單。

嚴刑拷打肯定也行不通。陸川延推斷,飛雲應該是那種專門培養出來,負責傳遞情報的死士。倘若將飛雲捉進慎刑司,對方恐怕會在第一時間想方設法自盡,根本不會給自己拷問的機會。

假如飛雲畏罪自殺,自己也許有理由懷疑頻頻與她見面的右丞別有居心,卻完全沒有實質性的證據。對方恐怕也會滿口冤枉,咬死自己只是去聽曲而已,萬萬沒想到這女子竟然包藏禍心,說不定還會順勢誇讚陸川延幾句英明神武——雖然更像是某種嘲諷。

當真是銅牆鐵壁,無縫可鑽,什麼該考慮的不該考慮的,統統都讓這老狐狸考慮盡了。

萬般無奈之下,陸川延只能將籌碼暫且壓在飛雲之前的幾首詞曲上。

右丞如何向西胡傳遞訊息的暫且不論,這詞曲極有可能包含著西胡那方傳回來的消息。

陸川延頗為廢寢忘食地鑽研兩天,試著將詞裡的每一個字都拆開,橫著看豎著看,排列組合起來看,卻完全沒有摸清楚規律。

不管是藏頭還是露尾,抑或是跳著讀倒著讀,都毫不通順,練不成語句。

即使交給自己的心腹幕僚一同揣摩,亦是不得章法。

時間一長,即使淡然如陸川延,也難免升起一些躁鬱情緒。

幾天之內,他自我懷疑不下五次:難不成這詞曲當真只是普普通通的詞曲,並無什麼特殊含義?

又是一晚天近黃昏,陸川延放下狼毫毛筆,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一旁伺候的小太監早已點起燭火,見攝政王停筆,很是識趣地退下,不多時便帶著身後的宮女太監們進了偏殿,布好了菜色。

陸川延坐到桌邊,不經意間看見了幾道平日裏謝朝最喜歡的菜。握著筷子的手頓了頓,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似乎許久沒和謝朝同桌用膳了。

自從那日在慎刑司門外逮到了謝朝,又將他摁回床上休養之後,陸川延便全身心投入到了破解詞曲的工作中,用零零麽的話講,這叫密碼破譯。只有晚上就寢時,才會裹著月色與白霜回到主殿,躺到軟榻上休息。

這麼下來,這幾日他都沒怎麼與小皇帝說過話。

小皇帝這幾日也罕見的沉默,竟然也沒有主動與他搭話。

陸川延如今一回想,難免有些疑惑:難道小皇帝轉性了?

他終究還是放心不下,草草用完了膳,今日難得沒有繼續伏案勞累,而是早點回到了主殿。

他來的時候,謝朝恰好也剛吃完飯,靠坐在床頭,正在凈面洗手。他的手骨線條漂亮,白皙修長,指尖紅潤,好一雙美人手。水滴於指尖簌簌落下,於是更平添幾分賞心悅目。

捧著銀盆與手巾的小太監很是熟悉,陸川延輕易就辨認出來,正是前一陣子在醉香閣裡見過的那個偽裝成小廝的小太監。

看來謝朝對眼前這人頗為重用。

心頭的異樣微妙感一閃而過,陸川延在跨過門檻時弄出了些許輕微的響聲。

謝朝像是沒料到陸川延會這麼早來,有些驚訝地睜大眼睛,睫毛長而翹,根根分明。

反應過來後,他透亮的眼珠裡立刻盛滿了欣喜:「王叔?你今日怎麼來這麼早?」

於是心中的那點異樣感就被謝朝輕易撫平。陸川延「嗯」了一聲,坐到謝朝身邊:「微臣今日政事暫且告一段落,故而早些回來了。陛下今日感覺如何,傷處可還疼痛?」

本以為謝朝會趁機同自己撒撒嬌,賣賣慘,沒想到謝朝聞言,笑容略淡,回道:「不痛,朕已經感覺好多了,多謝王叔掛念。」

他的回話頗有幾分中規中矩,倘若兩人之間只是單純的君臣之禮,這麼說也算是正常。但謝朝平日裏對陸川延是能有多黏就有多黏,這麼說那可就太奇怪了。

陸川延聞言,眉頭下意識一蹙,也察覺到了幾分不正常——小崽子何時這麼客氣過?

他一時間頗有些不習慣,皺著眉追問一句:「當真?」

謝朝眨眨眼:「自然當真,朕已經好些時日沒下床活動,好好養傷,如今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頓了頓,他開玩笑般又道:「若是王叔今晚能與朕同床,那再好不過。」

聽見熟悉的玩笑話,陸川延這才稍稍放下心,隻當自己沒聽見最後的玩笑。

謝朝狀似不經意地問了一句:「王叔這幾日,在忙些什麼?朕看王叔這幾個晚上,睡得似乎很是香甜。」

前幾日陸川延殫精竭慮頗費心神,自然比平日裏要疲憊許多,晚上睡得也快。

聽到謝朝的疑問,他略略思考片刻,隻半真半假道:「微臣仍在懷疑右丞的結黨營私之嫌,所以這幾日多費了些功夫。」

謝朝聞言一愣,期期艾艾道:「可,可劉家倒台之時,並未見右丞為他們說半句話,王叔又如何判定他們結黨營私?」

陸川延道:「陛下可知棄車保帥?」

謝朝畢竟對陸川延是百分百的信任,絕不懷疑陸川延有誤判的嫌疑。聽他這麼一說,頓時了悟,憤慨萬分地道:「想不到他竟然如此狠辣,盟友也能說棄就棄!」

看起來倒像是真心實意為那劉家抱不平似的。

只不過陸川延知道,謝朝大概只是在可惜不能憑藉此事捏住右丞的把柄而已。

他面上的笑意一閃而過,隻道:「陛下說得極是。」

又陪著謝朝坐了片刻,就再次到了就寢的時間。

謝朝見陸川延仍然是沒什麼陪自己睡覺的意思,也沒有再過多地賣乖撒嬌,似乎已經知道了王叔的決定並非自己能輕易改變的。

吹熄燈盞,他用手扶著床邊,自力更生地從坐姿慢慢轉變成躺平。

很快,他呼吸均勻,像是已經睡著了。

陸川延今日短暫地歇息了一晚,此刻倒是沒什麼睡意,躺在軟榻上,倒更像是閉目養神。

今日難得有空,他在腦海中呼喊許久未叫的001:「閣下在嗎?」

001最近時不時就要回去參加主神的緊急培訓,謝朝受傷那日它恰好不在,不然肯定會在陸川延的腦子裏心疼地嘰哇亂叫——雖然回來之後發現氣運之子受了重傷,也沒少叫就是了。

感受到宿主召喚,它快樂地回來了:【在的哦,宿主有什麼事嗎?】

陸川延語氣平淡:「無事,只是今夜有些空暇,想聽些千年以後的故事了。」

001:【……】

001遲鈍的小腦瓜逐漸察覺到,自己似乎是被宿主當作講故事的智能機器用了。

它有些氣呼呼地彈了彈:【001是先進的高科技系統,不是用來給宿主講故事的!】

天天講故事,它的內存都要被小說和電視劇佔滿了!

雖然確實很好看就是啦。

陸川延聞言一挑眉:【哦?那閣下除了能為我講故事,還能做些什麼?】

001氣鼓鼓地想向陸川延證明自己,但想了一圈之後,它有些茫然地發現:自己好像只能給陸川延講故事啊?

論劇情梗概,早在第一天來到世界的時候自己就把能講的都清楚了;論其他功能——自己似乎沒什麼功能?

就連氣運之子重生的bug,都是宿主發現的。

第一次發現自己很沒用的001:【……嗚!】

幸、幸好它還能講故事!所以自己還是對宿主有用處的!

陸川延只是輕飄飄說了一句話,卻導致了001的心態發生了巨大轉變,從此心甘情願地做一個講故事機器。

它忙不迭地選出一本新的小說,清了清機械音:【這個故事,要從天啟六年,一個大雪紛飛的夜晚講起……】

001雖然聲音奇特不似真人,但講故事確實是一把好手,一球分飾多角,頗為引人入勝。

只是今天的故事,似乎有些不同尋常。

陸川延閉目聽了片刻,覺出些許不對勁,出聲打斷:「……閣下剛剛那一句,是什麼?」

001不明所以,又念了一遍:【攝政王衣衫已經在剛剛的掙扎中被盡數撕碎。他雙手被捆綁在床上,無法掙動,心知今日難逃一死,心如死灰地閉上了雙眼,道:「臣知曉陛下恨臣,今日要殺要剮,但憑君意。」】

【皇帝赤紅著一雙眼,用力箍緊身下的人,惡狠狠地看著他,咬牙道:「王叔,你休想用死來擺脫朕!你生是朕的人,死是朕的鬼!」】

【語罷,他就狠狠地吻上了攝政王的薄唇……】

「……停。」

陸川延無言片刻,再開口時,語氣略顯艱難:「皇帝,對攝政王是那種心思?」

001正看得起勁,歡快道:【是的喲宿主,其實前面已經有很多鋪墊啦,宿主你看,比如什麼「複雜難辨的眼神」,「晦澀的神情」,「緊攥的雙拳」,其實都說明皇帝對攝政王是又愛又恨啦~】

001對人類的情感研究頗有心得,已經是一個很有經驗的系統了,能輕易看懂那些描寫背後的暗示。

「……」陸川延斟酌道:「但這是否有些太不現實?斷袖已是有悖倫常,攝政王又一直覬覦皇位,天子肯定欲除之而後快,又怎麼能愛上他?」

001想了想,自認為對人類複雜的情感有了一定的了解,道:【因為感情是不受人類的主觀意願而更改的吧?明明有悖倫常,但天下還有無數男子與男子相愛,也許並不是因為他們不想喜歡女子,而是因為他們的心已經給出去,從此便容不下其他人了?】

它說的話高深莫測,頗有幾分哲理。陸川延一時之間也被它唬住,喃喃道:「不受主觀意願更改?」

這麼一細想,倒是不無可能。

只是作為攝政王,陸川延本能地對這個故事的內容感到難以接受——因為實在是有些容易代入了。

一想到謝朝會「赤紅著一雙眼」,「惡狠狠地看著他」,「吻上薄唇」,陸川延頭皮一麻,下意識抿起了嘴,表情一言難盡:「……」

太怪了。

不過謝朝肯定不會像故事裏的皇帝那樣,對他做出這種行為就是了。畢竟自己這個攝政王並不覬覦皇位,與謝朝之間也並無感情糾葛——對方隻將自己當做最信賴的長輩,而他亦是將謝朝看作了唯一親近的晚輩,絕不會出現故事中的情況。

說到感情,陸川延的思緒很快發散到另一件事上。

小皇帝今年已經十七有餘。還是那句話,一般而言,這個年歲的天子早已初經人事,很快便要廣立后宮,開枝散葉了。

只是以謝朝現在的情況,對身邊宮人都要提防萬分,每晚只能與自己同眠,又如何接受與陌生女子睡在一張床上?

恐怕后宮之事,也要讓自己出手佈置——尋幾個品貌端莊,家世背景都挑不出錯處的女子,早早送到乾清宮來從宮女做起,與小皇帝多多培養感情,說不定便能日久生情。

只是那個時候,為了避嫌,自己應該也要從乾清宮中搬出去了。

這個念頭一出,陸川延卻突然生出點微妙的不悅。

是自己的所有物被他人染指的不快。

他尚未細究這一縷情緒的緣由,卻被某種極輕微的聲響喚回了神智。

聲音時有時無,在一片安靜之中卻尤為突兀,是從龍床上傳出來的。

陸川延雙眼猛然睜開,他警覺而無聲地起身,向著謝朝的方向看去。

室內無光,陸川延只能勉強看清小皇帝的輪廓,是背對著自己睡的。

他無聲下了軟榻,幾步走到龍床邊。

離得更近了,那聲音愈發清晰可辨,正是謝朝發出來的。

他什麼時候有說夢話的毛病了?

自己明明一直同小皇帝睡在一處,而且睡眠很淺,卻從未發覺。

陸川延不解地擰起眉間刻痕,突然想起,自己這段時間因為過於疲憊,所以向來睡的很死。

難道正是這幾日,謝朝又多出來了新毛病。

陸川延擰眉細聽,謝朝的夢話斷斷續續,音節模糊,很難聽出他在說什麼。只是偶爾從夢中發出一聲很長的泣音,像極了幼獸無助的嗚咽。

沉思片刻,陸川延決定要將他從夢中喊醒。

他低下身,摸索著想輕輕推推謝朝,在碰到對方身體的一瞬間,愣在原地。

——他在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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