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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要拯救的主角都重生了》第42章 察覺不對的攝政王
陽春三月,清明風至,恰是鳥語花香、春意盎然之際。

與美妙的時節相反,此時的劉家烏雲罩頂,淒風苦雨,人人自危。

昏暗如豆的燭光照亮了牢房,也照出了劉湛布滿血絲的眼睛,看起來甚是嚇人。

慎刑司當真是個比十八層地獄更為恐怖的地方,短短兩日,他已形銷骨立,鬢髮枯槁。

劉家長子站在地牢外,看著父親在幾天之內被搓磨得面如惡鬼,又是心痛又是恐懼至極,白著一張臉,顫聲道:「父親,怎麼如此突然?這……這可如何是好?」

劉湛為人獨斷專行,劉家本就是他的一言堂,長子自幼便養成了謹遵父親教誨的習慣,毫無主見,一朝驟然天塌地陷,慌得六神無主。這兩日他花了大力氣上下打點,大把大把地砸錢,終於買通了兩個守衛,得以在半夜偷偷溜出王府,進慎刑司找自己的父親。

劉湛緊緊握著牢房的門柱,死死盯著自己不成器的長子,手指不自覺地細細痙攣著,嘶聲道:「你這逆子……外面不知多少雙眼盯著我,你怎麼還敢到這裡來?」

長子抖如篩糠,涕泗橫流,哀聲道:「兒子,兒子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了!咱們家的商鋪已經全被攝政王帶兵查封了,府宅也被重兵把守,只能進不能出,短短一日,便已天翻地覆了啊!」

劉湛瞪大暴突的眼睛,警惕地左右看看,壓低聲音急促道:「時間如此緊急,你還來找我?趁天還沒亮,速速去右丞府找陳路!此等飛來橫禍,只有右丞能救劉家!」

在他期待至極的眼神中,長子面色灰敗地搖搖頭,啞聲道:「兒子昨晚,已經去找過了。」

他沒說完,劉湛卻懂了話中的未盡之意,眼神驟然凝固,一時間如晴天霹靂。

長子已經去找過右丞,倘若結果喜人,又豈會再連夜來找自己?

只有一種可能,那隻笑裡藏刀的狐狸這是要棄車保帥,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

劉湛不可置信,蒼老的臉皮簌簌抖動,似哭似笑,表情如同精神失常。

長子卻像是看不懂他的臉色,自顧自抖著嗓子,將昨晚的事交代得一清二楚:「兒子在右丞府外苦苦哀求半夜,右丞卻始終不肯開門。直到天亮了,才讓小廝出門帶了句話。」

「他說你們劉家,千不該萬不該犯下此等滔天大錯,如今證據確鑿,速速就地伏法,府中女眷或可謀得一線生機……」

字字誅心。

陸川延尚在調查劉府之事,右丞卻已經言辭旦旦,用詞之間像是篤定了劉湛正是那幕後刺殺之人。

劉湛頹然跌坐回乾草墊上,心如槁木死灰,慘笑兩聲,喃喃道:「好哇,好你個陳路。隻恨我信錯了人,當真是與虎謀皮……」

劉家長子的眼淚已經流幹了,雙腿也因脫力而發軟。他慢慢蹲坐下來,啞聲問:「父親,你當真行刺了皇帝嗎?」

劉湛連罵他的力氣也沒了,面上是徹底絕望後的心如死灰,低聲道:「你覺得你爹當真這麼蠢?他一個無權無勢的傀儡皇帝,毫無威脅,我殺他做什麼。何況皇帝常年藏在深宮,被攝政王藏得密不透風,我現在連他長什麼樣都記不起來了,又如何針對他布下殺局。」

「我只是想不通,到底是誰故意行刺,卻又將這頂黑鍋扣到劉家頭上。這是特意針對劉家做的局啊。」

長子獃獃地坐了半晌,聲音突然激動起來:「是攝政王!除了攝政王,還有誰能如此輕易地掌握皇帝行蹤?父親,一定是攝政王故意陷害劉家,趁機除掉小皇帝,一舉兩得!」

劉湛冷冷地撩起眼皮,說出來的話卻兜頭為長子潑了一瓢冰水:「然後呢?」

他冷笑一聲:「就算知道是攝政王陷害劉家,你又能如何?你能猜到,陳路必然也能猜到,但他明知劉家無罪,卻還是不肯幫,意思已經很明白了,定然不願為了我們與攝政王撕破臉。」

重重地喘了口氣,劉湛語氣自嘲而譏諷:「劉家空有錢財,卻無官位實權。陳路不幫,那在攝政王的兵力權勢面前,便如以卵擊石,螳臂當車。」

「縱然有冤,你又要去何處申呢?」

難不成要去對著罪魁禍首喊冤枉?

長子啞然,終於徹徹底底、清清楚楚地意識到了一個既定的事實——劉家完了。

劉湛疲憊地閉上眼,臉上帶著塵埃落定的木然,對自己唯一的兒子慢慢道:「你走吧。」

他們兩人心知肚明,這一別之後,就是陰陽兩隔。

長子走了。

劉湛坐在這陰冷臟臭的牢房中,一隻耗子吱溜溜地從手邊飛速爬過。他茫然四顧,隻覺大夢初醒,恍如隔世。

這不該啊,明明前日劉家還是朱門繡戶,堆金積玉,自己身處一派紙醉金迷之中……

怎麼一個朝夕之間,便天翻地覆了呢?

-

「右丞當真是這麼和劉家小子說的?」

乾清宮偏殿之中,陸川延正在批閱奏摺,手中筆墨不停,身後暗衛低著頭,將探聽到的情報事無巨細地稟告上去。

聽見他淡淡的問詢,暗衛恭敬回道:「屬下不敢隱瞞半分。」

看守劉府的俱是攝政王親兵,哪裡能那麼容易被金錢收買。自然是陸川延故意設計,命人將劉家長子放出來。他慌不擇路之下,肯定會下意識去找自己最信任的外人,而那個人必然是右丞。

這樣一來,陸川延就可以趁機捏住右丞的把柄。

只是如今看來,老狐狸畢竟是老狐狸,肯定料到了自己的意圖,這番冠冕堂皇的話是刻意說給自己聽呢。

不過也無所謂,陸川延從沒想過憑藉劉府拿捏住右丞的把柄,他只是要陳路的一個表態而已。

他手上落筆動作不停,隨意吩咐道:「把右丞對劉家說的話,一字不落的傳到其他世家耳中。」

右丞能始終安穩藏匿於世家背後,靠的必然是世家的信任與支持。陸川延要的就是打破他們之間的信任,讓世家與陳路狗咬狗。

兔死狐悲,物傷其類。也許在其他世家眼中,將這口黑鍋甩到劉家頭上的是他陸川延;但是見死不救、棄車保帥、反咬一口的,卻是他們的盟友陳路。

陸川延借著小皇帝的這出苦肉計,倒是結結實實讓陳路吃了個啞巴虧。世家元氣大傷,再加上與右丞生出嫌隙,恐怕從此會老老實實地安穩一段時間。

不過陸川延當然不會輕易放過他們,上輩子的逼宮之仇,他是必然要幫小皇帝報的。這些世家有一個算一個,都跑不掉——就算不至於落得一個和劉家一樣樹倒猢猻散的局面,最次也會日漸衰頹,泯然眾生。

陸川延揮退了暗衛,心中思量不停,極輕易地定下了幾個家族的生死;手上繼續批著奏摺,勾勾畫畫,看起來頗為愜意。

他沉浸在政事之中,天色漸漸昏暗,身後伺候的宮人悄無聲息地走上前來點起紅燭,燭光盈盈搖曳,陸川延才恍然發覺,已經到了用晚膳的時間。

捏了捏眉心,他從案邊站起來,去幹清宮的正殿。

謝朝畢竟年輕,肌體蓬勃,恢復能力強,再加上傷處並不致命,很快就能坐起來吃飯。只是這一段時間還是不能下地,飯都是躺在床上吃的。

不在王叔眼前,小狼崽子的性子就會變得陰晴不定,敏感多疑,一般宮人伺候不來。到頭來,喂飯的任務便落到了陸川延身上。

是以現在的一日三餐,陸川延都是和謝朝在一起用的。

走進正殿,宮人已經有條不紊地將菜色布好,桌子也被貼心地搬到了床邊。謝朝半倚著身後的軟枕,黑而柔順的長發蜿蜒肩頭,正定定地注視著正門方向,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見到了陸川延的身影,他墨藍色的眼瞳明顯一亮,喜道:「王叔!」

陸川延行禮落座,眼角餘光不經意地一瞥,發現今日的桌上除了菜肴以外,還擺了一隻精巧的琉璃花瓶,兩支新鮮折下的桃花枝條柔韌,錯落有致,一朵桃花在他眼前盛開,微粉的花瓣細細顫動,嫩黃色的花蕊處還凝固一滴清澈的水珠。

順著陸川延的視線,謝朝也看見了那枝桃花,緊張地眨眨眼,語氣帶著小心翼翼的期盼:「王叔可是喜歡這桃花?這是朕今日特意托宮人從禦花園中摘來的,挑的是開得最好的兩枝。」

陸川延收回視線,挽起自己的衣袖,語氣平靜:「很好。陛下今天想吃什麼?」

隻得到了王叔並不走心的表揚,謝朝肉眼可見地沮喪一瞬,但很快又恢復了活力。他沖陸川延討好地笑,漂亮的眼珠澄澈而濕潤,這個時候又像極了小狗崽:「王叔給我夾什麼,我就吃什麼~」

謝朝目前的狀況不宜吃大魚大肉,因此桌上的菜色都很清淡。

陸川延環視一圈,最後夾起兩塊筍尖,往謝朝的嘴邊送去:「陛下,勞煩張嘴。」

謝朝張開嘴,一口銜住筷子尖,將筍叼進嘴裡,動作間露出一排整潔而鋒利的小白牙。

他腮幫子鼓起,邊嚼邊含糊道:「春筍好吃,王叔也嘗嘗。」

陸川延答應一聲,卻並不下筷,而是繼續為謝朝布菜,將桌上的菜都餵了個遍。

謝朝現在吃不下太多東西,故而很快就說自己吃飽了,只是最後喝了幾口粥。陸川延這才換了雙筷子,開始用膳。

謝朝頗為委屈地瞅了一眼被換下來的筷子,對王叔不肯和自己共用一筷感到不滿,卻還是慫唧唧地沒說什麼。

兩人很快用完晚膳,宮人魚貫而入,將桌椅撤出乾清宮。那個琉璃花瓶卻應小皇帝的要求被留了下來,放在龍床邊的案幾上,幾枝桃花疏影橫斜,被燭火鍍上一層古典的柔黃色。

陸川延隨意取了本話本,坐到謝朝的床邊,等他消化小半個時辰之後好喂葯。

他原本鋒利的側臉線條被燭光柔和不少,褪去了長年累月的肅殺氣息,現在的陸川延才變得像個年輕人了——平日裡的他往往會讓人忘記,今年攝政王才將將二十有五。

謝朝看著這樣閑散的王叔,隻覺得心臟一隅像是泡在春水裡,酸酸軟軟得不像樣子。他定了定神,見王叔似乎心情還不錯的樣子,趁此機會,捏住了陸川延的衣擺。

陸川延從話本中抬起頭,看見小狼崽子滿眼希冀地看著他:「王叔,今晚與朕同睡一張床吧?」

原來是這件事。

陸川延復又垂下眼,巍然不動地直接拒絕:「不可。陛下龍體抱恙,若夜間碰到傷處,傷口開裂就糟了。」

又被拒絕了。

謝朝有些挫敗地鼓了鼓腮幫子。

事情是這樣的。

原本,謝朝認為自己的苦肉計是一本萬利的買賣,除了有些風險和疼痛以外毫無弊處——直到從醉香閣回來的第二天晚上,王叔抱著被子和他分床睡了。

當時的謝朝猝不及防,宛如五雷轟頂,不可置信地追問緣由。

陸川延隻用了一句輕飄飄的話就將他堵死:「微臣擔心晚上睡覺時一時不察,壓到陛下的傷處。倘若因微臣的緣故,害得陛下傷勢加重,那微臣難辭其咎。」

極為有理有據、令人信服的理由。

謝朝啞口無言,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王叔命人將一張軟榻搬到龍床邊,然後輕飄飄躺下。

雖然兩人之間不過咫尺距離,卻像天涯海角那樣遙遠。

所謂看得見摸不著的痛苦,謝朝也算是體會到了。

此後的兩天時間裡,兩人一直分床而睡。期間謝朝多次試圖用撒嬌裝可憐等方式讓陸川延回床上睡,奈何陸川延這次似乎是鐵了心讓謝朝長點記性,一直沒鬆口。

謝朝確實也很後悔,王叔這次的懲罰當真是切實有效,以後再也不想受傷了!

他試圖最後掙扎一下:「王叔睡覺時一直都是一整晚不換姿勢的,怎麼可能會傷到朕!而且王叔不與朕睡在一處,朕又開始夜不能寐……」

陸川延毫不動搖:「是嗎?微臣倒是在夜裡聽見過陛下打小呼,當真是響亮得很。」

謝朝:「……」

他蒼白的臉上都因為羞惱有了一絲血色,強調:「朕之前不打呼的!」

陸川延閑適地翻了一頁手中的話本:「陛下說的極是。」

謝朝不吭聲了,木著臉倚坐在床上,頭一回對自己產生了懷疑,暗道難道他真的打呼了?難道以前也打呼,只是自己不知道罷了?

直到陸川延吹熄燭火,自己被輕柔地扶著躺倒在床,謝朝還是沒想明白這個問題。

失血過多的人需要休息來恢復,嗜睡是正常現象。所以即使小狼崽子信誓旦旦地說自己睡不著,不消片刻,黑暗中就又響起了他的小呼嚕。

陸川延躺在軟榻上,卻沒什麼睡意。

自然不是因為軟榻沒有床上舒服的原因。

只是自小皇帝受傷之後,不甚敏銳的攝政王,終於注意到了自己情緒的不對勁。

——他似乎,對謝朝有些過分在意了。

上輩子六十年時間,陸川延始終孑然一身。雖然身邊獻媚者不在少數,他卻未曾分出過半個眼神,足以看出性格冷漠到什麼程度。

其實一開始,他的性格還未冷到不近人情的地步。只是身居高位多年,身邊往來者俱是人精,每個笑臉都帶著圖謀與算計,稍有不慎,便會被利用得很慘。

被這名利場浸淫著的人,能有幾分真心呢?

陸川延並不是沒有被至信之人背叛過,還為此付出了極大的代價。所以慢慢的,他變得很難對身邊人託付信任,因為聰敏如他也不知道,別人對自己口口聲聲的尊敬喜愛中,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但是這一世,有什麼不同。

陸川延從零零么口中得知,自己曾是謝朝最信任的人。隨後他又知道:謝朝重生了,也就是說,這輩子的謝朝還是和上輩子一樣,隻信自己一個。

信任是一個很玄妙的東西,它玄妙就玄妙在:當我知道你全身心信任著我的時候,我也會將信任的天平慢慢傾斜向你。

就比如說現在的陸川延,雖然嘴上不說面上不顯,但是他也逐漸對小皇帝交付了信任。

說白了,謝朝隻敢信攝政王,陸川延又何嘗不是隻敢信小皇帝——只是他的信任沒有謝朝那麼極端罷了。

陸川延其實意識到了自己對謝朝越來越信任,但他當時並未當一回事,隻道自己會信小狼崽子也很正常,因為這世上只有謝朝永遠不會害他。

但是當發現謝朝的遇刺只是自導自演時,心中難以言喻的怒火與後怕燎原,才讓陸川延察覺到了對小皇帝感情的變化。

太不正常了。

陸川延自己也是個極具冒險精神的人,以身犯險的事沒少做。當年與西胡交戰時,陸川延曾經獨身一人夜半偷襲對方單於營帳,過程中但凡出現絲毫差池都難逃一死,風險比小皇帝的自導自演不知高了多少倍。

所以,按照陸川延過去的性子,謝朝能想出這麼絕妙又回報極高的苦肉計,怎麼也應該好好表揚幾句,誇小皇帝有魄力有膽識能幹大事才是。

至於受傷不受傷,只要不把自己作死都無所謂——男人哪有不受傷的,做皇帝的人更不能怕受傷,越不怕死的人坐這個位置坐得越穩。

可他現在卻是後怕,懊惱,不願意讓謝朝承擔一丁點受傷的風險。

為什麼會這樣?

陸川延不明白自己的態度轉變從何而來,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對謝朝呵護至此——自己尚未出師下山時,他對師父都沒有過這麼體貼關懷的態度。

當然,這麼想,就顯得有些不孝了。

又糾結到了天色破曉,陸川延終於放棄,閉上雙眼。在睡意姍姍來遲之際,他囫圇將情緒異樣的原因歸結到「小皇帝的生死與自己的任務掛鉤」上。

所以小皇帝絕不能有任何閃失,一旦他死掉,那自己就不能看到千年以後的世界了。

一向卓爾不群、果斷沉著的攝政王,竟然頗有幾分自欺欺人的逃避意味在。

-

儘管給自己找好了理由,陸川延還是若有若無地與小皇帝拉開了距離。

幸好攝政王本就事務繁多,再加上劉家行刺的案子需要跟進,陸川延便有了理由日日出宮,只有飯點才會風塵僕僕地回到乾清宮,伺候謝朝用膳。

等又過了幾天,謝朝已經可以獨立吃飯時,他更是連飯點都不回了。只等月上枝頭時,才回來陪謝朝睡覺——照舊是睡在軟榻上。

謝朝對陸川延的情緒感知很是敏感,很快就察覺到,王叔有那麼幾分在躲自己的意思。

自己是做錯什麼事了?

謝朝一時間如臨大敵,左思右想,卻始終不明白為什麼。

他想不明白,就直接問了。

終於,在陸川延又一次於天剛蒙蒙亮時起床,穿戴整齊準備出宮時,他的袖口被人從身後拽住了。

力道不大,卻掙脫不開。

陸川延動作一頓,微微向後轉頭。

謝朝大半個身子陷在鬆軟如雲的床鋪中,只露出上半張精緻儂麗的臉孔,半夢半醒地拽著他,問:「王叔這幾日,在忙些什麼,要日日出宮?」

陸川延面不改色道:「劉家尚且有些善後之事要處理。天色尚早,陛下繼續睡吧。」

昏暗的重疊床幔中,謝朝墨藍色的眼珠蒙著淺淺的水光,剔透似琉璃,注視著陸川延的時候,顯得波光流轉。

他輕聲說:「總覺得,王叔在躲我。」

小狼崽子的敏銳,超出了陸川延的想象。

他輕輕拽回自己的袖子:「沒有的事。陛下勿要胡思亂想,免得影響傷勢癒合。」

謝朝順著陸川延的力道鬆了手,手指落到錦被上,一點聲響也沒發出來。

陸川延以為謝朝信了他的解釋,轉身欲走,身後卻又傳來平淡的聲音:「王叔……你已經很久沒摸過我的頭髮了。」

之前陸川延有事沒事,都會順手擼一把謝朝順滑柔軟的長發,動作親昵而不避諱,很像是在摸什麼軟乎乎的小動物。

掐指一算,自從謝朝臥床那日開始,陸川延就再也沒摸過他的腦袋。

陸川延默了默,道:「陛下已不是小孩子了,微臣之前的做法有欠妥當。」

良久,謝朝的聲音低不可聞地飄過來:「原來如此。」

他的情緒平淡得有些不正常,似乎冷靜過了頭。

陸川延看向謝朝,對方卻已經閉上眼:「朕乏了,王叔去吧。」

幾息之後,一聲輕微的響,殿門被人推開,復又關緊,徒留一地斑駁陸離的陽光與滿室寂靜。

一片桃花殘瓣打著旋落下,緩緩停留於塵土之中。

謝朝慢慢睜開眼,眼瞳幽深無光,沒有半分睡意。

-

劉家刺殺皇帝一案,終於在一個和煦的春日塵埃落定。

龍門衛從劉家搜出許多明黃色衣物並一方玉璽,此等禍心賊膽之物,足以證實醉香閣行刺一事確實是劉家施為。家主劉湛為主謀,妄圖行刺皇帝,自己取而代之。

此罪本該誅九族,念在陛下宅心仁厚,最終隻判劉湛一人處以腰斬之刑。劉家男丁流放三千裡,女眷充入教司坊,僕役商鋪該賣的賣,金銀財產盡數充入國庫。

原本與劉家交好的世家紛紛噤若寒蟬,一時間人人自危,恐為自己招惹來殺身之禍。

昔日繁華的劉家一朝之間分崩離析,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宴賓客,眼見他樓塌了。

行刑前一天晚上,一道人影偷偷溜入了慎刑司的牢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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