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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婦1949》99.敬重
田大花聽完,沉默了一下。

這事情,村裏長輩們的做法很容易理解,老百姓千百年的倫理思想,血濃於水,天下無不是的父母長輩,人死為大,再大的矛盾抵不過一個「死」字,死都死了,哪能跟死人計較。

可薑鐵蛋那孩子,十四歲自己分了家獨立門戶,箇中滋味甘苦自知,沒有他那個剛硬執拗的性子,他也走不到今天。

他要是那麼容易妥協,他就不是薑鐵蛋了。

可是……田大花也明確知道,這個事情要是處理不好,薑鐵蛋大概就要被村裏人看作冷血無情了,免不了讓長輩們指著罵,對他自己在村裏的人緣處境也不好。

不能說村民們不對,畢竟老百姓祖祖輩輩「死者為大、與人為善」的思想,孝道至上,自古勸和不勸分,早就有人勸說薑鐵蛋跟生父和爺爺奶奶和好了。

田大花想了想問薑茂松:「那你怎麼打算?」

「我還能怎麼打算?」薑茂松苦笑。

這事情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說,他都推脫不開。從宗族來說,六嬸也是他長輩,鐵蛋叫他一聲叔,從身份交情來說,他畢竟和薑根保同生死共患難過的戰友情分,其實也不忍心看著他老母親死後無人送終。

幾個長輩找上他,也就是覺得他說話管用,別人說話薑鐵蛋可能不聽,他說話薑鐵蛋肯定不能硬駁。

薑茂松總不能說,這事情我不管,我不去勸,六嬸沒人送終那活該。真要這樣,別管他什麼身份多大幹部,長輩們大概又要罵他不循人情了。

要是擱在以前,薑茂松肯定會出面勸告薑鐵蛋,可現在,他卻也能理解那孩子的心情,畢竟就連他自己,也是對薑根保和六叔一家失望至極,一次次的事情,氣得他對薑根保也疏遠了,薑根保再婚娶了那小寡婦以後,就幾乎少有來往。

可人總是感情動物,咱們千百年來就是個人情社會。就比如他自己吧,縱然他對薑根保生氣失望,可得知薑根保被打成走資派,被送去幹校勞動改造,他仍舊還是不忍心,嘗試著跟幾個老戰友設法改善他的處境。

田大花思忖片刻說:「我覺得……要不你還是跟鐵蛋談一談吧,這件事畢竟很特殊,真要讓六嬸無人送終,別管以前有多少恩怨,村裏人肯定會對這孩子有看法的,他以後總還要在村裏生活。」

田大花這麼一說,薑茂松便微微一嘆,微笑看著她說:「你要是這個意見,鐵蛋那孩子大概也就能聽從了。」

「我也沒怎麼幫過他吧?」田大花說,「除了結婚時候我給他準備過禮物,別的……謝白玲那事兒總不能算在我身上吧?」

「可是你就沒覺得,那孩子一直很敬重你嗎?對你的態度跟別人可不同。」

田大花想了想,這倒也是,別的不說,每次在村裏遇上了,這孩子看見她都特別親熱地跑過來說話。

實則對於薑鐵蛋來說,兩家人原本有很多相同處,可他們家弄成這樣,而薑茂松和田大花卻截然相反,夫妻二人這些年把一個大家庭過得和睦興旺,這本身就足夠讓薑鐵蛋敬重了。

更何況,薑茂松和田大花也確實一直偏心關注這孩子。

兩口子討論了一下,薑茂松一邊跟田大花聊著一邊吃飯,正打算吃過飯去找薑鐵蛋談談呢,門外有人喊了一聲「嬸子」,大門沒關,便看見他們正在討論的話題中心,薑鐵蛋推門進來了,臉上微微帶著笑,手裏還領著他的小女兒。

習慣了光說「這孩子這孩子」,其實這孩子比他們石頭還大了幾歲,鄉下結婚又早些,孩子都兩個了,一雙兒女十分乖巧可愛。

算一算,年當而立的大好青年了,薑鐵蛋長得本來就相貌堂堂,比他那個老子爹長得更有出息,眼看著娶上媳婦,過上兒女雙全的安穩日子,這幾年他身上便也多了幾分成熟穩重,而少了一份戾氣。

「呀,鐵蛋,快來快來。」薑茂松趕緊起身招呼,田大花也起身招呼一下,一邊忙著去給鐵蛋的小女兒找零嘴兒,一邊笑著嗔怪薑茂松:「看你,你怎麼還開口就喊小名兒,他這都有兒有女,正經的大人了。」

薑茂松不由也笑了一下,想著他大名叫什麼來著,薑明剛是吧,村裏子侄輩們太多,小名兒從小叫都記得清,大名他還真記不準,也叫不習慣。

「嗐,嬸子,您這話說的,小名兒就不是留給長輩叫的嗎,我鐵蛋就是長到了七老八十,我叔叫我一聲鐵蛋那也是理所當然,那是叔嬸心裏有我。」

你說這孩子,這話說的多叫人熨帖。

薑鐵蛋那小女兒也就三四歲,長得隨了媽媽一雙明媚的大眼睛,一看就特別討人喜歡,田大花對這樣軟嘟嘟的小女娃簡直稀罕的不得了,就拉著她的小手問她幾歲了,叫什麼,又給她拿餅乾吃。

小女娃看看爸爸,薑鐵蛋便笑著說:「奶奶給的,可以吃。」小女娃才接過餅乾,坐在田大花旁邊安靜地吃餅乾,看得出這孩子被父母教得很好。

薑茂松一看薑鐵蛋這個時候來了,心裏便有了些數,早不來晚不來,肯定跟六嬸的喪事有關,可他也拿不準這孩子主動找上門來,是個什麼目的和態度。

薑茂松便親自動手泡了一壺茶,給鐵蛋倒了一杯,笑著說:「老戰友送我的好茶葉,叫什麼雲霧茶,鐵蛋你嘗嘗。」

薑鐵蛋端起來喝了兩口,笑著說:「叔,我這糙漢,也不懂喝茶呀,就是覺得挺香的。」

「嗬,說得你叔好像就不是糙漢了。」薑茂松打趣道。

薑鐵蛋喝了幾口茶,放下茶碗,斂去了笑容,低頭說道:「叔,嬸子,你們二位長輩都是明白人,肯定也猜到了,我今天來,就是為了我奶奶那邊的事情。」

「哦,這事兒……」田大花沉吟一下,微笑著說:「你叔剛跟我說,正打算吃完飯去找你呢。」

「嗐,我就知道,我也都聽說了,他們說不動我,就找到您跟前了。」薑鐵蛋說,「四爺爺找過我,我那幾個至近的堂叔堂嬸,也都來找過我,都讓我給堵回去了。我薑鐵蛋,就是這麼個驢脾氣,香的就是香的,臭的就是臭的,我沒法把臭的當成香的。」

「可是……」薑鐵蛋撓撓頭,笑,「可是你說我一個晚輩,我聽說他們找到您跟前了,叔和嬸子對我有恩的,這些年也沒少關心我,沒少幫我,叔和嬸子的為人,跟我爸一比就是天上地下,在我心裏一直敬著,我哪敢等著您去找我啊,我這不就自己趕緊來了嗎。」

薑茂松跟田大花對視一眼,不由得也笑了。

他端起茶碗,慢慢喝了一口,問:「你這孩子是個實誠人。你也都知道,我跟你爸,早年是一起扛槍打仗,一起經歷過生死的交情,現在……有些舊話我就不重提了,你今天既然主動到我跟前來,一定心裏有主張,你自己是個什麼想法,你先說。」

「我還能有什麼想法呀。」薑鐵蛋看著自己的小女兒,也是苦笑了一下,說:「以前那些事都不用我說,叔和嬸子比我還清楚,單論以前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破事,這事情,我才不管,關我什麼事呀?我沒有那些好心,誰罵我絕情也好,罵我不孝也罷,他們不是我,他們沒受過我的滋味,刀子割在誰身上誰疼。」

薑茂松看著他,揣摩著他那口氣,靜靜地端著茶碗等待下文。果然薑鐵蛋平復一下,繼續說道:

「可是這些年,我十幾歲帶著我媽分家搬出來,村裏這些長輩們沒少幫襯我,我剛分家時沒有牲口,種地就靠兩隻手,經常是哪家長輩正好挪出來空,耕完自家的地,順便就幫我耕了,啥事能拉都拉我一把,我結婚成家,也都是村裏嬸子大娘們幫我操辦。

「所以這事情,我不認自己是他薑根保的兒子,我還得認我是薑家村的子孫晚輩。再說我奶這身後事,我要真甩手不管,最終還不是落到村裏這些長輩身上,叫其他人受累操忙?現在老家那邊弄成那樣,別的也沒人指望,我不能給別人撂挑子。」

田大花和薑茂松聽了他這一番話,心裏一下子真說不出什麼滋味,田大花不禁搖頭輕嘆,你說薑根保有這樣一個兒子,前世積了什麼福,何德何能,他怎麼就不知道好好對他呢,可真是……哎。

她這麼想,薑茂松也是這麼想,不由得嘆了一聲說:「鐵蛋,你爸這個人,是非不論,他能有你這個兒子,該是他這輩子最大的福分了。」

「叔,我跟他沒關係。」薑鐵蛋低頭說道:「我今天來,就是想跟您和嬸子討一句話,我答應去給我奶奶摔盆送終,就是有個事兒,您得幫我跟村裏人、跟那邊講清楚。我奶奶那邊,我願意去給她送終,不過我是我,我就一個人去,我媽和我媳婦,還有我兩個孩子,我不讓他們去,那些亂七八糟的恩怨,到我這一輩就為止了,我不願意我媳婦孩子再跟他們扯上關係,他們從來也沒在一起相處過。」

「至於以後,我爸和我爺爺,也就僅止於此了。我爸以後怎麼樣誰也不知道,我爺爺,他自勞自食也不至於餓死,把我奶奶送下地之後,該怎樣還怎樣,不要指望跟我和好。

「他那個人,送完殯指不定他就以為跟我和好了,他自己年紀大了奶奶也不在了,就想讓我伺候他養他的老,說不定順勢就賴上我。醜話說在前頭,我不養,我不心疼那口糧食,我就是膈應,我沒法接受他。

「叔,嬸子,你們說我絕情也好,說我記仇不孝也罷,反正我就這兩點要求,那邊要是明明白白答應著,當著長輩們說話算話,我馬上就過去,喪事該怎麼辦我怎麼辦,該我花錢我也擔著。要是還想別的要求,那我不管了,他們自己愛怎麼著怎麼著,我絕對不去。我知道別人說話都不好使,我就聽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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