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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城帝姬》第四十五章 何辜朝露(上)
昏昏沉沉,渾渾噩噩,直至次日凌晨,我方在一片寒色月光中悠悠醒來。桓恪眉目間疲憊之色漸隱,舒緩之態微露,我卻知正是因此疾兇惡,才使得他愈發無力感知苦楚,倒顯出一副安然模樣。

原攻克定山大捷時,趙厚幽痊癒後同董閏一道前來向桓恪與我致謝。把酒言歡時曾記趙厚幽談起,他幼時很是學習了一段時日的醫術,縱日後步上仕途,也未曾荒廢。他自謙技藝不過爾爾,但董閏卻讚不絕口,加之歷經諸事之後,趙厚幽之心已然昭昭——桓恪此病蹊蹺,須得交由自己人照料。眼下饒魯城中醫者我已不信,軍中常人恐也斷不出真實病因。能夠放心託付倚仗的,唯有趙厚幽了。

蠟燭有心還惜別,替人垂淚到天明。燃一盞微小紅燭,我凝神在燈下書信。一邊蘸墨一邊想著,昨日雖說尋理由使兵卒們離開,但以他們對桓恪感情,今日晨時必會再度前來詢問。桓恪此事出的突然,縱我早覺不妥尚且如晴天霹靂,更莫論他們全不知情,隻恐軍心大亂。此時若去尋郭川商議也不是時辰,我將信封好,思索著啟門。

「……鑄豐?你們怎麼在這?」

出乎意料,鑄豐、懷延、廣旗、得率,四人俱坐候在門邊,本是昏昏欲睡模樣,一聽我聲音登時清明。

「王妃,將軍如何了?」

鑄豐忙不迭起身,我一時不知如何應答,沉默片刻默默讓開。他四人緊接著沖入房內,卻輕手輕腳走至床邊,低聲呼喚桓恪。

「眼下他睡得極沉,勿要打擾他。」

我輕聲,四人面面相覷,許久不約而同浮上一絲惶然。

「你們莫要著急。這種時候,愈發需要我們沉靜思索對策。」我寬慰開口,實則心中空落落似峰谷:「邢州趙大人精通醫術。既有莊就庸之例在先,尋常醫館,我是不敢再信了。我已擬好一封信件,須得一人快馬加鞭,交由趙大人,並保證萬無一失,盡最快速度將趙大人接至饒魯。何人可擔此責?」

似受我平靜語氣感染,本也素質過人,廣旗迅速冷靜下來,抱拳俯首:「屬下善馬,願領此命。」

「一路小心。」將信封遞與廣旗,我目送他闊步出了視線,回首看向也已調整好情緒的餘下三人:「今晚,不止我們,上至郭川將軍,下至普通兵卒,隻恐無一人得以安眠。王爺逢此意外,眾人皆是猝不及防。而王爺又是軍中主心,解救饒魯百姓出水深火熱,正是最得擁護之時。是以,對外,我們需嚴守口風,不向軍外透露半分王爺情勢風聲;對內,營中知曉真相的,除卻郭川將軍與此屋中人,不可再多一人。」

「穩固軍心之理,我等尚明。」懷延嚴肅回話,我頷首:「本應請郭川將軍一同前來商量對策,只是說實話,我眼下能夠全然信任的,只有各位。得率,勞你一會兒便去郭川將軍屋外守著,待他醒來便告訴他,我有事相商,請他來王爺房中一趟。」

「是。」不問緣由,得率施禮退下。我轉望鑄豐與懷延:「你二人現下快回房中休憩片刻。今日早時,來至王爺房間。」

偏頭看向床榻之上桓恪祥和睡顏,我終在房中無人後長長嘆息。「原來調兵遣將這樣難啊。」伏在床邊,我瞅著桓恪側臉,輕輕笑:「不過既是你親命的軍師,必定不會差到哪裏。」

方至寅半,緊掩的房門外已喧鬧聲漸起。施施然理了理裙擺,我緩步走至房門處,聽鑄豐高聲道:「此時尚早,將軍仍未起,你等在此鬧哄哄的,如何叫將軍安寢?」

「素日將軍總是起的最早的,常是寅刻便醒,現下這時辰都練了許久功夫了!」吵鬧聲雜亂,倒是大同小異:「將軍昨日便一整日未出現,王妃也哭了,定是出事了!」

「將軍近來夙興夜寐,勞累過度,因而身虛體弱,並無大礙。」拉開房門,我突然出現令眾人皆愣了愣。徐徐發聲,字字肯定,我穩穩道:「昨日是我太過大驚小怪,叫兄弟們誤會了。將軍需休養些許時日,郭將軍,」頓了頓聲,我轉而看向立在一旁皺眉的郭川,不動聲色,意有所指,「需率主部回京復命,不日啟程。為免各位路上辛苦,這幾日便不必前來探看將軍了。」

雙眉蹙的愈深,郭川眼中疑問重重,我隻自然如故的與他對視,良久他方移了目光,不著痕跡,微微頷首。

心間驟然鬆了一口氣,我打量著尚未回神的諸位兵卒,心知一日兩日可尋借口阻攔其探視桓恪,但總歸也非長久之計。最為穩妥的方法,唯有將大部隊調離饒魯,以免後顧之憂。

「無論將軍情形如何,總應見一面,我們才能放心吶!」一人微微揚聲,循聲看去卻是那日的哨兵,立時得一片附和。似乎得了啟示,很快又有一人不甘落後般疑惑道:「且照理說,韋子護窮凶極惡,理應斬首示眾,以平民憤。怎地昨日卻將其解決在軍中?何況兄弟們知道,王妃絕不是輕易落淚之人。昨日卻那般傷心,莫不是將軍……」

「住嘴!」懷延喝止,憤憤道:「將軍何事也無,你等倒成心咒將軍麽?!」

仍自悠然,我甚至寬和淺笑,耐心解釋:「兄弟們確實多慮了。昨日確是我失態,卻無關將軍,只因那日收到的信件。至於韋子護……此人罪大惡極,贖罪抵命乃早晚之事。原應將其領至百姓面前謝罪天下,誰料他竟出言不遜,譏諷朝廷,屢教不改。因恐擇日處決驚擾百姓,橫生是非,故方於軍營中處置。若論探看將軍一事,方才已向諸位交代過。將軍需靜養。若人多嘈雜,擾其安眠,好心反生弊端。」

「我們保證悄無聲息,不會打擾將軍……」

此等聲音此起彼伏,不絕於耳。無論是鑄豐懷延的勸止,還是郭川命令,兵卒們再難安靜,只是一顧吵嚷。

「……夠了!」

薄怒輕斥,我凝眉,手握成拳,望著眾人震驚面孔:「一旦萬一,何人擔得起責任?!你們說不會打擾將軍,此刻無理取鬧,何嘗不已是障礙困擾?!將軍此刻所需,不是於其休養無關痛癢的關看,而是你等一如往常,校練勤勉!若入門探視便可令爾等武藝精進,若親面安慰便可令將軍迅速恢復,若見將軍一面後你等仍可心如止水照常訓練,」我橫邁一步讓出門扇,「請便!」

微微輕喘,我冷著面容環視過鴉雀無聲的兵卒,許久啟唇,與桓恪當日訓斥哨兵的語氣如出一轍:「扭扭捏捏,躊躇不前,注目小事……此等作態脾性,如何堪稱胡汝常勝之軍?!有何顏面自稱從於平州王麾下?!將軍醒來,卻見你等不在軍營,而聚於一屋之外,不顧黎民,而隻慮私情,又將如何作想?便是無妨無大礙,也被你等氣出大礙!」

萬籟俱寂,寂然無聲。眾人皆肅然,垂首不語。平息呼吸,我片刻揚聲:「今日,諸將士不遵軍紀,未按時訓練,不思進取,有延誤戰機,怠慢上官之嫌。著令,各人去校練場負重而奔,直至午時!若有怠慢——」

「屬下領命!」

此次不需鑄豐懷延領頭,諸將士齊齊單膝跪地,抱拳應聲。我昂首,微斂目光看向郭川。他再度微微頷首,眸中卻多一分讚許,少一分猶疑。

……可是這種認同……哪裏有桓恪半分重要。

得郭川相助,我雖因坐實的軍師之位需日日前往校練場,卻也得不少空閑安心守候於桓恪身邊。他清醒的時辰日日晚少。每每桓恪睡的極沉,我總會莫名心亂難安。人前還需做出無事神色,隻說從前枕戈待旦,他從未歇得一晚安眠,此回正借這難得安穩休憩將養。這樣得體解釋著,也一點點麻木自己,對著那日益消瘦的面容自欺欺人,澄廓只是累了,只是乏了,待他歇夠了,便會再如往日,鮮衣怒馬,春風得意,攜我騰躍平治,賞盡河山如畫。我有很多事將將想明,有很多話亟待傾訴。我最想擁抱,最想依偎,最想天長地久,不顧一切的與之同行一生的這名少年,斷不會棄我而去。這世間,再無任何人與事比他更重要。餘生歲月,我只求守在他身邊,拋卻萬般夙念,隻余眼前這一人,這一心,但求白首不離。我願窮盡生生世世的好運,只求今生今世他喜樂無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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