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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城帝姬》第二十六章 歧途何往
落地轉身,還未勻過氣來,便見鑄豐等四人整整齊齊的站在身後,著實嚇我一跳。

方要發問,鑄豐已率先單膝跪地抱拳,餘人隨之動作:「伶月帝姬心善如斯,千金之體卻為鑄豐等損傷,我等實在無以為報。日後伶月帝姬若有用處,鑄豐等義不容辭,惟願肝腦塗地!」

我忙要俯身去扶,奈何伸手間牽扯到傷口,隻好咬牙把手收回,看了眼身邊神色不明的桓恪。

「伶月能盡己所能幫各位一把,此時還能站在這裏與幾位說話,這本就是因各位在先的救命之恩。何況即便伶月沒有如此,相信幾位也能自如脫身,畢竟當時困境本就是因伶月而起。你們如此客氣,倒令伶月心中難安了。」

四人仍就這姿態不動分毫,我無奈扯了扯桓恪衣角,他微微勾了勾唇角,這才發話:「伶月帝姬既如此說,你等便起來吧。正好岔路已到,左右為難之事也該做個決定了。」

鑄豐等站起之勢隨此話略僵了僵,對望之間俱是沉默無言。他們狀態不似往常。

我偏頭向桓恪所說的分岔路看了眼,再打量著幾人頗有些嚴肅神情,斟酌開口:「若我沒有猜錯,眼前這兩條路,一條是通向胡汝皇宮,另一條是通往軍營。是也不是?」

「奇了!」鑄豐幾人互相望過,一臉驚訝:「帝姬怎麼知道?」

「也不難猜。」我轉了目光看向馬車:「懷延路上曾說過,你們此行是為報平州王之恩,我也想得到,此行各位必定是瞞天過海,隻你幾人知曉的。擅離軍營本已是不該,更何況又帶回異國帝姬,這名帝姬還身份敏感。胡汝皇上會龍顏大怒已是註定。」

話說到此處,周圍這五人卻無一人有分毫埋怨神色,我垂了眼瞼,心頭思緒翻轉不定:「加之行來一路,平州王每提起皇宮,還有各位說起軍營時,表情未免有些茫然。想來軍營雖苦,裏面的兄弟卻都一同出生入死過,深情厚誼堪比至親,因此歸心似箭;但是眼下又已違君主之命,不可不速速前去請罪,因此腳步難免遲疑。這種糾結心緒到這岔路時盡數寫在幾位臉上,伶月同在其中,自然明了。」

一時無人說話,隻聞風聲漸起,微有呼嘯之勢。桓恪輕嘆一聲,看向鑄豐等,語中誠意歉意並重,似真在與親兄弟說話:「終究是桓恪連累你們,才至如今進退兩難境地。伶月帝姬說的不錯,皇兄那邊我們必去。到時桓恪自會承下一切罪責,絕不會牽連你們。」

「將軍!」四人齊齊開口阻攔,得率急的上前一步:「是我們執意跟來,心甘情願啊!」

「將軍便這樣急於同我們劃清界限嗎?」鑄豐搶言,見桓恪不答,又竄到我身邊:「帝姬——」

「平州王所說不錯。」我輕輕言語,明明聲音與他們相較極小,卻霎時使他們安靜下來。

不可置信的看著我,四人俱愣在原地,我也輕聲嘆氣,看向桓恪:「此次前往泛夜,起因是伶月,主導是平州王。而你們,原本因想報恩隨他前往,心中卻始終覺得不妥,因此,半路便折回了。」

「什麼……」不明就裏的聽著,廣旗剛要發問,被我略快的語速堵回去:「伶月與平州王自行前往皇宮請罪,你們立刻回到軍營,惹事也罷犯錯也罷,總之尋個理由被懲罰禁閉。伶月與平州王走的慢些,如此,與你們時間相錯,胡汝皇上縱使懷疑也尋不到頭緒。」

縱使桓恪與鑄豐等人關係極佳,他與我與宗政煦聯盟之事也必是瞞著這幾人的。拋開與宗政煦糾葛不談,至今日止走的每一步都在我三人商議範圍之內,自然應繼續依計行事。

我們欲行何事既鑄豐等此前並不知情,則至少現下並無牽連他們入其中的必要。若他四人因今日之事受罰,何嘗不是違逆了桓恪本意。

皺眉聽完我這一席話,懷延終忍不住微怒:「伶月帝姬此言何意?是叫我等拋下將軍獨善其身嗎?事是一同做的,禍是一起闖的,無論如何也無叫將軍替我等受過的道理!」

懷延真情流露間下意識將此行說成是「禍」,這於他們來說也確實,我倒無妨,反而桓恪覺有不妥出言阻止:「懷延!伶月帝姬之意便是桓恪之意,誰都不許再勸!你等速回軍營!」

氣氛頗有些劍拔弩張。鑄豐等僵在原地不肯動彈,桓恪十分堅持卻無計可施,身為罪魁禍首的我兩邊望望,終於淺淺嘆息,緩和解釋:「幾位覺得若是離開,自己便從此與此事再無瓜葛了?」

鑄豐等俱愣了愣,轉而看我,桓恪也投來不解目光。

「伶月與平州王面聖謝罪,一定會被責罰,這毋庸置疑。結合此前伶月所知曉的情況,」我看了眼桓恪,語氣微不確定,「平州王軍中名銜只怕會再降。」

「再降?」得率猶疑片刻,「將軍現在已是撫軍大將軍,若再降職的話……」

「若真如此,平州王手中兵權如何,各位也可以想見。」我嚴肅了神情,他們也俱是認真:「到那時,便靠你們扭轉乾坤了。」

「伶月帝姬指的是……威望?我們在軍中激起兄弟們對將軍的擁護之聲,藉此向皇上表態?」鑄豐已然反應過來,可很快又搖頭:「還是不行。這樣的話,皇上極有可能懷疑將軍功高蓋主,更受愛戴。若適得其反,豈非害了將軍麽!」

「此事便是伶月與平州王要考慮的了。」我緊接著回應,趁熱打鐵言之鑿鑿:「能否令皇上信任平州王固然重要,可更關鍵之處在於有人為平州王請命。軍中應當不乏崇敬平州王之人,只是需要領頭人帶領方能成事。故此,幾位此時必須要置身事外,去為後路鋪墊準備。」

看他們神色確實是未想到這一層,然而即便言至此處,在軍中磨練出的膽大心細依舊使幾人未立刻便同意。沉吟思索良久,桓恪提出折衷之法,想來他也了解鑄豐幾人脾性,道先向軍營方向去,途經馬驛時仔細休整一番,到時再細緻商討。鑄豐等這才勉強動身。

然而——

「鑄豐他們醒來後我一定會被痛罵一頓。」將鬢髮捋到耳後,我想想又搖頭:「不對,現在估計已經被罵了。還有馬驛那位老伯,不知得怎麼心疼那些馬呢。」

「黑手是我下的,你只是幕後,要埋怨要出氣日後找的也是我,你就不必擔心啦。何況我給剩下的馬喂的巴豆又不多,很快就能恢復。」

桓恪一手抓著韁繩,一手拽著系在我所騎白馬上的麻繩,悠悠閑閑,忍不住輕笑出聲:「不過這招著實高明,我隻想到讓他們昏睡,確不如你抽薪止沸來的安穩。」

「別說的好像你沒想到一般,你是等我先說出來,讓我做這個惡人吧。」撫著白馬鬃毛,我情不自禁也微揚了嘴角,聲音稍小:「哪裏有王爺的樣子?」

「你就有帝姬的樣子了?」他突然將繩子向自己那邊扯了一下,白馬向前快走幾步,引得我驚呼一聲。轉頭瞪他,卻在對視幾秒後漸漸生出些尷尬來,桓恪輕咳一聲目視前方,我佯作看路旁景色,心中慌亂尷尬卻無法忽視。

五日前繼續上路之後,我與桓恪在車廂內便已達成共識,鑄豐幾人絕不會輕易妥協,但他們離開軍營愈久事情便愈難辦,倒不如斷了另一條路,使他們自知追趕不及,從而依我所言,速回軍營。因此到達馬驛後的當晚,他五人把酒言歡,我便趁其酒興正濃時在鑄豐四人的杯盞中擱了些有助安眠的藥粉。

隔日清晨,我與桓恪便「晨起動征鐸」,轉了方向往皇宮而去。臨行前為防萬一,桓恪又給馬驛中所有的馬餵了巴豆,如此即便藥效漸失,鑄豐他們提前醒來,也是無計可施了。

然而當時隻想著莫要連累鑄豐等,此刻隻余我與桓恪,才驀然覺出些不便來。因馬車是軍中之物,不可帶走,桓恪便將他所配白馬換予我騎,自尋了一匹驛中好馬,倒是不急不躁緩緩而行。只是日後如何休憩安歇……

這問題當晚便迎面而來,我略有些不知所措,桓恪卻怡然自得拾柴生火,與我隔著火堆相對臥下,分蓋著從馬驛中拿來的毯巾。

這夜月朗星稀秋風襲襲,我裹在厚被中覺不出一絲寒意,心頭滿滿愜意安穩,不多時便酣甜入睡。

如此又行兩日,我暫放下心事漸漸樂而忘形,中午歇息時自告奮勇的去拾柴火,腳下一滑直直跌入水溝中。衣袖倒無妨,頭髮卻濕了大半。原本這幾日因左手有傷,我都隻用清水衝過頭髮,還要忍著脖頸微疼,如此卻必得用皂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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