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的好意老漢心領了，可我夫婦二人過慣了山野日子，還是待在這兒比較好。」茅伯想也沒想就拒絕宇文承曕，他不想麻煩宇文承曕。

宇文承曕卻很堅持，「我怎麼能讓你們兩個老人在荒山野嶺孤獨終老，這些年只要我遇見父親的舊部，我都會妥善安排他們的家人，更何況大壯用命保護我父親的遺物，我怎麼可以對你們置之不理。」

「可是我們年紀大了，幫不上公子什麼忙，怎好意思白吃白喝？」

「茅伯老當益壯，不用擔心幫不上忙。」宇文承曕給南宮綰妧一個眼神，暗示她幫忙勸勸。

南宮綰妧嘴巴甜，說話柔柔婉婉的，又頂著一個宇文承曕未婚妻的身份，她再說說茅伯就動搖了，答應跟宇文承曕一起下山。

宇文承曕很是歡喜。

「想不到你還這麼好心。」回到房間，南宮綰妧一邊鋪床一邊揶揄宇文承曕，「我以為你只會顧著自己。」

「我的確是個自私的人。」宇文承曕扳著臉，「一般人我可不願意管。」

見他這麼開不起玩笑，南宮綰妧便轉了話題，「下山後你準備怎麼安排茅伯夫妻？真的帶回京城去，若是他們手中的東西對那些害你父親的人很重要，他們的性命會不會受到威脅呢？」

「放心吧！我會妥善安排他們，決不讓他們有性命之憂。」

南宮綰妧眼珠轉了轉，「看來茅伯給你的那個東西很重要。」

宇文承曕看了她一眼，「你想知道是何物？」

南宮綰妧頓時尷尬起來，她的確很好奇，但卻不承認，「不想。」

「讓你知道也無妨。」宇文承曕從懷裏拿起那個玉器，伸給南宮綰妧，「喏，就是這個東西。」

南宮綰妧瞥了一眼，驚訝地說：「這不是跟你脖子上戴著的那個一樣嗎？」

宇文承曕發燒時，她曾為宇文承曕擦拭身子降溫，見過他脖子上戴著一個玉佩，就跟宇文承曕手裏這個一樣。

「你再仔細看看。」宇文承曕把玉器再往南宮綰妧面前伸了伸。

南宮綰妧接過去，翻來覆去地看了看，看了好半天沒看出個名堂。她看到宇文承曕脖子上的玉墜時並沒有仔細觀察，所有也看不出這個跟那個有什麼不同。

「給你。」南宮綰妧把玉器還回給宇文承曕。

宇文承曕從脖子上解下他戴的那個，跟南宮綰妧手裏這個合在一起。

南宮綰妧恍然大悟，「原來這個是分一對的，合在一起才完整……咦？」

她皺起眉頭，因為她發現宇文承曕手裏的兩塊玉合在一起並不完整。

「還缺一塊。」宇文承曕的話證實了她的猜測。

「這個玉墜三塊合在一起後是不是個藏寶圖的地圖？」南宮綰妧問。

「你想多了。」宇文承曕把兩塊玉墜系在一起，重新帶回去，「這不過是我父親的普通遺物而已，並沒什麼特殊。」

「我也就是開個玩笑。」南宮綰妧覺得宇文承曕板著臉的模樣讓她特別的不舒服，好像她多麼惦記他家財寶一樣。

兩人沒再說話，倒頭背對背睡下。

宇文承曕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發現天空飄下了雪花，他驚訝地抬頭看天空，卻發現原來的草屋不見了，他竟然回到了小時候的院子。

「承曕，來，讓爹看看你的武藝有沒有進步。」身後忽然響起了父親的聲音。

他回頭，發現了父親一身便服站在雪地裡，父親的身旁還站著一個八九歲的男孩子，那個男孩子的臉和他小時候一模一樣。

驚訝過後，宇文承曕意識到這個小男孩就是他自己，他心裏覺得很奇怪，為何他會看到小時候的自己。

他抬腳向父親走過去，眼看父親越來越近，身後又傳來另外一個叫聲。

「承曕！」

他回頭，發現大腹便便的母親裹著厚重的冬衣搖搖欲墜地站在台階上，那紫紅色的繡花鬥篷在滿院的白雪中顯得更加鮮艷。

這般熟悉的畫面讓宇文承曕心慌起來，他在心裏吶喊————不，不要，停下來，就停在這兒，別繼續下去。

他不想動，然後雙腳卻不聽使喚地朝前走去，他聽見母親問：「他們剛剛在說什麼？」

宇文承曕聽到自己大聲回答：「他們說父親畏罪自盡了，母親，父親真的死了嗎？」

「不！你父親不會死的，他怎麼可能會死，他不會死的！」母親尖叫著跑出去，丫鬟和婆子慌忙來攔。

母親像瘋了一樣揮舞雙臂，拍打著攔她的人，「我要進宮！我要去問皇帝！我的丈夫一生戎馬為國征戰，忠心可昭日月，怎麼就成了罪人了？！」

幾個丫鬟和婆子竟然攔不住大著肚子的母親，母親衝到了門口，可是大門被禁衛軍把守，那些人毫不留情地把母親推到在雪地上，宇文承曕眼睜睜地看著鮮紅的血從母親的裙下冒出來。

「阿娘！阿娘！」他心如刀割，撕心裂肺地叫喊。

他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可他卻沒辦法阻止，這一幕刻在他的腦海裡太深刻了，成了他一生的噩夢。

「阿娘！阿娘！」眼淚迷糊了宇文承曕的視線，他的耳畔似乎聽到丫鬟的驚叫，又似乎聽到自己的哭聲，最後那些聲音全部都淡去，只剩下一個著急的聲音在喊著他的名字。

「承曕，醒醒，你醒醒呀！」喊他的聲音漸漸清晰，他辨出那是南宮綰妧的聲音。

睜開眼時，他看到了南宮綰妧伏在他跟前，一臉擔憂地看著他。

他愣愣地看著南宮綰妧，眼角依然有淚痕。

「你做噩夢了嗎？」南宮綰妧關切地問。

「沒有。」他不想讓南宮綰妧看到這麼脆弱的他，冷漠地轉身背對著南宮綰妧。

「你剛才說夢話了，一直喊著阿娘。」南宮綰妧在他背後開口，「我以為你做了噩夢了呢，我也時常會夢見我阿娘，總是這樣喊。」

「你又是如何知道你說夢話。」過了好一會兒宇文承曕才慢吞吞地開口。

「我的丫鬟茗微告訴我的。」南宮綰妧重新躺下，「我最後一次夢見我阿娘時，阿娘在夢中告訴我，說她不想看見我老是掛念著她，她想要我活得開心些，可是我做不到。」

「我也做不到。」宇文承曕閉上眼睛，腦中又不受控制地出現母親滿身是血的畫面，他彷彿萬箭穿心，痛得無法呼吸。

他恨那些人，也恨自己，如果他當時不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屁孩，如果他隱瞞著父親身故的消息，那麼母親就不會出事。

嘭！宇文承曕重重地一拳砸在自己的心口上。

「你做什麼？」旁邊的南宮綰妧被嚇了一跳，扭頭看向宇文承曕，卻被宇文承曕接下來的舉動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