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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然心動》情深202米 黃泉路,忘川河,孟婆湯。
「小姐,請問現在能看得見光亮嗎?」

醫生用一根電筒,一根光線充沛的電筒,直直對著她的雙眼,像是要將所有的光線都灌入她的眼中。

但是,她的唇角卻溢出一抹苦笑,「看不見。」

鋪天蓋地的,除了黑暗便只是黑暗,再也沒有了其他任何東西。

一旁的池錦楠將眉頭蹙得死死的,「醫生,她最近哭哭出來的全是血,會不會是這個原因?」

華裔醫生推了推面上的眼鏡,只是凝重地望著雙眼無神的女人,「哭血?這個是萬分之一的概率,是遇見什麼傷心的事情了?」

「沒事。」蘇南淺眸光一暗,只是很快回答。她的傷疤,自己知道,這樣就好。

「那以前是否有過什麼病史?」

「我得過癔症。」

「就是這個!」醫生語氣重了些,直直望著她,「癔症分三種,興奮性,如狂奔、亂叫、情感暴發等精神運動性興奮狀態;抑製性,如昏睡、木僵、癱瘓、聾、啞、盲;退化反應,幼稚行為、童樣癡獃等。

蘇南淺聽得半夢半醒,只是吶吶地道:「那我是屬於第二種,抑製性?」

醫生點點頭,又發現她看不見才開口:「近段時間應該是受了不小的刺激,否則不會突然重新換上癔症。小姐,你要小心啊」

「小心什麼?」她漫不經心地笑了,「我都瞎了,我什麼都看不見了,我還能小心什麼?」

「現在是抑製性,要是說同時誘發了興奮性的話」他頓了頓,道:「我相信小姐也不願意成為一個又瘋又瞎的人。」

一句話像是重鎚般砸在心上,柔軟的心臟堪堪受不起如此重的打擊,一瞬間如灰飛煙滅般化成粉末。她放在腿上的纖細的指緩緩蜷縮,最後全部握在了一起,很艱難地開口:「那我有沒有恢復的可能?」

「保持輕鬆愉快的心情吧。」醫生手中握著的鋼筆刷刷刷地記錄著,掀起眼皮來看她,「心裏面有什麼心結,最好還是解開,要知道解鈴還須繫鈴人,這怕是要追根溯源咯。」

哪裏是根?哪裏又是源?她不知道。

「要是說我一直解不開,是不是就永遠看不見了?」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了。」

「恩,謝謝醫生。」

*

從醫院出來,感受到了陽光的溫度,可是眼前仍舊是一片黑暗。她的手握著男人的手臂,感覺不自在,但是隻得握著。

「南淺,你還好嗎?」

「我沒事。」

語氣淡漠疏離得好似陌生人。

池錦楠抿緊了唇,不再說話。

*

離開安城的第一個年頭。

開春了。

三月陽光,桃李競芬芳。

換下了厚厚的冬衣,陽光來得讓人覺得有些不適應。

寶寶已經八個月多了,預產期在7周之後。

眼睛再也看不見,她一開始還抱著希望,指不定哪天早上一醒來睜開眼就能看見了呢?畢竟當初她瞎的時候,也是那麼突兀。

自從失明之後,其他的感官都靈敏了不少。可以聽見丁丁點點的聲音,比如說,能夠聽見十米之外的人,哪怕是踩在柔軟的草坪上也是一樣,還能從腳步聲辨別出是男是女。再比如說,能夠聞見很細微的味道。院子裏的夜來香,她總能夠在自己的房間聞見。

也沒有行動不便的問題,適應了三個月,能夠靈活地在房子裏面心動了。朝前走,二十步之後是樓梯。一共二十四階梯,然後左轉第一個房間。

好像日子,也並沒有那麼艱難。

錦楠為了討她的歡心,在院子裏面種下了一顆鳳凰木。現在正是春天,那鳳凰木的枝條應當會抽出新綠,柔軟的嫩葉滴翠般會迎風搖擺。待到夏日來臨之時,火紅的花骨朵會吐露芳華,一朵接著一朵競相開放,映入滿眼熱情似火的紅。

只可惜,她看不見這紅。

蘇南淺伸出手,緩緩撫摸著樹榦,粗糙的紋路,細細的脈絡,好生親切。

「阿離姐!」

一記清脆的叫喊聲傳過來,蘇南淺的身子側了側,敏銳地感覺到那時從左邊傳來的,現在還是十米之外的地方。

近了,近了。

來人終於站在她的面前,「阿離姐,我又有問題想請教你啦!」

在這座異國的陌生城市裏,總有街坊問她,你長得好漂亮啊從哪裏來啊叫什麼名字?這個時候,蘇南淺總會輕輕微笑,「從中國來的,叫我阿離就好。」

阿離。

面前這個二十齣頭的姑娘是中國人,在這座城市的某大學學設計,是她的鄰居。真的是鄰居,就在旁邊那麼近的鄰居。忘記了說,姑娘叫年橘。

年橘。

當時她是這麼介紹的,「這位姐姐,新鄰居哦?我是隔壁的,我叫年橘,年歲的年,橘子的橘,是不是很好聽?」

她微笑著說是。

年橘曾經問她,「阿離姐,你的真名叫什麼啊,我覺得叫阿離聽起來好悲傷」

本就是一個被詛咒之人,何來悲傷。

蘇南淺想起這些,失笑著搖搖頭,「來,我給你講。」

年橘從無意之中得知她也會設計,卻沒想到乃是高手,所以時不時跑來問一些問題。年橘家還有一個農場,經常有鮮雞蛋和牛奶送來,一來二往,自然也就十分熟絡了。

在異國他鄉,她需要這麼一個熟絡的人。

講到一半的時候,年橘突然打斷她,「阿裡姐,要不你去給我們學校的學生補補課,期末的時候肯定特賺錢,畢竟阿離姐你這麼厲害啊。」

「補課?」

「很賺的誒!」

「這種允許嗎?」

「只要阿離姐願意,我保證辦的妥妥的,怎麼樣?」

蘇南淺的眼睛眨了眨,雖說無神但是還能看得出在思考。半晌之後,她點點頭,「能賺錢不違法我就去。」

年橘笑得跳起來抱了她一下。

*

五月二十五。

步入初夏的日子總是微微炎熱,她卻在剛剛走出院子的時候一陣腹痛。難道是要分娩了?

這時候,一股滑膩的液體順著腿間流下來,糟了,羊水破了。

「救命啊」她難耐得尖叫一句,扶著院子的柵欄緩緩蹲了下去,一陣攪碎所有的疼痛讓她幾乎暈厥。

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女的,是橘子嗎?

「阿離姐!」橘子十分慌張,見狀連忙衝進房子裏,「錦楠大哥!錦楠大哥——」

終於,衝出來的男人眉眼焦灼,大步跨到女人面前,俯身彎腰一把打橫抱起。抱起她的時候,聽見她嘴中的囈語,「長離長離」

池錦楠的眉眼俱是一沉,又感覺她勾住自己的脖子是那麼的用力。她是將他當作那個男人了。真是可笑,那個男人可是至今都沒有醒轉過來,像是殭屍一樣躺在床上。

不管如何,現在要緊之事是去醫院。

*

「用力啊——」

她已經能夠聽得懂法語,耳邊炸著醫生尖叫的嗓音。

一種撕裂的疼痛,鑽心透骨,像是用一把鋸子將她的五臟六腑都給切割了一般。同時還將隆冬的獵獵寒風灌入她的胸膛,疼得極度難耐的時候,又冷得瑟瑟發抖。

「疼啊——」她用力尖叫,縱使眼前漆黑,她還是咬住了遞過來的手帕。

「小姐,快要用力!」醫生的法語標準到不能再標準,只是聽起來十分的迫切,「你再不用力的話孩子就保不住了!腳先出來的,卡住脖子了!」

不行不能這樣

意識逐步開始渙散,就像是從最外層將她擊垮一般,讓她無法集中精力——

「你不能暈啊小姐!」

「你用力啊,再用力啊!」

「孩子啊」

迷迷濛蒙之間,她好像看見了大雪之中風度翩翩的男人,他微笑著說,淺淺別怕,一切有我。

夢嗎?

「長離,你為什麼不要我了?」她對著那迷濛的輪廓問道。

「我沒有不要你,淺淺。」冰涼的感覺落在手背上,他好像在哭。他繼續說,「我現在動彈不得,但是還是很想你,很想見你。」

她也跟著哭,眼淚肆虐,「可你分明就是不要我了你為什麼不來救我」

男人的英俊容顏瞬間變得十分模糊,正當他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另外一記聲音傳進來——

「恭喜啊!是個男孩!」

旋即,嬰兒的大聲啼哭聲撕碎了空氣——

「哇!哇哇哇」

*

五月二十五,降下男嬰,取名池殊影。

*

如墮雲端,迷迷濛蒙。

面前是一座青石橋,地面上泛著水光。這座橋像是有魔力一般吸引著他,他邁開腿走過去,一個老嫗那種一個碗,碗裏面是琥珀色的液體。蹲著碗的手乾裂枯瘦,她將碗遞過來,「來,喝了這碗孟婆湯,便可以輪迴了。」

孟婆沖他微笑,眼角的細紋全部堆積在了一起。

「喝湯,孟婆湯?」男人渾身自帶清華,似要取走這四周濃重的霧氣一般。

那隻乾瘦的手蹲著碗湯,又遞過來了些,「池公子,喝了吧,喝了便永墮入輪迴之道。」

「為何」男人的薄唇緩緩開合,嗓音縹緲不分明,「為何我會永墮輪迴之道?」

——我和淺淺拉鈎,一定要好好的,誰若違背諾言,便墮入輪迴地獄,不得好死。

腦子陡然一沉,想到這句話。是自己違背了和淺淺的諾言嗎,所以要墮入輪迴地獄,到頭來不得好死。

「池公子,你已走完了黃泉路,渡過了忘川河。現在只需喝下這碗孟婆湯,便可忘盡世間愛恨情長牽腸掛肚。來,如一杯醉人的酒,喝了吧?喝了之後走上這奈何橋」

池慕辰一怔,伸出修長的手指卻接過那碗琥珀色的孟婆湯,湯是熱的,有著了了青煙。

碗沿觸上薄唇的時候,他的眼前突然浮現出一雙杏眸,刷地一下他將碗砸碎在孟婆的腳下,「我不要忘記她!哪怕是死,我也要帶著記憶走過這奈何橋!」

白霧從四面八方湧過來,將他纏住,孟婆的臉變得猙獰,雙眼通紅地衝過來,「你怎可不喝這孟婆湯!」

不知何時,孟婆的手中又有一碗湯,並且是想要強硬地灌入他的最終。男人的眉眼英俊涼薄,面對那樣一碗湯,只是猝然轉身奔向奈何橋,踩上青色石板的時候——

「哇哇」

他的腳步陡然頓住,哪裏來的嬰兒哭聲?

青石板上滑膩膩的,他又上前一步,那哭聲便牽腸掛肚一般傳入耳中。為何為何聽見這哭聲,他會覺得心痛難耐。

孟婆站在奈何橋下,冷冷看著他,「你若是再走一步,你便永遠回不去了。」

「我不是已經死了嗎,我為何還要回去?」

嬰兒的哭聲越來越大聲,周圍的濃霧緩緩散開,像是有一束陽光射穿濃霧,將他黑色的眼瞳照的晶亮。

那光越來越亮越來越亮

*

「啊!!!」

護士尖叫一聲,嘭地推開了病房的門,「莫教授!醒了!醒了!池公子睜眼了!」

這樣的尖叫幾乎是貫穿了整個樓層,話音降落,從辦公室衝出來一個身穿白色大褂眉眼清俊的男人。莫歸年感覺到了自己的血液緩緩升溫沸騰,那樣灼熱的血液在青色血管之中奔騰,最終全部湧向了心臟,讓他激動得不能夠自持。

莫歸年快步走進病房,腳步猝然頓在屋子中央,再也不能夠移動半分那樣一雙清冽如流墨四溢的眼瞳直直看著他,緩緩一笑,「歸年。」

他真的醒了。

病床上的男人容顏蒼白如雪,卻依舊英俊得一塌糊塗,隨隨便便一個眼神就足以顛倒眾生。偏偏,此刻的他唇角噙著一抹熟悉的淡笑,眸光輕轉之間儘是溫暖。

「我以為你醒不過來了。」莫歸年平靜地開口,卻感覺到自己的喉頭有些發緊。

「窗外的梧桐樹都長得這麼茂盛了。」涼薄如水的嗓音緩緩流淌著,他的視線落在窗外沐浴在明媚陽光下的法國梧桐上,「我睡了多久?」

莫歸年這才緩緩上前,走向床邊,「慕辰,你睡得太久了,真的。」

池慕辰低低一笑,視線又投回來,「是嗎,有多久?」

「整整半年,足足六個月。」莫歸年雙手插進自己的白色大褂之中,眸光意味不明,「我真的以為你醒不過來了。」

「我好像做了一場很長很長的夢。」池慕辰斂住眸中微光,長長的睫毛垂下來,墨線交合處有著悲涼,「我甚至夢到了那黃泉路,忘川河,孟婆湯,還有奈何橋。」

莫歸年聽得心頭一悸,「你別嚇我,那是人要死了好嗎?」

「我也以為自己是死了。」男人的唇角勾出弧度來,不深不淺卻剛剛好,「但是我聽見了嬰兒的哭聲,很響很響,像是這哭聲將我拉回來的一般。」

「這麼玄乎?」

「恩。」垂下的睫毛在眼瞼處投下瑰麗色隱隱,男人的容顏有些淒涼,「今天幾號?」

「五月二十五。」

「都五月了啊。」男人緩緩抬起自己的手,目光專註地打量著自己的手,發現竟然有些陌生。手指依舊修長,只是皮膚蒼白了一些。輕輕用力一握,竟然沒有力氣。

見狀,莫歸年開口:「你躺得太久了,傷已好,但是肌肉也太久沒用,難免覺得乏力。沒關係,慢慢適應就好了,很快就好了。」

「歸年,你眼眶紅了,要哭了。」

「我怎麼可能哭,笑話。」莫歸年感覺到自己的眼窩有些發熱。

池慕辰眯眸淺笑,「因為我醒了很高興?」

「懶得和你說。」莫歸年轉身離去,「我出去打電話,通知一哲和你的秘書,當然還有警方。」

待人走後,偌大的病房只剩下他一個人,嗅著這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拔掉身上的管子,掀開被子,當腳觸在那冰涼的地磚上時,他才覺得自己是活的。真的,是活的。他居然沒有死。

池慕辰雙腳站在地面時,陡然一軟,連忙伸手扶住了病床。渾身無力倒是真的,感覺所有的力氣都被抽走了。果然是他睡得太久了啊

既然要他活下來,為何在睜眼之後看不見最想見的人呢?

緩緩呼出一口氣,覺得胸口沉悶至極,他難受得隻想哭。這算是從苟活嗎,自己都認為自己活不了的情況下,竟然還活著。

他的抓著扶手的指微微用力泛白,說不出的慘碧色滲出來。所有的疼痛,他都能夠忍。只是,不能夠忍受她不在他的身邊。

*

所有的人風風火火趕到醫院,齊聚在一起推開了病房門。數雙目光齊齊落在凝立在病床邊的男人身上——

一身的清華是擋也擋不住,那雙墨眸緩緩抬起望過來,所有人的魂兒都被勾了去。只見他背後的陽光灼灼而來,再怎麼耀眼也被他給掩了下去。

陽光灼灼,金燦燦的落在他身上,而他如神祈一般揚起蒼白的唇,就那樣淡那樣淡的一抹笑——

終於相信,曾經高高在上的男人終於是醒了!

顧一哲長腿邁過去,「媽的,終於醒了啊。」然後激動地一掌拍在男人的肩膀,險些將他給拍倒,現在的他實在是太虛弱了。

警察很破壞氣氛,一臉凝重,「池公子,能不能簡單地問你幾個問題?」

池慕辰點頭,以示同意。

「請問,當時那個人的面貌象徵什麼的還記得嗎?」

「隻記得說話不男不女,類似於太監。」

「太監的聲音?」

「是的。」

經過簡單的詢問之後,顯然也是沒有任何進展。這個時候,所有的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只有池慕辰,抬眼掃向眾人,「她呢?」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卻讓人清楚地知道他口中的她是誰。

畢竟在病房裏面這麼久,誰也沒有主動去提及那個名字。他這樣問出來,原本為他醒來的而欣喜的氣氛一下子就被沖淡了。

「你們怎麼都不說話?」男人坐在床沿上,眸光微微凜冽,一一掃向那對面的人。

「歸年,你說。」

莫歸年插在白色大褂之中的手緩緩收緊,卻抿唇不說話。

「一哲,你來說。」

顧一哲也是同樣的反應,移開了目光。

池慕辰涼涼笑了笑,「你們這樣子有意思?」

「那容小姐,你告訴我?」他的目光掃向站在顧一哲身旁的容詩涵,「畢竟你們這麼好的關係對不對?」

容詩涵看見這憔悴蒼白的男人,忍不住眼窩一紅,卻不肯說話。

終於,男人失去耐心,眼底竄出黑暗來,直直掃向朱琳,「你是我的秘書,你來說。」

朱琳攥緊了拳頭,「對不起,總裁。」

畢竟誰還願意傷害這個遍體鱗傷的男人?

「元智。」男人的目光之中啐上寒冰,交織如縷般牽連出悲涼的藤蔓,他望向元智,「只有你了,回答我,我隻說一次。」

然而,出乎意料的,所有人都是保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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