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最後一天

桂老爺子從桂從赫房間出來的時候，腳步都是散著的，渾身每一個細胞都在昭示著其主人的力不從心。

若非盧丙心上前攙扶，他幾乎就一頭栽到台階下邊了。

「老爺子，您沒事兒吧？」

「去弄點兒好酒好菜，晚上我們爺倆，要好好喝上一頓。」桂老爺子語氣緩慢，說話的時候，雙眸中含滿了淚光。

盧丙心抿唇點頭，「奴婢這就去準備。」待端著托盤進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個時辰後了，一老一少合力將桂從赫從床榻上扶著坐起來，直接在床榻上架了個桌子。

老爺子顫顫巍巍的舉起一小盅酒，看得出來他在極力控制，可手仍舊控制不住的在抖，而且嘴唇都在抖。

半晌，他擠出一抹尷尬的笑，「來，咱們爺倆整日裏雖然都見面，但卻甚少像今天這樣開開心心的喝上一杯，今日，不醉不眠！」

「好，不醉不眠！」一口酒下去，桂從赫已起皮的嘴唇被嗻的很痛，他卻皺眉笑出了聲音來，「老頭子，你知不知道，我忍你很久了，整天磨磨唧唧的在我耳邊絮叨，吵嚷的我煩死了！這次總算有機會能夠擺脫魔爪，我走了，你可別想我。」

桂老爺子放下酒杯，也突然板起了臉，「桂從赫！你個小豬蹄子，知不知道老子也忍你很久了？」

兩人相視一笑，互相拍桌子瞪眼睛，盧丙心笑看著，眼淚止不住的往外流，她藉著去熱菜的功夫逃出了房間，剛出門，就忍不住了。

找到一個無人的角落，嚶嚶的哭了起來。

桂老爺子足足陪了桂從赫兩個時辰，看著他閉上眼睛睡著，他才不舍的走出房門，猶見到盧丙心靠在門口的柱子旁邊，大冷的天兒就那麼瑟瑟縮縮的坐著。

「好孩子，你怎麼不去歇息？」

「沒事兒的，我想著後半夜的時候鬼大夫或許還有事兒要找我做，所以就在這裏等著。」

「進屋吧，屋裏暖和，若是不放心，你就待在外室，他已經睡下了。」老頭子說話的聲音有氣無力。

盧丙心點頭，扶著他出了院門，獨自回到房間，聽到裡側床榻上略粗的喘氣聲。

「心兒，過來我這邊。」

驟然聽到桂從赫的聲音，盧丙心嚇了一跳，「鬼大夫，您沒睡啊？」

「就剩下幾個時辰的時間了，我哪裏睡得著，必須得把該交代的事情都交代了。」

「您別這麼說，您的身子骨一定會好起來的。」盧丙心哽咽起來。

「咱們就別互相安慰了，明日王爺會帶一個神醫過來醫治我，但這一治，會治成什麼地步，尚不得而知。或許會好起來，或許……以防萬一，我要將事情交代給你。」

「給我嗎？這個……我恐怕……」

「沒什麼恐怕的，你擔得起我的信任。」桂從赫強撐著坐起來，靠坐在床榻上，「首先，這件事情我跟瑾王諱莫如深，都是不能告訴我那徒兒的。」

「為什麼？」盧丙心很不明白，雖然她跟青大夫和桂從赫的接觸時間沒有三年五年那麼長，但看得出來她們雖然是互懟的相處模式，卻是互相像親人一樣看待的，鬼大夫出了這麼大的事情，若是不告訴青大夫，改日她該有多麼的傷心？

「那個傻丫頭，若是知道我……」若是知道桂從赫為了解決同樣困擾他們三個人的問題而冒險，一定不會同意的。

但不同意又能如何呢？她肯定也沒有別的法子。

桂從赫苦笑了一下，「總之，不能告訴她。我這裏有一封信是留給她的，你代為交給她吧。」

盧丙心質疑的接過來，「為什麼，不讓王爺轉交呢？」

桂從赫弱弱的扯了扯嘴角，「傻丫頭，你若是將來嫁給哪個如意郎君，便知道我為什麼會這麼做了。」

盧丙心眼淚更是止不住了，「鬼大夫都走了，我哪裏還有什麼如意郎君。」說出話的瞬間，兩人同時都怔住了。

盧丙心趕忙將眼淚擦乾淨，慌忙將信封收好，「還有什麼旁的事情要交代奴婢的嗎？」

桂從赫臉上吃驚的表情還沒有散去，獃獃的看著月光照耀下，那淚眼婆娑的女子，怔愣的眨了眨眼睛，這才收回心神。

不論如何，都已經是這個時候了，說什麼做什麼都晚了。

他淡淡的勾起嘴角一抹弧度，拿出了床邊上一個匣子，「這裏面是我平日裏記的一些小筆記，留給你用的，我走之後，若青大夫還肯在醫館坐診倒也罷了，若她仍要回京都，那麼便只有老爺子一個人撐著，你要儘快學習起來，成長為一代名醫，幫老爺子撐起一片天。」

盧丙心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鬼大夫，我，我怎麼有資格繼承你的……」

「從這一刻起，你就是我的二徒弟了，以後青大夫就是你的師姐，有什麼問題你也可以向她討教。別看你來醫館的日子短了些，但你的天賦比其他人都強，就憑這點，我就非收你為徒不可。」

盧丙心噗通跪倒在地，捧著匣子泣不成聲，「鬼大夫，為什麼，為什麼您要在這樣的時候跟我說，您為什麼不早點跟我說這些話呢？」

一向自視過低的盧丙心，還是頭一次聽到鬼大夫誇讚自己，心裏漾過暖流的同時，卻也在懊悔，懊悔這一切發生的太晚。

此前她不是沒有想像過兩人之間的可能性。

可惜，自己清白已毀，盧丙心唯願能夠守在鬼大夫身邊一輩子。

「徒兒給師父扣頭了。」將淚水擦乾，盧丙心抽噎著將拜師扣頭禮完成，「師父，還有什麼要吩咐的嗎？」

「若說有，可能有點兒過分了。我父親……」

「既然是您的徒弟了，那桂老爺子就是我的師祖，師父放心，我盧丙心不管吃多少苦，受多少罪，都會保得老爺子平安，我也會努力學醫，幫老爺子撐著醫館。為老爺子養老送終的事情，就交給我來吧。」

「這樣……我就放心了。」

其實照顧老爺子的事情，也不全是盧丙心一人的擔子，桂從赫了解卓青鸞的為人，自己即便真的去了，那丫頭也會親力親為的照顧自家老爺子的。

若是不得已要回京，將老爺子接回京都去照顧都有可能。

他躺下，長嘆了一聲，「真的，沒什麼好操心的了。」

「可是，奴婢還有一句話想對鬼大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