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含心環視了一圈。

楊顯之雖然悲痛，但頭腦還算清醒，也開始細細深思這位秦老爺從一開始就透露出的不正常。

周世楠能夠像正常人思考，但是因為真正的重樾不在這裏，所以許多事情沈含心也沒辦法同他說。

眼風不經意間掃過在場的朱老闆，他神情難言不悲傷，在一眾人裏頭顯得有些突兀。

「不知朱老闆是想到了什麼傷心事這樣難過。」沈含心開口試探。

朱老闆聽到有人喊自己，也回過神來，察覺到自己的失態，慌忙用袖子抹了眼淚，笑答：「叫沈姑娘笑話了，我只不過是觸景生情罷了。」

「能叫朱老闆這樣的人都紅了眼睛，想必不是什麼好的回憶。」沈含心接著朱掌櫃的話繼續說下去。

「倒也沒有沈小姐說的那樣嚴重，不過因為看到秦老爺一副拳拳愛子之心，讓我也想到已故多年的父母了。」

沈含心沒想到得到的是這樣的答覆，當即回他一句：「抱歉，讓你想起了這些。」

「不妨事。」朱掌櫃倒是沒有什麼介懷：「最難過最難熬的時候都已經過去了，如今從自己嘴裏說出來，隻覺得恍如隔世。」

「看來朱掌櫃也是個有故事的人。」沈含心知道若是自己直接問他，一來不合禮數，二來這位朱掌櫃看著好說話，但心思極深，未必會老老實實的回答自己。

所以她想了別的法子，來了一招旁敲側擊：「不過我瞧著朱掌櫃年級尚輕，想來伯父伯母的年紀也不大，怎麼會如此早殤，可是得了什麼難以救治的疑難雜症？」

「不是沈小姐想得那般，他們身體一向好得很，之所以去的早，不過是因為家中生了變故……」朱掌櫃似乎想到什麼不好的回憶，話說到這裏便不再繼續詳說了。

改口道：「這才離世的早，說起來也是我沒本事，沒能護住他們。」

沈含心看朱掌櫃眼的懊悔自責悲憤不似作假，心裏估摸著他說的這些話中至少有七八分是真。

知曉自己在問下去可能也問不出什麼來，於是便不在揪著這個問題不放了，她略微安慰了朱掌櫃幾句：

「朱掌櫃也不必太過自責，如今一切都好起來了，他們在天之靈也會感到欣慰。」

「多謝沈小姐。」朱掌櫃臉色有一瞬間的僵硬，立馬又恢復正常。

「不要在叫我沈小姐了，那樣太見外。

我姓沈，乃是長安府沈家的嫡女沈含心，今日與您這一番對話，隻覺得朱掌櫃著實是個厲害人，我有心與您相交，不知您意下如何？」

「原來是沈將軍家的女兒，難怪有這樣好的氣度修養，那這兩位公子一定是來自長安府的楊家和周家了。

真是失敬失敬。」

楊顯之和周世楠也同朱掌櫃見過禮。

只聽那朱掌櫃繼續說道：「三位身份尊貴，又怎麼是我一個做下人能夠相提並論的，我在這裏謝過沈小姐的好意，只是小的粗鄙不堪，萬不敢高攀。」

「朱掌櫃不必妄自菲薄，自古英雄不問出處。」楊顯之開口。

「顯之說的及是，朱掌櫃家道中落，遭逢大難，還能憑藉一己之力，將如此大的一間客棧經營好，就這份堅韌的性格就值得我們刮目相看，您又何必介意世俗的看法。

還是說，您其實是看不上我們這些眼高於頂的公子小姐。」

沈含心補充道。

朱掌櫃在幾人的這番勸說下，也不好繼續拒絕：「罷了罷了，我這個掌櫃是說不過你們這些讀書人，既然三位不介意朱某的出身，那我再繼續拒絕就顯得不識抬舉了。」

「在下朱雪岩，祖籍洛陽。」

「長安府楊顯之。」

「長安府周世楠。」

「那我就不在介紹自己了。」沈含心笑道：「不過咱們也不好直呼姓名，更不好繼續叫您朱掌櫃了，你年紀比我們大，不如我們就叫您大哥吧。」

「不敢當，不敢當，我雖然癡長各位幾歲，不過身份在這裏擺著，你們幾個的心思我心裏明白，也十分感動。

只是這規矩還是要守的，三位再怎麼說都是我們東家請來的貴客，我一個掌櫃同幾位稱兄道弟，實在是不妥當。

東家知道了也不會繞過我的，你們也就不要難為我了，就還照著從前一樣叫我朱掌櫃就好了。」

「你這樣怕杜長卿，不知道的還以為他那個人多可怕。」沈含心明面說笑，實為試探。

「沒有，沒有，我不是那個意思。」朱掌櫃連忙擺手：「東家沒有苛待過咱們，只是十分重視規矩。

沈小姐也知道，咱們東家手下的產業遍佈各地，若是不重視規矩，只怕底下都要亂起來了。」

他這話說的有理有據，沈含心一時也看不出說的是真是假，只能姑且這麼信了。

楊顯之幾個也不再強求。

幾個人結實了新朋友，按理應當擺桌酒席，好好地慶祝一番，可是因為出了蒼瀾的事情，大家也沒有什麼心情慶祝。

索性便都散了去，各自回各自的房間去了。

恰逢最近順德府亂的很，朱老闆怕出什麼事，客棧都沒有開門，隻留了一扇門方便店裏的人進出。

且為了不妨礙別的客人，他將這幾位領到了偏廳，剛剛秦家的那場鬧劇也就只有在場的幾個人知道。

外間的小兒也被朱掌櫃敲打了一番，大家不是多嘴的人，自然也不會亂傳。

冬雪跟在沈含心的身後亦步亦趨，眼睛盯著自家小姐一眨不眨，那滿眼的崇拜之情，簡直如滔滔江水綿延不絕，直盯的本人都有些受不住了。

「你這樣看我看了一路，眼睛都不累的嗎？」她語氣頗有些無奈。

冬雪立馬把頭搖的和撥浪鼓一樣：「不累，冬雪喜歡看著小姐，冬雪覺得今天的小姐格外的不一樣。」

沈含心不動聲色的握緊了拳頭，她今天先是因為楊顯之的坦白而變得暴躁，故而對自己的行為也有些放縱。

在加上心裏著急試探朱掌櫃，這話說的也就多了些，和真正的沈含心性格一點都不相符，也不知道冬雪是不是看出來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