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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爺駕到束手就寢》第一百六十章:阿嬈害喜?
洪寶德一懵:「……」張著嘴巴愣了很久,她失笑,「景姒,我裝雲淡風輕瀟灑不羈裝了這麼多年,你要不要一句話給我戳破啊!」

她失笑:「秦臻有個很醜的荷包,是你繡的吧,秦臻眼拙沒看出來,我倒是仔細認了一下,是一對鴛鴦。」

那是她十三歲情竇初開時,腦袋一熱繡的,她母親去世得早,沒有人教過她女紅,那一對鴛鴦繡得確實不是很像鴛鴦,她特意挑了秦臻的生日才送出去。

景姒竟認出來了那是鴛鴦?!說實話,她自己都沒認出來啊。

洪寶德哭笑不得:「你竟這麼早就知道了?」

「你不點破,我也隻好裝不知道。」

點破?秦臻那一根筋認死理的性子,她哪裏敢點破,

洪寶德隻好苦笑了:「誰年輕的時候不幹幾件騷包的蠢事,不堪回首啊。」抬手,佯作頭疼地揉了揉眉心,眼底眸色卻是真真實實的荒蕪了一片。

她啊,在強裝自若。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蕭景姒抬眸看她,並非玩笑,「是不是非秦臻不可?」

嘴角的笑凝住了,她抬頭,也不知看著何處,眼神突然有些縹緲:「不是。」頓了很久,「只是自他之後,連我願意將就的人都沒有出現。」她笑,有些苦澀。

不是沒有出現,是退而求其次,再退而求其次,也還是與心裏那人相距甚遠,世上哪裏會有第二個秦臻,即便尋尋覓覓也不曾有相似之人。

蕭景姒沉默,不知如何是好。

她笑,攤攤手,似玩笑般:「我無路可退,也無路可進。」

蕭景姒想了想:「若是無路可進,那爭出一條路來,最壞的結果不過是頭破血流而已。」

洪寶德只是苦笑,久久不言。

秦臻不僅是她至愛之人,亦是至親之人,就如同秦臻大抵這輩子都不會讓景姒知道,他的眼裏藏了深情,她亦然不會、也不敢捅破這層紙。

不是怕頭破血流,而是怕形同陌路,怕相對無言時才知道人生若隻如初見。

寶德想,景姒對情愛風月之事遲鈍至此,大抵是學了秦臻的一根筋,除了對喜歡的人一頭扎進去,旁的情人眼,視而不見,見而不解。

所以,景姒不會知道,秦臻也不會知道,那些被掩埋在深處的心事,那些小心翼翼藏著,卻依舊生根發芽的感情。

只是,她怎麼如此心疼,如此不甘呢……

從欽南王府出來後,洪寶德去了安遠將軍府,她不知道她為何要去,鬼使神差一樣地,莫名其妙就又到了秦臻的家門。

那時,下了大雨,她跌跌撞撞,一身水漬地站在了秦臻面前。

秦臻似乎有些惱,拉了她進屋,斥責她:「下這麼大雨,你怎不撐傘。」

洪寶德笑,笑得跟一個傻子一樣。

秦臻卻氣,氣得板著臉,遞給了她一塊乾燥的布帛,嘴裏還念念有詞地說:「這麼大的人還跑去淋雨,真是胡鬧。」

她繼續胡鬧地盯著他笑。

秦臻拿她沒辦法,又把布帛搶過去,給她擦臉,擦發梢的水滴,還邊念叨她:「衣服都濕了,你去屋裏換,讓章周取我的衣物給你。」

若是,若是那壺合歡酒沒有讓他忘記,是不是,他們就不會是這個樣子?那會是什麼樣子?

她愣愣的,沒有聽見秦臻的話,只是看著他一張一合的唇,突然便脫口而出:「秦臻,我是你的誰?」

秦臻的手突然就僵住了。

說完,她就後悔了,然後低下頭,儘可能像玩笑一般,問他:「是女兒?妹妹?還是侄女?」

她太小就遇見了秦臻,相遇那時候,他是景姒的舅舅,她是家道中落的孤女,然後便理所當然地,他成了長輩,而她,成了被拉扯長大的晚輩。

真是怪圈呢。

秦臻很久都沒有回答,眼神複雜,眉頭深鎖。

他每次疑惑不解時,便是這種神色,看吧,她比他還要了解他自己。洪寶德笑著,似真似假,說:「秦臻,我已經長大了。」

她小心翼翼地試探……

秦臻手裏的布帛突然就掉地了,撫在她肩上的手緩緩鬆開了,然後退開幾步的距離,說:「以後我會注意。」

她,景姒,秦臻及笄前都曾睡過一個榻,確實,他對她,確實從來沒有男女之防,可方才,好像突然就有了距離,陌生得讓她心都顫了一下。

秦臻啊,你還是這麼不會粉飾太平。

洪寶德笑笑,蹲下將地上的布帛撿起來,將濕了的頭髮打散,亂七八糟地遮住了臉,然後用布帛胡亂地擦著,隨意的口吻:「忠平伯魏崢向我提親了,你說我要不要答應?」

秦臻狐疑了片刻,道:「答應也好。」他說,「你不能一直一個人,魏崢很好。」

看來,為了她的『良人』,秦臻應該沒少費心。

再過兩個月,她便十八了,在大涼也是老姑娘了,回頭想想,似乎她一直都是一個人,偌大的左相府,前來求親的人,踏破了門檻,她,還是一個人。

轉過身去,洪寶德說:「很晚了,我回相府了。」

「我送你。」

「不用了。」背著身,洪寶德回過頭,亂糟糟的頭髮遮住了眼睛與臉,「秦臻,你不要一直陪我走,等以後我必須要一個人走的時候,會很難習慣。」

秦臻站在那裏,不知所措。

洪寶德擺擺手:「我走了。」

踏出了安遠將軍府的門檻,她才扒開那雨濕的發,露出一張蒼白的臉,然後淚流滿面。

她終於清醒了,原來,他們之間有條越不過去的鴻溝,叫至親,沒有血緣維繫的至親,彌足珍貴,卻如履薄冰。

「呵呵。」

洪寶德抬頭,笑了笑,將手裏的傘放在將軍府門口的石獅子旁,然後走近了雨裡,明明炎夏的,為何雨還是這樣冷。

她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一些遠久的記憶,來勢洶洶地佔據了她的大腦。

八歲時,她家破人亡,第一次被景姒牽著進了衛平侯府,景姒說,以後她也是衛平侯的一員,是他們的家人,這個他們,便包括一個人,那老氣橫秋的個小小少年。

景姒介紹說:「這是我舅舅,秦臻。」

她糾結了很久是喊舅舅,還是秦臻,最後:「秦臻,我是洪寶德,你可以喚我寶德,或者喊我寶寶,我爹就是這麼喊我的。」

當然,秦臻從來不會喊寶寶,他說會酸掉牙。

當然,她也從來不喊舅舅,畢竟,他與她相差無幾。

十歲時,她非要學著景姒一樣練劍騎馬,劍被她甩了出去,碰到了旁邊的鐵架被反彈了回來,她以為她要沒命了,是秦臻推開了她,被她甩出去的劍砍到了手臂。

那個老氣橫秋的少年又開始念叨了:「你沒有天賦,還是不要練了,下次可沒有這麼幸運了。」

然後,秦臻就暈倒了。

當時她嚇得差點沒暈倒。

所幸,秦臻當天就醒了,醒來第一句話是:「侯爺問起來,便說是我自己傷的。」

她哭著點頭,然後任勞任怨地給秦臻做牛做馬,以示報答。

原來啊,他都知道,知道她寄人籬下小心翼翼的心思,所以,給她當替罪羊。

十三歲時,她綉了一個很醜的荷包,是一對鴛鴦,不過看起來連一對鴨子都不如,所以她才敢大大方方地送給他,還挑了秦臻生辰那一天。

「生辰快樂,這是禮物。」她把荷包扔給秦臻。

「這般醜,你讓我如何戴出去。」秦臻有點嫌棄,不過還是收下,小心地放在了一邊。

她樂呵呵地笑:「我又不是綉給你戴的,是給你珍藏的。」

那個荷包,秦臻一直留到了現在。

十四歲時,她為家族平反,初入官場。

秦臻是反對的:「為什麼要當官?」

她有理由:「只有位高權重,才可以保護自己,保護自己至愛至親的人。」

「我是將軍,你與景姒,我會保護。」

她還是一意孤行地入仕了,正因為他是將軍,她才不能讓他一人周旋在官場。

十五歲時,秦臻在倉平遭奸人構陷,她以欽差的身份一人獨自去了邊關,為他平反。

秦臻又氣又惱,還是拿她沒辦法,嘆了句:「我家寶德終於長大了。」

她最不喜歡秦臻用這種慈愛的眼神看她了。

她沒好氣地甩開他的手:「那你還摸我的頭。」

衛平侯死時,秦臻在靈堂上一滴眼淚都沒有掉,待景姒不在時,他哭了,抓著她的手說:「寶德,我父親沒了。」

秦臻從來不在景姒面前哭,因為他怕景姒會更難過。

她就陪他一起哭:「你還有我與景姒。」

那時候她便決定了,要一輩子都陪著秦臻,陪他老,陪他死,就算他將她當女兒、當侄女,她也會一直孝順他。

回憶起來,突然才發現,原來她十幾年的回憶,全是秦臻……

身子一晃,洪寶德突然走不動了,沉甸甸的腳抬不起來,身子一軟,便坐在了地上,還好老天眷顧,雨夠大,她可以放肆地沒出息。

一把油紙傘落在了洪寶德上方,她眼前,出現了一雙黑色緞面的靴子,

洪寶德抬頭,扯嘴一笑:「真巧。」

這不是前幾天剛去她府上提親的靖西忠平伯魏崢嘛,真是哪裏有雷,哪裏就滾滾,巧得很啊。

魏崢生得還算板正俊郎,皮膚很黝黑,一雙丹鳳眼有些杏色,五官拆開來看,都不算精緻,組合在一起卻是出奇的順眼,就是不太愛笑,是典型的武將,總是很冷峻。

他說:「不巧,我從欽南王府便一直跟著你。」

洪寶德站起來,顯得不是那麼狼狽:「跟著我做什麼?」

魏崢回答說:「不放心你。」

她對他的印象不深刻,隻覺得這人過分沉著冷靜,好像沒有什麼能讓他喜形於色似的。

洪寶德突然問了句:「你喜歡我嗎?」

魏崢毫不猶豫:「嗯。」

洪寶德踉蹌了一下,有些搖搖欲墜,魏崢扶著她的手臂,站得不遠不近,不失禮也不冒昧。

像秦臻與景姒說的,魏崢很好。只是這麼好的人,為何要喜歡她這樣的人,她這樣窮途末路的人……

抬起頭,洪寶德想,她的眼睛一定是腫的,不過沒關係,路上黑,看不到,擦掉遮住視線的雨水,或者是淚水。

沉默好久好久,洪寶德問:「我沒有守宮砂,你會不會嫌棄?」

魏崢沒有片刻思考,搖頭:「不會。」頓了頓,看起來有些手足無措,他急急說,「我早年間在靖西行軍時也有過一個女人,不過她死在了沙場。」

都說魏崢只會打仗,果然,不精明,竟這樣類比。

洪寶德將那一把全數遮在自己上方的油紙傘推了過去,說:「那我們定親吧。」

「好。」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雨淋得昏了頭,只知道,在秦臻府上的時候,她很清醒,清醒地知道,此生,就這樣吧。

她會有兩個至親,景姒與秦臻,她會有一個還不錯的人當丈夫,普普通通平平庸庸地老去,沒有跌宕起伏。

世間多少女子,等了一輩子,也沒有等到最初想等的人,也不多她一個,日子得過,就那樣吧,總會老,總會死,總要過著、活著。

次日,左相洪寶德與靖西忠平伯魏崢訂了親,眾人都贊是天作之合,天生一對。

哦,怡親王府也有喜事,怡親王府喜得貴子,小名魚乾,大名聽說是國師大人取的,複姓鳳楚,單名熠。

日子,太太平平了幾天,夏日的雨,來得急,去得快,又是烈日炎炎。

近日,便又不太平了。

京郊城外的官道上,這陣子頻頻有宦官家眷與富商巨賈被人打劫,一日,正巧被路過打獵的欽南王撞上了,王爺是武夫,這等著打家劫舍的事,他自然是要管,是要路見不平!

於是乎,欽南王老人家老當益壯,以一敵十啊,不過還是傷了手臂,卻也無大礙,可,大名鼎鼎的欽南王竟被賊匪傷了手,說出去豈不是貽笑大方,欽南王那暴脾氣忍得了?

當然不能忍!第二日欽南王便帶著親兵去城郊剿匪,可事就怪了,翻遍了城郊外所有的山頭,楚家軍掘地三尺,竟也沒找出賊匪的老窩,那夥人就這麼人間蒸發了。

這事兒,事關欽南王,自然驚動了國師大人。

下了朝之後,蕭景姒與秦臻一同去了星月殿議事。

「僅憑十人便能傷了久經沙場的欽南王,定不會是簡單的賊匪。」

秦臻的想法,與蕭景姒不謀而合。

她點頭,說:「我聽父親描述那賊人的身影招式,並不像大涼之人。」問道,「被劫的人呢?」

「我都盤查過了,多是涼都的富庶和一些宦官人家,也並不傷人性命,只是搜刮錢財,如此,倒與一個月前也海與溫平發生的幾起搶劫案如出一轍,極有可能是同一夥人,亦或,同一組織。」

蕭景姒坐下,給秦臻倒了一杯茶,再給自己斟了一杯,鎖眉深思:「也海與溫平都是最為富饒的城郡,如此看來像是謀財。」

「才一個月時間,被劫的富商宦官便超出了百來戶,官府卻連對方的據點都沒有找到,應該不是普通人所為,也非普通斂財。」

一般來看,大規模有組織地斂財,往往都是輔佐於政亂,

此事,只怕牽連甚廣。

蕭景姒挑挑眉,倒被勾起了幾分興趣:「我倒好奇,誰敢在我的地盤上動土。」

「出城禁令已經下到了各州各郡,除了暗中追查早做防患之外,我們暫且先靜觀其變,若是居心不良,應該很快便會露出狐狸尾巴。」

蕭景姒放下杯子,轉頭看秦臻:「這件事先放一邊,我有正事問你。」

秦臻認真嚴肅:「何事?」

她想了想,還是問了:「你覺得寶德的與忠平伯的婚事如何?」

秦臻也仔細思考了:「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

難怪寶德送了一個鴛鴦的香囊都他沒看出來半分端倪,秦臻對寶德,當真沒有半點親情之外的男女之情。

似乎對於男女風月之事,她與秦臻,都是五十步笑百步罷了。蕭景姒點到為止,免得弄巧成拙。

晚上,用完晚膳後,蕭景姒與楚彧在院子裏的樹下納涼,由於洪寶德的事,蕭景姒擔心她,有些鬱鬱寡歡,楚彧也不說什麼,就陪著她,聽她講兒時的事。

她說:秦臻很疼她,也很疼寶德。

她說:她與寶德都太小,所以不那麼小的秦臻便長成了小大人。

她說:秦臻從來不會想自己,所有心思、所有最好的年華都被她與寶德兩個拖油瓶佔用了。

她說:若是秦臻能與寶德在一起便好了。

傻瓜,秦臻滿心滿眼早就用在一個人身上了,怎麼和洪寶德在一起。楚彧想,她家阿嬈就是被秦臻教笨了,兩個一模一樣的感情白癡。

又坐了一會兒,楚彧不想她難過,便扯開了話題。

「阿嬈。」

「嗯?」

楚彧拉著她坐在樹下的石墩上:「溫思染與我說了一件事。」

她抬頭:「什麼?」

「我們大婚那日,他送了一壺合歡酒,可那壺酒不知送去了何處。」

合歡酒?

溫伯侯還真是胡鬧!這合歡酒是皇家成婚才會用的酒,是用情葯釀的,很烈,偏偏與情葯不一樣的是,醒了便會忘了。

所以,還有個別名,叫春宵露水。

「若是佳偶,便也促成了一樁美事。」蕭景姒笑道。

楚彧抱著她,懶懶地問:「若是怨偶呢?」

蕭景姒拂了拂落在楚彧肩頭的落葉:「合歡酒醒後便不會記得,若是怨偶,隻當是黃粱一夢,醒後一場空。」

楚彧點頭,他家阿嬈說什麼就是什麼。

「爺,西陵信報。」

菁華出府見宅有一段日子了,這時辰還來送報,想來便不是小事。

楚彧要抱著蕭景姒,懶得伸手:「你念。」

菁華將信箋拆開,是菁雲的字跡:「西陵楚帝自縊而亡,國不可一日無君,眾臣恭請太子回國,擇日登基。」

蕭景姒回頭看楚彧,他沉了眼,不是難過,卻有些失落,許久,他問她:「阿嬈,你隨我一起去西陵?」

蕭景姒思量過後,還是搖頭:「父親傷勢未愈,我要留下來照看他。」

欽南王年紀大了,蕭景姒作為新媳,於情於理都應該留下來照看,菁華覺得沒毛病,楚彧就不開心了,說:「可我沒人照看。」

「……」又不是三歲小孩,菁華腹誹。

蕭景姒失笑,好脾氣地哄:「所以,你要自己好好照顧自己。」

楚彧不滿,覺得阿嬈不寵他了。

又開始無理取鬧了!菁華作為旁觀者,真心覺得楚彧獨佔欲有點過頭,當然,在蕭景姒面前,也好哄。

她說:「待你登基後,我會稱帝,我會遷都,日後都不會與你分離兩地。」

楚彧乖乖點頭了:「最多半月我便回來,等我。」

「好。」

楚彧抬抬眼,冷冷瞥了菁華一眼,他會意:「屬下告退。」

待四下無閑雜人等,楚彧將蕭景姒抱到腿上,一想到要分開半個月,他就捨不得撒開手,親了親,又摸了摸,再蹭了蹭,他有些心癢癢,便說:「阿嬈,今天我還要看那冊子。」

若是讓他看了,他便會學,然後,嗯,舉一反三……

寶德送的那本春宮冊,讓蕭景姒有些頭疼,可能因為是典藏版,用寶德的話說,是取盡精華,所以……有點厚。

「……」蕭景姒猶豫了一下,就一下,點頭,「好。」

罷了,依著他吧。

楚彧滿足了,高興了:「阿嬈,你對我真好。」他的阿嬈,真的好寵他,楚彧覺得人生好圓滿。

次日一早,楚彧與菁華動身去了西陵,他們走時,蕭景姒還在睡,醒來沒有看見楚彧,鬱鬱寡歡了一天。

大抵是楚彧走了,連著兩日,蕭景姒食欲不振,有些懨懨的。菁華父母建府後,竹安公主便遷府去隔壁,還辦了喬遷宴,帖子送來了欽南王府,蕭景姒卻還是提不起勁來。

雲離看了看自家主子,覺得氣色不太好,很是擔憂,吩咐廚房做了一堆好吃的。

「七小姐,您再用些,早膳也沒吃幾口,莫傷了身子。」

因為紫湘去了西陵,雲離便以陪嫁丫頭的身份待在欽南王府裡服侍蕭景姒,雲離是個細心的丫頭,雖年紀小,卻面面俱到,對蕭景姒吃穿用度都很是上心,就是這兩日,她家七小姐都吃不下飯了,尤其吃不得葷腥,整個人都沒什麼精神頭。

蕭景姒臥在榻上,不想動彈『「無礙,讓廚房做點杏花糕,我想吃些爽口的東西。」

聽到蕭景姒要用膳,雲離立馬去忙活了:「雲離這便去吩咐。」

蕭景姒喚了聲古昔。

他在屋外應道,不便進去。

蕭景姒提了提嗓音,道:「你替我去竹安公主府送一份喬遷禮,我身體抱恙便不去了。」

「是。」頓了片刻,古昔清清冷冷的聲音又傳來,「主子保重身子。」

蕭景姒笑著說好。

紫湘與古昔在軍中時,都是衛平侯親自帶著的,除了帶兵打仗的本事,連衛平侯冷漠的性子也學得一模一樣,都不是性格熱絡的人,除了與蕭景姒,並不無人親近。

楚彧說,宣王殿下對古昔用情很深,只是古昔那樣的性子,只怕會不為所動。

蕭景姒想著想著,便又困了。

竹安公主新府,欽南王府古昔代國師大人前來送喬遷禮,放下東西,也沒用膳直接回去。

在門口,剛好碰上前來賀喜的鳳容璃,他似乎被嚇了一大跳,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你、你來做什麼?」

古昔言簡意賅:「送禮。」說完,他便撤。

鳳容璃追上去,吆喝:「誒,你站住,本王有話問你。」

古昔回頭,一聲不吭地等著鳳容璃問話,他欲言又止了好久,好像有點不好意思似的,支支吾吾了一番才問道:「蕭景姒大婚那日,本王喝醉了,我的衣服是誰脫的。」

他隻記得劉璟那隻老狐狸給他灌了很多酒,然後記憶就斷斷續續了,不過他清楚地記得第二天他在欽南王府的廂房醒來時,身子是光著的,脖子還很疼,想被人打了似的。

古昔回答:「我。」

他怎麼能說得這麼面不改色!

鳳容璃小臉都囧紅了,小純情情節一下子就佔據了腦袋,顫著手指著古昔:「你、你、你為何脫我衣服?」

他又羞澀又激動的這種心情時怎麼回事?鳳容璃趕緊按捺住。

古昔還是一貫的波瀾不驚:「因為你吐了。」

「……」情節發展怎麼有點不盡如人意,鳳容璃懵了一下,眼一橫,「可我分明記得你連自己的衣服也脫了。」

古昔走近:「宣王殿下不記得了?」

鳳容璃趕緊後退,心頭有千萬頭小鹿在亂撞,好心慌意亂啊。

他說:「因為你吐在了我身上。」

鳳容璃傻了:「……」

古昔扭頭就走了。

鳳容璃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戲文裡酒後亂性都是騙純情小少年的吧,亂性個屁,酒後分明只有亂吐,早知道的話,劉璟灌他酒,他死活都不喝!

今夜,一處月圓,兩處閑愁,夏日的螢火,飛了滿園,一閃一閃,淡淡綠光。

西陵東宮,太子殿下正在作畫,兩個時辰過去了,還沒畫完。

妖王尊上哪有什麼作畫的天賦,那雙手殺人放火還可以,作畫研磨就不合適了,可觀賞性還是不錯,畢竟人長得美,手也美,作畫就……誒,那幅畫,也就妖王尊上他自個認得出來那是國師大人。

菁華進殿:「爺。」

「嗯?」楚彧心不在焉地應了句,專心致志地繼續作畫,正畫到他家阿嬈的眼睛,他興緻勃勃。

菁華道:「連家餘黨早便助廢太子逃出生天,皇室宗堂裡的楚衡是假的。」

楚彧筆墨一頓,墨水順著筆尖落下,暈染在宣紙上,花了一團墨黑,他頓時便冷眼了,撂了筆:「哼,毀了我這幅畫了。」

這是動怒了!

菁華立馬道:「屬下已經下了三國追捕令,一旦找到楚衡的行蹤,便會立馬抓回來。」

楚彧將那畫捧在手上,端詳了一番,皺了皺眉,又捨不得扔了,便掛在屏風的裱紙上:「不用抓回來了。」

菁華正打量妖王尊上的墨寶,當真是沒看出來這畫上女子與國師大人有哪裏相似了,但是畫上女子手中那隻白貓搖晃尾巴的樣子,與妖王尊上的原形杏花大人還是有點神似的,冷不丁聽見了兩個字:「殺了。」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菁華會意:「是。」又打量了那幅墨寶好幾眼,然後才出了殿門。

夜已過兩更天,是太子殿下的歇息時辰。

殿外,有女子打燈而入,穿著西陵宮中統一的宮女服飾,即便是極其普通的衣裙,也掩不住女子窈窕的好身段,頭髮全數被盤起,露出一張無垢精緻的臉,當真是生得嬌媚。

女子上前:「殿下,奴婢伺候你更衣。」

屏風後,隻扔出一個字:「滾。」

東宮這位新主子暴怒無常,乖張殘暴,這是西陵宮中眾所周知的事。

那女子立刻便嚇軟了腿,跪在屏風前:「殿下饒命,殿下饒命,奴、奴婢,」她咬牙,小心翼翼地打量那屏風後,「奴婢會好好伺候殿下,請殿下開恩。」

女子嗓音,媚骨柔腸。

殿中掌了幾盞燈,很亮堂,見楚彧從屏風後懶懶走出來,興許是沐浴打濕了發,隨意披散著,發梢有水珠滴下,穿著素色的寢衣,往榻上一躺,懶懶抬眸:「你要怎麼伺候本宮?」

女子抬頭,便驚住,這世間男子竟有如此傾城色……

難怪都傳大涼常山世子才是三國內的第一美人,這等風骨與樣貌,確實再無人能及。

女子眼裏閃過一絲光亮,是貪婪,是躍躍欲試的興奮,她俯身,胸前露出一片春光:「只要殿下喜歡,奴婢什麼都可以做。」

楚彧側躺著,端詳著方才畫的那幅化作:「你是誰送來的?」

女子驚愕,柔聲回道:「是、是靳家。」

靳家啊……

楚彧對外喚了聲:「菁華。」

「爺有何吩咐?」

自始至終,楚彧連看都沒有看那女子一眼,慵懶的聲音微微森涼:「把這女人斬了,將人頭割下來送去靳家。」

沒有情緒起伏,就好像他砍的不是人,是貓貓狗狗桌子椅子。

「是。」

菁華習以為常,同樣的波瀾不驚,睃了地上那女子一眼,靳家倒送了個絕色,可妖王尊上在北贏見過的絕色還少嗎?誰又能近尊上一米內。

菁華面不改色地對殿外道了一聲:「拖出去。」

那女子,面如死灰地癱坐在地上,早便嚇得說不出來話來了。

人被拖出去之後,楚彧心情仍不見緩和,嫌惡地命令宮人點熏香,冷聲令道:「將東宮與泰華殿的宮女全部驅逐出去,再有不知死活的宮女讓我看見了她們的臉,一律剝了臉皮。」

楚彧還覺得不夠,又冷冰冰地說了句:「傳話下去,后宮僅有帝後一人,日後誰再敢覬覦我阿嬈的位置,定斬不饒。」

菁華一點都詫異:「是。」

這晚,宮裏往三朝元老靳相的府邸裡送了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自這晚之後,宮裏的老少宮女,再也沒有誰敢抬起頭走路,朝中大臣也都提著腦袋過活,是再也不敢生出任何心思了。

暴政下的臣民,漸進,都沒課節氣。

大涼三十年,七月二十三,西陵帝登基為帝,改年號景,冊立太子妃蕭氏景姒為後,封號楚蕭,帝後為尊,共治西陵。

景帝登基那日,楚蕭皇后並不在宮中,帝君身側,放了一頂鳳冠,滿朝文武一一參拜,不敢又半分不敬。

傳聞,新帝年號中的景,便士取自蕭景姒的景。

傳聞,西陵新帝寵妻無度,拱手江山,此後,女權天下。

傳聞很快便傳來了大涼。

洪寶德趴在欽南王府的矮榻上,對著蕭景姒擠眉弄眼,打趣道:「外面都在傳,說你定是會什麼攝魂術,才迷得楚彧神魂顛倒,連江山都不要,甘願屈居於你。」

三國史上,也沒有哪個皇帝讓皇后執政治理天下的,楚彧算是千古第一人。

蕭景姒披她的奏章,沒有抬頭:「這是嫉妒。」

「……」洪寶德無語凝噎,她竟無言以對,想想,「也是這麼回事。」

別說女子了,便是男子,也會嫉妒她家景姒權傾天下的好吧,嗯,她果然有先見之明,曾經的玩笑話一語中的了:得楚彧者,得天下!

蕭景姒放下手裏的摺子,抬頭:「你與魏崢如何?」

洪寶德眼底的笑意瞬間煙消雲散了,苦笑道:「走一步算一步咯。」聰矮榻上爬起來,她坐得端端正正,挺直的背脊,有些消瘦,「魏崢他很好,真的很好,好到我的良心越來越不安。」

蕭景姒不語,她也有所耳聞了,魏崢那樣沉悶刻板的性子,卻對洪寶德無微不至,一日三餐都會去照看她。

「景姒,我本以為沒有誰沒了誰會過不下去,我與秦臻本就沒有可能,一輩子還是得走,一個人孤老太淒涼,那就認真過日子,麻木一點也沒有什麼不好,人生不就是這麼回事,就這樣吧,這樣平平庸庸無喜無悲地過到老,我甚至試圖過移情別戀好好跟魏崢相處,只是努力過了,但好像不行。」

日後,如果有日後,即便她努力,也只能是相敬如賓吧,

生活與命運可以屈就,只是,奈何心不由己。

楚彧蹙眉,有些心疼她的無奈:「我不諳男女之事,給不了你意見,也不會動搖你。」她走過去,傾身看著洪寶德越漸蒼涼的眸,一字一字叮囑,「只是寶德,什麼時候都不要給自己委屈受。」

除了秦臻,這世間,便只有蕭景姒會將她洪寶德當眼珠子護著。

洪寶德笑了,眼睛有些紅,卻笑得彎彎月牙:「不給自己委屈受,寧願給別人委屈受?」

蕭景姒笑著點頭。

若她真能如此,也好,可是這個傻姑娘已經打算委屈一輩子了。

洪寶德喜歡笑,眯著眼說:「我家國師大人真知灼見啊。」她拉著蕭景姒一起坐下,「別說我了,你最近怎了?我聽雲離那小丫頭說,你都許久未出門了,成日懨懨欲睡的,氣色也不太好,好像還瘦了些,是不是太累了?若是國事太多,你交於我和秦臻便好了。」

蕭景姒便沒有骨頭地靠著洪寶德,不說還好,一說她還真有些睏倦,嘆了口氣:「大概是相思病,我想楚彧想得緊。」

「……」洪寶德一把勾住蕭景姒額脖子,「你成心虐我是吧。」

這種話,要擱以前,她家景姒絕對說不出口,就她那性子,清心寡欲雲淡風輕分跟個仙人兒似的,倒是跟了楚彧後,性情更鮮活了些。

蕭景姒笑得明媚。

兩人正鬧著,雲離進來說:「相爺,忠平伯來了。」

洪寶德立馬坐直了:「他來做什麼?」

看得出來,她對魏崢有些小心翼翼,大抵,不敢隨意,因為害怕會傷害,所以盡其所能,好好對待。

雲離不知中間有什麼彎彎繞繞,隻以為如同大家所說的那般,相爺與忠平伯是天作之合,便笑道:「下雨了,伯爺許是來接你的。」

洪寶德為了不讓魏崢等,便立馬起身出了屋子。

夏天的雨,下得有些猛,洪寶德出欽南王府便看見魏崢,他總是穿著一身黑色的袍子,聽他說,黑色沾了血也看不見,適合戰場。

許是等了好一會兒,他的發,有些濕了,冷峻的臉在看到洪寶德時,會稍稍柔和,走上前,為她遮雨,聲音有些粗糲:「我本來想駕馬車過來的,但是路滑,隻好委屈你走一段了。」

不過一刻鐘的路,有什麼好委屈的。

洪寶德抬頭看魏崢,一把傘,幾乎全部遮在她上面,這麼大的雨,她只是裙擺沾了水,魏崢卻整個人都濕淋淋的。

這個男人,她一點也不了解,從初見開始,便對她很好,好得過分,與他相處後,才發現,他雖冷漠,只是性子卻很溫善,待人很真誠,也不會撒謊。

她試圖與他好好相處過,作為相伴一生的伴侶的話,魏崢是極好的選擇。

他也聰明,知曉她心中並無他,只是還是這樣遷就。

洪寶德頓住,魏崢便也頓住。

「魏崢,我想不通。」她抬頭看著他,淡淡杏色的眸,「你為何會喜歡我?在你來提親之前,我們只見過一次,情深似海說不通。」

他把傘推過去一點,不讓她的肩頭被淋到,說:「我們見過很多次。」

洪寶德聽不明白。

他不算很俊逸的臉上,神色專註,眼睛亮了許多:「你十五歲那年,在倉平,你拉著我,從延川跑到關口。」

洪寶德怔了一下,大驚:「你是那個啞巴?」

那一年,她在倉平被叛軍俘虜,便是那時候,她遇見了同為俘虜的一個男子,那人臉上生了暗瘡,也不會說話,她甚至不知道他是誰,多大年紀,只是同為天涯淪落人,逃跑的時候,一路都帶著他。

她喊他小啞巴。

魏崢似乎很高興她能記起來,沉冷的臉,柔和了許多,說:「我只是中了毒,壞了容貌,說不了話。」

他還記得,十五歲的她,很活潑,也很聰明,歪腦筋很多,在幾千守衛的眼皮子底下都能拉著她逃了幾千米。

他本來想告訴她,他是特地服毒偽裝進來的,不需要逃跑,不過不知為何,傻傻地跟著她跑了很遠。

洪寶德笑了笑,玩笑的口吻:「所以,你是來報救命之恩的?」

他立刻搖頭:「不是。」盯著她的眼睛,「我是來尋我喜歡的女子。」

洪寶德怔愣在了原地,腦中只有一個念頭,若是一腔情深,她怎麼辦,她回應不了的,回應不了……

他看著她,眸光認真的時候,會特別涼,嗓音有些粗,說:「那年,你騙我,你說你叫翠花,我找遍了許多地方,都沒找到你。」

翠花,那是她信口胡謅的名字,畢竟萍水相逢,從來沒想過再見。

人生真是跌宕起伏,本以為就那樣不喜不悲地將就著過一生,卻兜兜轉轉,又扎進了一灘紅塵的渾水裏。

世間癡男怨女,竟這麼多。

「那你知不知道那年我為何孤身一人去倉平?」

魏崢看著她不語,她繼續說:「為了秦臻,他遭人構陷,我就是去幫他平反的欽差大臣。」

她的心思,她對他坦白,亦或是,給他退路,只要他喊停,她——

魏崢說,一字一字都很用力:「我不管你是為了誰去的,我只知道,我很難得才遇到你。」

洪寶德整個人身子一軟,便蹲在了地上。

她隻想找個平凡的人,無波無瀾地過一生,不用再受紅塵的傷,卻不想還是身在紅塵……

她又能怎麼辦?她要不起一世情深,也負不起情深,她還能怎麼辦?她低頭,一雙黑色緞面的靴子一直站在她面前,眼淚一滴一滴砸下。

七月二十九,黃道吉日,宣王鳳容璃大婚,迎娶武狀元劉璟之女。

七月二十八日晚,大婚前一夜,宣王殿下特意向淑妃求了恩準,出府去溫伯侯府許久,說是獨身最後一夜,要去探討人生。

然後,鳳容璃就上溫思染這兒探討人生來了。

溫思染半夜睡不覺,沒什麼好脾氣:「明日便大婚了,你不回去準備當你的新郎官,來我這做甚?」

鳳容璃很急迫的樣子:「除了你這裏,母妃哪裏都不讓我去,外面許多人跟著我,我根本抽不開身,而且宣王府裏外全是重兵。」

溫思染笑笑,一語點破:「淑妃侄女這是防著你逃婚?」

鳳容璃突然抓住溫思染的手,一臉誠懇:「你幫我吧。」

「噗——」溫思染一口茶噴在了鳳容璃臉上,抹了一把嘴角的茶水,「你不會讓我幫著你逃婚吧?」

------題外話------

章節名就劇透了……也沒誰了!

寶德是至今為止我最不敢動筆的一個人,人生就是這樣,是要一個愛自己的人,還是自己愛的人,太難抉擇

這幾天肥更都沒睡過什麼覺,容我緩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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