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庭山醒來的時候，後腦杓還隱隱作痛，渾身力氣似乎都被抽離。

他躺在臥房裏，意識有短暫的迷離。

先前耳畔那些聲音，憤怒又激亢，蠱惑著，慫恿著他。

再然後，便是一片模糊。

他有些記不清，自己做了什麼，但隱約記得，有人重擊了他。

顧庭山默默從床邊的櫃子裏，拿出一瓶葯，哆嗦著手，倒了一小捧。

一股腦丟進嘴裏，鬆動的牙齒勉強囫圇咀嚼了幾下，便吞了下去。

「......」

眼神森森地，看向房間的某處。

直到外面天色已經暗了，他仍然想不起一星半點。

他懼怕這是身體越來越衰敗的原因，又擔心是老年癡獃的前兆。

喚來下人，得知之前趙南湘來過，又說他覺得累，就先歇下了。

「這樣啊......」

顧庭山眼神有些渾濁，歪坐在榻上。

下人偷偷抬頭看了眼，居然覺得顧庭山有些老態龍鐘的感覺，頭髮白蒼蒼的，稀疏得能見到頭皮。

與幾個月前相比，蒼老了幾倍。

下人看得暗暗心驚，道是玄門中人，多有五弊三缺，不敢多言一句。

隻暗暗覺得，顧庭山往日精神矍鑠，此刻卻似一截朽木入土。

像是隨時就要閉上眼睛。

顧庭山一揮手，下人便立刻退了出去，他感覺到自己的狀態有多差。

那種飢餓感，強烈至極。

空虛，似乎在不斷擴大。

顧庭山撐著身體坐起來，心裏有些慌亂和不寧。

「很快就有吃的了.....求求你們.....」

求求你們，不要再繼續吞噬我這把老骨頭的生機了。

耳畔，那些聲音卻帶著怒意和嘲笑：「想讓我們保你不死......卻連餵飽我們都做不到，難道你想言而無信？」

「就是，我們可以挨餓，可大人尚在深淵，豈容耽擱！」

顧庭山對死亡的恐懼，加倍增長。

「是是，我這就去供奉大人......」

他立刻起身，走到往日外人以為的練功房裏。

一進門，便跪在了地上。

房裏，沒有別人。

顧庭山跪的，也不是祖宗牌位，而是一個類似神像龕的東西。

但龕前掛了簾子，看不清裏面是什麼。

「求求您，救救我......您的要求，我也都做了.....那個孩子很快，很快就要成年了。」

形容枯槁的老人，伏在地上，邊說，邊咳得不成樣子。

「她到了三塘鎮，到時候，您想怎麼報仇，都可以......」

龕內無聲。

顧庭山耳畔，卻有紛雜的聲音，在呵斥他：

「大膽，叫你來供奉，你竟然敢來驚擾我們大人......」

「大人歸期將至，豈會為你一個人類螻蟻分神，還不滾遠一些！」

「滾，勿要驚擾！」

顧庭山沒動，他的視野昏花，不過短短數月，連玄術，也衰退得厲害。

過去數年，他求來保命的東西，正在一點點反噬和蠶食，他為數不多的生機。

「不......我既然只是一個螻蟻，那也隻消一絲力量，就能保我長生，求求您.....」

老人佝僂著背，匍匐著往前爬。

「我獵了那麼多的妖邪之物供養你們......受了多少反噬，怎麼能說算就算！」

顧庭山掙扎著爬到龕前，伸手，夠向簾子。

一把掀開：「我要看看，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龕內，供奉之物入眼。

顧庭山那雙渾濁的眼，瞪得老大，驚詫得連連後退，摔坐在地。

他耳畔的無數聲音，都有些氣急敗壞：

「找死，你竟然敢，竟然敢冒犯大人的神顏！」

「大人，大人被看到了！快，快弄瞎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