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秀才帶著疑惑，見到了靖王。

在這間足有百丈方圓的巨大空間裡，放滿了所有跟畫有關的東西。

畫架、畫框、畫桌、畫紙、筆、墨等等等等。

還有一幅幅掛滿所有畫架的畫作，一層一層，擺放得猶如一個八卦陣。

在所有畫的最中間，一個一襲黑衣，樣貌平平無奇的青年就坐在那裏，認真地看著面前那幅畫，目不轉睛，帶著些許苦思冥想的意味，一動不動，唯有嘴巴在輕輕蠕動。

蒲秀才走近的時候，他還沒有回過神。

於是，蒲秀才看了那張畫一眼。

大幅的畫紙上，是滔滔大江，藍藍碧空，以及萬卷船帆。

帆船細如蚊蟻，卻又栩栩如生，跟真的一樣。彷彿把大江大船縮小放進紙墨之中一般，堪稱奇跡。

看了一眼，蒲秀才就移開視線。

與此同時，他聽到了青年微微蠕動的嘴唇發出的聲音了。

「五千六百一。」

「五千六百二。」

「五千六百三。」

……

「噗！」

蒲秀才笑出了聲。

「你笑什麼？」青年猛然跳了起來，怒目而視，顯然被笑聲打斷了思緒，「該死！本王數了老半天，都被你攪和了！」

青年長得普通，但一發怒，兩邊臉頰撐開，卻有一股深沉的威嚴。

普通人當面，恐怕會嚇得不寒而慄。

不過蒲秀才卻平靜依舊，彷彿春風拂面，淡聲道：「不用數，你想知道有多少船，我告訴你好了。」

青年眼睛微眯，認真地打量了蒲秀才一眼，笑了起來，氣勢盡去，又恢復了平平無奇：「那你說說，這畫上一共有多少隻船？」

蒲秀才微笑道：「當然是一萬隻。」

青年瞪著眼：「怎麼證明？」

「這好證明。」蒲秀才道，「因為我隻畫了一萬隻。」

「哈哈！」青年大笑一聲，絲毫不覺意外，肯定道，「看來你就是蒲留仙了！」

蒲秀才點頭，拱手道：「蒲留仙，拜見靖王殿下。」

「免了！免了！」青年擺擺手，又轉頭看著畫，問，「除了剛才的說法，你還有沒有其他方法，可以證明這畫上有一萬隻船？」

蒲秀才搖頭：「那王爺只能繼續數了。」

「我說也是。」青年認同的點頭，「不過我相信你，說一萬隻，就有一萬隻。」

說著，他提起筆，在畫紙一角寫上五個字。

「萬捲風帆圖！」

丟掉筆，青年揉著腰，道，「我在看到這幅畫的第一眼，心裏有兩個疑問。一個，是這上面究竟畫了多少隻船，現在這個問題解決了。那麼輪到第二個問題。」

說著，他看著蒲秀才，盯著他的眼睛認真問：「你是如何畫成這幅畫的？」

「這個……」

蒲秀才剛準備說點什麼，就被青年打斷道：「可千萬別說唯手熟耳，要知道當今天下最高超的微畫大師山伯翁或許能在這張紙上畫出同樣的一萬隻船，但是也絕畫不到如此的生動真實。而他能做到這一點的時候，已經六十多歲了。」

蒲秀才想了想，認真道：「或許是因為我的天賦比較高。」

說著，他拿起筆，在那幅萬捲風帆圖上隨即撚動了幾下，又收回筆。

「你幹什麼？」

青年這才回過神來，一把將他推開，上前小心捧起畫紙，一遍心痛地大聲道，「這是本王的畫，你竟敢……嗯？」

呵斥聲戛然而止。

畫紙中，那幾點尚顯濕潤的墨跡，分明是幾隻更小的帆船，清晰程度絲毫不遜色。

「你、你是怎麼做到的？這怎麼可能？」

青年手捧著畫，臉上第一次露出震驚之色，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想在不減少清晰度的基礎上，將船再次縮小，其難度究竟有多大。

「或許就是我的天賦比較高吧。」蒲秀才放下畫筆，微微一笑，「當然，我畫得也多，手夠熟。」

這番話像是在開玩笑，但青年卻露出深思之色，眼睛緊盯著那點新畫的帆船不動，又疑惑道：「既然如此，為什麼這張畫得這麼大？不再多畫一點？」

蒲秀才笑著搖頭：「一萬隻不少了，當然主要是時間比較緊，我急著來見靖王殿下，所以就快筆畫了一幅。」

青年張了張嘴：「竟然是這個原因？」

蒲秀才拱手：「不敢欺騙。」

「好！好！」青年放下畫，拍著蒲秀才的肩膀，連連道，「好天賦，那你再為本王畫一幅最好的，最多的，最小的。」

蒲秀才搖頭：「這個恐怕需要一些時日。」

「不急！不急！」

青年搓著手，明明一副急不可耐的樣子，嘴裏卻直道，「你先來教教我怎麼畫，回去之後自己再慢慢畫。」

蒲秀才有些無奈，心道我來可不是為了教你畫畫的，但仔細一想，似乎又沒有其他事，只能點頭：「可以。」

他正準備拿起筆，就聽樓外有人說道：「殿下，無暇公子求見。」

蒲秀才心裏一定：「此人也來了。」

「來得正好！」

靖王大喜，大聲道，「快快！請無暇進來，我今天得到一幅絕世好畫，正要請他一起品鑒。」

話音未落，腳步聲便響起。

一人大踏步走進來，目不斜視，正是蒲秀才在門口見到的無暇公子。

他走近之後，先瞥了蒲秀才一眼，眉頭一皺，隨即拱手道：「無暇拜見殿下。」

「免禮！免禮！」

靖王不耐煩地擺手，拿起那幅萬捲風帆圖，炫耀道，「來來來，看看此圖，如何？」

無暇公子接過畫，面無表情地看了幾眼，很快就放下，眼神冰冷地看著蒲秀才，問：「這幅畫，想必就是你畫的？」

蒲秀才微微挑眉，道：「正是不才，閣下有何請教？」

「哼！」

無暇公子冷哼一聲，將畫丟在桌上，朝靖王拱手道，「方才我路過醉翁先生處，他道殿下為一幅畫癡迷了一整天，我心裏也十分好奇，尋思是如何一幅稀世之作。卻未想現在一見，真是令人大失所望。」

靖王撿起畫，皺了皺眉，目光在蒲秀才和無暇公子兩人身上巡視了一圈，最終落在後者身上，問：「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