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無暇公子拱拱手，侃侃而談，「這幅畫初看驚艷，但再看時，這些船帆雖然極盡工筆，但用的也不過是微畫的技巧。用數年乃至十數年的時間，去研究專精於這一項，能做到這種地步固然值得稱讚，但實際上已經失去了繪畫的真正意義。

我等畫者，應當著眼於天地間的萬物，用不同的方法呈現出來，而不是固步自封，隻以微畫小極著筆於方寸間隙之間，此等畫者，永遠不能成為大家，只能算一個小小的畫工。」

說道最後，他臉上的蔑視不加掩飾。

「這個……」靖王看著手裏的畫，臉上露出一絲為難。

他還是很喜歡這幅畫的，只是按照無暇的說法，這幅畫似乎真的缺少了一些藝術氣息了，過於求真，過於精細於工筆微畫。

靖王看向蒲秀才，似乎想看他說點什麼。

只是蒲秀才神色平靜依舊，沒有任何變化，似乎絲毫不受影響。

當然在旁人眼裏，這反而顯得有些強撐的意味。

至少無暇公子是如此想，他頓了頓，繼續道：「不過，能將一幅工筆畫到這種地步，你還是很有天賦的，只是誤入了歧途。好在現在改正過來尚有希望。」

他看著蒲秀才，開口道：「你若是願意，可以拜我為師。」說到這裏，他認真起來：「我可以教你怎麼畫畫。」

「哈哈……」

蒲秀才笑了起來，再也忍不住了，表情無比怪異，「你教我畫畫？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他看著臉色難看的無暇公子，揶揄道：「這幅畫確實用了工筆，也屬於微畫，不過你是從什麼地方看出它不夠藝術的？」

蒲秀才搖了搖頭：「朋友，你對畫的了解還是太過局限了。我這幅畫，你沒看懂。」

「狂妄！」

無暇公子低喝一聲，俊臉鐵青一片，「就憑你，也配跟我說這樣的話？我不懂畫？真是天大的笑話！真以為能畫幾筆工筆微畫，就當自己是大師了？」

「怎麼跟你說呢……」蒲秀才有些苦惱的搖頭，沉吟了片刻，看著對方說道，「聽你剛才說的話，是認為我只會畫工筆微畫？」

無暇公子臉皮動了動，組成一個譏諷的笑容：「你能以十幾年的時間畫成這幅畫，已經算是不錯了，難道還敢奢望太多？」

「我會的很多，這幅畫只是一小部分。」蒲秀才搖了搖頭，「如果你想見識一下，我倒是樂意再畫一畫，讓你開開眼界。」

無暇公子啞然失笑：「你想和比試？」

蒲秀才坦然伸手：「你說畫什麼？」

說著，他也有些怕這個狂妄的傢夥賴皮，於是使用起激將法：「怎麼樣，敢不敢？輸了我可以收你做徒弟，教你怎麼畫！」

「你……」無暇公子臉都綠了，氣得渾身發抖，他好歹也是有身份的，竟然讓這個在王府外站了老半天的人給侮辱了，不能忍，「比就比，誰怕誰！」

「好。」蒲秀才咧嘴一笑，看向在一旁看戲的靖王，拱手道，「還請王爺幫忙做個見證。」

「沒有問題。」靖王完全沒有了剛才的選擇艱難症，一臉等著看好戲的愉快，「本王不但可以做見證，還可以給你們當裁判。你們兩個放心，當裁判本王絕不偏袒誰！追求實事求是。」

「多謝殿下。」

蒲秀才對這位王爺的變化視若未睹，開口道，「無暇公子，請出題吧！」

「哼！」

無暇公子冷哼一聲，神情一緊恢復過來，拱手道，「為了以示公平，請王爺出題。」

「讓我出題麽？」靖王摩挲著下巴，點頭笑道，「沒問題。」

他來回走動，走了幾圈，腳步忽然一定，開口說道：「你們就以我為模型畫一幅畫。對，就畫我。」

說到這裏，靖王笑了起來：「我對自己最熟悉，誰畫得最像我，我一眼就看得出來。現在開始，限時一炷香的時間，誰畫得更好，就算誰贏。」

蒲秀才有些意外，不過也沒有多說什麼，在旁邊的畫桌上拿起畫筆就畫了起來。

那位無暇公子也是相同的動作，不敢浪費時間，飛快畫了起來。

想在一炷香的時間裏畫成一幅合格的人物像，哪怕是對他而言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需要進行的必要的取捨，比如有些地方虛畫，有些地方實畫等等。

不過他更相信，對方只會比他畫得更差，無暇公子對於這一點毫不懷疑。

靖王也十分配合，就靜靜地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仍由兩人參考，頗為專業。

蒲秀才筆走龍蛇，大肆揮灑著筆墨，動作快速而富有規律，彷彿不是在畫畫，更像是做一件手藝活。

這番異樣，不但讓靖王時不時眨著眼睛瞥過來，就是無暇公子也忍不住幾次抬起頭，然後就冷笑不停。

旁邊，王府下人搬出來的香爐裡，香柱不知不覺已經短了一半，而靖王也站得有些酸了。

他有些後悔起來，不應該讓這兩個傢夥畫自己，太委屈自己了。

若是畫別人，自己也可以參加比試，然後贏了他們，豈不是美滋滋？

想到這裏，靖王心裏更加不平衡了。

就在這時，蒲秀才忽然停筆。

靖王一愣，下意識地問：「怎麼了？」

蒲秀才放下筆，拱手道：「在下畫完了。」

靖王更愣了：「畫完了？」

蒲秀才拿起畫紙，道：「請殿下過目。」

「真畫完了？」

靖王回過神來，忍不住看了一眼才燒了半截的香柱，懷疑道，「我倒要看看你畫得如何！」

旁邊，無暇公子抬頭冷笑一聲，繼續埋頭飛快揮動畫筆。

他才畫了三分之二，對方又怎麼可能完成了？他篤定蒲秀才是破罐子破摔，畫得更認真了，要讓蒲秀才開開眼界。

然而，無暇公子才畫了幾筆，突然發現了一絲異樣，四周靜得可怕！

連靖王開始不耐煩挪動腳步的聲音都沒有了。

無暇公子詫異地抬起頭，就見靖王神情獃滯地捧著那幅畫，僵硬得像一尊雕像，輕微的呢喃傳到他的耳朵裡。

「太像了，實在太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