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灰濛濛透著光，有些壓抑。不過雨後的空氣十分通透，令人精神振奮。

道觀廢墟前的山地上，張靈兒從昏睡中清醒過來，懶腰剛伸到一半，就停了下來。

紅楓樹下石桌前，一南一北坐著兩道人影。

看著這兩人，張靈兒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書獃子，臭道士，怎麼……」

她回頭一望地上的帳篷，已經空空如也。

「我睡了多久？」

張靈兒忍不住望了望天，「難道現在是晚上？」

這個念頭很快就被她拋到腦後，她的注意力被兩人奇怪的表現吸引了。

蒲秀才和張道士面相而坐，但是一個人低著頭，一個抬著頭。前者表情獃滯，後者一言不發，彷彿兩個雕像。

「什麼情況？」

張靈兒滿腦殼都是問號，想了想，她還是決定不上前湊合，反正張道士已經回來了，什麼時候討債都可以。

於是，她百無聊賴地站在旁邊，看戲。

看了一會，張靈兒就沒勁了。

這兩個人一點反應都沒有，像是看兩個木偶，沒有出現她期待中的兄弟反目這樣的情節。

就在她準備上前的時候，蒲秀才忽然站起身一言不發地往山下走去。

「誒！怎麼走了？」

張靈兒大感詫異，跑到張道士面前，問道，「道士，你們之前說了什麼？」

她有些懊惱，自己睡得太死了，錯過了最精彩的部分。

張道士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而是道：「多謝張女俠照顧留仙。」

「沒有反目成仇？」

張靈兒嘀咕了一句，瞥了一眼蒲秀才的背影，道，「你們這是怎麼回事？」

張道士搖了搖頭，從袖子裡拿出一個錦囊放在桌子上，「還請張女俠再照顧留仙一些時日。」

張靈兒眼睛一亮，抓起錦囊晃了晃，叮叮噹噹響，眼睛更亮了，滿口答應，「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張道士拱拱手。

張靈兒收起錦囊，又問：「對了，青喬妹妹怎麼樣？」

張道士搖頭，沒有說話。

「被你殺了？」張靈兒問道。

張道士沒有說話。

張靈兒猜道：「那是逃了？」

張道士還是沒有說話。

「有什麼不能說的？」張靈兒有些惱怒，道，「那書獃子怎麼辦？他要是問，我怎麼說？」

張道士沉默半晌，才低沉著嗓音道：「留仙看到什麼，就是什麼。」

張靈兒眼珠轉了轉，問：「他要是問他沒看到的？」

張道士又沉默起來，過了一會才說：「那就讓留仙來找我。」

「隨你嘍！」張靈兒無所謂地晃了晃腦袋，下山去追蒲秀才。

她的速度很快，但是讓張靈兒意外的是，一直到山腳，她才看到蒲秀才的身影。

「這個書獃子，速度什麼時候這麼快了？」

張靈兒有些氣喘，走到蒲秀才身邊，頓時一樂，心道，「我說怎麼不走了！」

前面，是一片濁水，以前的水田、堤岸都不見了蹤影，彷彿滄海桑田，換了人間。

顯然，昨天的大雨和萬柳河的河水淹沒了這裡，造成了這樣的澇災。

蒲秀才面無表情地看著這片汪洋，整個人看上去與過去迥然不同，彷彿換了一個人一般，沉默得可怕。

張靈兒都有些忐忑了，正要冒出來的玩笑話也咽進了肚裡。

她默默地拿出那隻紙鶴，將它丟進水裡變成船。

嘩嘩…

正在這時，蒲秀才直接邁步走進了水裡，水瞬間淹到了他腰間，他卻視而不見，趟著水往前走。

「誒誒！」

張靈兒連忙伸手去拉他，卻沒拉住，不由氣得跺腳，「你瘋了？」

蒲秀才彷彿沒有聽見，繼續往前走，速度竟然不慢。

很快，水就淹到了他的胸膛。

張靈兒一咬牙，連忙上船追了上去，嘴裡念叨：「剛答應臭道士照顧你，你要是死了，不是砸了本姑娘的招牌？」

蒲秀才雖然速度不慢，但是到底沒有張靈兒的船快，很快就被追上。

張靈兒喊了幾次讓他上船，他仿若未聞，張靈兒氣得夠嗆，索性在旁邊看戲。

於是兩人一個在水裡走，一個坐在船上。

走了一段路，水已經淹到了蒲秀才脖子，張靈兒都開始懷疑他是不是一心求死，蒲秀才忽然停了下來。

他只有一個腦袋露在濁水裡，眼睛裡卻多了一絲溫柔，靜靜地看著前面的濁水，臉上也多了一抹笑容，輕聲道：「就是在這裡，我遇到了青喬。」

張靈兒一怔。

「那天也是下著雨，雨很大，她就躺在這裡，一動不動，像一條美人魚……」

蒲秀才柔聲道。

張靈兒抿緊嘴唇，說不出話來。

蒲秀才忽然低頭，整個人消失在水面。

張靈兒嚇了一跳，連忙喊道：「書獃子，你幹什麼？」

無人回應，水面只有幾道漣漪在晃蕩。

張靈兒大急，真怕他求死。

「書獃子，你快出來！」

「蒲留仙，你快出來！」

「老蒲……」

……

喊了幾遍，仍舊不見蒲秀才的蹤跡，張靈兒終於忍不住，丟下背包噗通跳進水裡。

幾乎同時，一道人影從另一側鑽出水面，爬上紙船，正是蒲秀才。

張靈兒呆在水裡，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蒲秀才坐在船上看著她，僵硬的臉上忽然多了一抹笑容，「張女俠，你在幹什麼？」

他彷彿換了一個人，又恢復了之前的書生氣。

張靈兒沒有說話，眼睛裡殺氣瀰漫。

蒲秀才似無所覺，伸出手，「張女俠，我拉你上來。」

「好哇！」

張靈兒微微一笑，握住蒲秀才的手，忽然使勁，「書獃子，再下來泡一會吧！」

但是讓張靈兒沒有想到的是，抓住的手不但紋絲不動，反而拉著她往上升。

「這……」

張靈兒呆了，「書獃子什麼時候力氣這麼大了？」

她雖然是女孩，個子不高，但是畢竟是天師不是普通人，力氣比尋常武師都大幾倍，拎個三五百斤東西不在話下。

蒲秀才一個書生酸秀才，怎麼力氣比自己還大？

不等張靈兒想明白，她已經被拉上了船。

看著表情平靜，似乎恢復正常的秀才，張靈兒有些蒙了，「你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在水裡撞見鬼了？」

蒲秀才微微一笑，一邊劃船，一邊道：「我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