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凝月看見一個婦人從轉角處走出來，穿著一件素雅的對襟盤扣長衣，梳著椎髻，雙目炯炯有神，從上到下細瞧了凝月小蘭一遍，就開口問說道：「你們是來獻技的？」小蘭趕緊走上前對婦人說道：「媽媽，我們姊妹就住在河西的桃源山莊，頭一次來到這裏，隻想買些可口的小點心和新奇的小玩意帶回家去；我姐姐最是手巧，會梳高髻，好些人都誇讚過她；我們聽說府中的姨奶奶喜歡別緻的髮式，所以我們姊妹就到大人的府門上來碰碰運氣，要是能討得費姨娘的喜歡，得幾個銀子，我們姊妹也好多多地買些東西回去，叫家裏面的人開心。」

那婦人在門檻內已經聽見凝月與門上小孩的對語，知道凝月認得字有學識，又見小蘭長得有生氣，行為舉止有規矩，不由自主地就高看凝月一眼；只是看見凝月頭上戴著紗笠，不免顧慮，問說道：「娘子為什麼戴著紗笠？」凝月中肯地回答說道：「民婦的嗓音有疾，已經是惹人譏笑了；帶上這個紗笠只是不願意讓人再評說自己的容貌而已。」

王媽媽聽凝月說得蒼涼淒苦，心中也有些不忍，也就不再多問；轉臉對著兩個小孩說道：「你們也頑皮夠了，我看著這兩個姑娘也不是什麼大奸大惡的人，也不用你們再去通報了，我帶她們進府去，」說完，又對凝月說道：「娘子隨我來，我帶你們去見費姨娘。」小蘭趕緊上來，挽起婦人的手臂，歡快地說道：「有勞媽媽了。」

三人轉身就要進府去，只見那個年紀小一些的孩子上前兩步，急火火地想要攔住三人，喊說道：「媽媽，王媽媽，千萬替我們兄弟在管家面前說兩句好話兒；真不是我們兄弟不去通報，作答問題的這個主意，真是大姑娘自己提出來的，我們兄弟絕沒有有意刁難的意思。」

王媽媽回過頭來看著兩個小孩子說道：「你們聽了大人的講學，也是著了迷的不行，成日裏挖空心思鑽牛角尖，爭辯鬥嘴；行了，你們這般小小年紀乾這個看門的活計兒，也是乏味無趣；管家跟著大人，三四天都沒見到人影了；再說了，我可沒有閑工夫在管家面前嘮叨你們這些小孩子的不是；不過，我還要多說一句，你們可不敢故意刁難上門的人兒，要是讓大人知道了，攆你們去莊子上都是輕饒了你們。」

年長一些的孩子聽她說完，趕緊說道：「王媽媽放心，我們真正不敢做那什麼刁仆惡奴。」王媽媽點了點頭，轉過身來向府內走去。

凝月跟著王媽媽來到一座抱廈的小院中，進來院門，來到一處三間正房門前，王媽媽對凝月她們說道：「你們先在這裏等一會兒，我去稟告費姨娘知道。」說完，掀開門簾子進去了。

過了有一盞茶的功夫，只見王媽媽掀起門簾，在門內對著凝月二人招手說道：「你們快進屋來吧。」凝月進門來，透過自己頭上的紗笠，看見面前的椅子上隱約坐著一個肅肅的夫人，還沒有來得及仔細打量那位夫人的臉龐，就聽見王媽媽又說道：「這裏坐著的就是我們姨奶奶，你們快來見一見。」凝月曲了曲膝蓋，說道：「民婦中山李氏拜見姨奶奶。」

凝月話音一落，就聽費姨娘問話說道：「李氏快請起，你們姐妹是與門上的小童做答問題，答對了才進來的？」凝月直起身來說道：「都是些消遣玩笑的怪誕話兒，如何能夠說得清楚對錯，姨奶奶不必當真。」凝月說完，就聽費姨娘對王媽媽說道：「媽媽，快請這位李氏坐下。」凝月依言移步坐在一旁的圓凳上。

凝月坐穩後，只聽費姨娘接著問說道：「李氏，你如此行事進府來，應該不只是要為我梳頭吧？」

凝月聽費姨娘說話藹然和氣，一點兒也沒有盛氣凌人的樣子，心中自忖她應該是個明察法理，練達人情世故的人物，只是甘運賢的事兒不是家宅之中的小事情，要是自己直言不諱，一見她的面兒就說起當朝官員們的事情，恐怕她會直接回絕自己，真要是就此被打發了出去，再想進府怕是比登天還難；凝月想到這裏，打定主意不向她說明實情，隻說道：「我們姊妹真得是來獻技的，姨奶奶要是滿意我們姊妹的手藝，就賞我們些銀子；要是不滿意，我們姊妹分文不取。」

凝月說完，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才聽見費姨娘輕笑了一聲，說道：「即使如此，那你們就上前來為我梳梳頭吧。」凝月聽她說完，站起身來，走到費姨娘面前問說道：「姨奶奶想梳個什麼的髮式？」費姨娘說道：「今日晚間老爺正好要宴請帝都來的貴客，你就為我梳個時下最新式的髮式來，好了。」

凝月答應了一聲是，隨費姨娘來到梳妝台前，先是把費姨娘原先梳著的拋家髻打散開來，又拿起台上的黃楊木梳，把費姨娘的一頭濃密黑髮從上到下，仔仔細細貫通了好幾遍，心裏暗自琢磨道：「府尹大人允許費姨娘出席今晚的夜宴，可見府尹大人對費姨娘喜愛非比尋常；費姨娘必然不敢私自做主穿金戴銀，一定想在髮式上多費心思，引人注目，搏得府尹和貴客的好感，」想到這裏，凝月對費姨娘說：「我為姨奶奶梳個簪花高髻，髻旁帶上一隻玉蘭花的白玉簪子；髻前插上珍珠步搖，頂上帶著一朵盛開的大花月季，高潔雅緻，又不失禮數，最是應景。」費姨娘聽了點頭同意。

凝月才把費姨娘的濃髮在髮根處做了四六分開，想從兩側將所有的頭髮凝結成粗細勻稱的小股，再和著桂花棕樹汁固定盤在頭頂上，梳妝成高髻。就在這時，從屋外著急忙慌地跑進來一個婦人，急火火地說道：「姨奶奶，大人差人來問，晚宴上預備下什麼歌舞沒有？」費姨娘也不回頭看來人，直說道：「昨日就已經安排好了，請的都是十六樓的姑娘們；你去告訴老爺打發來的人就說，今晚獻藝的姑娘們都是大戶人家的女孩子，各個詩書琴畫了得，常人望塵莫及，請老爺放心，萬萬錯不了事兒的。」那婦人聽了，轉身回話去了。

費姨娘說道「十六樓」時，凝月也不自覺地吃了一驚，原來「十六樓」是當下李朝官妓們居住之所，「十六樓」的姑娘貌美有才華，府尹大人請來官妓作陪晚宴，看來是帝都裡來了達官貴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