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月看著老婆婆，站起身來，在熱水中擺了擺毛巾，擰乾後，輕輕擦拭老婆婆臉角的淚水。老婆婆一下子清醒過來，喜悅著說：「兒啊？」老婆婆大睜著眼睛，再細看，原來是凝月，有些失望。凝月說：「婆婆，快醒一醒了。？」老婆婆還是迷迷糊糊的，說：「兒啊，你在哪裏？奶母想你啦。」老婆婆說著，更加痛苦起來，抬起手臂，距離地面也就三尺的高度，比劃著對著凝月說：「他才這麼小的一點兒，就給我端來了熱水，遞到我的嘴邊，要我喝水解一解渴。」

凝月眼瞧著老人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眼中也有光亮閃過，臉上的肌肉慢慢的鬆開來，僵硬著軀幹漸漸地軟了下來，整個人都安靜了許多。凝月轉過頭來對小犀，說：「婆婆這會子好些了。」小犀說：「好可伶的老婆婆！清醒的時候，除了呼喚自己的兒子，其它的一概都不在意，婆婆的兒子就是老人的一切；要想婆婆好起來，只能是找到婆婆的兒子，可是如今，婆婆一直這樣迷迷糊糊的，真不知道婆婆的兒子在哪裏？現在又是個什麼樣的情況？」

凝月也是無奈，站起身想要去灶間，看看湯藥熬得怎麼樣了。忽然，聽見榻上的老婆婆害怕地喊說道：「家裏來了好些官兵，各個披盔戴甲，手裏提著刀，從被窩中抱起小小就走。我跟上前去想要搶回來小小；一個將官模樣的人，一腳踹在我的胸口上……；小小，他拚命向我伸著小手，喊著：『奶母、奶母……』只要我去把他抱回來……」老婆婆說到這裏，傷心的大聲哭了起來。

凝月俯下身來，安撫住老婆婆顫抖的肩膀，說：「婆婆，婆婆，快醒一醒，這裏沒有什麼官兵，只有我們姊妹倆。」老婆婆緊緊地閉著雙眼，深深地陷在自己悲慟的內心世界裏，絕望地哭喊著說：「我的兒啊，兒啊，您在哪裏？」

凝月不忍心老婆婆這樣悲痛欲絕的，看了一眼小犀。小犀走到灶間，拿起藥罐子，倒出裏面的葯汁，稍稍涼了一涼，端了進來。

凝月把左手伸進婆婆的後頸下方，右手環住自己的左手，用力摟抱起婆婆的上半身，使婆婆正坐在榻上，說道：「婆婆，咱們來吃藥。」老婆婆看著凝月，一看到小犀手中的葯碗，嚇得掙脫出凝月的雙手，快速曲縮到離小犀最遠的臥榻的角落上。

凝月說：「婆婆，不要害怕，喝葯了；喝了葯，有了好身體，咱們就去找小小。」老婆婆還是很害怕的樣子，躲在角落裏把頭藏在兩腿之間，渾身打著顫。凝月無法，對著小犀說：「妹妹，婆婆不願意喝葯，我們再等一等吧。」

小犀說：「月姐姐，這樣不行，郎中開得葯不好使。」凝月說：「在這裏，也沒有其它更好的辦法了；婆婆不喝葯怎麼辦？」小犀說：「月姐姐，您還是唱唱那首小曲兒吧；只有那小曲兒才能讓婆婆安靜下來。」

凝月不說話，唱了簡單的《山裏》小調來。凝月輕輕地唱著：「山崗之上，路兒長長，我與君別；山路長長，只見白髮，心裏的人兒，怎麼還不回來……」老婆婆聽著聽著慢慢安靜下來，癡傻地聽著凝月唱完。

凝月唱完，接過小犀手中的葯碗，說：「婆婆，喝葯，喝了葯就可以見到小小了。」說完，一杓接著一杓地餵給老婆婆喝完。喂完了葯，凝月輕輕地把老婆婆放平躺在榻上，又把棉被蓋在老婆婆的身上，看著老婆婆漸漸地睡著了才站起身。

凝月和小犀走出正房，凝月長長地吸了一口氣說：「太可憐了！」小犀問說：「月姐姐相信老婆婆說得的嗎？」凝月說：「我從前也遇見過這樣的事。做官兵的抓了百姓家的男孩子，大多是賣給有錢人家，有的做了乾兒子，更多的是做了僕役！」小犀說：「姐姐，我和我妹妹沒有入宮前，見過這樣的事情太多了。」

就在這個時候，她二人聽見有人在拍打院門，小犀對凝月說：「月姐姐，許是照進哥哥買葯回來了。」小犀抬腳就要去開院門，凝月一把抓住小犀，低聲說：「妹妹且慢，我聽著拍門的聲音不像是照進兄弟。」

小犀再仔細一聽，那拍門的聲音果然不是與張照進商議好的，心跳得快了起來，面上已經是害怕的神情，說：「月姐姐，院門外來的會是什麼人，我們該怎麼辦？」凝月說：「妹妹不要慌張，你先去看看到底是什麼人來了，我們再作打算！」

小犀跑到院門上，對著外面說：「是什麼人？」只聽外面有渾厚的聲音傳來說：「阿彌陀佛，施主，我們是智安寺的僧人，來化緣的。」

凝月在影壁牆後面露出頭來，示意小犀打開院門，小犀抬起門栓，拉開院門，只見院門外站著兩個大個子和尚，面色油亮，兩眼放光。小犀強裝出鎮定的樣子，說：「大師們請稍候，我回去取些乾糧來。」兩個和尚口說阿彌陀佛，隻說：「多謝女施主。」說話間，二人都往院子裏面看，抬腿就要往小院裏闖。

小犀連忙佯裝喊說道：「照進哥哥，照進哥哥，你快來！」兩個和尚聽見小犀喊哥哥，收住腿站在院門外，不再向院內闖。小犀拔腿就往院子裏跑，邊跑邊喊說：「照進哥哥，你在幹什麼，怎麼還不趕緊出來？」

凝月知道張照進買葯去了還沒有回來，聽見小犀的喊話，急忙回到西廂房。小犀跑進西廂房，低聲對凝月說：「月姐姐，怎麼辦？」凝月說：「外面是什麼情況？」小犀說：「來的是兩個智安寺的大和尚，看著身手不凡。」

凝月一邊問一邊用手在牆上抹了一把灰，塗抹在自己的臉上，把頭髮弄散亂了，又用肩膀在牆上蹭了蹭，再看向凝月就是個女瘋子的樣子。凝月示意小犀拿幾個饅頭，給院門上的和尚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