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感覺凝月一動也不動了，猛地清醒過來，鬆開了自己勒住凝月脖子的手；凝月就像是死了一樣，一動也不動。皇帝嚇傻了，兩隻手不住地拍打著凝月的臉頰，口中焦慮地喊著：「月兒，月兒！」凝月還是沒有一點兒反應。

皇帝又在凝月的胸口上使勁地按壓了幾下；凝月一口氣上來，猛烈地咳嗽著，臉上漸漸有了血色，大抵算是又活了過來；皇帝站起身來，胡亂地整理著自己身上的衣服，說：「不管玥貴人願意不願意，既然讓朕找著了，就算是要死，玥貴人也要給朕死在宮裏面。」

凝月聽見皇帝如此說，心痛不已，自忖自己無論如何，怕是也逃不過是要一死了的；凝月站起身來，胡亂穿上衣服，狠下心來，想要咬舌閉氣自戕而亡。皇帝看著凝月一通忙活之後，一臉的視死如歸的模樣，氣急敗壞，暴跳如雷，恫嚇凝月說道：「玥貴人的二哥已經是衛寧的駙馬了，朕如今不能把他怎麼樣；裴家其他的人是死是活，就全看玥貴人你的了！」

凝月看著皇帝，滿眼裏都是憤怒，咬著銀牙，負氣鬥狠地說道：「陛下虛實難測，深如大海，玩笑之間就有殺伐決斷；臣妾家人的性命，在陛下眼中草芥不如；陛下想要如何處置，都隨陛下心裏痛快。」

皇帝看著這樣怒氣衝天，一點兒也不畏懼自己的威嚴，離經叛道的凝月，心情更壞了，氣得在地上轉起圈來；凝月雖然低著頭，軀幹卻是站得筆直筆直的，一副寧願去死也不屈服的樣子。

忽然，皇帝的腳下似乎是被地上的草根絆了一下，身體不受控制，猛地向凝月這邊踉蹌了一下；凝月不由自主地伸出手來，想要扶住就要匍匐倒地的皇帝。下一刻兒，凝月並沒有碰觸到皇帝的身體，皇帝自己努力穩住了身形，又好好地站在地上。

皇帝站穩身形後，看見凝月的身體微微傾向自己，伸著手臂，一臉關心情切的神情；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舉起自己的右手，用手點指著凝月；好大一會兒，皇帝舉著的手臂也累了，猛地放下自己的手臂，轉過身去，再也不看凝月一眼，語氣生冷地說：「玥貴人就待在小院裏；沒有朕的旨意，哪裏也不許去！」

凝月什麼話也不說，眼睛卻是朦朦朧朧的，充滿了淚水；越過皇帝，獨自走回到小院，回身關上了院門。

凝月來到和小犀同住的茅草屋門前，看見地上放著一個小包袱。凝月拿起包袱來到屋內，小犀還在酣睡。凝月打開包袱，裏面是一套尋常婦女的服飾。凝月看著自己身上的衣服本就是半新不舊的，前襟上的盤扣被皇帝扯掉了，留下了兩個洞，衣服的後身上沾滿了砂石和灰土。

凝月輕手輕腳換上包袱裡的衣服，看著也像豪門大戶中的管家奶奶。凝月坐在地上的稻草上，愣住發了一會兒呆兒，又拿起破了的衣服，拆下一處繡花的絲線，準備把破了的地方再織補起來。

凝月一夜沒睡。天蒙蒙亮的時候，凝月起身，來到院內，先是打來了井水，把柴火放進灶坑。凝月在灶坑附近沒有找到點火的明子，站起身來，打量院內，要找點火的明子。凝月抬起眼，一眼就看見站在院外的皇帝，凝月心頭還是吃了一驚。

天光不是很明亮，凝月也看見皇帝眼圈發黑，衣服也是胡亂系在腰間，眼睛裏沒有一絲神采，無可奈何地看著自己。凝月站在地上，忘記了施禮。兩個人不遠不近地互相望著，都不說話。過了一會兒，凝月嘆了一口氣，不再看著皇帝，也不找明子了，轉身走回到茅草屋內。

老漢二人上了年歲，昨日被那些個壯漢推搡摔打著了，都扭到了身體，估計著沒有十天半個月的功夫，怕是也不敢有大動作，整個上午都躺在床上，不敢動彈。凝月和小犀來到院外的田野上，只在灌木叢的下面，找了些可吃的長命菜之類的野菜，和著一些玉米面，熬熟了，端到二老床邊，等到二老吃完，凝月和小犀拿著碗出來。

小犀又盛了一碗遞給凝月，凝月分了一半給小犀說：「妹妹也吃一些吧。」小犀還要推說鍋裡還有，凝月看著小犀說：「只有這麼一些了，妹妹不吃，姐姐也不吃。」說完看著小犀，小犀無奈喝了，凝月也端起碗吃了。

小犀看著凝月身上的衣服，說：「姐姐，咱們還去田地裡再找些野菜來吃？」凝月說：「頓頓吃野菜，人也受不了。」小犀發愁地說：「陛下就忍心這樣餓著姐姐？」凝月不說話。只看著四周，地面上也有沙塵揚起。

凝月心頭一陣慌亂，一個念頭湧進凝月腦海：皇帝難道是想要困住餓死我。凝月低下頭，看著自己身上，一件肥大的土黃色尋常婦人的服飾，耷拉著肩膀裹在自己身上；再看雙手指甲縫裏全是炭灰，還有兩道露著紅肉的被那種名叫鳥不宿的灌木枝刺刮破的血道子；凝月再摸摸自己的臉，已經是尖尖的下巴，皮膚粗燥不堪；如今自己的樣子連一個殷食人家的下等奴婢都不如，凝月心頭一怔，哪裏還有和皇帝氣沖鬥牛的聲勢；凝月無可奈何地深深地洗了一口氣，又重重地呼了出去，頭腦清醒了不少。

凝月對著小犀說：「妹妹問婆婆要些針線來。」小犀不解，隻說：「姐姐稍等。」說完走到老婆婆屋中，不一會就拿著一把剪刀和一小團黑線走到凝月身旁。凝月脫下自己身上的外衣，坐在當院的樹墩上，拆下衣服上的兩隻袖子，和自己的兩肩比量了一下，將衣服上寬大的部分剪了下來，又重新縫上兩隻衣袖，小犀也在一旁幫忙打著下手。

凝月一直忙到日頭落山，衣服才算縫好。小犀又挖回來一些野菜，四人喝了些野菜鹹水，就算是吃過晚飯了。凝月又安排小犀打了些井水，燒熱了，提到茅草屋中，凝月退下身上衣物，用碎布條擦拭乾凈全身，又洗凈了自己的頭髮。

小犀過來，為凝月梳頭。凝月穿上改好的衣服，對著小犀說：「妹妹也別跟來，隻就在這裏照顧二老。」說完出了院門，往東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