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挨近那個人，說：「這位大哥，你挖出來的那個黃褐色是東西，想必就是蟲王卵吧？」那人低著頭繼續重複著之前的動作，聽見凝月說話聲音沙啞詭異，抬頭看了一眼凝月，也不覺得凝月與眾人有什麼不一樣，又低下頭不停自己手上的活計兒，說：「正是，你是新來的？」凝月說：「今天一早到的。」那漢子說：「小哥不像是缺吃少喝的人，難道也是家裏有親人餓死了，與這蟲王有仇？」

凝月說：「這蝗蟲就是瘟神，不鏟盡不痛快！」那漢子驚訝的說：「小哥不怕蟲王降罪懲罰？」凝月說：「這瘟神所過之地，十人中至少餓死六七人，實在沒有什麼東西可吃了，就要各家各戶易人相食了，已經慘無忍睹到了人吃人的地步，還怕什麼蟲王懲罰！」那漢子說：「我聽著小哥說得話和縣令大人一個樣！」凝月說：「甘縣令？」那漢子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只見從不遠處有一群人正向這邊走來。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這群人來到了大家近前。凝月細瞧這人群中有八九個公差模樣的人，還有六七十個莊稼漢。凝月身邊的漢子，說：「是縣令大人帶著人回來了。」

這時，凝月看見一個長者，穿著衙門中師爺的服飾，喊說道：「老趙，老趙，你先放下手中的活計兒，過來這邊，把這些新來的人，分成幾個小組，每組裏再安排一個挖蟲卵熟練的漢子，教教這些新來的。」師爺的話音剛落，就聽見有人答應了一聲，一個四十歲上下的人從地上站起身來，沖著師爺模樣的人說道：「師爺回來了；老趙我先點上六七個人，好一起到您老那裏，按照你老的意思辦事。」那人說完點出六個人名來，點到名的莊稼漢子也都站起身來，七個人一起來到新來的漢子中間，老趙向師爺抱了抱拳，就按照師爺的吩咐，把新來的這一群人分成七個小組，各由一個有經驗的漢子帶領著，四散開來，蹲在地上學習挖蟲卵。

凝月看著這些新來的人，挖蟲卵時，大多數都不得要領，一個不小心就把蟲卵塊弄破碎了，更有甚者，還用腳蹭著蟲洞周圍的土礫，把地上的蟲洞堵上了。凝月心中明白，這些人中有很一大部分深信挖蟲王的卵塊是會被蟲王降罪懲罰的，因此打心底裏面不願意挖蟲卵。凝月看在眼裏，心裏著急，卻是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如此也就過了半個時辰，凝月就聽有一個如洪鐘般的聲音說道：「你們這些新來的，要是到了日落收工的時候，卵塊還是挖不夠規定好的斤兩數，明天的口糧就要減半；當然要是誰挖得斤兩數多了，按量給誰獎賞糧食，準許帶回家去，給你們的親人食用。」凝月尋著聲音看過去，說話之人是一個三十歲出頭的年輕人，暴露在空氣中的皮膚沒有一處不是黑亮的，兩隻眼睛大睜著，黑亮黑亮的，攝人心魄。

那個年輕人說完，看著自己腳下的焦灘，一籌莫展地對身邊的站著的之前喊老趙的師爺，焦慮說道：「如今臘八都過了，這天怎麼還不冷起來！」師爺搖了搖頭，說：「大人，今年冬天一點兒都不冷，秋冬季節老天爺也不下一滴雨，來年一入夏怕是蟲王還要來！」

那個「大人」看了看赤灘上的人們，又說：「隻這麼幾十個人，一天也挖不出來多少蟲卵，真是要急死人了。」師爺說：「大人不必太著急，蟲王善於跳躍和飛翔，可以長距離遷移；挖蟲卵真正算不上是個除去這蟲王的好辦法，要想除去蟲王，我們還有機會。」

那「大人」等師爺說完，還和先前一樣，眉頭緊鎖，語氣沉重地說：「等到打蝗蝻、捕捉飛蝗的時候，眼瞅著蝗蟲禍害莊稼，不少百姓還是一樣不敢下手殺死蝗蟲；到那時要想除去蝗蟲難度一樣很大，一點兒也不比現在輕鬆。」師爺繼續勸說那「大人」說道：「大人，別灰心，咱們一步一步慢慢地來。」

眾人在焦灘上挖了兩個多時辰，從縣城的方向上，來了一群人馬，至少也有二三十人，走在前面的是個騎馬的官府模樣的人，那官府在眾人面前勒住馬韁繩，也不下馬，更是不關心眾人蹲在地上做什麼，只是仔細辨認眾人，像是再找人。來人看見那個三十歲出頭的「大人」，眼神就鎖住那「大人」，看來好一會兒，也不吱一聲，最後來人依舊坐在馬背上，沖著那「大人」喊說道：「甘大人，甘大人！」那個三十多歲的年輕人抬起頭，看見來人，站起身來，走到來人面前，施了一禮說：「下官參見知縣大人。」知縣說：「這才幾十日不見，甘大人竟然風餐露宿成這樣，本官看了，都不敢冒然與甘大人相認了。」

甘大人說：「下官失儀了，還請大人見諒。」知縣說：「甘大人一向隨意慣了，本官不怪你。」說完，看了看挖蟲卵的眾人，接著說：「甘大人這樣，蝗神一定會再次降禍中山縣的，本官還是那一句話，甘大人別再挖這蝗神的卵塊了！」甘大人看著知縣，義正言辭說道：「陛下已經降旨準許百姓挖蟲卵，知縣大人再不要阻攔下官。」

知縣聽甘大人說道陛下的旨意，搖了搖頭，說：「本官來此，就是知會甘大人一聲，十三日，本官帶領中山縣的父老鄉親在八蠟廟祭拜蝗神，甘大人一定要來。」甘大人看著知縣，不值一哂說道：「下官曾經立下誓言，這一片焦灘地不全部挖一遍，下官不回城去；祭祀蝗蟲的事兒，下官恐怕沒有時間，就不去參加了。」知縣坐在馬背上，氣得直踢馬肚子，用手中的馬鞭指點著甘運賢，說：「好，好，甘運賢，本官的話你是從來都不聽的，你不怕蝗神降禍，你就在這裏一直挖，本官和你說不通，無需徵得你的同意；祭祀蝗神，本官要辦，而且要風光大辦！」說完，旋轉馬頭，氣鼓鼓地回城去了。

甘運賢看著知縣遠去了，又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蹲下身來，一刻兒也不敢懈怠，繼續挖蟲卵。凝月看見糜氏和兩個公差送飯來了，眾人都停了手中的活兒，圍坐在一起，吃起飯了。甘運賢走到糜氏面前說：「糜夫人辛苦了！」糜氏搖了搖頭說：「大人說笑了；民婦在這裏，每日都能看見大量的蝗蟲被除去，也不用再遭人白眼，就能吃上飽飯；糜氏一點兒也不覺得辛苦，反而還要謝謝大人，謝謝大人真心實意要除去這可惡的蝗蟲，民婦心裏面高興。」甘運賢說：「糜夫人真是剛毅，下官佩服。」

吃罷中飯，眾人又繼續挖蟲卵，糜氏收拾好土碗，走到凝月身邊低聲說：「小哥去爐灶那邊歇一歇？」凝月蹲在地上久了，站起身來，雙條腿就像不是自己的一樣，不受控制，不住地直打顫。小蘭趕緊扶住凝月說：「我們去幫著糜夫人收拾收拾鍋碗？」凝月點了點頭，隨著糜氏往窩棚這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