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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史台-天下清官喻茂堅》第四十五回
明察鎮守太監豪奪

暗訪甘肅總兵行兇(5)

東邊便是臥房了,傳來了一陣陣的咳嗽聲,只見帷帳之中,一個人仰面而臥,隨著咳嗽,渾身都在劇烈的抽搐。喻茂堅走上幾步:「您便是甘肅鎮鎮撫使廖唐廖公公嗎?」

管家忙撩起了帷帳,見廖唐支撐著要起來,忙幫著扶住,在後背墊上了大迎枕。廖唐已經是六十多歲了,越發的瘦弱不堪。喘氣就像是破風箱一樣,眼睛滿是渾濁。見喻茂堅官袍齊整,站在自己床前,支撐著以頭碰床,聲音顫抖著說道:「老奴婢給欽差磕頭了,皇上聖體躬安?」

喻茂堅也沒有想到,這幾日明察暗訪的鎮撫使廖公公,竟然晚景如此淒涼。嘆了口氣說道:「聖躬安。廖公公,你的宅邸怎麼清減至此?外面可都傳言,您老富可敵國啊!」

廖公公渾身顫抖著,抬起了沉重的眼皮,看著喻茂堅:「喻大人別開玩笑了,您瞅瞅,我這是有錢的樣子嗎?要不是這幾個家奴還念我舊恩,否則我現在早就追隨先帝去了。」

喻茂堅冷笑了一聲:「你上任甘肅鎮撫使六年,有記檔的財產超過一千萬。你可承認嗎?」

廖唐慘笑了一聲:「事到如今,咱家也沒有什麼瞞您的,一千萬的家底,原是有的,但是全敗了。」

喻茂堅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問道:「敗了?」

「沒錯,我們當中官的命薄啊,一輩子伺候皇上,也只能瞧著皇上吃飯。如今皇上都換了,誰還在意我們中官呢。」說著,廖唐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病態的紅暈。陡然大聲地說道:「聽說皇上晏駕,我急忙派人去京裡打點,將家底花個精光,想著原來在司禮監的哥兄弟們,能在當今面前給我留個地步,可是這些黑心兄弟們貪墨了我的錢。」說著,指了指自己消瘦的臉,顫聲說道:「你瞧見了嗎?這些錢我可是一點都沒有受用到!」

聽到了廖唐泣血一般訴說,喻茂堅有一點恍惚,眼前的廖唐垂垂老矣,就像是一個被拔了牙的老狗。雖然苟延殘喘,但是當年可是三秦大地上橫著走的人物!想到了這裡,喻茂堅嘆了口氣:「廖公公,當今聖上不比先帝,最看仕功的,倘若是尋常投機鑽營,當今萬歲也看不上,只要您立功了,當今皇上非但不會疏遠,還會予以重任。斷然不能讓能幹之人沒了下場。」

廖公公眼輪一亮,像是想到了什麼,隨即又暗淡了下去,有氣無力地說道:「你不懂,我們做中官的,凈身入宮就不是個人了,哪有什麼立功。」

喻茂堅笑了笑:「三寶太監也是中官,其功績豈能是尋常台府司員能夠企及的?」一番話,像是排炮一樣,轟向了廖唐,見廖唐怔怔地坐在床上,喻茂堅才出了廖唐的居所。

第二日,喻茂堅起床完畢,用青鹽擦了牙,便伺候祖父用早飯。祖父看上去精神尚可,只是前幾日鬥口,喻茂堅一時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倒是喻志善先說:「案子查的怎麼樣?」

喻茂堅一邊撈著泡菜,一邊說道:「現在最難的,便是這如何讓廖唐開口了,他若是出來舉證的話,這件案子也就清楚了。」

喻志善嘆了一口氣,喃喃地說道:「這事兒,還是要站住了地步,李隆那邊還是先以安撫為主,徐徐漸進吧。」

這時,楊柱兒滿臉大汗的跑了進來,對喻茂堅說道:「老爺,有人來拜。」

喻茂堅放下了碗:「可曾問明白是誰?」

楊柱兒撓了撓頭,他之前只是個內宅的常隨,即便楊廷和府邸有很多官員拜望,也沒有楊柱兒什麼事,眼下連幾品補子都分不清楚。其為難地說道:「這人沒有穿官衣,說是提都禦史傳信兒的。」

喻茂堅忙迎了出去,在布政使籤押房中,坐著一個青衣小帽常隨打扮的人,喻茂堅卻認得,此人卻是原來寧王府的伶人劉思進。忙讓了進來,上了茶,問道:「我聽楊柱兒說,你是替都禦史傳信兒的。你現在不在松月(伍文定號松月)門下應差了嗎?」

劉思進喝了一口茶道:「我家老爺與我有救命之恩,當初寧王動亂之時,不曾株連我們伶人,還調我當了常隨,我豈能背恩忘主?我家老爺是剛剛進的都禦史,唉,江西寧王之亂雖然已經平了,但是善後的事何其多也,原本已經升任廣東右布政使。可是我家老爺沒有赴任,依舊留在江西善後。後又因著剿滅海賊有功,升任了右都禦史。現在代胡世寧住持督查院。」

喻茂堅頗為驚詫。在朱宸濠反叛一事中,伍文定居功至偉,卻遜功於王守仁。後又清繳海賊。雖然是進士出身,但有膂力,硬弓馬,怎麼看都是武將的路數,卻也升任了儘是文官的禦史台。看起來多年前嚴嵩說的『禦史必將成為大氣候』的論斷,馬上就要有分曉了。

喻茂堅正想著,劉思進卻遞過來一個通風書簡:「這不是部文,是我家老爺帶給您的信,我這就交割完差了。」說罷,站了起來。

喻茂堅雙手接過書簡:「你即刻就要返京嗎?」劉思進卻搖了搖頭,說道:「我還奉了老爺之命,拜望康狀元,另外我曾經是康狀元戲班子的伶人,也要拜訪一下恩師。」說罷,便辭了出去。

喻茂堅打開了信件,上面果然是伍文定的字體,喻茂堅可謂是太熟悉了,當初因叛亂滯留江西期間,滿城都是王陽明起草、伍文定親書的檄文。任誰也想不到,這一筆帶著漢唐碑帖底子的字,出自帶兵的伍文定之手。上面卻寫道:「陝西總兵殺巡撫之事,需謹慎辦理,務必除惡。若有不明之處,可以與陝西武功縣康海參酌。」

短短的幾個字,卻是看得喻茂堅雲裡霧裡。在這些時日明察暗訪的結果來說,李隆縱兵行兇,殺了巡撫許銘,理應法辦嚴懲。但是詳讀臬司衙門卷案,這許銘也頗有不可取之處。身為巡撫,本沒有過問軍事的職分,卻插手軍政,惹惱了這些本就四處受氣的丘八,落得這樣的下場,也算是咎由自取。但是伍文定以都禦史的身份,寫了通風書簡,還要求「務必除惡」,還要「謹慎辦理」。喻茂堅雙手托著書簡,擰眉沉思著。正此時,門上的皂吏進來,稟說道:「憲台大人,鎮撫使廖公公拜見。」

喻茂堅忙將書簡塞在了袖筒裡,說道:「迎接!」

廖公公站在洞開的儀門前,卻不肯往裡走。門上的皂吏笑著說道:「廖公公,您裡面請啊,之前來,不都是走中門嗎?」廖公公只能是長嘆了一聲,心裡像是反倒了五味瓶一般難受。自己初上任甘肅鎮撫使的時候,那是什麼光景?各部吏目高接遠迎,不敢側目。而如今,一個尋常的皂吏,就敢這般折損自己。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說法,若是落在中官太監身上,就更加顯得悲涼了。

喻茂堅在儀門裡迎了出來,見中門洞開,門前守衛的皂吏們笑得很不成體統,便沉下了臉。「有你們這樣辦差的嗎?成何體統!」說罷,便去看廖唐。已經不似前日那般病態了,而是冠袍齊整,身穿中山王麅皮大氅,頭上是無翅的烏沙,十足的三品內官打扮。由管家攙扶著,站在門前。

喻茂堅含笑點了點頭:「鎮撫使大人請!」

廖唐這才邁步進入了儀門,來到了籤押房後,屏退了所有從人,廖唐卻坐在了客座。說道:「大人前次過府,自打你走了之後,我就一直在想個問題,您這次巡撫陝西,不會是專門沖著我來的吧。」

喻茂堅瞧著廖唐,不由地讚歎,自己處心積慮迂迴查案,就是為了不打草驚蛇,驚動了李隆和他手下的驕兵悍將。而這混跡了一輩子的老太監,竟然精明至此。於是笑了笑,不置可否。

廖唐嘆了一口氣,說道:「喻大人,咱家也是當著明人不說暗話了,你就不怕咱家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找幾個許銘的官眷攔轎喊冤,讓你的韜晦之策功虧一簣嗎?」喻茂堅盯著廖唐的眼睛,說道:「廖公公是個明白人,說穿了,您全部家財都散盡,不也是為了全身而退嗎?所以我斷定,您萬不會昏聵至此的。」

這話乍一聽不擔什麼沉重。但是卻像是棉花裡裹著石頭,丟還給了廖唐。廖唐一怔,上下打量了一下喻茂堅,哆嗦著在袖筒裡取出了一疊紙,在手裡拿著,似乎猶豫了一下,又看了看喻茂堅,說道:「這是李隆殺巡撫的前因後果,以及我掌握的甘肅鎮軍兵全部的事兒,原本想著用這東西給我自己謀個天年,但我終究不是禦史。你說的對,我還沒見過當今萬歲的模樣,萬一觸了聖忌,天年就別指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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