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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史台-天下清官喻茂堅》第四十八回
明察鎮守太監豪奪

暗訪甘肅總兵行兇(8)

現在箭在弦上,站在堂下的屠嶺和馬家華對了個眼色,屠嶺有握了握手裡的鋼刀,這個時候,外面傳來了一聲怒吼:「都住手!進去稟告,就說是王瓊來了,叫李隆出來見我!」

李隆也聽見了這個聲音,渾身一怔,忙不迭地迎了出去。見原兵部尚書正站在了行轅門口,幾個軍兵正用鋼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慌得滿臉虛汗,忙上前,一腳踢翻了衛兵,行下屬參拜之禮:「屬下參見尚書大人!」

王瓊卻沒叫他起來:「幾年不見,你威風了,當初我調你去直隸緝盜,你還是個偏將,現在竟然也有了八面威風。陝西巡撫可在你的營中?」

李隆趕緊躬身答道:「正在彪下營中。」

王瓊卻說道:「好得很,帶我進去!」說罷,大踏步地在前面走。李隆則躬身在後面跟著。

王瓊到了中軍營中,見喻茂堅穩坐在客座上,心裡踏實了很多,對喻茂堅說道:「你來平涼城,怎麼不帶上我?發配綏德,也要在甘肅衛交割了,還要領這裡的總兵殺威棒才能去綏德。害得我單人獨騎走了這麼遠的路。」

說著,目視刀劍出鞘的屠嶺,嘿然冷笑說道:「屠大將軍,好威風啊,在我的面前耍起刀來了。」

屠嶺一見是王瓊,慌得將刀入鞘,行參禮:「原來是尚書大人!再也想不到,您竟然來平涼城了,彪下失禮了。」說罷,端端正正的站好。

王瓊冷笑著說道:「當初你們在直隸緝拿盜匪,護駕有功,我也愛惜你們的材料,才保舉你們來甘肅鎮守衛。事情我也聽說了,不管你們委屈還是不委屈,許銘確是被你們殺了。他即便該殺,也是身負皇命,你們殺了他就是欺君。現在還對喻大人橫刀相向,你們想造反嗎?」

王瓊到來,使得局面立刻翻轉了,在場的人,都是受過王瓊恩惠的,有的是跟隨王瓊出征的弁將;有的是因著軍功提拔起來的;有的甚至是武舉科王瓊的門生。王瓊在兵部多年,自然是很有威嚴的。他轉過身對李隆說道:「你可以反了。但是我想跟你說兩點,第一,觀遍史籍,造反的亂民或者叛將數不勝數,有幾個能成大事的?你此刻倒戈,無異於螻蟻撼柱!第二,你原名不叫李隆的,正是因為仰慕追隨成祖北伐大漠的那個李隆,才給自己改了名字,你想想,若是因為一鬥糧幾錢銀子,殺了個巡撫,就反叛了,你的名字流傳於後世,又是什麼光景?會不會有人因為仰慕你,還繼續用李隆這個名字?!」

一番話像是晴空霹靂一般,在李隆耳邊炸響,李隆眼眶中的淚水終於流了出來。身體抽搐著,痛苦無以名狀,半晌,才抬起了頭,將腰間的佩劍摘了下來,雙手交給了王瓊:「我犯了國法,依律定罪便是,只是我這些兄弟們多受我的挑唆,才釀成大禍,請尚書大人不要法外加罪。」

王瓊接過了劍,卻不說話,眼光掃向了喻茂堅。李隆會意,急趨兩步到了喻茂堅面前,單膝跪地做了參拜大禮:「罪責都是我一個人的,和這些弟兄們無關。久聞您廉潔守法,您隻管查明真相上奏皇上。這是您禦史的本分,我敬重您的為人!剛才唐突了,還請喻大人恕罪。」說罷,彎下了他倔強的脊樑。

喻茂堅在平涼城住了幾日,將事情的前因後果都查的絲毫不錯,事事齊備,沒有絲毫的偏私,將事情奏陳了北京。不過在奏章以外,又取了一頁紙,這份是庭寄以外的密奏,又復將此次查案時候的變故,王瓊的解圍,各相關將弁的說辭一一詳說了。用火器封了口,密奏了嘉靖皇帝,才回到了西安城。在等候朝廷處置決議的時候,也在關注著甘肅衛大營的動向。而李隆,卻被關押在了臬司衙門的大獄之中。

喻茂堅在大獄見了李隆。滿腹心事地回到了下處,正此時,楊柱兒興高采烈地跑了進來,差點沒有撞在桌子上:「老爺老爺,楊二爺來了。」

喻茂堅想了片刻,隨即臉色沉了下來:「叫他在籤押房等著,我侍候了太爺就過去。」

沒想到,這楊家二爺卻不等人通稟,徑直朝著後宅而來,此人正是楊廷儀,楊廷和之弟,楊慎的叔叔。看官袍的樣子,應該是榮升了四品文官了。一邊進門一邊說道:「內侄!好久不見啊,皇上派我給你傳旨來了。」說罷,徑直闖了進來。見喻茂堅站立在床榻旁,床上躺著喻志善。這才止住了聲,忙驅前幾步,拜倒說道:「晚輩楊廷儀給老人家參禮了。」

喻志善的精神緩和了很多,笑著坐了起來:「哦,是廷儀啊。你怎麼來陝西了?」

楊廷儀笑道:「茂堅的奏報到了朝廷,皇上批下了旨意,我現在是禮部的司官,這次來陝西,一是傳旨,二是代家兄探望一下致仕於西安的康狀元。」

喻茂堅心想:這康海是弘治十五年狀元,曾任翰林編修。為了救好友李夢陽,與劉瑾對酌論道,而從此被認為是劉瑾一黨,這康海也不辯白,致仕回鄉三十餘載。怎麼楊廷和卻在這個時候,想起來探望康海?一時間,「拉攏」一詞出現在喻茂堅的腦海裡。這件事與自己無關,也沒有問。

楊廷儀笑著:「我先傳了旨意,好去武功縣康海府上拜望。喻茂堅接旨。」

而躺在床上的喻志善卻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呼的一聲坐了起來:「楊大人,要是傳旨的話,還勞煩去籤押房中,我久病纏身,無法跪接,別唐突了。也好讓茂堅換上官袍,按照法度來。」

楊廷儀四下看了看,卻將馬青蓮認定是喻茂堅的小妾了:「這有什麼的,屋子裡都是咱自家的人,不妨事的。」

喻志善卻堅持:「不成!規矩就是規矩。」

楊廷儀為拗不過,隻好來到了籤押房等著。喻茂堅笑著對馬青蓮道:「雖然楊大人說咱們是一家人了,我要換官袍,你不來服侍嗎?」馬青蓮啐了一口,轉身出去了。她也很好奇皇帝究竟下了什麼樣的旨意給喻茂堅,便遠遠的在籤押房的側門聽著。

楊廷儀南面而立,郎朗說道:「喻茂堅飛章參奏甘肅鎮總兵李隆,除此巨惡,緝安三秦。著遷直隸巡撫,可擇日啟程。」

喻茂堅伏地磕頭領旨,才站了起來:「皇上還有別的話嗎?」

楊廷儀笑著說道:「皇上聖旨裡是一層意思,讓我告訴你另外一層意思。李隆罪在不赦,但其中緣由也是真的,為了鎮撫天下總兵,朕不得不殺了李隆。雖然褫奪了所有爵位官職,但依然按照總兵指揮使的身份下葬。賜墓碑墓志銘。由你親自起草,將此事真情深埋於黃土之下。」喻茂堅聽得渾身發顫,下拜領旨,而躲在籤押房後面的馬青蓮,已經泣不成聲了。

楊廷儀雙手將喻茂堅攙扶起來,嘆了口氣:「也難為你了,當初你奉了這個差事,你姑父楊廷和就跟我說,這是個極棘手的差事。辦好了,將惹怒一鎮軍兵,辦不好,皇上也就無從殺一儆百了。」

喻茂堅點了點頭:「這是我分內之事。」

楊廷儀拍了拍喻茂堅的肩膀:「你啊,就是這個性子,總是和你姑父疏遠,倘若奉差之前,你去求一求你姑父,很便當的就將這個差事給推脫了,免得這樣危險。」

喻茂堅指了指自己半蒼的鬢角:「我已經到知天命的歲數了。不是聽天由命、無所作為,而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努力作為但不企求結果。我文采不及楊慎,仕功不如守仁,也隻好踏踏實實的辦差了。」

楊廷儀也不由感慨。二人又敘談了一陣,楊廷儀便邀請喻茂堅一同拜訪康海。喻茂堅卻拒絕了。自己還要籌備李隆的喪事,這時候去了不恭敬。

楊廷和由布政使司衙門出來,騎馬來到了武功縣。武功縣位於關中平原腹地,東接興平,南臨渭水與周至縣相望,人傑地靈。這裡曾是周人始祖後稷教民稼穡之地,也是大漢忠臣蘇武的故裡、唐太宗李世民的誕生地。從朝天門進了縣城,繞過部院街,來到了老城隍廟街。這裡確是人滿為患,人們扶老攜幼,圍坐在城隍廟前的戲檯子前,城隍面對面的衙門後牆上,都坐著小夥子,人滿為患。

台上正排演雜居,只見一個書生打扮的人邁著方步,一隻手舉著書,一隻手背在身後,走上了台,念白道:「北適中山以於仕,策蹇驢,囊圖書,夙行失道,望塵驚悸!」忽然,一人披狗皮,在右側竄上,身帶箭,上躥下跳,活脫一狼也,拜服在書生面前,搖尾乞憐,念白道:「先生豈有志於濟物哉?昔毛寶放龜而得渡,隋侯救蛇而獲珠。龜蛇固弗靈於狼也。今日之事,何不使我得早處囊中以苟延殘喘乎?異日倘得脫穎而出,先生之恩,生死而肉骨也。敢不努力以效龜蛇之誠!」東郭先生遂將狼裝入了口袋。

這正是康海所做《中山狼》了。楊廷儀在京中,也曾讀過找那個山朗的抄本,但是近日才看了排演的雜居,果真是扮人像人,扮狼像狼,漸漸地看入了神,竟然忘了去拜見康海的事情,一直看到了趙荀子復返殺狼。觀眾們興高采烈的鼓掌,散場後,楊廷儀才來到康海的府上。遞了名賜,站在府門外等著。過了一盞茶的時光,一個沒有卸妝的小廝跑了出來,正是剛剛扮演狼的。臉上勾的獠牙還沒有清洗,看上去十分可笑。一躬身說道:「楊大人裡面請,我們老爺在書房等著您呢。」說罷,便將楊廷儀引入了書房。

康海致仕三十餘年,寄情山水,這府邸早就沒有了一絲官宦人家的氣質,進了月洞門,迎面便是一畦翠竹,在陝西這地方,能培育竹子也是不多見的。繞過翠竹便是康海的書房了。進門便看見迎面的插架上,滿是書稿,雜亂的堆放著。而東間房是書案,西間房則鋪了一席蘆席,上面放著矮桌和幾個蒲團,康海端坐在蒲團之上,調弄這一把琵琶。

楊廷儀笑道:「康先生好雅興,不過這琵琶嗩吶,是樂戶所用之物,讀書人也不禁演奏樂器的,但唯有古琴與洞簫。先生豈不是自殘了身份?」

康海卻笑道:「我還算是什麼讀書人?現在是寄情山水的閑散人一個。楊兄弟怎麼來武功瞧我了?」

楊廷儀在對面的一個蒲團坐下了,也不用僕人伺候,自己斟了一杯茶,呷了一口說道:「我是來陝西傳旨給巡撫,奉家兄楊廷和之命,順便拜望您。」

康海食指一勾,一個悠揚的顫音在琵琶上發出,像是寒泉瀑布,清冽異常。然後滿意地將琵琶放在一旁,正坐說道:「這幾日,我也聽說了甘肅鎮喻茂堅飛章彈劾總兵李隆,不畏權勢,真禦史也!」說罷,用火箸撥弄了一下炭火,接著說道:「我致仕已經三十多年了。寫點散曲打磨時光。難為楊首輔還記得我,廷和在北京,萬事還順當?」

楊廷儀嘆了一口氣:「還算平順,只是當今皇帝別看歲數小,很有一番心思,想要做一代令主,反倒是家兄操勞一些罷了。」

康海冷笑了一聲:「朝廷之上,都是些姦邪小人。當初我保了李夢陽的命,被誣陷劉瑾一黨,後李夢陽脫罪,卻壓根不記得我。我對仕途也興味闌珊了。」

楊廷儀一聽,心中便是一沉,此次前來,看康海是假的,其實請康海出山才是真的。嘉靖皇帝勤政,一番大刀闊斧的改製,任用禦史,打擊老臣。楊廷和已經有一些力所不及了。所以想到了康海,如果有康海入朝幫襯,自己的日子也好過一些。

楊廷儀趕緊解勸道:「稼軒長短句裡有雲:了卻君王天下事。康先生大才,隱居武功縣做散文,豈不是埋沒了,您若是有心繼續為國效力,隻消寫一封書信,我帶給家兄,憑著當朝宰輔,在翰林院疏通一下,幾年之後,便能贏得身前生後名了,如何?」

楊廷儀的幾句規勸,卻正好觸了康海的霉頭。康海猛然間抄起了旁邊剛剛定弦的琵琶,朝著楊廷和便砸了過去,楊廷儀大驚失色,急忙站起來,踉踉蹌蹌往外就跑。琵琶在胡床上摔得粉碎,康海仍不解氣,一邊追趕,一邊罵道:「混帳東西,我康某人難道像王維那樣,假裝樂工,借彈琵琶討官做嗎?你這西蜀小子,太小看人了!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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