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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謀畫江山之玥下承吟》第四十七章 憫心
月亮漸漸地爬上了山頭,周圍變得烏漆墨黑,伸手不見五指,透著微弱的月光,洛玥一直盯著做著標記的地方,眼睛也不敢眨巴一下,生怕看漏了來人。終於,那邊的草叢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兩個身影顯現在草叢前,揉了揉眼睛,定睛看了看,確實是朱允承與柴駿沒錯,柴駿有些一瘸一拐,似乎受了些傷,朱允承也看似狀態不是很好,捂著手臂,並沒有瞧見文大人的身影。

洛玥沖了出去,焦急的查看他們的傷勢,兩人均是滿身血汙,朱允承右臂有一條大口子,還在滲著血。柴駿的一條腿拖在地上恐怕是折了,身上也有多處傷口。「怎麼回事?文大人呢?!」

朱允承沒搭話,柴駿低下頭去搖了搖頭,「文大人執意要守著柱子的屍首……」

洛玥倒退了幾步,深吸了一口氣,瞧著眼前這些傷口,卻也不能怪他們不能保住文宗林,他們應該是已經儘力了,想必這些黑衣人是相交先前交過手的都厲害一些吧。

引他們進入那個山洞,引燃了火摺子,將自己的衣服撕了一些布條,水也沒有,無法清理傷口,只能先暫時包紮一下。又去外面撿了幾根大一些的樹枝,將柴駿的腿固定住。一番簡單的處理以後,才算定下心來。

「這些人什麼來頭?不是之前柴駿能以一己之力敵過羅剎門的刺客嗎?」洛玥忍不住還是想問問原委。

柴駿若有所思的說道,「這些人不是羅剎門的人,可以說並不是江湖人士,應該是死侍吧。」

「虎獒營,」朱允承沉默至今終於發聲,「那些人應該是太子麾下虎獒營的。」

洛玥不解,明明她覺得朱允承與柴駿在武功方面是相當了得的,「虎獒營那麼厲害嗎?」

柴駿為洛玥解了疑惑,「虎獒營不是厲害,他們是對我和殿下都非常了解,所有的武功必然有其薄弱之處。並且他們人數又眾多。」

「不過我們並沒有證據指明這些死侍是虎獒營的,」朱允承加以闡述道,「二皇兄看來是不再相信江湖人士了。」

洛玥起身探頭出去瞧了瞧。「放心,刺客已被我和主子逐個擊殺了,暫時我們是安全了。」柴駿的話讓洛玥安心了不少,於是洛玥出去撿了一些樹枝進來燃起一個小火堆。朱允承疲憊的靠在石壁上,手裏捏著一塊符牌,這是文宗林最後交給他的遺物,這塊符牌也是這件案中案的關鍵證物之一,當時還未來得及收入刑獄司就已經發生變故,因此一直帶在文宗林身邊。上面有一個圖案很值得注意,看似與羅剎門的符號很像,卻又不完全一樣,並且朱允承總覺得這個圖案自己曾經看見過。

柴駿用劍支撐起身子,一步一步艱難的朝外挪步,洛玥有些擔憂,上前扶住了他,關切的問道,「柴駿,你這是要去哪裏?」

「出去守著,萬一還有人跟來。」謹慎起見,這也是不無可能得,若真是太子的虎獒營,來的人不可能只有這幾個,太子沒有必勝的決心是不會輕易遣了虎獒營來的。柴駿推開了洛玥扶著的手,徑自走了出去,找了塊大石塊,坐在上面,把劍插在地上,撐在上面以緩解腿傷的疼痛。

朱允承一直靠在石壁上,一言不發,額上冒著冷汗,嘴角耷拉著,眉頭緊緊擰在一起。洛玥瞧著如此這般的他,或許他此時此刻也對沒有救出文宗林而抱有遺憾吧。取出一塊帕子,坐回他身邊,替他把額頭的汗輕輕抹去,「殿下……」

話音剛落,朱允承手臂一揮,用他厚實的鬥篷將洛玥包裹在自己臂彎裡,然後把頭枕在了洛玥的肩頭,這還是第一次朱允承以這樣的姿勢靠在她身上。「借我靠一下,我有些累。」也是第一次在她面前說累。

「嗯……」洛玥輕聲道。

靠在她肩頭的這個男人漸漸地呼吸均勻起來,應該是睡著了。回想起來,他在自己面前未曾表現如現在一般的頹勢。究竟是南平的皇子,骨子裏總帶著一份傲氣,原以為只要自己認真對待,便能輕易的迎刃而解身邊的危及。經此一役,無遺對他是一種打擊。給太子的人盯梢並未發現,也沒有妥善的保護好關鍵人物文宗林。如此的反擊對太子毫無威脅可言,反而讓自己周遭的人都陷入了危險。這並不是朱允承想要的局面。

或許靜靜地陪伴,或者說僅僅站在他身邊給他一個依靠是對他最好的安慰吧。用帕子仔細的擦去了沾在他下巴上的血漬,方才他和柴駿是經歷了怎樣的一場腥風血雨的廝殺,根本無法想像。

「你也休息一會,主子打算明日就回盛京。」坐在門口的柴駿側過臉來朝裡說道。

「明日就走?現在我們這樣怎麼走?」洛玥生怕吵醒了朱允承,盡量壓抑著自己的驚訝。「況且,我想……我想回去將柱子和文大人的遺體好生安葬。」

柴駿頓了頓,嘆息道,「那屋子已經被燒了。」

「什麼?!你騙我的對不對?你是不想讓我回去做多餘的事情連累殿下對不對?」

柴駿冷笑了一聲,「我在你眼裏就如此不堪?」

洛玥將毛領子卸下來,疊了疊,枕在朱允承頸下,來到柴駿身邊,蹲下,托著下巴,與柴駿對視著。

柴駿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嚨,說道,「你這是幹什麼?」

「對不起,」洛玥蹲著挪了個方向,與柴駿看著同一個方向。

這突如其來的道歉讓柴駿有些不知所措,「額,沒事。」

「你的腿……能騎馬嗎?」

「啊,那個,只是皮外傷。」柴駿低下頭去瞅了一眼自己受傷的小腿。「像我們這樣的人,本來腦袋是懸在線上說沒就沒了。」

「殿下現在睡下了,我回去那邊看看,去去就回。」洛玥回頭看了看朱允承,似乎睡得挺沉,便起身想走,柴駿一把拉住了洛玥的手臂。

「等天亮,一起去。」

洛玥堅持道,「我一個人去比較好,我輕功還不錯,你護著殿下,我乘夜去看看就回來。」她不希望柱子和文大人成為孤魂野鬼,是他們的到來才給他們引來了殺身之禍。洛玥見柴駿仍不鬆手,便拍了拍他的肩膀,打趣著說道,「你不是總希望我這個大麻煩死了才好嗎。」

柴駿有些動容,欲言又止,最終放開了洛玥的手臂,別過臉去,輕聲說道,「務必小心。」

今夜得夜色還挺亮堂的,循著月光洛玥很快的回到了文家的院子,果然是滿目瘡痍,這些殺人如麻的刺客,為了毀屍滅跡,把屋棚全燒了,本來人煙稀少的地方,官員為了避免麻煩,一定會將此視為普通的一場民宅失火案來處置。

洛玥引燃了火摺子,在主屋的廢墟裡翻找了一下,江州的氣候乾燥,山風又大,一下就能把火苗燃成大火來,除了一些大梁和立柱外,幾乎沒剩下什麼了。判斷了一下當時柱子倒下的位置,那邊現在壓著一根粗大的木頭,洛玥舉起火摺子仔仔細細的照了照,可能是老天有眼,兩根柱子似乎是保護住了兩人的軀體,並未完全燒毀。

壓在上面的兩根木頭很重,洛玥用手推了推,幾乎紋絲不動,於是她翻查了一下周圍,找來了一根樹藤,費勁力氣將木頭挪開,又擇了一塊相對較為鬆軟的地方,拿著一根粗木板挖了兩個淺坑,最後用藤條將屍體纏住,雖然面對燒焦的屍體還是有恐懼,但想到了他們生前的模樣,就不忍心如此放任不管。折騰的精疲力竭,才把兩人安葬妥當,用木頭做了兩塊無字碑。

文宗林從這窮鄉僻壤邁出,靠著自己的才智平步青雲,本應榮歸故裡卻突遭變故,家眷盡失,身體殘疾,到最後險些屍骨無存草草下葬,連個碑銘都不得留下,不過是用了匆匆六十載,這就是朝堂。人在這風雲詭異的政權中皆不過是螻蟻罷了。

癱坐在地上,嘴裏喘著粗氣,用發顫地手背隨意抹了兩下額頭瀝下的汗珠,此時的她已經滿頭滿面的泥土灰塵,再攤開手看了看,被荊棘劃開的傷痕一道一道佈滿了皙白的手臂,還有木頭上倒刺扎在肉裡,感到一陣一陣的刺痛。

待緩過來後,洛玥跪拜在墳前,各磕了三個響頭,,洛玥不過是想給這兩人留下最後的一絲尊嚴,才起身離去。烈風捲起了一抹土堆上的塵埃,漸漸的飄向遠方,是貴是賤最終也會化作塵土消散在這世上。

香煙繚繞,梵音靡靡,寧芙蓉閉著雙目,端正的跪坐在佛像前,一顆一顆撚著手裏珠子,嘴裏喃喃著誦著經文。朱允承出府的第二日,她便來到這裏,至今吃齋念佛已經半月有餘,並未急著讓蘭兒相約太子,好似真的只是出來修身養性而已。

跪在一旁的蘭兒有些心不在焉,時不時的睜開眼瞥瞥身後。寧芙蓉微皺秀眉,細聲說道,「蘭兒,莫要褻瀆了佛祖,靜心一些。」

蘭兒湊近了寧芙蓉的耳畔,說道,「主子,今日太子殿下會來。」

「大膽奴才,你又擅作主張了?」寧芙蓉睜開眼睛怒瞪了蘭兒一眼。

蘭兒俯身下去,回道,「主子恕罪,蘭兒不敢,這次是百都衛傳來的消息。」

「你且出去侯著,在此處只會打擾了佛家的清凈,我做完功課便會出來。」說罷寧芙蓉又合上雙目繼續誦念起來。

蘭兒方退出門去,一個轉身差點迎頭撞上一個人,餘光看了一眼,此人身穿杏黃色的華服,順著往上望去,映入眼簾的居然是太子的臉,慌忙跪下賠著不是。

朱允厚並沒發難,倒是心情甚好的樣子,「起來吧,你是叫?那個,蘭兒吧。你家主子在裏面?」

「回太子殿下,正是。我家主子正在裏面跟著師父做晚課。」蘭兒起身後立於門前,沒有讓朱允厚進去的意思。

朱允厚倒也識趣,畢竟是佛門凈地,隻好訕訕的背身離去,「告訴你主子,本宮的車在寺外恭候。」

寧芙蓉靜心做完了晚課,已然讓朱允厚在外癡等了近一個時辰,蘭兒扶著寧芙蓉蹬上馬車,剛掩上門,就被一股蠻勁擁入懷中。力道之大,掐的寧芙蓉透不出氣來,嗆了幾聲。隨著下頜又被猛的抓住高高抬起,「你是準備磨光本宮的性子?!」朱允厚的目光中散發著寒光。

寧芙蓉嫵媚一笑,不以為意,「太子殿下,芙蓉哪敢,不過芙蓉聽說太子殿下今日似乎心情不錯。」

朱允厚鬆開了些寧芙蓉,讓她靠在自己身上,「是嗎?看來那蘭兒挺能察言觀色,是個機靈人。」

「殿下,芙蓉似乎跟你約定不能動我夫君吧?」寧芙蓉正了正顏色,反身用雙手將朱允厚抵到車壁上,從下仰視著他。

朱允厚一臉享受的欣賞著寧芙蓉姿容,似乎很喜歡現在這個曖昧不明的姿勢。「芙蓉,本宮知曉你的百都衛自那日以後一直盯著這事呢,本宮可沒有違背約定,不過偶爾刀劍無眼也是有的。」

「我可警告你,覺不允許有刀劍無眼這樣的事情發生!」寧芙蓉湊上前去,話語中竟透著一股殺氣。

朱允厚微挑眉峰,聳了聳肩,彷彿並沒有受到恫嚇,反而勾起嘴角笑了笑,「馬上會有消息了,你的事,本宮必然不會懈怠。」說著敲了敲前壁,馬車開始行徑起來。隨即將雙手撫上了寧芙蓉的腿上,來回的遊走。

寧芙蓉掙脫開來,側身坐在了朱允厚的對面。「沈清闕現在跟他在一起,我不認為這是一個好機會。」

「時機是好是壞可由不得你說了算。」朱允厚一手半握拳的撐著下巴,手肘擱在腳上,另一隻手抽開燈罩,取過一根引線針隨意的撥弄著油燈的燈芯,眼神懶懶的看著忽明忽暗的火光。「這個局的掌控權可自始至終都在本宮手裏。」

「哼,是嗎?」寧芙蓉抓住了撥弄著燈芯的手,將燈罩再罩了回去,「我不認為他會輕易入你的局,而受你擺佈。」

朱允厚轉了轉手腕反抓起寧芙蓉的玉手,放在眼前反覆的觀賞,「多好的一雙玉手,若是沾了血,那就太可惜了。」

「太子殿下,你所指是什麼?」寧芙蓉想抽回手來,擺動了兩下沒有成功。

朱允厚邪笑起來,將寧芙蓉的手反至身後,並從其背後的摸出一把匕首來,「芙蓉,你如此嬌柔的女人隨身帶著這個,可與你的美貌不相匹配啊。」

「你!」寧芙蓉嗔怒道。

朱允厚將匕首收到坐墊下,嘆了口氣說道,「芙蓉,虧本宮一直心心念念的想著你。為了你,其他的女人本宮都不放在眼裏,你卻妄圖要謀害於我?」

寧芙蓉的手臂被朱允厚往後緊了緊,骨骼發出咯咯的聲響,寧芙蓉表情痛苦地解釋道,「那把匕首是我用於防身,並不做他用,太子如此機敏,且我又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談何謀害太子殿下。」這馬車跑的不快,不知蘭兒跟上來沒,百都衛應該也會隨旁照應,原先藏著匕首也只是以備不時之需,要刺殺談何容易,卻沒想到這朱允厚如此敏銳居然發現了她藏於身後的匕首。

「既然你這樣說,那麼本宮姑且信你。」放開了寧芙蓉的手臂,朱允厚低頭轉了轉手上的扳指。「你兄長前兩日傳信給本宮,相約本宮在九幽見面,你可知是所為何事?」

「兄長一向不與芙蓉說國事,更何況如今芙蓉已然是康王妃的身份。」兄長為何要約太子見面,朱允厚此時相告這件事怕是有其他的目的,若是能跟隨前往一探究竟就好了,可惜她自身無能為力,也不能指望蘭兒和百都衛,這可如何是好。

「你是不是在想本宮為何要告訴你這事,並且你一定很想知道你兄長找本宮的目的。本宮說的對不對?」朱允厚一語道破寧芙蓉的心事。

寧芙蓉索性順水推舟的說道,「那麼,殿下會告訴芙蓉嗎?」

「美人,你兄長做的對,女子還是不要參與國事為妙。」朱允厚捏了捏寧芙蓉的尖下巴,起身啄了一口她的臉頰,便敲了兩下車壁,馬車繼續前行了一段時間,緩緩的停了下來,一位侍從打開了車門。

寧芙蓉欠身行禮向朱允厚略行一禮,起身下了車,這馬車只是出去繞了一圈又回到了法華寺門前,蘭兒將寧芙蓉迎下馬車,兩人站在門外躬身行禮,目送著太子的車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黑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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