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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貝日記》37年十月日記(2)
所有的電影院、大部分旅館、絕大部分商店和藥房都已關閉。有些小手工業者還在半開著的大門和百葉窗後面悄無聲息地幹活。

一排排的房子之間,可以看到一些缺口,面積大約有6所~12所房子那麼大,這是轟炸造成的破壞。但是事情過後呢,人死了(雖然不是很多,但也夠多了),現場清理乾淨了,於是便幾乎不再有人注意這些缺口,事情也就忘記了。

同樣也漆成了黑色的公共汽車還在行駛,在中央各部等單位下班時車裏擠得滿滿的,因為政府官員都照樣工作,星期天也如此!街上的秩序是無可指摘的。軍人、警察和平民糾察隊謙和而正確地履行著他們的義務。在兩枚炸彈炸開了中山路主幹道的碎石路面半個小時後,就已填補了那些坑洞,修復好了路面。修路時交通一點也沒有中斷。

沒有一個外國人(這裏的外國人已經不多,德國人約有12名婦女和60名男子)受到過干擾。相反,人們都懷著驚訝的好感注視著我們這些還堅持留在這裏的外國人!

警報突然會響起。以前我們用作報時信號的電器汽笛響起了拉長的"嗚——"聲,這是第一次信號:警告信號。就是說敵機已經起飛,正在飛往南京途中的某個地方。所有的人都趕快奔跑回家,或者奔向附近的防空洞。住得比較遠的人就坐人力車趕到安全的地方去。有幸坐在汽車裏的人突然發覺、他們的老式小汽車在和平時期時速還跑不到10裡、現在卻一下子達到十六七裡的速度。當我喜形於色地祝賀我的司機取得這個出色的成績時,他露出一種調皮而尷尬的臉色。看來是我擊中了他的唯一致命弱點。

回到家以後,我就派人在大門兩邊守著,以檢查擁進來的人們。郵局和電報局的公務員受到每個人的歡迎,隨時都得安置他們。除此之外,凡是與我的家庭沒有關係的人,都拒絕入內:"真對不起,沒有地方。請您別見怪,我們沒有多餘的位子了。"

抱著嬰兒的婦女們受到優先照顧,允許她們坐在防空洞的中問,然後才輪到帶著較大孩子的婦女,最後是男人。這是我始終頑固堅持的順序,它使男人們感到無比驚奇。

幾個大膽的男人——管家、傭人、司機(他穿著西式服裝,必須有相應的舉止)以及其他人,還有本人只能暫時留在外面。

第二次信號!一再重複的一長三短的"嗚"聲,表示敵人正在南京上空。現在全城空蕩蕩的、一片死寂,無絲毫動靜。街道上不時有步行或開著車的哨兵在巡邏,也有城市民眾應急隊隊員。

我們數著敵機的架數,同時為正在追趕它們的中國殲擊機感到高興。在高射炮(防空火炮)開始射擊時,肯定有紛紛落下的炮彈碎片,我們便慢慢走近防空洞的入口。轟炸機向下俯衝時,發出巨大的呼嘯聲,緊接著是100公斤~500公斤炸彈猛烈的爆炸聲。當炸彈接連不斷地落在不遠處時,大家都張大著嘴,一聲不吭地坐在防空洞裏。我們給孩子們和婦女們在耳朵裡塞了棉花團。只要稍一平靜,就有"英雄"一個接一個地從地下室裡走到外面去,想看看周圍的情況。每當有一架敵人的轟炸機被高射炮擊中後燃燒著搖搖擺擺地栽下來時,中國人就高興得熱烈鼓掌。只有這個滑稽的、讓人琢磨不透的"主人"的表現又一次令人不可思議,他一聲不吭地抓抓帽子,喃喃地說:"別吵,死了3個人!"鞋匠嘀咕道:"怎麼啦,他們可是想要你的命呀!"

在雲層後面,撤退的日機和追擊的中國飛機還隆隆地響了好長時間。然後響起了緩和的"嗚——"聲,警報解除了,危險過去了!大家平靜地卻是大聲地談論著重去幹活。

這段時間確實很有意思!沒有誰埋怨無聊。現在已是晚上10時了,警方的戒嚴時間開始了,街上一切交通都已停止!

德國學校已不再存在(它已關閉),解聘了教學人員,退掉了校舍。孩子們均已乘飛機離去,去了安全的地方。這是過去的事了!但是不要擔心,我們一定會再辦起來的!

老鴰

"老鴰"是已故領事海因裡希·科德斯給我起的一個中國外號,意思是"老拉貝",並無其他含義。

10月18日

仍然是陽光燦爛的天氣,天空沒有一絲雲。8時45分,剛用完早餐,晌起了第一次和第二次警報,但是什麼也沒有看見,什麼也沒有聽到。9時45分又取消了警報。"假的。"中國人說。它相當於"騙子"、"偽裝"或諸如此類的含義,照意思翻譯是"虛驚"或"虛傳的警報"。

中午以前很平靜,我和韓(湘琳)去中國銀行和鐵道部作了商務拜訪。午餐後,14時30分,又響起了警報。這次我們聽到了飛機飛來的聲音,但它們仍在比較遠的地方,受到了高射炮的射擊。它們在南面某個地方(似乎是在城牆外面)扔了許多炸彈,沒有向下俯衝。16時解除了警報。又損失了一個半小時。謝天謝地,我們仍然很健康。這時我們想要安靜。

裡貝先生整個時間都站在電廠裡他的渦輪機旁。這個漫不經心的傻瓜!他今天剛把修理好的機器重新開動了起來,所以不想讓電廠立刻再停下來。"假如日機真的成群密集飛來,"他說,"當然我也會躲起來的。"是的,親愛的,但願你還有時間去躲起來!

10月19日

哼,今天日本人對我們可真照顧!

午夜2時,響起了警報,我正在穿第二隻靴子時炸彈已經落了下來,震得整個房子都抖動起來。只有裡貝沒有動彈,仍然安靜地在睡覺,彷彿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這傢夥什麼都不當回事!正當我朝他叫喊"喂,裡貝,第二次警報"的時候,響起了幾枚炸彈的猛烈爆炸聲。我的朋友裡貝卻平靜地回答說:"是是是,我聽到了!"今天夜裏,我們又看見了我們西門子舒克爾待廠製造的探照燈在照射。我走進防空洞裏,不得不再維持一下秩序,因為有個遠洋公司的報務員,他身材肥胖、大腹便便,總是會擠佔婦女們和孩子們中間的好位子。我略微調整了一下位子,因為太激動。掉進了地下水的洞裏,把我臀部也弄濕了。今天凌晨,防空洞人口處出現一張用德文、中文和英文寫成的醒目的大海報:

致我的客人們和本洋行成員的通知

幾經常使用我的耐轟炸的防空洞者,必須遵守下述規定,即應該讓孩子們和婦女們(無論是誰)佔用最安全的位子,也就是防空洞中間的位子。男人們隻可使用兩邊的坐位或站位。

有違反本規定者,今後不得再使用本防空洞。

約翰·拉貝

1937年10月19日於南京

胖子報務員把這事放在心上了!凌晨4時,危險終於過去了。我們大家對此也沒有多大的興趣了。

剛上床又響起了警報,時為凌晨4時30分。這次得保持冷靜。我疲乏地又穿起衣服。當我終於穿著完畢,站在那裏時,警報又解除了,時為4時50分。這是一次虛傳的警報。人們把巡邏返航的中國殲擊機誤認為是敵機了。警報取消很長時間以後,我正躺到床上時,高射炮中隊突然又射擊起來。想必那些人是完全搞糊塗了,但願他們沒有擊中自己的同胞。後來我想把失去的睡眠再補回來,但在凌晨時刻很難睡得著。那麼,我就洗澡去吧!

月光皎潔的夜晚又變成了一個陽光燦爛的白天。在8時55分,來了第一次警報。如果再這樣下去。今天我們大概做不成多少事了。裡貝把不讓他工作的日本人大罵了一通。9時55分取消了警報。我們沒有見到敵機:又是一次虛傳的警報,或者說,日本人從南京邊上飛過去了。

中午12時15分響起了今天的第四次警報。警報拉響後,我們已不再那麼匆忙了,到第二次信號我們還有一些時間。可是,這次幾分鐘後就狠狠地幹起來了,猛烈的轟炸聲就在很近的地方。我們大家都快步朝防空洞奔去。天空陽光燦爛,幾乎無法認出敵人的飛機。防空中隊開炮了,但是沒有擊中。由於很有可能會被紛紛落下的碎片擊中,我便命令大家都進防空洞去。我們等了約10分鐘,城北和城南都有可怕的炸彈落地聲,南面升起一個很大的煙柱,在天邊慢侵地散開,沒有火光,只有爆炸產生的煙塵。13時10分,危險過去了。裡貝先生吃飯來遲了,他說,今天他也不得不進了防空洞。日本人在電廠總機房不遠處投下了一批炸彈,但電廠末受損害。裡貝又一次交了好運!

10月20日

上午8時,出了太陽,天邊有一些雲。日本人今天一定會來訪。

昨天浦口的轟炸一定很嚴重。我聽說,津浦鐵路局的辦公大樓和附近的煤場被炸了。據說炸死了9人,傷10人。現在日機已不再向下俯衝,而是直接從高空扔下一連串炸彈。因為它們向下俯衝受到了很大損失,有許多飛機是在重新抬升時被擊落的。

裡貝先生在修複電廠中做了很好的工作。2號渦輪機已全速運轉(5000千瓦),此刻正在修復3號渦輪機。中國人是否也承認這樣的成績呢?但願如此!還有一個值得提出的事實:此刻只有我們那台老的博爾齊希鍋爐在運轉,它是我們6年前供的貨。從那時以來它一直都在運轉,根本就沒有再讓有名的美國鍋爐生火。德國的產品質量再次證明是過硬的,但仍有人在挑我們的毛病。

12時30分,響起警報!飛機出現在北面和南面的高空,在南面授下了許多炸彈,可能又是落在飛機場上。南面的方向出現了巨大的塵霧,這是炸彈的成果。有3架大型轟炸機從我們的上方飛過,高炮中隊的射擊又是勞而無功。為了提防炮彈碎片,我們(裡貝和我)回到防空洞,待了幾分鐘,那裏早已擠滿了中國人。當我們又從防空洞走出來時,轟炸機正在北面(浦口方向)轟炸。我們也聽到了那裏有許多炸彈落地的聲音,間或還有機槍的掃射聲。想必也發生了空戰。13時30分,一切又都過去了。

日本人還是很配合的:讓我們安靜地吃了午飯,我甚至還能小睡20分鐘的午覺。

14時30分又響起了警報。我照樣平靜地工作,等待著第二次警報。15時40分,發出了拉長的"嗚——"聲,警報解除了。這是一次虛傳的警報。

桂林來了消息,著名的彈道學家、樞密顧問克蘭茨博士教授在那裏去世了。願死者安息!他是一位可親的老先生,今年82歲。我最後一次見到他時正值初夏,他想要到青島去,但後來大概還是選擇去了桂林。他順便提到,這大概是他在地球上的最後一次暑期旅行。我想要勸阻他時,他卻親切地揮手拒絕了。想必他對此更清楚,而且被驗證了。

德國大使館的霍特先生躺在鼓樓醫院裏。一次在長江上作舢板射擊比賽時,他後面的人一顆鉛彈打中了他的小腿肚。他在一艘英國軍艦上作了急救包紮。(在戰爭中人們什麼事都會碰上!)偏偏是打中了小腿肚!要是再高一些也許會更消受些。不過,我還是不批評為好。我自己在非洲時不也是這麼做的,只是那時沒有打仗。我要去請教一下,我是否應該為他受傷的小腿肚授予他一枚"抗射擊嘉德勳章"(譯註:1350年愛德華三世頒發的系在膝下方的英國最高級勳章)。我相信,我應該這麼做!

有家報紙報道說,上海的德國領事館就日本人轟炸在上海的德國領地提出了抗議。中方和日本都否認了這期間出現的有關和平的謠言。

《大陸報》(南京版)的一個編輯說,南京人已經習慣了日機的空襲。這說法顯得有些誇張。他還說空襲警報信號已經成了每天的家常便飯。不過這個情況倒是確確實實的!第一次警報時,人們根本不走出辦公室,最多是機械地整理好辦公桌上的東西。第二次警報時,我才吩咐勤雜工把裝有最重要藥品(胰島素)和包紮用的材料等東西的手提包拿到防空洞裏去,再打開房子裏的所有門,使之不被可能有的氣浪摧毀。同時指示辦公室勤雜工站到外面去觀察天空,等敵人的轟炸機飛近了再通知我。當天空響起發動機的轟鳴聲時,當然就意味著得趕緊了。大家隨即從房子裏跳出來,朝四周看看,假如出現了危險,碎片滿天飛,就趕快奔進防空洞裏去。可是,一旦敵人的大型轟炸機飛到一定距離時,人們又會出來張望。這種行為並不總是明智和安全的。但蹲在防空洞裏也並不是一種快樂,何況,有30個人一同蹲在裏面。如果響起了警報解除信號,危險過去了,大家就又平靜地去做各自的工作,彷彿什麼事也沒有發生。當然,有時還會熱烈地討論一下轟炸的程度以及可能造成的損失,但是不久就會平靜下來。大家都在忙著工作,要想一些別的事情。

10月21日

今天夜裏3點鐘收到一份電報,說沃爾特馬德先生今天下午乘汽車抵達。但願他運氣好,我們希望他一路平安,那段路幾天來一直受到日本人的猛烈掃射。

上午8時,天空萬裡無雲,一個極好的航空天候。

9時15分響起警報;9時55分又解除了。我們沒有見到飛機,它們也許是在南京前面就改變了航向。最近,如果日機的飛行目標位於浦口的北面,它們就會繞過南京。

我在去下關電廠的途中,拜訪了施羅德博士。他的夫人還在漢口,很想到這裏來,但不許她來。施羅德博士考慮是否可以讓她佐到"庫特沃"號船上去。我勸阻了他!施羅德博士不大相信克蘭茨教授去世的消息。據他所知,克蘭茨和夫人幾個月前就已在回國途中。看來是他們對溯江而上的情況不甚清楚。施羅德博士還不知道施特雷齊烏斯的夫人已在不久前去世。我在施羅德的住房裏發現了裡爾茨先生丟失的最後一隻箱子,我要把它帶回去,把他的全部行李都放在一起。我正想到電廠去時,12時30分響起了警報。我剛好還來得及坐汽車趕回家。大家在那裏很是激動。躲到我防空洞裏來的上海商業儲蓄銀行會講德語的職員們說,他們從上海和南京之間各個支行得到的電話消息稱,日本飛機在飛往南京的途中投了毒氣彈。我們沒有防毒面具,只有簡單的用浸過六胺或醋的漂白薄紗布做的口罩。我檢查全體躲在我這裏的人是否都有這種口罩,我的手提箱裏一直都放著這種口罩。女人們都只有一條手帕或小毛巾。我讓人把我餘下的最後一些口罩分給她們,這些口罩我原本是要剪開作繃帶用的。正在關門的一瞬間,院子裏又來了3個尋找防空洞的窮孩子。他們瞥見我時撒腿就跑,但我又把他們喊了進來,安排在防空洞中間的位子上。我的目的是使我的客人們以此為榜樣,懂得在危急關頭每個人都是同樣重要的,不管是富人還是窮人。

日機飛來了,但卻是在藍天裏,非常高,幾乎辨認不出來。四面八方的高炮中隊開火了,天空中瀰漫著薄薄的榴霰彈雲。我命令所有的人躲進防空洞,我也在裏面待了幾分鐘。在南面(可能又是城外的飛機場,日本人乾方百計地想要摧毀它),炸彈一個接一個地落下去。再次出現了死一般的寂靜。我聽到敵機同時在北面及南面轟炸,一定是投下了大批炸彈。我們耐心地等待著惡魔離開,我們無法確定他們是否投了毒氣彈。謝天謝地,我們的健康沒有受到損害。下午2時(一個半小時以後),危險過去了。我派人用汽車去接裡貝回來吃飯,這段時間他躲避在揚子江飯店。午飯燒焦了的廚師在罵娘。看來,每個人都有點自己的煩惱。

各家報紙報道說,日本人在上海附近突破了中國防線,在蘇州附近又有兩輛載有外國人的汽車遭到了日機的襲擊。

10月22日

早上8時,沃爾特馬德來了。他是今天夜裏1時到達南京的,但為了不打擾我,他住到了首都飯店。從上海到南京用了18個小時。他曾相信中華特別快車公司會在8個小時內將他送到這裏,但是,這家公司所謂的德國司機實際上是一些失業的猶太人,他們對開汽車並不太在行,不過是為了掙錢。車費是每人75元。這些猶太司機中有一個人的行為令人討厭,大使館想要沒收他的德國卐字旗,認為他作為猶太人沒有資格擁有這種旗子。

雖然陽光燦爛,但上午是平靜的。我和"電量計先生"(譯註:"電量計"在德語中和沃爾特馬德先生的名字諧音)①去拜訪了哈普羅公司,15時20分響起了警報。在城南(大校場)投下了一批炸彈。儘管沃爾特馬德先生給我從上海帶來了極好的蔡司望遠鏡,但我們仍沒有見到飛機。16時15分警報解除。

10月23日

美麗的秋日天氣,陽光燦爛。

8時45分有警報,10時15分警報解除。我們沒有見到飛機。

11時再次響起警報。飛機飛得很高,我甚至用瞭望遠鏡也沒有發現。12時警報解除。我們正要去用午餐,12時20分又響起了警報信號。這一次榴霰彈雲密佈天空。根據猛烈的高炮火力判斷,一定是在無法看見的遠處出現了日本飛機,我用望遠鏡發現了正在飛行的3架日本轟炸機在我們房子上方很高的地方,它們的上方還有一架日本飛機在交叉飛過去,看上去正燃燒著,後來鑽進一陣煙霧中消失了。情況看來挺危險,最好還是進"英雄地下室"。城南和城北遭到了持續的狂轟濫炸,估計投下了將近30枚炸彈。瀰漫的塵霧衝天而起。13時15分,一切過去了。我多次試圖開車出去,到鐵道部去,到中國銀行去,但均被街上的軍人和警察趕了回來。直到下午才平靜下來。這是星期六下午,現在我可以去做被延誤的工作了。傍晚時分,我正在寫信,電燈熄了,我點亮蠟燭繼續寫。我和沃爾特馬德先生、裡貝和阿曼3位客人共同進餐。然後我們度過了一個平靜而舒適的晚上,消滅了最後的3瓶啤酒,那是傭人在某個地方沒收來的。現在只有味苦的杜松子酒和威士忌,蘇打水也喝完了,算了!我們就喝茶吧,茶葉有的是。

明天是星期天,中國人說:日本人在星期天從不進攻,至今只有兩次例外。哦,你不會搞錯吧!!

晚上收到了從上海來的第二副望遠鏡——一副18倍望遠鏡,是德倫克哈思先生給我弄到的。現在我配備瞭望遠鏡,真像一個參謀長。只要住在對面的蔬菜商有黃油賣,我用這副望遠鏡甚至能把他的最新的黃油價格看得清清楚楚!太不可思議了!奧托,這副望遠鏡將來一定要送給你,你可以在巴伐利亞山區派上用場,當然我多麼希望將來能和你一塊兒上山,但是有這個可能嗎?

10月24日

星期日,一碧如洗的天空。韓(湘琳)先生和他的朋友們真的搞錯了,10時30分響起了警報。在城南和城北,炸彈和榴霰彈再一次雨點般地密集落下。事後據顧問們告訴我,我們經歷了一種形式的周年紀念日:昨天在南京投下了第700枚炸彈。絕大多數炸彈落在城南的飛機場。11時55分,危險過去了,餘下的時間是平靜的。我和沃爾特馬德散了一會兒步。我們發現,在中國老闆開的所謂的德國肉店的櫥窗裡放有愛福牌啤酒,我們趕緊把庫存的9瓶全買了下來。埃利卡·布瑟幸福的未婚夫克勒格爾來探望我們,我們一同喝了咖啡,一起度過了愉快的幾個小時。司機劉每當遇上警報時,為了趕快回家去,就會開"驚慌快車"。汽車減震彈簧終於在開"驚慌快車"時斷綽了,汽車不得不再送去修理。我們還聽說,永利錏廠在上次轟炸時受到了嚴重破壞,已不再需要用電廠的電了,因為該廠已不得不停產。看來他們也想使還沒有恢復的電廠再次停工。

晚上,收音機裡傳來不幸消息,說日本人已攻下了上海前線太倉城。假如這個消息確切(而這不是我們所希望的),我們可能不久就會和上海完全切斷聯繫。

10月25日

美麗的秋日天氣,十分平靜。

我相信,日本人知道今天我要慶祝28周年結婚紀念日,所以特別照顧。妻子發過上次的電報後可能已到北京去了(就是說,日本人把"北平"的名稱重又改為了"北京",現在就只差他們把現在的"南京"改稱為"南平"即"南方和平"了——它與狂轟濫炸真是多麼相稱!)。不過,為了保險起見,我還是給在天津的老地址拍了電報,著實出了不少汗,因為用英文寫東西不是那麼輕鬆的。不信你試試看!在節前的快活氣氛中,受傷的霍特先生獲得了"抗射擊嘉德勳章",就是說,是一個系在白色襪帶上並寫有"霍尼(譯註:霍特的呢稱)也許是想錯了"字樣的勳章(取自我的勳章箱子),圖案為兩枝交叉的火槍,包裝是一隻藍綢面子和白綢襯裏的雪茄煙匣子。效果相當不錯!霍特幾乎笑得傷口也痊癒了,並且完全沒有預料,全世界都在說:這只能是拉貝做的好事!

妻子請韓(湘琳)先生給我送來了4大盆紫莞花(讀作:菊花),除此之外,我還收到了她的兩首詩(一首是她自己寫的,另一首隻可能是出自察恩之手),同時她還在裏面附了一張奧托的照片,就是孩子在以前送給我的那張照片,後來被她從我這裏偷走了,這件事她也許早已忘記了。多多多……謝了,妻子!!我真是高興!!此外,我又收到了妻子的兩封來信(10月15日和16日的),其中一封是通過德國大使館轉交的,一定是由目前在上海的特勞特曼夫人帶來的,大使到她那裏去過。

中國人全都垂頭喪氣的。上海傳來的壞消息看來已得到了證實。現在情況怎樣了,我們還不知道。

烏拉,剛才又收到了奧托從薩勒姆寄來的一封信,落款日期是9月26日。快活而又無憂無慮的奧托正在參加摘梅子和拾蘋果的勞動。我為奧托·拉貝不久就要成為一名士兵而高興。祝我的孩子幸福!

下面是我收到的禮物。

察恩的詩:

你的兒子現在你成了一個大人,我的孩子,我的孩子,顯示出你的才幹吧!願你朝氣蓬勃,邁入生活!願你大膽勇敢,萬事成功!你是我樹榦上長出的分枝,如今已變成一棵獨立的大樹。給它泥土吧,而不是沼澤和泥濘。擴大空間讓它根枝蔓生。讓清新的風,搖曳和擺動枝枝葉葉;讓綠色枝葉的花環,高高豎起向著太陽!讓鳥兒在樹枝間歌唱,世界多麼美麗如春天!天際會怒吼,會呼嘯,要迎著風暴,挺直站立,絕不屈服。

現在你是一個大人,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是人材之林中的一根棟樑,儘管有石頭,有窪地,你健康快活而自豪地聳立著!

妻子的詩:

紀念1937年10月25日

朦朧的預測已經變得明晰,命運從不是偶然幸運的產物。人生的道路如同行星的軌跡,唯有大智之道在宇宙中運籌,才能決定是合是分。

多拉1937年10月9日於天津

10月26日

航空天候!但上午仍很平靜,我們可以安心地去做我們的工作。14時30分有警報,15時15分又解除了。我們沒有見到飛機,但是據說在飛往南京的途中發生過激烈的空戰和轟炸。16時又響起了警報。我用18倍的新望遠鏡,第一次在我的頭頂上方看到有7架轟炸機,我隨即迅速地向後退了幾步。我一放下望遠鏡,就幾乎看不見飛機了。由於望遠鏡放大的倍數很高,我把敵機的距離搞錯了。我必須先習慣這一點。日機在城南方向又投下了一批炸彈,16時15分,危險過去了。

裡貝先生完成了在電廠的工作,他可以到長沙去了,上海卻發來了電報:"等待信示。不要急於結束工作!"我在西門子洋行工作了27年,還沒有收到過這麼好的電報,我真想也成為一名渦輪機裝配師。為此我在下午買了一隻中國鋼盔,一方面為了留作紀念,另一方面是防止上海總部電訊部來電話揍我的腦袋,因為我收取炮兵學校過去的外欠債務進度太慢。各家報紙報道說,太倉仍然在中國人的手裏。但從這裏人們的臉上看得出情況有些不真實,肯定已經被攻佔了。無論如何,我們德國人在揚子江上還有"庫特沃號輪船作為最後一個避難處,這確實令人寬慰。我看到過這裏的政府已經溜過一次。這種事還會再次重複。以後城裏是否還能保持秩序是個大問題。

有家報紙說:在從1937年8月15日至10月15日對南京的65次空襲中,已有200人喪生、300人受傷。此外,日本人承認,他們在上海至今已被打死1萬人。

10月27日

日本人攻佔太倉的消息現在已得到中國人的證實,後者現在已撤到了他們所謂的"興登堡防線"。上海的郵件、電報之類還收得到。據說,甚至還可以坐火車到達上海西站。上海是一片混亂!戰鬥想必十分激烈。在國際租界的邊界處的戰鬥中,歐洲人也受到了日機的掃射。有兩名德國人受傷,一名英國士兵被打死。接著,英國士兵得到了守衛這一段國際租界的命令,射擊任何一架飛越國際租界邊界的日本飛機。

今天,南京這裏十分平靜,儘管是很好的航空天候,但完全沒有空襲或警報。我不斷聽到關於日本人在使用毒氣彈的傳說。據說已有200箱帶紅十字標記的日本彈藥運到了上海。施爸爸(譯註:指後文的施佩林先生)家庭生活的下述經歷,說明目前上海局勢不是"完全沒有"問題,在此,要感謝我,我把它重複一遍。如有不妥,我保留意見,不承擔責任。在施先生住房的附近落下了幾枚很大的炸彈,把許多房屋炸得稀巴爛,甚至後來還在報紙上作了報道。施爸爸隨即打電話要他的妻子和孩子們到他的辦公室裡來,他認為那裏要安全些。當一家人終於到他那裏時,他正等得相當不耐煩。他開口就對他們說:"你們在哪個地方待了那麼長時間?""我們沒有能很快找到媽媽。"小女兒回答說。"哦,哦,她躲到哪裏去了呢?她不可能在家裏走失的。"最小的孩子(用格蕾特爾·加爾博的語氣)介面說:"她躲在衣櫥裡!爸爸,你能猜得到嗎??"

10月28日

天空有些雲,儘管如此,9時10分還是有警報。但只是一場虛驚,9時40分就取消了。除此以外,這一天很平靜,是工作忙碌的一天。晚上出了一點小事,據說調皮的廚師蔡為晚餐準備了乳酪,但吃飯時卻沒乳酪。我發了火,罵了他,並說要在下月1日就解僱他。他鬥不過我,轉身就走開了。走就走吧,就我而言,我不會讓步,我要我的乳酪1

10月29日

下雨天,估計日機不會來。我不得不慚愧地承認,廚師和乳酪都成了完全次要的事情。上海防線的戰鬥對我們大家的情緒都產生了影響,在這場戰鬥中,除去雙方都有巨大損失以外,其他一切肯定也都超過了至今有過的程度。這樣,日本人在上海實際上也許已經或接近達到了他們的目的。我們不相信他們會向中國的"興登堡防線"發起衝鋒,雖然誰也不知道他們現在究竟還有什麼打算。中國人不是沒有進行過英勇的防守,我們現在看到的已足以證明,他們維護了中國軍隊的聲譽。我們在這裏作過許多估計和討論,日本人是否能夠突破揚子江上的水雷封鎖區,並攻佔揚子江的防禦工事。如果出現了這種情況,南京就會面對日本的艦隊,那將會是一個令人痛心的結局,不過我們還沒有到這個地步,也有些人認為這是不可能的。

沃爾特馬德昨天繼續旅行到漢口去了。裡貝還在這裏,他在結束了電廠的2號渦輪機和3號渦輪機的修理工作以後,就打算要離開,何況電廠最近已將渦輪機停機,因為永利錏廠這個用電大戶仍然沒有投產。現在卻突然來了指示(可能是蔣介石統帥的),要求全部機器應該立刻開機。中國各家報紙報道說,日本人已將帶有黃十字標記的350箱毒氣彈藥運到了上海。(他們是否想用來對揚子江的防禦工事施放毒氣?)皮爾納少校帶來一個壞消息說,上海商業儲蓄銀行已岌岌可危,由於上海爆發戰爭使它損失慘重。據說提供這個銀行資金的一些較大的康採恩已被日本人摧毀。我至今還未能證實這個消息。施彭勒告訴我,他聽到皮爾納的消息後,從上海商業儲蓄銀行提出了他的存款,鐵道部不想以英鎊簽發期票。我感到真滑稽!難道歐洲的形勢尖銳了?今天報紙上發表的一篇文章"陰雲密佈",也不適合安撫情緒。偏偏又來了這樁倒霉事!

據說蔣介石夫人乘車去上海途中,汽車駛進了一條溝裡,她從汽車裏被拋了出來,折斷了幾根肋骨。據說在太白岩(譯註:即採石礬)附近(在去蕪湖的路上)一艘裝有300萬元彈藥的中國炮艦,被日本轟炸機炸得粉身碎骨。皮爾納聲稱見到了這一情況,並說也知道這是間諜活動造成的?!勞膝施拉格爾從北戴河經過上海回到了這裏,給我帶來了妻子在天津為我購買的胰島素。這東西我現在有了3個月的儲備。

我收到了西門子電氣總公司寄來的100份1938年的德國記事日曆,作為送給客戶的聖誕禮物。辛施兄弟公司從漢堡寄來了每年都要提出的請求,要求寄送聖誕包裹。辛施公司的人還附上了一張十分精美的漢堡冬季風景明信片,使我們的"心腸完全變軟了"!天呀,聖誕節——我們還一點也沒有想到!今年我們會在哪裏過聖誕節呢??——喂,你別哭,拉貝。過去你可不是這樣的!!

下面這些詩句是我趁腦子清醒的時候寫下來的:

和人人都相乾我一再有把握地說:哎呀,要理智,蹲在防空洞前,這可是缺乏理智!首先,因為轟炸機的炸彈大都是從上面落下的,高空也會掉下碎片,擊中誰,痛得要命,如果劈啪爆炸,不及時走開,你肯定會說:啊——我想,還有足夠時間躲開,我隻想看一下……別說廢話了——快些吧,走進你的"英雄地下室"去!你的理智在命令你!

10月30日

下雨天,多麼美好的雨天。"庫特沃"號已決定駛往蕪湖,去裝運剛剛挖出的煤。女士們全都離開了船,在這段時間內留在"危險的"南京。

收到了妻子10月17日和20日的郵件。烏拉!妻子在天津的《華德報》上讀到了我關於在南京慶祝收穫感恩節的文章,重新獲得了勇氣。這就對了。妻子!這文章首先是為你寫的。你立即就理解了,使我很高興。

10月31日

雨還在靜靜地下,好極了。我們根本就不想有比這更好的天氣。

上海的戰鬥在緊鄰外國租界區的地方繼續進行。戰鬥中又有一批人員被打死,其中有3名英國士兵。另外有一批過路人受了傷。所有外國人,當然還有全體中國居民,交口稱讚500名或800名中國人,他們在被切斷聯繫的情況下,仍然在一個倉庫裡(譯註:指上海四行倉庫)英勇地抗擊日本人,表現得視死如歸。我在報紙上讀到了第一批和平序曲,不過也只是看上去像是那麼回事!沒有橄欖枝的和平鴿,一點用處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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