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偃月摸著頭頂。

她大概能明白東方璃的感覺。

作為一個旁觀者，在聽到這個驚天消息的時候都有五雷轟頂的感覺。

莫說他是當事人。

「皇叔告訴我，原本父皇是想在小年那天立下太子之位的。」東方璃說，「可惜，那天出了一些事，我沒能跟隨到最後，那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這兩個日子距離太近，父皇就決定，直接越過立太子這一步，立新皇，他則退位到幕後。」

「皇叔是下午那會才得了這個消息。他得了消息之後，派暗影送來密信，將我緊急召喚到宮中。」

東方璃嘆著氣，「說實話，我進宮之前完全沒想到會有這種事發生，更沒想過，父皇會選擇在這種時候退位。」

秦偃月斂著眉，「他為了讓小九回來，下罪己詔就可以了，何必非要退位呢？」

皇帝的目標是千古一帝。

他為了小九連千古一帝的目標都放棄了？

「大抵，是父皇對蘭妃的愧疚。」東方璃無奈地搖著頭，「誰也猜不透父皇的心思。」

「前些年的時候，東陸王朝經歷過幾次大災難，國力衰弱，國家貧窮，是父皇當機立斷減輕賦稅兵役，興修水利，農商並重，在短短幾年功夫，使得東陸王朝一躍成為僅次於中陸的強國。」

「父皇正處於壯年時期，身體健康，勵精圖治，滿腔抱負，正是大展宏圖時，我也無法想象他會選擇在這個時候退位。」

秦偃月攥緊手。

皇帝選在誕辰日公布這件事，無非是想將這個消息傳遞給各國使節。

一旦這個消息傳遞到各國，再也無法更改。

皇帝這是斷了自己的後路。

皇帝做的這麼絕，說明是真的想贖罪。

秦偃月深呼吸幾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我先前責怪過父皇。」她說，「他身為皇帝，就算再身不由己，也不能放任自己的孩子受那般苦楚。千萬般理由，也抵不過小九所承受之痛。所以，內心深處多少有些鄙夷的。」

但現在，她錯了。

她錯得離譜。

沒有站在皇帝的立場之下就肆意評判，這本就是對小九和皇帝都不公平。

一旦登上皇位，東方重華就不再是東方重華，而是東陸王朝的帝王，是整個王朝的掌舵人。

全天下的眼睛都集中在這位掌舵人身上。

那種壓力，不是她能想象的。

「老七，你老老實實告訴我，你想當皇帝嗎？」秦偃月問。

東方璃的表情複雜，「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我真的……我從來沒這麼糾結過。」

說不想，那是騙人的。

萬萬人之上的帝王之位，就算他對那個位置興趣不大，也會忍不住肖想幾分。

說想，他又覺得這一切太過不真實。

「那我換個問法，你想現在當皇帝嗎？」秦偃月問。

東方璃搖頭，「父皇還年輕，東陸王朝欣欣向榮，我若是因為小九的事奪了父皇的皇位，總感覺有些不太好。」

「那就是你不想現在當皇帝。」秦偃月沉默下來。

她深呼吸一口，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

她沒有說話，東方璃也沒有再開口。

兩兩沉默。

沉默了好一陣，秦偃月將眼睛睜開。

她側身看著他，「老七，我剛才冷靜下來想了想，不知怎麼，我覺得這件事有些不太對勁。」

「也可能是我想多了。」她不知該怎麼形容那種感覺。

最開始得知皇帝為了讓小九回歸皇室下罪己詔，引咎退位，從表面上看，一切好像順理成章。

可，冷靜下來想想，這事的疑點太多。

東方璃皺緊眉頭，「哪裡不對？」

「父皇越過設太子這一步，直接設立新皇，這種做法實在令人匪夷所思。」秦偃月道，「以前可有過這樣的先例？」

「怎麼可能有？」東方璃苦笑一聲。

東陸王朝建國時間並不長，幾任皇帝都是順延下來的。

就算父皇當上皇帝時經歷過小型奪，權，那也是因為先皇身體狀態堪憂的情況下。

秦偃月眉頭擰到一起。

如果說父皇喜歡雲妃，想讓雲妃的兒子當皇帝，倒也不是不可能。

可，現在的時間不對。

皇帝在這種時候引咎退位，並且將東方璃立新皇，必定會引起眾人嘩然。

所有人都會反應不及，目瞪口呆。

皇帝這麼做，可以規避太子之位帶來的爭鬥。

但，相應的，因突然設立新皇而帶來的隱患，遠遠超過設太子帶來的風險。

新皇根基不穩，東陸王朝各方勢力本就相互傾軋。

正常的做法是，暗中將各大勢力剷除，再將皇位讓出去，新舊皇帝換代中，這是最穩妥的辦法。

皇帝卻拋出這麼一個炸彈。

這種做法，無疑於將各大勢力炸開，若是處理不好，引起大亂也是有可能的。

「老七，我覺得父皇此舉另有深意。」秦偃月道，「你興許當局者迷，又被這消息震得無法思考。怎麼說呢，我以旁觀者角度看去，有種毛骨悚然感。」

她抓緊他的手，「你覺得，有沒有一種可能，父皇想用我們做魚餌，利用這件事將幕後大魚拽出來？」

東方璃沉吟著，「這，不應該吧。立新皇的事父皇不可能開玩笑。一旦開口，再也無法回頭。」

「我沒有說父皇是在開玩笑。」秦偃月道。

「父皇要立新皇是真，與此同時，想在一片嘩然中逼迫一直在幕後行動的某人。」

如果皇帝突然立了新皇，幕後之人肯定會方寸大亂。

方寸大亂之後，必定會露出馬腳。

皇帝和皇叔趁機下手，一舉多得，快刀斬亂麻。

這樣做的風險也極大。

一個做不好，就會天下大亂。

皇帝，怕是在賭一把。

東方璃被新皇的消息震得頭腦發昏，一直是恍恍惚惚的。

聽到秦偃月的話，遲疑了一下。

偃月的分析不無道理。

這件事紛紛擾擾，猜不透，看不清。

東方璃認真思索了許久，終是嘆了口氣，「就算明知這件事不對勁，我現在也沒有拒絕的份。」

「是你沒有拒絕的權利，還是你不想拒絕？」秦偃月一針見血指出問題所在。

東方璃無比苦惱。

他仰躺在床上，閉上眼睛，手指關節因為太過用力而微微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