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老太太存了心，希望大德師父能改口，她家外孫女家庭和睦，有親朋好友，還有合心合意的未婚夫，與佛家有緣的說法怎麼可能發生在她外孫女身上？

這年頭與佛家有緣不一定是好事。

相傳，家裡的孩子若是和親人相衝，長輩便會將孩子送到寺廟去吃齋念佛，意在洗凈自身所帶來的罪業，替自己、家裡人積福積德。

正常人家若是聽到寺廟師父說這話，早就送孩子過來斷髮，也就季老太太心鐵，她不願相信。

然而找尋了一周，都沒能見那位大德師父，季老太太不得不攔住一個小沙彌，問他：「小師父，信女想找一位……」

說到這裡，她突然詞窮，小聲問身邊的清凈，「你還記得當初那個師父的長相不？」

清凈搖了搖頭，「隻記得他眼睛半睜半眯，如正殿的佛像一般。」

季老太太也有這樣的感覺，「對對，我就是因為這樣才會讓大德師父解簽的。」

小沙彌合著手掌，眼裡皆是疑惑，「施主，若是你們描述的，開元寺裡這般的師父多的是。」

問來問去，問不出個所以然，季老太太只能放棄。

回到廣場中，她還在念叨：「會不會是雲遊四方去了，一定是這樣，明年咱們再來。」

清凈笑著安慰外祖母，「咱們日子過得和和美美，不必在意外人的說法，或許他沒有別的意思呢。」

季老太太心下一個咯噔，小心翼翼問外孫女，「你知道了？」

清凈遲疑點頭，「差不多吧。」

季老太太想說什麼，最後嘆了一口氣，「是我老糊塗了。」她自己表現這麼明顯，孩子又聰明，推測一二是很容易的事。

「說到底還是我急躁了。」季老太太愁雲慘淡。

清凈突然來了一句，「外祖母，我又不信神佛。」

大雄寶殿正中那位也是無神論者，但說出這話恐怕會嚇壞她外祖母。

果然，季老太太連忙捂住她的嘴，「在寺廟裡怎麼能胡亂開口呢，呸呸呸，童言無忌，不當真。」

等到放開外孫女的嘴巴後，季老太太突然反應過來，清凈不相信，自然不會在意，也就她一個老人家信佛，才會整天擔憂。

「算了，孩子健康無憂就行。」季老太太心道。

到底是鬆了一口氣，這次她再去正殿拜佛，心境陡然開朗。

清凈這次過來也給外祖家帶了月季花酒，季老爺子平常會翻看醫書，從罈子舀出一碗來，抹了一些在腳踝處仔細揉搓，很快就斷定：

「藥效不錯，比平常用的月季花酒活絡得要快。」

季老太太覺得自家外孫女怎麼看怎麼聰明，「可惜了女子不能考科舉，咱們清凈不差的。」

說起科舉，季老太太一臉喜色，「明年辛酉年，舉辦鄉試，今年九月卓然就要回來了。」

長孫出去一年，季老太太甚是想念，可以說是度日如年。

「今年清泉和用九二人都上了縣前十，明年或許三人都能下場。」

季老太太雙手合掌，朝天拜了拜，「佛祖保佑。」

清凈在松川鎮待了好幾天。

等她回到三元村，隔壁大嫂抱著孩子過來，「清凈，昨天鎮上的養生堂下來找你，說是讓你有空去一趟醫館。」

清凈又馬不停蹄去了一趟養生堂。

在她到養生堂前，回春堂的葯童正在八卦。

「聽說是真的，當初那老人急著回家照看稻田，拿了咱們醫館的葯就走了，過了幾天說咱們醫館的葯根本沒用，還是養生堂的藥酒好用。」

「這人肯定是養生堂派來的姦細，同行之間相輕的把戲，根本不足一提，相信街上的百姓心裡兒清著呢。」

最先開口的那個葯童有點遲疑，「可那老人手指腫脹，腳踝明顯扭傷，咱們是都看到的，不到七天就看到他好了，他鄰居四處在傳。」

幾個葯童明顯不信，「肯定是裝的，那兩人恐怕是養生堂坐堂大夫的親戚。」

路過的常大夫聽到葯童的嘀咕，呵斥道：「讓你們曬藥材，不是讓你們偷懶的。」

幾個葯童頓時低下頭去翻石台上的藥材。

只有最先開口的那個葯童，鼓起勇氣對常大夫說起了早上的聽聞。

常大夫的想法和其他葯童一致，「肯定是養生堂派人四處散播謠言詆毀我們，令人不齒。」

他坐到位置上，就要給面前的病人診脈，有個中年男子怒氣沖衝進到醫館，開口便道：「掌櫃，我花一樣的價錢，可你們怎麼拿了次等葯給我，今天不給個說法，我就去找鎮長來主持公道。」

回春堂的常掌櫃先是好言問清原因。

中年男子如實說了，「我三舅的鄰居先前腳扭傷了，說是在你們這裡買的藥酒，一天三次，不到七天就好完全了，他還說當時抹上就不大疼了。」

這位男子因常年勞作，膝蓋總會時不時疼那麼幾天，最近忙著巡稻田抓蟲，膝蓋愈發難受，聽到三舅的話，就來回春堂買藥酒，可幾天下來，藥效緩慢。

他實在忍不住，便厚著臉皮去向三舅的鄰居要了一些，回來一試，效果確實不太一樣。

以為是回春堂故意拿次貨給他，男子今天便是來討說法的。

常掌櫃拿過男子的藥酒，確認是從回春堂買走的，當時還是他給算的帳，他還未開口，常大夫先不滿了。

「或許是你用別家次等的藥酒灌了進去，妄想詆毀回春堂的百年老字號。」

中年男子怒了，一張臉通紅，他這個莊稼漢不善和人爭辯，只會翻來覆去說幾個字，「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他這樣的莊稼漢哪裡來的次等藥酒，即使次等也是要花錢買的，他們以為藥酒是路邊的大豆，想摘就能摘？

莊稼漢氣到心口起伏，他從腰部的布袋裡抓出一個小瓷瓶來，舉到掌櫃面前，「這就是我三舅鄰居家用的，你自己看看，藥酒顏色明顯就和我買的不一樣。」

常掌櫃打開瓷瓶，倒了一點在掌心，酒的顏色像葡萄酒，而他們回春館用的藥酒都是黃酒浸泡，肯定不會是紅葡萄酒的顏色。

坐在位置上的常大夫索性暫時不看病患，起身過來，拿過來一聞，臉色頓時就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