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覺得發布者那邊好交代，如今誰看軟體條款，都是直接點勾！」

客服部門的副經理平時和總經理不對付，但是在處理投訴事件上保持一致觀點。

「沒錯，那麼複雜的條款甭說普通用戶了，我都不會去看，就算被發現了，大不了根據條款進行一定的賠償，也花不了什麼錢！」

又一人附和。

「是啊，得罪投訴者那邊可不好辦，如果真的鬧起來，公司討不到好處，老闆會吃虧的！」

「刪了吧，刪了算了……」

……

不少人贊成客服部門張經理的話，覺得這種時候應該明哲保身。

「從理性和公司的角度來看，我支持張經理兩害相權取其輕的說法，但如果站在我自己和公正的角度來說，不僅不支持刪除視頻，甚至建議將評論從新開放！」

法務部負責人張經理面色十分難看的說道，發出了和眾人完全不同的觀點，他看過原視頻，知道誰對誰錯。

「如果人人都向強權低頭，社會的公正由誰來伸張？不就是打官司嗎，我們法務部十多位同僚奉陪到底！」

張律師表明了態度，對方提及司法訴訟，他壓根就沒在怕，甚至已經有法務部的同事開始收集相關的證據線索，以備法庭上使用。

只要投訴方不怕醜敢上訴，他們就有辦法讓投訴方輸得啞口無言！

「張律師，我們都知道你們法務部門能力強，但是這一次的投訴方來頭你也是知道的，和那些人打官司，你確定能討到好處嗎？算了吧，還是刪了視頻好，一了百了。」

「對啊，鬥音始終是一款娛樂性質的短視頻軟體，揭露社會現實，展現人間疾苦這些沉重的使命還是交給官媒去幹吧，我們這小身板哪裡扛得住啊……」

「就是說啊，伸張正義需要自身足夠強大才會不被壓倒，如今我們和對方相比，可算不上強大，硬碰硬實屬不妥！」

張律師的態度遭到了眾人的反對，大家反對張律師並非不認可張律師的觀點，而是秉承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觀點，打算和稀泥，犧牲弱勢群體的利益來保全自我。

公司錚錚向榮，大家都是一條船上的螞蚱，萬一公司出點什麼事情，這高額年薪的工作丟了可怎辦？

宋林凱坐在一旁眉頭緊皺，他一直沒有發表任何觀點，只是靜靜的聽著。

這會他的心情十分複雜，他的觀點和張律師相近，如果為公司考慮，不宜頂著壓力做費力不討好的事情，可站在他自己的角度來說，真不甘心就這樣屈服。

不過公司不是他的，他只是好朋友的助理，一切都要為公司的發展來考慮，不能依照自己的性子來辦事，那樣就太不理智了！

眾人意見紛紛，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支持刪除視頻的人佔據絕對優勢，只有張律師一人堅持開放評論，不過大有孤掌難鳴之勢。

「宋助理，你表個態度，我們聽你的！」

最後，所有人把目光投向宋林凱，從表面看宋林凱只是一名小小的老闆助理，但是石易寧在出發之前講過，一些拿不定主意的事情必須讓宋林凱來定奪。

當然不是真的讓宋林凱做決定，而是讓他傳話。

宋林凱嘆了口氣，他本身不想驚擾石易寧，可眼看著事情越鬧越大，如果再不拿出積極的方案來解決問題，恐怕真的會一發不可收拾，對方那邊的態度可是很強硬的。

「我打個電……」

就在他準備打電話給石易寧的時候，手機響了，石易寧的鬼臉出現在他手機上，嚇了他一跳，這是他以前上學時候設置的來電顯示圖像……

宋林凱對眾人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然後起身走到窗戶邊接聽了電話。

「凱子，事情處理得怎麼樣了？」

石易寧開門見山的問道。

宋林凱一聽就知道死黨已經了解了事情，至於是誰偷偷告訴石易寧的他不得而知，但是可以看出，自己這位死黨在公司內眼線密布。

「目前好幾個部門負責人在一起商討對策，還沒有統一意見，有些頭疼啊……」

宋林凱苦笑的抱怨了一句。

本特拉宮前，石易寧已經從湖上離開，正站在本特拉宮側面寬廣的草坪中央，他道：「之前有人把視頻推給我看了，我發現關閉了評論，為什麼要關閉評論，讓技術人員把評論區打開！」

宋林凱聽到石易寧的話後心中咯噔了一下，同時一股熱流衝上腦門，從一道簡單的命令之中他就能看出石易寧對待這一次事件的態度……

不妥協！

不過作為助理，他有提醒的義務，便道：「石總，目前事情的進展是這樣，您聽我講……」

隨後，宋林凱把事情的最近緊張彙報給了石易寧，對方已經給出來最後時間期限，如果不在晚上九點之前刪除視頻，海怪公司第二天就會收到法院傳票！

石易寧聽到這個話之後笑了，他是真沒想到惡人先告狀的事情居然發生在自己身上。

「技術部門老劉在你那邊吧，我跟他講話！」

宋林凱深吸一口氣，然後嗯了一聲，快步走到技術部經理面前把手機遞了過去，道：「石總找你……」

眾人看到這一幕，均是暗暗鬆了口氣，唯獨張律師眉頭皺了皺，隨後摘下眼鏡揉了揉眼睛，顯得有些疲累。

技術部負責人劉經理拿過手機，過程中一直看著宋林凱，希望從對方眼神當中得到一點點提示，可惜對方一直盯著自己的鼻子，什麼信息都沒有……

「石總，您好，請問有什麼指示？」

劉經理硬著頭皮接聽電話。

「通知你部門的人，開放打人視頻評論區，然後將視頻的推送級別調到最高！」

鬥音的底層演算法邏輯當中的推送有四個級別，最高級別就是無差別推送，會把視頻推送給每一位正在觀看視頻的用戶，包括二十四小時內登陸軟體的用戶的第一條視頻！

如果有多條最高級別推送，那麼依先後順序排列，期間略有間隔。

「！？」

劉經理鼓著眼睛有些發懵，彷彿沒有聽到石易寧說話。

「喂？劉經理？」

石易寧以為跨國電話信號不好對方沒有聽到，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

「在……石總我在聽，您確定要這樣做嗎，那樣的話對方肯定會……」

「肯定會怎麼樣都不是你需要關心的事情，你只需要按照我的要求來辦就行了，剩下的事情我來解決！就這樣……」

沒等劉經理回過神，電話已經掛斷。

劉經理剛把手機還給宋林凱，掏出自己手機準備下達指令的時候，會議室內張律師的手機響了。

張律師拿出來一看，正是石易寧來電。

「好，好的，石總您放心，我們法務部一定不辱使命！」

接聽電話之後，張律師臉上的疲憊一掃而光，就連眼睛都亮了起來，整個人彷彿充滿鬥志，頭也沒回的離開了會議室。

張律師走出會議室的同時，劉經理打通了手下的電話，傳達了老闆的最高指令。

會議室內本來處於迷茫狀態的眾人自然而然聽到了劉經理的話，眾人面面相覷，沒想到老闆會如此衝動，居然選擇和投訴方硬剛……

「嗨呀……石總怎麼，石總還是太年輕了呀，年輕氣盛，這樣……這，我先回去了。」

客服部張經理捶胸頓足，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多年，朝避猛虎夕避長蛇，早就過了熱血的年紀，如今碰到這樣的事情讓他十分忐忑。

老闆的決定就是最後的結果，眾人不接受也得接受，從重新開放評論區和調高推送級別這個決斷，大家可以看出老闆的態度，這何止不妥協那麼簡單，這是要把事情鬧到人盡皆知！

好強硬的態度，好瘋狂的舉動……

眾人默默離開會議室，面上的神色並沒有因為老闆的決定而輕鬆，反而比剛才討論解決方案的時候更加沉重了。

宋林凱的心情很複雜，他打心底支持石易寧的做法，這也是他想要的結果，可真當石易寧做了符合心中預期的決定，他也緊張忐忑了起來，甚至還有些害怕。

德國這邊，石易寧彷彿做了一個微不足道的決定，根本沒有在意投訴方會如何，掛斷電話之後他攬著黃佳顏的肩膀朝著停在遠處的賓士S走去。

「易寧，你那麼決定真的不要緊嗎？」

黃佳顏的心情隨著石易寧的決定略微有些沉重，她大概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從她的角度來看，刪除視頻是最好的選擇。

民不鬥的思想早已根深蒂固，下意識就會做出自我保護的決定。

「視頻你也看過，是非曲直應該知道吧？」

石易寧問道。

黃佳顏點了點頭，誰對誰錯她當然知道，可這個會社不是隻講對錯，只有小朋友的世界才會講究對錯，成年人的世界更應該看利弊……

選擇硬剛，在黃佳顏看來不管對於公司還是對於石易寧個人而言，絕對弊大於利。

幫助一對素不相識的菜商或者菜農，對於公司而言不會有任何幫助，但是為此卻得罪了不少人，最後不說把整個公司搭進去那麼誇張，但肯定會有不小的損失。

在這種情況下，做出「正確」的決定並不困難。

「這個世界需要真實的批評。」

石易寧看向遠處青翠之中夾雜這金黃的森林，說道：「聽沒聽過一段話，如果尖銳的批評完全消失，溫和的批評將會變得刺耳。如果溫和的批評也不被允許，沉默將被認為居心叵測。」

「如果沉默也不再被允許，讚揚的不夠賣力將會是一種罪行。假如這個世界只允許一種聲音存在，那麼唯一存在的那個聲音就是謊言。」

「掩蓋事實就是說謊，我為什麼要幫那些投訴者說謊？還威脅我，你覺得我會接受威脅嗎？」

黃佳顏聽到石易寧的問話，看著他的臉頰，陽光灑在右邊臉頰，左臉沉入陰影，鼻子所在的中軸線則呈現一抹明暗交雜的灰色。

事情會如何發酵，黃佳顏不得而知，但她認可了石易寧的話，人可以在灰色地帶遊走，但不能長期走在灰色地帶，那樣會忘了世界本身還有光明與黑暗！

「是，是，你連柏拉圖的名言都搬出來了，你說的都對……」

石易寧笑著攤了攤手，道：「本特拉宮的遊覽已經結束，下一站回到杜塞爾多夫市中心。」

回市區的車上，菲米斯聽聞石易寧想要在杜塞爾多夫市區逛一逛，他十分熱情的向石老闆推薦了國王大道。

「國王大道飽經歷史滄桑變故，它曾是杜塞爾多夫老城防禦工事的一部分，如今被一條寬三十多米的護城河從中間隔開，分為了東西兩側，西側聚集了銀行與飯店，東側則密布國際大牌和本地品牌的專賣店！」

「不過您千萬不要把國王大道當作簡單的購物街，雖然它的確是全球知名的購物大街之一，但國王大道真正精彩的地方在於它的本身，而不是坐落在街道兩邊的商鋪。」

「相信您去了那裡之後，就會明白我在說什麼了！」

在菲米斯的描敘當中，國王大道是每一位來杜塞爾多夫遊客絕對不可缺席的景點。

石易寧沒有拒絕菲米斯的建議，決定去這條所謂歐洲最美街道的地方一睹芳容。

從郊區的本特拉宮到市區花不了多少時間，路況極佳，大約半小時不到，便抵達了國王大道。

站在國王大道的東端起點，石易寧面色古怪，在車上被菲米斯吹得天花亂墜的國王大道，在他看來仍然是一條現代化的商業街……

硬要說有什麼不同，那就是道路更加寬闊，人比其他地方多，四周遍布著國際名品商鋪，可以看做是購物商場的街道版。

「餓了，先去吃飯！」

由於早餐吃得晚，中午飯點的時候壓根不餓，這會到了下午兩點，石易寧肚子開始咕咕叫，他決定先從杜塞爾多夫最高端的飯點開啟逛街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