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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下,讓朕來》四十七:你要不要跟我走?
主事本想問沈棠幹嘛買老褚,那個老東西可不討喜,書坊掌櫃這話出來,他了悟了。

神色多了幾分善意。

「你要買老褚?行,價格好商量。」他主動將心理價位往低了調,「三兩,你看如何?」

書坊掌櫃:「三兩?這太貴了!」

主事劈啪劈啪打著算盤,抽出一本厚重泛黃舊冊子,翻開其中一頁:「原本要五兩,現在喊三兩也是看在認識多年的面子上。喏,你看看,當年買下老褚的時候就一兩二!」

掌櫃:「怎麼會這麼貴?」

主事哼道:「你當五年前是現在的行情?現在買個模樣看得過去的丫頭,壓壓價,兩百文都能拿下。這行情,五年前可不敢想。那時候都沒打仗呢,買個人怎麼說也要五兩,好點的要十兩、二十兩!老褚那一批還是染過瘟疫只能賤賣,也收了一兩二。」

按照勾欄瓦肆的規矩,甭管是那些掛了牌的哥兒姐兒,還是乾雜活的雜役丫鬟,溢價三五倍是常態。若是頭牌或者受歡迎的潛力股,溢價上百倍都是稀鬆平常,不然賺什麼錢?

當年一兩二買的老褚,現在賣最低也要四兩八,主事就喊了三兩,非常良心了。

這麼乾也不全是看掌櫃的面子。

作為市井小民,他固然有市儈奸詐貪財的一面,但也有心軟善良溫厚的一面。

聽到沈棠是來贖買「阿翁」的,他第一反應不是趁機宰一刀而是腦補一出感人至深的家庭倫理大戲——集齊了家道中落、血脈分離、久別重逢、共享天倫等喜聞樂見的因素。

老褚這個老傢夥自從被買回來,就待在月華樓後廚幹了五年。這麼多年兢兢業業,沒犯過錯,手腳也算利索。除了寡言少語脾氣怪,不合群不巴結不討好,沒有別的大毛病。

現在他的家人找到他,想將他贖買回去好好盡孝,也算是老褚苦盡甘來,這是他的福氣。自己犯不著為了一點兒小錢做缺德事,阻攔人家一家人重逢,也算是積點陰德了。

主事見掌櫃遲疑,他又道:「你也別教我為難,收得太少,我跟上面不好交差的。」

掌櫃嘆氣,心知價格談不下去了,一旁安靜不說話的沈棠此時從錢囊掏出幾塊碎銀,擺在主事面前:「您稱一稱,看看夠不夠。」

主事見她這般痛快,心生好感。

暗下感慨,這真是個孝順孩子。

長得漂亮還孝順善良,老褚日後有福。

他收了碎銀,仔細稱量發現還有多,又取了夾剪將銀子剪下來一些,直到不多不少三兩銀子才收拾銀屑取出老褚的賣身契。他道:「現在還早,小娘子要不要去府衙過戶?」

沈棠搖頭:「不了。」

掌櫃沒好氣道:「人家阿翁,過什麼戶?」

沈棠:「……」

不去過戶,純粹因為原身也是黑戶啊!

先前這倆還只是腦補褚老先生是她「爺爺」,這會兒都明目張膽說出來了???

主事一拍腦門,道:「對哦,這個差點兒忘了,但回頭也要抽個時間去補個良籍。」

沈棠嘴角抽了抽:「嗯,我會記住的。」

主事招手喊了個人:「去,去後廚把老褚喊過來,就說他孫女兒來接他回家享福了。」

至於被買賣的褚老先生有無意見……

這不重要。

沈棠收好泛黃落著紙屑的身契,暗下決定,待她學完本事,這張身契就當是給褚老先生的補課費,歸還他自由身。老人家的吃穿用度她會負責,畢竟她也不是啥魔鬼資本家。

因此——

當褚老先生坐在後廚,一臉麻木刷昨夜堆積起來的餐盤食案,聽到這句吆喝的時候,滿面風霜的蒼老面龐扭曲了一瞬。他似耳鳴,抓著人手再三確認:「誰?什麼孫女兒?」

負責傳話的笑道:「你孫女兒找上來要贖你離開,老東西的苦日子可算熬到頭。」

一頭霧水的褚老先生:「……」

當他見了他那位素未蒙面、從天而降的「孫女兒」,表情控制險些又失控。

你們管這位小郎君叫孫女兒?

主事拍了拍褚老先生的肩膀,一臉動容地沖他感慨道:「老褚啊,收拾收拾東西跟著你家娃娃走吧,別讓你家人等太久了。」

唉,如今這個世道最令人感動珍貴的畫面,無疑是一家團聚、共享天倫了。

這一幕想想都覺得感人肺腑。

褚老先生木然著臉。

沈棠同樣面無表情看著他。

「贖身錢我給了,你要不要跟我走?」

她驀地有些心虛,回過頭來想一想,未經允許將人買走是不太尊重褚老先生了。

褚老先生:「……你真要帶老夫走?」

沈棠張了張口,莫名覺得她接下來的回答應該慎重再慎重一些,不能草率了事。

但轉念一想,這問題就一個選擇啊。她錢都付完了,不把人帶走不虧大了麽?

於是,沈棠重重點頭。

「對,跟我走!」

三兩銀子呢!

不能打水漂了!

以往都是白嫖祈善肚子裏的墨水兒、腦子裏的知識,莫說三兩,她三文都沒付過。

話音落下,氣氛僵硬,古怪得很。

書坊掌櫃咂摸感覺哪裏不對勁,還未等他搞清楚,褚老先生先有了反應,他表情平靜地點頭:「嗯,好,容我收拾衣物,稍待片刻。」

看著褚老先生轉身回後院收拾衣物,書坊掌櫃問主事:「這位老人家是不是在你們這裏幹活被打傻了?瞧著獃獃愣愣,像是有老人病啊,這種帶回去不好照顧,老遭罪了。」

主事翻白眼:「咱們賺的是髒錢,但也不是沒人性,不幹活餓兩頓,犯不著打人。」

除非是逃跑偷錢這種,不打不長記性。

老褚自打來了就很乖順,怎會被打?

另一廂。

盯著龔騁將葯喝完睡下,倌兒與青年一前一後離開。當身後木門合上,他氣勢一變。那張精緻到有些刻薄相的臉上添了幾分威嚴。

他道:「沒想到雲馳兄也有一問三不知的一天。既然他什麼都不知道,我們問了也是白問,不如自己去查。顧先生,派人盯著那個沈棠……若此人沒問題最好。沈氏九族枉死,此人與雲馳兄便是鄭喬暴政失民心最好的證據,日後,我等出兵討伐鄭喬也名正言順……」

青年:「倘若有問題呢?」

倌兒淡漠道:「那便除了,不留後患!」

頓了頓,又道:「還有,要留意龔氏那名五大夫的消息,一有消息就報上來。」

青年斂眸,拱手領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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