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潞陸沒想到韋神對於按時吃飯這件事情有這麼強的執念，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不過韋神繼續興奮的叨叨著：

「其實，對於夢遊結束的時間，或者說脫離夢境的時機，我也摸索出了一些規律，再加上小鹿你和我一起研究之後，應該很快就能自主控制。」

「正如你說的，我們在夢中的時間概念與現實中是不對應的，雖然我之前反覆的只是夢到同一片星空，但我晚上也會做其他夢，有時候夢裡過去了好幾天，其實也只是一晚上許多夢裡最後的那一個罷了，還有的時候夢中隻做了很少的事情，感覺才過了十分鐘不到，但一覺醒來已經是天亮。」

「所以，哪怕我大概能控制自己脫離夢境的時機，但就算我一入夢就醒來，說不定也過去好幾個小時，還是無法解決錯過飯點的問題。」

鹿潞陸前面聽得還是很有道理的，對於韋神居然摸索出了醒來的規律更是非常好奇，不過聽到最後，話題又繞回了吃飯，頓時覺得無語。

最終還是沒忍住吐槽了一句：

「老師，反正晚了也有師兄幫忙點外賣嘛，這沒有什麼的，探究夢與現實的時間尺度關係這個偉大的課題的研究目的不應該只是為了按時吃飯吧。」

韋神頓時擺出嚴肅的表情，很是認真的，一字一句的糾正：

「小鹿同學，你這個想法一定要改過來，所謂吃飯不積極，腦子有問題，吃飯是人生中最重要的幾件事之一，一旦吃飯的節奏被打亂了，這意味著你整個人生活乃至生存的節奏也被打亂了，這是必須要嚴肅對待，涉及全人類健康的大課題。」

隨即，韋神露出了笑意，話鋒一轉：

「不過，一般人也不會像我們一樣動不動睡著和夢遊，夜裡正常的睡眠和做夢最多影響到早飯，雖然不吃早飯也經常是墮落和頹廢的開始，但起碼對我們而言，能總結出規律從而能按時吃飯是對我們的人生都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說完，還特地站起身來，走到鹿潞陸身邊，拍了拍肩語重心長地說：

「小鹿啊，你可能夢遊的次數還少，等以後你會明白按時吃飯的重要性的。」

然後竟是頭也不回的往門外走去。

鹿潞陸看得有些傻眼，總覺得今天就聊到這有些太不盡興，韋神走的也太過突然，他還有好多問題沒來得及問，愣了片刻才猶豫著開口：

「老師，您的包和大衣還在這。」

韋神沒有回頭，瀟灑的擺了擺手：

「茶水喝太多了，去上個廁所就回來，一會繼續。」

鹿潞陸有些哭笑不得，倒也順勢站起來緩解一下發脹的胃部和有些開始發麻的腿腳，招呼老闆娘來收拾一下桌子，再點了一份花生米和鹵毛豆，然後走到收帳台把帳給結了再緩緩走回座位，順手把隔壁桌剛滿上的大麥茶順手拿到自己桌上。

靜坐著消化了一下剛才聽到的內容，整理了幾個接下來要問的問題後，韋神哆嗦著身子從門外擠了進來。

剛才走的有多瀟灑，現在回來就有多狼狽，公廁離小炒店還有一段距離，真不知道這麼大風這麼冷的天氣，是什麼支持著韋神沒有回來拿大衣。

哈著冷氣坐下後，韋神趕緊灌了一大杯熱騰騰的茶，剝了兩顆毛豆後，抬頭看了一眼鹿潞陸隨口道：

「我們剛才聊到哪兒了？」

鹿潞陸咽了口口水，乾巴巴的回答道：

「說到按時吃飯的重要性。

」

見韋神一聽到吃飯瞬間進入亢奮的狀態，在他開口繼續這個話題之前，鹿潞陸趕緊問出了早就想好的問題：

「老師您之前說到您大概摸索出了控制自己醒來時機的規律，能不能跟我講一講呢？」

問出問題後，鹿潞陸又聯想起自己的最近幾次做夢，和之前每一次夢境。

與畫畫有關的這些夢，經常結束的非常突然，好多次都是世界碎裂成碎片，都是因為外界有人打擾了正在夢遊的自己，或者是自己完成了一幅畫後自然醒來。

而之前那麼多次的噩夢裡，夢總是以死亡結束。

從未正常做過一個夢的鹿潞陸，腦海裡根本沒有一個夢境戛然而止，突然醒來的體驗，便也有些無法理解韋神所說。

他想到的是，如果能人為的控制夢境的結束，以後是不是就可以回家睡覺了，如果在遇到水之前就控制自己醒來，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溺亡，不同體會那一次次不同的瀕死的感覺了？

比起按時吃飯，好好睡一覺，在家裡好好睡一覺才是對鹿潞陸來說最重要的事情。

韋神思考了片刻，彷彿在腦中載入之前的對話，緩緩開口：

「關鍵點就是知足，你要學會知足。」

「知足？」鹿潞陸復讀了一遍這個詞，在心中細細品味，卻不得其意。

韋神點點頭：

「對，就是知足。我只有星空相關的夢境的經驗，不確定是否在所有的夢境裡都具有普適性，但我相信不同夢境之間還是存在一定的共通性的。」

「所謂知足就是，以我自己為例，我在夢境裡都是徜徉在知識的海洋裡，而這世間知識和真理太過浩瀚繁複，讓人，尤其是一開始接觸到的人很容易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我最初幾次探索，其實解開心中所有留存的疑惑之後，早就可以醒過來，但是那持續帶來靈感的夢實在是太過吸引人，讓人流連忘返，結果最開始幾次我都是餓的快要昏過去才被強製喚醒，落了一身的胃病，治了好久，前幾年來了理工後藉助這裡全國頂尖的醫學條件才總算治好。」

嘆了口氣，韋神再次語重心長的叮囑：

「小鹿啊，好好吃飯真的很重要。」

鹿潞陸這下理解了韋神的良苦用心，總結道：

「所以說，就是在有所悟後，不再繼續探索，就能觸發醒來的條件？」

韋神頗有些自得，彷彿是在說什麼了不起的事情：

「是的，所以我後來經常能提早醒來，經常還能趕上食堂中午和晚飯的第一波出菜。」

當鹿潞陸把這個方法與自己的經歷對照後，頗有些無奈地發現幾乎沒有參考價值。

韋神也想到了這點，皺著眉頭思考了片刻後，沒等鹿潞陸問就講起了自己剛才最後那個夢境的經歷：

「確實，我的規律是從太過單調的星空場景中總結出來的，不適用於你移動後進入的較為完整的世界。但還是有一定希望普及的，只不過我剛才進入那個數理的學術世界後，這讓我想起來第一次見到星空的時候，我深深的沉迷其中，倒是放棄了對自我的剋製。」

說著，韋神又懊惱地補充了一局：

「果然，今天晚上又沒有能按時吃飯。」

「我剛才還是想著空間幾何中其他的數學問題，果然，還是同一片星空產生了吸引感，我便朝著和之前相同的方向走去，很快就再次看到了那個幾近真實的畫面。」

「這次我特地注意了一下，我的思維、視線、各種感官都有了片刻的模糊，瞬間過後，我就從上帝視角變成了第一視角，彷彿成為了畫面中的一份子。」

「我嘗試辨認我自己，想找個水面或者玻璃或者鏡子來看看視野的主人到底是自己還是其他情況，不過就像我們平時正常做夢一樣，你或許會對遇到的人事物有印象，他們往往能與現實中的人事物產生對應，但如果仔細想第一視角的主角是誰，往往得不到答案，但要問那是不是自己，也無法給出確定。」

鹿潞陸有些痛苦的回憶了一下自己的那些噩夢，然後頗為認同的點頭附和。

韋神接著道：

「有心之下，我確實找到了一面鏡子，但照到的只是一團迷霧，當時還嚇了我一跳。」

霧？

這個詞很快吸引了鹿潞陸的注意力，他無法控制的聯想到接引殿博物館空間中，那一道道光的盡頭，那一團團凝而不散白霧，以及那個淡薄的人影在他面前消散，最終化為霧光的場景。

在鹿潞陸略微有些驚慌的心神不定中，韋神接下來的話好似從天邊傳來，空空蕩蕩的：

「我猜測這有兩種可能，一是我們在夢中的表現就是這樣的一團霧氣，是沒有身份的，二就是夢境世界的底層規則也許就是我們無法看清我們自己，從而產生了這樣的表達形式。」

「喂？小鹿同學？你還在聽嗎？」見鹿潞陸眼神渙散，不知道在想什麼，韋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這將鹿潞陸的心神再次拉回這場對話，隨口問道：

「那老師您在裡面待了很久就是為了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嗎？」

韋神搖著頭道：

「當然不是了，我不確定是不是和上次一樣的世界，但四面八方卻是類似的場景，到處都漂浮著各式各樣的數學題，四處都是不同的解題思路具象化在空中，有人埋頭驗算，也有人高談闊論，或是激烈爭辯。」

「而我面前浮現的，卻是同一個問題的不同驗證思路，而每一個思路都指向了一個完全不一樣的結果。」

「他們散亂的擺在我的面前，都沒有一個結論，彷彿就是等著我來完成後續工作一樣。」

「但有了上次的經驗，我其他的環境更為好奇，因此記下這些後並沒有當場進行計算，而是朝最近的正在爭論著什麼的人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