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她總想逃》第三十二章 嫁禍
一時之間,所有人都亂作了一團,紛紛要圍上來一看究竟。「都不準過來!」蕭濂跪在地上察看李瑛的傷勢,腰間的佩劍被他一把擲出,長劍倏地插在幾丈開外的沙土之中,在日光下閃著凜凜寒光,眾人不敢再往前一步。
李瑛的眼緊緊閉著,原本晶瑩剔透的臉此刻蒙上了一層灰敗的顏色。蕭濂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鼻息。
他發現自己的手在不受控制地抖動著。
她不會有事的,她不會有事的,蕭濂不停地告訴自己。
當他的手指感受到她的一絲呼吸時,蕭濂緊繃的神經終於有了一絲放鬆。可是再探,他卻發現她的呼吸有些困難,瞳孔明顯縮小,再把她的脈搏,一下、一下,比常人慢上許多。
這竟是中毒的癥狀!蕭濂青筋暴起,氣血翻湧,恨不能當場將兇手揪出來碎屍萬段。
可他不能,越是這種時候,越要沉著冷靜。
既然是中毒,那她的傷口在哪裏?蕭濂一寸一寸察看她有可能中毒的位置,同時止不住地在想,若她真的出事,那便讓所有在場之人陪葬。
可是查遍了李瑛全身,蕭濂都沒有看到任何傷口。奇怪,她到底是怎麼中毒的?難道自己的判斷錯了,這不是中毒?
不可能。蕭濂閉上眼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要放過任何一個細微的漏洞。
等等……他差點忘了最明顯的地方!
蕭濂輕輕抬起她的頭,一點點撥開她散亂的青絲.果然,他在她的頭皮上發現了一道細小的劃痕!
那劃痕上還有一點血跡,夾雜著一點褐色的液體,看樣子是被沾染了毒藥的尖銳物體飛速劃過而致。
找到傷口的瞬間,蕭濂道:「瑄兒,拿著我的令牌,用最快的速度送你阿姐進宮尋王太醫醫治,告訴他你阿姐中毒了,傷口就在頭頂。」
「姐夫……那你呢?」
「我留下查兇手。」
李瑄不知這背後的陰謀,但他心繫阿姐,沒再多問,馬上按照蕭濂的吩咐抱著李瑛離開了。
這裏只剩下張顯和渾身瀰漫著殺氣的蕭濂。
此刻的蕭濂彷彿真的是剛從地獄中走出來的閻王,看著蕭濂一步步朝自己走近,張顯的腿在不住地發抖。
「我……我什麼都沒幹。」張顯哆嗦著說。
可就在蕭濂伸手能掐到張顯脖子的位置,他沒有再靠近,而是在張顯的腳跟前蹲下,從身上撕下一片衣襟,在沙地中撿起了什麼。
待蕭濂吹散了多餘的沙土,那東西顯出了真面目——是一根沾了毒的銀針!
「今日算你命大。」蕭濂丟下這麼一句,留張顯一人呆愣在原地。
「你到底是何意?」張顯反應過來,在背後追問。
蕭濂沒有理會,他閉上眼睛,在腦中仔細回憶方才的場景。
當時李瑄在左,張顯在右,按照李瑄那一招高鞭腿的軌跡,如果張顯不躲閃的話,李瑄會擊中張顯的右肩。
若是李瑛沒有出其不意地闖進去,那麼那枚毒針……是沖著張顯的位置去的。
可是好巧不巧,李瑛不僅闖了進去,而且她的身高恰巧就在張顯肩膀的位置。
那枚毒針因為擦過了李瑛的頭皮,力量被緩衝掉了,所以還沒有傷到張顯就掉落在了地上。
也就是說,若李瑛沒有出現,那枚毒針會按照原定的路線,插入張顯的右肩。
再往前推一步,若張顯沒有躲閃,中了李瑄的高鞭腿,則頂多是右肩受傷,可若是張顯被那枚毒針擊中,他根本無力躲閃,而是會——當場斃命!
屆時哪還會有人去分辨張顯是怎麼死的,罪責一定全部被推到了李瑄頭上。
蕭濂對著那枚銀針,露出一抹冷笑,好陰毒的心思啊。
為了陷害李瑄,繼而打壓自己,竟將人命作為棋子。要不是瑛兒攪亂了棋局,恐怕此人的陰謀已經得逞了。
蕭濂不動聲色地將那兇器收入囊中,下一步,他要找到那個行兇之人。
他眯著眼睛,環顧周圍這群十二三歲的少年,一群人被他盯得毛骨悚然,大氣都不敢出。
不對,不是他們。要將這枚毒針快、準、狠地插入張顯的右肩,沒有二十年以上的功力都不可能,兇手絕不會是一個危機弱冠的少年郎。
蕭濂的眼神聚焦在了不遠處那個破舊的馬廄裡。這裏荒廢已久,人跡罕至,是個藏身的絕佳之處,且此處與訓練場的距離,藉助工具剛好可以將毒針發射到目標處。
蕭濂大步走向那座馬廄。門虛掩著,果然有人來過,再看地上,雖然已被風吹吹得蒙上了一層沙土,可還是能看出,方才窗口處有人站過,連腳印都還在。看這尺寸,是個成年男子沒錯。
他是怎麼混進來的?這裏是軍營重地,外人一概不許入內。又或者,他根本就是軍營裡的人?
是了,方才他站著觀戰時,有一隊士兵從這裏經過過!
可是軍營這麼大,他要如何大海撈針,在上萬名士兵當中找出那個人?蕭濂一時斷了思緒。
他出神地走出馬廄,卻發現張顯一行人竟還沒有離開。
「王爺……我們想知道,方才受傷的人就是王妃嗎?」張顯忐忑地出聲問道。
蕭濂回過神,答道:「是。」
張顯的臉一紅,旁邊曹暢的臉更紅。要是知道今日王妃在場,打死他們不會那樣說王妃。
王妃的長發散落露出本來面目的那一刻,所有在場少年都看得目瞪口呆,當王妃倒在地上的時候,他們的心跳也隨之停了一拍。
從此以後,無論是月下嫦娥,還是水邊洛神,無論是禍國的妲己,還是遠嫁的昭君,在少年們心中通通有了一張真實的臉。
「王妃她不會有事吧?」曹暢鼓起勇氣問道。
蕭濂的心一沉,他不知道。他恨不能現在就在她的身邊陪著她,可又不能就這樣輕易放過害她的人。
見蕭濂不答話,張顯更加內疚了:「王爺,今日之事,全怪我們。若不是六公主告訴我這裏是個練武的好地方,我也不會帶他們來,王妃也不會因此而受傷了。」
「哦?」蕭濂忽然來了興緻:「你是說,是六公主叫你來這兒的?」
「是。」張顯點點頭:「我那日進宮偶遇六公主,聊起近日我武藝習地如何,她提到練兵場裡有一塊場地很適合習武,叫我改日可以約上曹暢他們一起來。」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這斷了的線索,又在這裏重新連了起來。
呵,蕭濂不知是該怒還是該笑。那六公主,正是生母早逝,記在榮貴妃名下的蕭泠的「胞妹」。
蕭泠大概死也想不到,自己天衣無縫的陰謀會被攪和,更沒想到最後「出賣」他的,正是他手中的「棋子」。
蕭泠素來與他不和,久到甚至可以追溯到兩人都還是孩童的時候。那時候,每當陛下多誇獎了他一句,蕭泠陰冷的眼神就會飄過來,然後就會發生他的寢殿裏跑進了毒蛇、他的鞋履中多了一隻毒蜂。
從小到大諸如此類的事,數不勝數,也讓蕭濂不勝其擾。他根本就無意與蕭泠爭寵,更無意插足江山,然不管他怎麼說、怎麼做,蕭泠就是不相信。
這也是為何他在十三歲時,不顧太后的挽留非要自請去前線歷練,這其中蕭泠的原因佔了一大部分。
願以為這麼多年,蕭泠也該想明白了,誰大概就是陛下一個月前在禦書房無心說的那一句話,讓蕭泠的瘋狂變本加厲。
原本蕭泠隻衝著他來就算了,為了朝廷社稷,為了不徒增陛下和太后的煩憂,他可以忍。可現在,蕭泠竟敢把心思動到她的身上,還有她的家人身上!
既如此,那便等著罷。蕭濂攥進了手中的證物,快馬朝宮中而去。
*
本該早早入寢的太后,此刻正眉頭緊皺,憂心如焚。
整個仁壽宮燭火通明。
「王太醫,瑛兒怎麼還不醒?」這已經是這一晚太后第八次問王太醫同樣的問題了。
王太醫擦擦額角的汗,再次回道:「太后,您寬心。幸虧王爺及時找到了王妃傷口所在,老臣沒有耽誤太多的時間便確認了毒藥,王妃已服了解藥,相信不會有大礙的。」
「那怎麼一直昏睡不醒呢?」
「太后別著急,那解藥發揮藥性還需一段時間,且那解藥還有安睡的成分,睡得久是正常的,您大可放心。您自個兒身子也不好,千萬別憂思過重。」
「哀家怎麼能不擔心吶,這好好的怎麼就中毒了?」
太后正念叨著,蕭濂來了。
「濂兒,你怎麼才來!」太后的語氣中滿是埋怨:「瑛兒她已經昏睡了一個時辰了,哀家都快擔心死了……」
「祖母,方才王太醫的話孫兒都聽到了,您不必緊張。」
「我還不緊張?你倒是跟哀家說,人交到你這裏,怎麼就中毒了,瑛兒她是被何人所害?」
「祖母,你確定要在這個時候追究嗎?瑛兒都還在昏睡。」
太后欲言又止:「罷了,瑛兒的安危要緊。」
「這裏有我在,您去安寢吧。」
太后一開始怎麼也不答應,可禁不住王太醫、許嬤嬤和蕭濂輪番勸,最後還是妥協了:「行行行,哀家去休息。但是你要答應我,瑛兒一旦醒了,你要馬上告訴哀家。」
「知道了,您快去吧。」蕭濂說著硬是將太后推出了偏殿。
李瑄的身份不便在宮中留宿,蕭濂答應他第一時間也通傳到李府,他才一步三回頭地出了宮。
偏殿中只剩下他們二人。
蕭濂跪坐在床邊,將李瑛的小手包容在自己寬大的手掌中,他用嘴唇輕輕觸碰了一下她的手指。
「瑛瑛,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我找到兇手了。如果你醒過來,我們一起去找他算帳,如果你醒不過來……我讓他陪葬。
你知道嗎,今日你倒下去的那一刻,我覺得好像天都塌下來了。
有一瞬間我在想,你若是死了,那我獨活還有什麼意思?我不若跟你一起死得痛快。
你一定能醒過來的,對吧?
答應我,一定要醒過來。我蕭濂這一生,無父無母,無牽無掛,你是除了祖母以外我第一個至親的親人,還有你的爹娘,你的阿弟,都成了我的家人。
我一出生就沒有父母,是你讓我第一次感覺到,我好像跟別的人一樣,也是個有家的人了。
我已經真真切切地擁有你,擁有家了,再讓我失去你,我真的不知道我會怎麼樣。
瑛瑛,求求你,醒來吧……」
蕭濂就這麼跪坐在床邊,守了一整夜,連自己何時睡去的都不知道。
李瑛在睡夢中聽到有人不斷地在她耳邊說話,嘰裡咕嚕的,聽也聽不真切,她很困,隻想睡覺,可是那個人好吵。
她想叫他住嘴,可是又怎麼都說不出話來,她似乎沉在很深很深的夢裏,一直到後來,她感覺到自己的右手濕噠噠的,好像有什麼東西掉落在她的手上。
漸漸地,那個人不說話了,她也再次跌入夢鄉。
翌日清晨,李瑛悠悠地睜開眼睛,看著有些陌生的黃色帷幔,她一時有些恍惚。
這是哪兒?這裏不是王府。
她想動一動身子,卻發現自己的右手被死死地攥住了。
是蕭濂。
他怎麼也在?
李瑛努力回憶了好一會兒,才想起昨日發生了什麼。
「哎呀!」李瑛驚叫出聲,蕭濂隨即睜開了眼。
「瑛瑛,你醒了?」蕭濂的聲音裡是抑製不住的喜悅。
「瑄兒他沒事吧?!」李瑛說著就要坐起身子,被蕭濂按住了。
「他好著呢,你先管好你自己行麽?」
「我?我怎麼了,對了,我怎麼在仁壽宮?」
「你中毒了。」
「什麼?中毒?」
蕭濂細細將昨日他發現的事告訴了李瑛。
「你是說,那枚毒針從我的頭皮上飛了過去?」
「沒錯。」
「扶我起來。」
「怎麼了?」
「快點!」
李瑛在蕭濂的攙扶下踉蹌著走向鏡子前。
「傷口在哪?」
蕭濂替她撥開發絲,為她指出了那道劃痕所在,那劃痕雖不深,可因有毒,所以在她的頭皮上留下了一道褐色的痕跡,而那上面的髮絲,都不見了。
李瑛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停頓了一瞬,隨後「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我!的!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