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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頑帝》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等弘治帝和張皇后「更衣」回來,就只聽到暖閣裡回蕩著小公主「咯咯」的笑聲,其他人則鴉雀無聲,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小公主正在朱厚照的懷中,手裏抓著一隻布偶小老虎,一邊朝他臉上懟,一邊「咯咯!」地叫個不停,笑得一張小臉兒都開了花。

也不知她是笑得咯咯聲呢,還是真的懂「哥哥」是什麼意思了。

朱厚照剛對著她的小屁屁用了「刑罰」,拍了幾下就後悔了,暖閣裡的溫度高,她的小裙子下面隻包裹著兜襠尿布,之前就尿了弘治帝一身還沒來得及換,就光顧著玩了,負責照顧她的乳娘被罰,宮女們正惶惶然不知該聽誰的好,當然也沒顧上給她更衣。

於是他裝得煞有架勢地「懲罰」了小公主兩下,結果就拍了一手好濕……頓時一張臉就皺成了苦瓜樣。

好在人都說童子尿無毒,甚至還有入葯的,雖然小公主不算童子,小玉女也一樣,他正在給自己做心理安慰,也顧不上去發落被嚇得戰戰兢兢跪在地上的彩蝶,就看到自家爹娘進來,趕緊把小公主送過去。

弘治帝一看,頓時露出幾分尷尬之色,「為何不給榮榮更衣換洗?」

說到這個,朱厚照就想喊冤,他那是不想嗎?這不是沒來得及嗎?要不是彩蝶一上來就要對小公主的乳娘喊打喊殺的,觸動了他的神經,至於讓他殺雞駭猴地藉著小公主來殺她的威風,結果還弄髒了自己的手……他也很想哭好不好。

可他已經是個七歲的大孩子了,不能像小公主一樣,想笑就咯咯咯地笑,想哭就哇哇哇地哭。

不等他想好怎麼解釋,跪在地上的高氏突然朝著帝後叩首,泣不成聲地說道:「都是臣妾的錯,臣妾沒能照顧好公主,汙了陛下的衣衫,又沒能及時替公主更衣換洗,奴婢罪該萬死……」

「且慢!」弘治帝終於發現不對勁了,原本調笑逗弄女兒的心思,瞬間變了,仔細看了看暖閣內的眾人,最後視線落在小太子身上,「這是怎麼回事?你來說!」

高氏動了動唇,垂下頭,沒敢去看張皇后的臉色。

小公主現在有三個乳娘,主要是因為她體弱還不能吃正常的食物,一直尚未斷奶,幾人都是輪番照料她的吃喝拉撒。介於當初朱厚照親近乳娘更甚於自己的前車之鑒,張皇后在生下次子麽女后,十分注意這一點。

一方面絕不容許乳娘單獨照顧孩子,避免過分親近或是教「壞」了孩子。另一方面則安排幾個乳娘一起照顧,自然也就分散了孩子的注意力,尤其是只要孩子醒來後,張皇后儘可能都會帶在身邊,除非是需要吃喝拉撒了,這些瑣事就交給乳娘和宮女,如此便可保持自己在孩子心目中的地位。

張皇后的父親是個舉人,家中也自詡書香門第,哪怕原本出身農戶,卻是最講究家規門風,謹守禮教,從小就給她灌輸女則女誡三從四德,讓她視娘家為靠山,對父親和兄弟們言聽計從,已經養成的性格,就算弘治帝想要改變也很難。

甚至可以說,弘治帝對她越好,她就越害怕失去,因為從小被灌輸的教育,是要以夫君為天,而當這個天子紆尊降貴地肯與自己同等對待,相敬如賓時,她既是歡喜驕傲,又是患得患失,才會依靠娘家兄弟,想從那邊得到更多認可和支持,才能抓住手中的寵愛和尊榮。

說到底,愈是心底自卑缺乏安全感的,愈是容易表現得驕傲張狂目中無人,似乎只有壓下了其他所有人,才能證明自己是獨一無二高高在上的那個。

弘治帝自己也是苦出身,戰戰兢兢地在萬貴妃的壓力下長大,終於一朝翻身做皇帝,娶到這個皇后時,也是真心實意想要安安穩穩地做對平凡夫妻,不要因為那些妃嬪宮鬥之事再鬧心。

只是他素來心軟,哪怕明知張氏兄弟不妥,被皇后一哭一鬧的,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若不是兒子能狠下心斬斷了張家對皇后的挾製,他也不會放手給朱厚照這點大的娃娃如此權利和支持。

可惜皇后沒看到他和兒子的苦心,反倒因為娘家倒台而愈發緊張,不光看女兒看的緊,如今對弘治帝看得更緊,哪怕是她自己宮裏的人,多看他一眼都不行。

弘治帝方才也是急著去更衣,才忽略了先前自己接觸高氏之時被皇后看到,如今看到暖閣裡這般情形,怎會不明白。

以前或許有宮女會在他多看了一眼或接觸過之後,就從他眼前消失,他忙於政務也不曾在意更不會過問,畢竟后宮的管理權他交給了皇后,自然由她做主。

可這次關係到小太子和小公主,他就不能再不管不問了。

他可是記得,當年皇后趕走一個乳娘,小太子就鬧了一周絕食,讓他頭一次知道什麼叫混世魔王,可親生的兒子,還打不得罵不得說不得的,最終還得他讓步,給人封了個小官,賞賜無數,這才把人請回來。

雖說朱厚照五歲後就開始讀書,乳娘出宮榮養,這事就沒人再提起,可依然會作為一個疙瘩,橫亙在他們母子之間。

可也不能說這是皇后的錯,作為一個母親,看到兒子親近乳娘更甚於自己,會生氣惱火也屬正常,只是剝奪人家應得的工錢賞錢,簡單粗暴地將人趕走,這手法就落於下乘。

現在到了小公主身上,皇后的控制欲愈發旺盛,哪怕弘治帝減少了上朝理政時間,與她同吃同住,一起照顧小公主,一家看似和樂融融,可她心底對這種幸福的患得患失就愈發嚴重,稍有一點火星,就會點燃她潛藏的控制欲,不顧一切地燒向那些「敢」觸碰她所有物的人。

果不其然,朱厚照壓根沒添油加醋,只是簡單地說彩蝶要讓乳娘高氏去宮正司領刑罰杖責一百,逐出宮門,原因是她沒看好小公主以至於小公主尿濕了皇帝的衣衫,是為大不敬之罪。

「依兒臣之見,犯錯的是小妹,兒臣便鬥膽罰了小妹。所謂子不教父之過,父皇是不是也當自罰?至於高氏……身為乳母,家中亦有幼子,既然看不好小公主,便讓她歸家去吧。」

反正留下也沒好果子吃,能走趕緊走。他在心中暗暗嘀咕。

弘治帝點點頭,說道:「皇后也莫要生氣,本來就是朕抱了榮榮過來,才會不慎弄髒了衣服,與他人無關。」

他略微沉吟了一下,說道:「至於自罰……朕沒管好榮榮,那就罰朕這個月都陪著榮榮……好生教導她。」

說罷,他又拍拍朱厚照的肩膀,意味深長地說道:「好在皇兒已經長大,可以替朕分憂。明日開始,上朝時你就不必在後面旁聽,就坐在朕的身邊聽著,聽完以後,再跟著太傅太師們去學習理政吧!」

「啊?父皇……」朱厚照伸出爾康手,想要拒絕。他是來向父皇報喜送祥瑞玉米的,可不是來邀功討賞給自己增加工作量的。

還有,父皇你還年輕,別老想著退休養崽,這樣壓榨我一個童工,你的良心真的不會痛嗎?

弘治帝顯然不會,先讓人將高氏帶下去,反倒興緻勃勃地問道:「你是如何處罰榮榮的?」他也可以學學,以後兒子不聽話了,同樣的家法上一套,看他還敢不敢頂嘴。

「啊這……」朱厚照再次覺得自己的手不幹凈了,垂著頭十分沮喪,「兒臣就打了她的……臀部兩下,很輕的……真的!」

這會兒小公主已經被宮女們抱去清洗更衣,裹上了新的兜襠尿布,清清爽爽地回來,一看到小太子就伸出手朝他撲過去,「咯咯……虎虎……呼呼!」

朱厚照滿頭黑線地將她接過來,盯著父皇母后一熱一冷的視線,乾巴巴地笑道:「你看,她挺喜歡這麼跟她玩的……」

說著,他下意識又拍了拍小公主的「馬屁」,將她托著向上抱了抱,小公主顯然以為他還在跟自己玩,立刻又揮舞著小手朝他撲過去,只是這次手上沒有虎仔布偶,她就把自己整個臉懟了上去,一口咬在了他的腮幫子上,糊了他一臉的口水。

「咯咯……哥……」

朱厚照的臉色徹底黑了,這個妹子沒法要了,這是口水精嗎?屬什麼的啊?簡直……簡直就是生來專門克他的嗎?

看到像個小大人似的兒子破功黑臉,弘治帝卻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從他手裏接過女兒,湊到面前親了一下,「榮榮真是聰明啊,已經知道叫太子哥哥了嗎?來,叫父皇——」

「父……呼……虎……」小公主被高高抱起,努力睜大眼看著面前的男人,這是最近陪她玩最親昵的人,她也聽很多人在她耳邊不停地重複叫父皇這三個字,可對於哪怕一歲半還沒走過幾步路的她來說,這發音的難度太高了。

她一轉頭,乾脆朝著從進門開始就冷著臉一言不發的張皇后清清楚楚響亮無比地叫了一聲:「娘……娘……娘娘!」

張皇后先是一喜,伸出手去接她:「娘在這兒……榮榮真聰明!」剛誇完女兒,她立馬就覺得不對,她從未教過她叫娘,都是讓她叫母后,那她怎麼學會……叫娘娘?

反應過來女兒叫的是娘娘,而不是親娘的娘,那肯定是跟著宮女太監們學的,她的心情瞬間就從高峰跌到了谷底。

弘治帝看出她面色的變化,稍稍一想便明白過來,乾脆也湊了過去,伸出手指戳戳女兒的面頰,笑道:「榮榮真乖,叫父皇是太難了,不如叫爹吧,來——阿爹在這裏,叫爹——爹爹——」

小公主瞪大了眼,如同鸚鵡學舌一般,「爹……爹爹!」

「真棒!」弘治帝高興地抱過她來,高高舉起,小公主顯然很享受這種居高臨下超越皇帝皇后太子的感覺,手舞足蹈地也跟著大笑起來。

張皇后的面色僵硬無比,忍不住說道:「陛下,如此……恐怕不合規矩吧?若是被人知道榮榮這般……逾距,怕是對她不好啊!」

「那有什麼不好的?」朱厚照滿不在乎地說道:「小妹是大明的公主,有父皇母后和我給她撐腰,全天下誰敢說她半句不是?若是有不合適的規矩管著小妹,那就把規矩改了!」

系統:「……」真想提醒宿主,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閣下的暴君值又增長了呢!

「有氣魄!說得沒錯!」弘治帝也跟著笑呵呵地說道:「梓童,榮榮是朕的女兒,就是這天下最尊貴的女子,敢說她不是的,才是大不敬之罪。至於那些規矩……」他笑著看了她一眼,「皇后若是覺得那些規矩不合適,改了便是。」

「禮法……本就是人定的,朕身為天子,你貴為皇后,這規矩,本就可以由我們來定。」

系統:「……」好吧,總算知道熊孩子是怎麼慣出來的了。

誰再跟它說弘治帝是無為而治,寬厚仁慈沒脾氣的老好人,它就把這話翻出來拍人臉上。

能當皇帝十幾年沒人說他壞話,還能將朝政治理的井井有條,任人唯賢,這樣的皇帝會是毫無手段毫無心機的傻白甜?恐怕人家根本不想給你看的一面,你就壓根不知道罷了。

朱厚照聽出了父皇的話中意,眼珠一轉,也跟著起鬨,「母后,父皇說的沒錯啊。當初唐太宗的皇后做《女則》,以為天下女子立規。可依兒臣看來,母后讀的書也不比她少,難道真覺得那些規矩就對女兒家好了?」

「當年咱們大明的開國太/祖皇帝在宮中設立女官,就是覺得女子未必不如男,母后德才兼備,若是能統領女官,重修女四書,讓天下的女兒家不必受那些陳規腐矩約束,以後定當人人傳頌母后之名,青史之上,定然不亞於那位長孫皇后呢!」

「我?」張皇后這還是第一次從兒子嘴裏聽到自己的好話,一時間竟有些懵恍惚,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我如何能與長孫皇后相比,照兒你莫不是在取笑母后?」

「兒臣不敢。」

朱厚照也有些無奈,明明他說好話的時候,總有人以為他是大陰陽師,而真正當他陰陽怪氣的時候,別人還以為他說真話。做人,說話,真難。

「長孫皇后是皇后,母后也是皇后,為何不能相比?更何況,唐太宗是一代明君,父皇也是人人稱頌的仁善明君,若依兒臣看,便是長孫皇后重生,也當羨慕母后才是。」

「胡說!」張皇后面上微紅,哪怕明知兒子是拍馬屁,卻還是頗為受用,「長孫賢後為一代賢後,得太宗佳偶良佐之稱,我才疏學淺,哪裏比得上。」

朱厚照搖搖頭,一本正經地說道:「太宗雖然稱長孫皇后為賢後,佳偶,可太宗有貴妃妃子六七個,婕妤才人美人不計其數,能分給長孫皇后的時間有多少?父皇與母后這般一生一世一雙人,乃是天下多少女子求都求不來的,誰能不羨慕母后?」

這句話,可不光是他說的,哪怕千年之後,後世那些女孩子們說起古代帝後,其中最羨慕的人,不是長孫皇后,而是他的親娘張皇后。不管她如何糊塗扶弟魔,可身為帝後,千年之中,由始至終一夫一妻別無二心的,也只有他們這一對。

不知有多少女孩YY著穿越過來當他親娘,用各種金手指治好弘治帝的病,從此就可以恩恩愛愛甜甜蜜蜜地完成一段震古爍今的小甜文愛情羅曼史。

長孫皇后那麼賢德的女人,不還得跟人分享丈夫,生了三子四女,三十多歲就早逝,算算時間,她的一生,十三歲嫁給李世民,除了生孩子養孩子之外,就是看著丈夫跟一個又一個的女人生了十多個兒子幾十個女兒,自己的三個兒子裏有兩個被「謀逆」後去世……若能重生,只怕她真的會羨慕張皇后啊。

他這麼一說,不光是張皇后,連弘治帝都一併被取悅。

弘治帝龍顏大悅,撫須頷首,「說的不錯,論文治武功朕是比不上唐太宗,可若是論后宮安穩,父慈子孝,朕遠勝於他!」想想太宗那些兒子,死的死廢的廢,最後一個繼承人還娶了自己的才人,險些把李氏江山改成武氏天下。

自己的兒子雖然熊了點皮了點,但比起太宗的兒子,那真是一個頂十個!

說到底,還是自己夠英明,否則弄一堆女人在后宮勾心鬥角,成天端水都端不平,哪裏還有心思顧得上朝廷政務,教育兒女。

他都認了,張皇后也不好再說小太子吹牛拍馬,更何況她也的確以此為傲,也正因為如此,才格外怕失去皇帝的專寵,如今聽弘治帝這麼一說,她莫名地心裏一輕,似乎有什麼一直壓在心頭沉甸甸的東西倏地消失。

「就你會說話。罷了,欺負妹妹的事,等她長大以後,我再說給她聽,讓她自己找你算帳吧!」

「啊……母后不要啊!」朱厚照誇張地慘叫一聲,都得弘治帝和張皇后都忍不住笑了起來,暖閣裡先前那種冷厲肅殺的氣氛,頓時消弭得無影無蹤。

一家四口一直說說笑笑的,玩到小公主終於累了困了,張皇后帶著她回寢宮休息,期間再也沒提處罰高氏的事,彩蝶也戰戰兢兢地跟著悄然離開,連看都不敢看小太子一眼。

等她們都走了,只剩下皇帝父子兩人,弘治帝方才喝了口茶,斜乜了兒子一眼。

「說吧,又在打什麼鬼主意了?」

「冤枉啊父皇,我哪裏敢打什麼鬼主意!」朱厚照眨眨眼,十分認真地說道:「我只是不想母后因為一些小事妄動殺念,於人於己都不好。」

弘治帝嘆了口氣,說道:「你母后……其實也是個可憐人……」

朱厚照內心腹誹,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只是這位是自個兒親娘,不能這麼說,總得敬著點兒。

不用他說,弘治帝看他臉色都能猜得出他的心思,在外人看來,張皇后身為一國之母,得皇帝專寵,兒子又是太子,鐵板釘釘的未來皇帝,簡直就是所有女子心目中的完美人生。

可誰能想到,在大明禮教下,被層層選拔,通過選秀從一個舉人之女成為一國之後的女子,得經過多少考驗。

長孫皇后是寫出《女則》來要求別人,而張皇后卻是從小就被《女則》《女誡》烙印在了骨子裏。

見慣歷朝歷代皇帝后宮三千,唯有她一人能獨得專寵,隨著年齡漸長,青春不再,讓她如何不焦慮?以前弘治帝忙於政務,小太子忙於玩樂,其實也只有她獨守宮中,能得到家裏人的「關心」,哪怕是有求於她,也同樣是她存在感的體現。

朱厚照當初不明白,只是因為那是親娘,哪怕身為皇帝也得遵守孝道,才一次次忍了張氏兄弟。而如今他重生回來,乾脆利索地就抓住把柄先斬斷了那兩隻黑爪子,讓他們不再有機會去挾製皇后一錯再錯。

連他親爹都肯原諒包容她,他身為人子,還能怎樣?只能乘著人還有的救的時候,想辦法改變一下她的想法,身為皇后,要讓女官們發揮作用,讓那些女子們提高幸福感,還能有誰比她更有權威,更有話語權呢?

畢竟,他還是個七歲的寶寶,這種需要大人出面,富有使命感和責任感的事,當然要交給大人去做。

弘治帝想了想,問道:「你方才說讓你母后整治女官之事,可是有什麼章程?」

「沒有!」朱厚照無辜地搖頭,「我只是聽彩蝶姑姑說要送高氏去宮正司領罰時,才想起有女官是由宮正司監管的。平時很少見到宮中女官,上次為了給考生們準備衣服鞋帽,請了那些退役的宮女和女官建了個作坊,才知道這些女官不光識文斷字了得,還各有絕招,完全不亞於男子。」

弘治帝點點頭,回憶了一下,說道:「按照大明宮規,選拔女官的條件就是必須知書識禮,入宮後還要進行培訓,女子心細做事縝密,宮裏二十四司,若是沒有她們,只怕早就亂成一團了。」

「沒錯,」朱厚照順著他的話說道:「既然她們都這麼能幹,為何不能善用其才,而是任由她們在宮中閑散,浪費大好時光?父皇,你可知道,那位萬姑姑,在做完舉子們的會試服之後,又接了兩個大單,算下來,這個月,光是她們這幾十個宮女,就能凈賺三千兩銀子。若是再繼續發展下去,以後日進鬥金都完全有可能。這樣的人才,原來居然是在宮中替父皇母后看管衣物……簡直就是浪費人才啊!」

他說得痛心疾首,一副掉進錢眼後發現自己曾經錯億的模樣,看得弘治帝都忍不住想笑。

「你別忘了,祖製規定,不得與民爭利,你以為賺錢對你來說就是好事嗎?萬彩兒幫你賺得越多,以後那些禦史就罵你罵的越狠,到時候,收到彈劾你的奏章時,你說說,該怎麼處置?」

朱厚照先是一怔,繼而理直氣壯地說道:「誰說我們與民爭利了?我這是造福百姓!皇家製衣坊現在做的,都是普通商戶和百姓根本不會做的生意,面對的也不是普通百姓,而且還給許多女子提供工作機會,怎能說是與民爭利呢?」

「哦?當真?」弘治帝就好奇了,「這天下還有什麼生意,是只能你們做,別人做不得的?」

朱厚照得意地一笑,說道:「那當然!父皇莫要忘了,她們是宮裏出去的女官,原本做的都是禦用品,現在就算退役經營製衣坊,那做出來的東西,也跟尋常商戶不同啊!普通百姓當然只需要購買普通衣物便可,那些有錢的商戶或是講究的權貴,又有哪個,不講究穿用品級呢?」

說穿了,她們就是打著皇家製衣坊的名號,做高端奢侈品。

普通商戶當然沒得比,也不敢比,這年頭誰要是敢做禦用品,那就等著掉腦袋好了。

可她們這些女官和宮女,本就是宮廷出身,原本做得就是禦用品,現在雖然對外售賣時不能稱之為禦用品,卻也可以打上皇家製衣坊的標誌,說明負責製作這款高檔大禮服的宮女曾經是為皇后/皇帝/太子做過禮服,哪怕不是皇家同款,但能夠享受到跟皇家同一個人製作的衣物,對於那些富商來說,也是一種身份地位的象徵,當然捨得花錢,甚至一經開售就被搶購一空,訂單都已經排到半年後去了。

這是皇帝不會明白的領域,但弘治帝還是相信兒子,只是有些好奇,「若是賺錢這麼容易,為何戶部還會整日虧空?」

「這……」父子倆面面相覷,這個問題,他們都很想知道好不好。

朱厚照哪怕有後世去了無數小世界的經歷,也在別的世界當過皇帝,可回頭重生看看自己所在的這個大明,還是很頭疼。

雖說大明這些官兒們,勤政愛民是有的,但說清廉如水兩袖清風的,真正是十個裡也挑不出一個來。就算是李東陽和楊廷和這樣尚算正直清廉的官員,也只能說他們不會從公事上貪汙徇私,但那些官場上慣例的人情往來,冰敬碳敬等等,他們也不會特意推辭。

更不用說,家裏人做生意時的各種便利,減免的田地賦稅,投靠的家僕和門人等等,都會給他們帶來各種財富渠道,並不會僅限於俸祿。

否則按照當初朱元璋定下的俸祿標準,這些需要養活一大家子人的老爺們,早就喝西北風餓死了。

至於國庫的入不敷出,著實是因為如今的大明需要花錢的地方太多,而能夠收上來的賦稅遠不夠這些開支,哪怕通過對鹽鐵茶礦等專營專賣,可真正賺錢的還是那些大商家,這裏面的道道,實在不是兩個做皇帝的一下就能想得明白的。

不過弘治帝有這點好處,自己做不到的,那就找人去做,身為皇帝,當然不可能事事親力親為,這等「小事」,交給能幹會幹的人便是。

「既然這皇家製衣坊如此能賺錢,不如就收歸國庫……交由專人管理?」

「萬萬使不得!」朱厚照嚇了一跳,有些委屈地望向自家老爹:「父皇,這可是你當初答應兒臣,任由兒臣去做,盈虧自負的。為何才看到賺錢了,就要收走?那些人若是能做好,又怎麼會輪到萬姑姑她們出頭?」

「宮裏不光有女官二十四司,還有太監的二十四局,自前朝開始,大多是太監掌權,這內庫國庫一日比一日空,這賺錢的生意交到他們手裏,父皇以為,真正能收歸國庫的利潤,還能有多少?」

他越說越氣,「上次李閣老和周尚書哄著我把內庫的錢還給了國庫,說是兵部戶部和各州府各地都有缺口,急需撥款。我就給了。可最後呢?父皇可知這些銀子,有多少用到了實處?」

「難道戶部之中,有人貪了你的銀子?」弘治帝一怔,「那你如何得知?」

朱厚照嘆口氣,說道:「我都不用去看他們用了多少,只需要看看他們報上來的帳即可。兵部說大同三鎮已經有五個月發的半餉,將士們吃不飽穿不暖,若是開春韃靼人再來犯邊,恐怕難以抵禦。於是戶部就撥款過去,按照三鎮六萬將士半年的餉銀撥付,可在去年九月大同報來的戰報上,大同三鎮目前實際的兵員數,應該不超過三萬,那剩下的人和餉銀呢?」

弘治帝沒想到他如此心細,竟然光從戰報和奏摺中,就能算出吃空餉之事,哪怕這事在大明已是屢見不鮮,大家心知肚明,只是不予拆穿而已,可身為皇帝,想到自己的將領欺上瞞下,私吞軍餉,而兵部這些人居然「毫無察覺」,又怎能不生氣。

哪怕他再好的脾氣,再仁慈寬厚的性子,對上這種事這些人,還是忍不了。

「皇兒為何不早說?朕一定讓人嚴加查處,將這些貪官立斬不赦!」

朱厚照兩手一攤,「我這不也是才看到戶部報來的帳簿才知道嘛,父皇不是說眼下朝中將領奇缺,若是等我長大一些,便可替父王出征,就無需這些貪得無厭的廢物們佔著地方了!」

他的內心,依然保留著衝鋒陷陣去當那個鎮國大將軍的美好願望。

策馬奔騰,驅逐韃靼,開疆拓土之事,是何等快意,不知勝過在京城跟那些文官們成日扯皮斤斤計較的日子多少倍。

弘治帝被他氣得笑了,抬手輕敲了一下他的腦袋,「胡鬧!就算朕讓你當鎮國大將軍,也不可能讓你去邊城!罷了,既然如此,你弄得那些營生,不願納入國庫和內庫的,就由得你自己管吧!只不過,若是虧了,也得自己擔著!」

「多謝父皇!」朱厚照眼珠一轉,又問道:「那這次兒臣獻上祥瑞金米,可有賞賜?」

「有,不過你以大欺小,欺負妹妹,是不是也該罰?」弘治帝沒好氣地說道:「禦史都上書說太子重商輕文,荒廢學業,有悖禮製,你還成日惦記著賺錢,連你父皇這點東西都想算計,是不是再過幾年,你就比朕還有錢了啊?」

朱厚照撇撇嘴,不屑地說道:「那些禦史說我重商,他們自己難道就乾乾淨淨了?雖說農為國之本,可無農不穩,無商不活,無工不富,少了哪個也不行。」至於比財富的話,他不厚道地說,哪裏用再過幾年,現在他就已經比父皇有錢了好不好?

說他鑽進錢眼,那還不是父皇給他留下的陰影太深,前世在父皇駕崩後,國庫和內庫險些連給弘治帝風光大葬的錢都拿不出來。

現在他一個七歲小娃就開始操心賺錢的事,還不是被這些大人給逼的,窮怕了嗎?

弘治帝聞言,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無農不穩,無工不富,說得不錯。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開春的春耕,不光是你這些金米要試著種下去,還有各地農田……不若在殿試之後,便舉行親耕禮,朕要親自帶著這屆進士們一同開耕!」

朱厚照一聽,差點下巴都掉了,「父皇……這次殿試……你打算考他們什麼?耕地嗎?」

若是他沒記錯的話,當初弘治帝殿試的時候,出的題目是關於禮製的,其實是考的帝權和內閣議政,君臣之禮,關係到皇權地位,可沒想到,先前他的小手一揮,改變了會試題,也改變了唐寅的命運,現在這大禮包一開,玉米的提前引進,竟然會讓弘治帝改變主意,開始重視農耕而不是與大臣們角力之事了,那考題……是不是又要變了呢?

這……好像不應該算到他頭上吧?

系統:「……宿主不要甩鍋,這是因你而起,當然要算你的。不過可以根據改變後對本世界百姓的影響,是否提升他們的幸福感,來決定增減暴君值。」

弘治帝搖搖頭,說道:「讀書人當做讀書人的事,讓他們隨朕親耕,是去了解稼穡之事,以後治理地方,也要以農為本,讓百姓能吃飽穿暖,才算得上一個好官。」

朱厚照聞言鬆了口氣,「那兒臣讓人在皇莊開幾塊試驗田,種好金米,以後若真有傳說中那等產量,我大明的百姓就不用再餓肚子了。」

「是啊!」弘治帝感嘆地說道:「皇兒能得到這種高產作物,也是上天庇佑,只是光有良種,沒有良田也不行。所以……這次殿試,朕想問策於諸生,如何能使天下百姓人人有田耕,有餘糧,如何解決世家大戶隱田隱戶之患,方能使天下百姓,再無飢荒之苦。」

朱厚照聞言「虎軀一震」,抬頭望向弘治帝,簡直覺得自己父皇渾身都散發著聖父之光。

原以為父皇不折騰考生們種田的事,會繼續跟大臣們折騰禮製,這種事從古至今你來我往折騰幾百年都折騰不清的,都不知考過多少遍,大家比比文采排排名也就混過殿試了。

可哪想到,父皇這麼有理想,不光是想著恢復唐太宗的均田製,還想要解決世家大族的土地兼並和隱戶問題,簡直就是想變天了呢!

他都能想像得到,那些考生們,拿到這份殿試考題時,會是怎樣的心情。

順著皇帝的意思答題,就會得罪諸多大臣和豪族世家,可能卷子還沒到皇帝那兒,在閱卷官處就被拙落。可若是逆著皇帝的意思答題,那就算過了考官的審批,到了最後送呈皇帝禦覽,也會被打下去。

這等於是將他們這些「清清白白」還沒踏入官場的小白,直接送進了皇帝和臣子以及世家們拉鋸的修羅場。

不得不說——

幹得漂亮!我的爹!

他在內心裏默默地豎起大拇指給父皇點贊,為他的勇氣和決心,也為天下百姓。有這樣的父皇,是他的驕傲,也是他回來的動力。

他深深地朝弘治帝行了一禮,真心實意地說一聲:「父皇英明!」

弘治帝忍不住笑了,伸手揉揉他的腦袋,感慨地說道:「只是這事兒,沒那麼容易做。父皇這裏起個頭,以後,還得靠你啊!」

說到底,他能下這個決心,既有兒子長大了爭氣了能幹了的原因,也有這天降祥瑞金米的原因。連老天爺都站在他這邊幫他,送來了這等高產的糧食種子,如果他還要顧慮那些世家豪族的想法,錯過這等機會,或許就沒有下一個機會,能實現他的夢想了。

他或許成不了唐太宗那樣文治武功英明神武的皇帝,但從他很小很小的時候開始,自己在飢餓之時,就希望有一天,再也不用為吃飯發愁,能夠想吃就吃,吃飽穿暖,這是一個人最簡單最樸素的夢想。

對於一個人來說很簡單,可對天下所有人來說,很難。

而他身為天下共主,一國之君,如果連這點夢想都不敢去想,不敢去做,那這個皇帝當得還有什麼意思呢?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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