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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頑帝》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元寶似乎也感覺到了有人尾隨,忽地停下腳步,回頭沖著身後嗷地叫了一嗓子,就聽得那邊牆角轉彎處看不到的地方,傳來一陣砰砰砰撞牆和轟然倒地的聲音,其間還夾雜著幾個男子的痛呼聲。

唐寅都能想像得到撞牆的人會有多痛。

不過他們依然沒敢跳出來冒頭,反而從那紛亂的腳步聲可以聽出,這些尾巴們都給嚇跑了——畢竟,並不僅僅是唐寅一人看到了元寶拍牆留爪印的舉動,那些尾巴也看得清清楚楚,雖然他們不明白元寶那是在做什麼,但就算是這隻大貓在磨爪子,他們的腦袋也經不起哪怕輕輕一下子。

識時務者,當然是三十六計走為上。

唐寅也沒去管他們,反正跟著他到解州的錦衣衛,會處理這些人的。

畢竟,他只是牟斌和太子用在明面上吸引人注意力和帶元寶遛街的工具人。

若不是因為太子不能出宮更不能出京城,元寶除了太子之外就隻認唐寅,牟斌也不至於非得帶著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探花郎來解州查案。

事實上,牟斌一點兒也不嫌棄探花郎。

因為唐寅的名氣太大,又是出了名的張狂風流,那些解州官員和鹽商們慕名而來,基本上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就很少有人注意到,那些護送探花郎的侍衛們,一入解州就悄無聲息地分散開,開始明察暗訪。

他們並沒有立刻去動那些收藏了大筆□□的人家,而是先搜集這些人家的資料。

經商的,查他們經營的貨物和每日交易的往來數量,估算他們經手的銅幣數目。

做官的,查他們的官職崗位工作經歷和往來關係,以大明的官員俸祿他們就是不吃不喝也不可能有這麼多銅錢可存的,順著這根藤摸下去就能摸到一串的瓜。

在這方面,錦衣衛的人都是老手,只有他們不想查的人和事,但凡他們想查的,祖宗八輩偷過的蔥都能給你翻出來。

這些人都是當年朱元璋在開國後就分散安排在全國各地的探子,身份不同,有的就是普通的商販工匠,有的是種地的農戶或現在的小地主,也有的在衙門裏當個差役小吏,這些都是世代相傳的營生,若是沒有上峰的召集,或許他們一輩子就隻做一個普普通通的百姓。

但只要有人帶著錦衣衛的腰牌和密令前來,這些看似平平無奇,家傳手藝可能幾代都沒用上的人,突然就會搖身一變,成為大明官場上最令人害怕的煞星。

不能不說,當年的開國皇帝朱重八先生是一個非常有創意和想法的勞模,恨不得一個人就把子孫幾十代的事都給安排好了,只要大家按照他立下的規矩,老老實實按部就班的做,就不會出大問題。

可烏托邦社會能夠存在的基礎是封閉的理想的與世隔絕的高度道德的,而這一切基本上都是無法實現的,所以才會是空想的國家。

理想越美好,現實越骨幹。

朱元璋認為大家各司其職,就能保障各行各業都有人做,各安其份,既能夠保障社會需求,又可以保障各自利益不受侵犯。

結果卻成了戶籍分成三六九等,人也成了三六九等,下九流的人很難爭得出頭,收益就被上層一再剝削,就如同沒了地的軍戶,拿不到工錢的匠戶,越來越窮的結果,就逼得人不得不想盡辦法改變,原來的政策自然就無法維持下去,反而成了社會發展的桎梏。

朱厚照那時就覺得自家老祖宗的想法很好,但十分浪費人才。

從古到今甚至到未來世界,無數慘痛教訓告訴我們,在任何時代,大鍋飯的結果都是大家好好好最後一起擺爛,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想做出頭鳥。

就想工匠都被釘死成匠戶,世世代代都是匠戶不說,還沒有升級系統,沒有上升途徑,反而成為權貴的奴隸和壓榨對象,做出來的產品非但不能賣出高價為自己帶來收益,還會因為新發明新創作帶來的利益引起他人覬覦,結果可想而知。

原本在兩宋和明初領先世界的各項技術,隨著鄭和下西洋和哥倫布環遊世界傳播開,在別人日新月異地汲取知識不斷創新時,我們卻停下了前進的腳步。

不進則退,不變則亡。

朱厚照前世隱約感覺到哪裏出了問題,可以他當時的眼界和知識無法想到根本原因所在,只能自己去摸索。

他曾經以錦堂老人的身份,調動了那些潛伏在民間的錦衣衛預備役,可惜還沒做幾件大事,沒能扭轉局勢,就早早地跟著元寶離開,結果不光白瞎了前期的佈局,還因此被扣上荒唐荒淫奢靡無道的暴君之名。

這次他藉著調查□□之事,以「火門幣」為名立案,從弘治帝那要來了調動錦衣衛的職權,便讓唐寅藉著自己風流才子的身份聯絡佈局,提前開始布下這張真正有用的情報網。

總不能上一次死的不明不白,這一次還要看著那黑手在幕後操控,四處煽風點火地給他添亂吧。

和元寶溝通之後,以及研究了系統新出的「暴君值」,朱厚照可以確認,前世自己的「死」,並沒有那麼簡單。

從弘治帝駕崩前的銅幣危機,到他繼位後和文官們的衝突,以及自己那個亂七八糟到處篩子眼的后宮,不省心的母后一家人,割了一茬又一茬的太監們……朱厚照現在想想,自己還能硬撐了十幾年的政局,幹掉了韃靼小王子,平定了兩個宗室王爺的叛亂和一大堆亂七八糟的部族和流民叛亂,其實真是挺不容易的。

所以,在派出元寶陪著唐寅去尋「錢」時,朱厚照一點兒都沒猶豫,配合的程度高得連牟斌都懷疑小太子是不是在這事裏得到了什麼天大的好處,多賺了數不清的銀子?

無他,小太子鑽進錢眼的人設,著實深入人心,連錦衣衛的兒郎們都無法擺脫。

為此牟斌還特地敲打了下屬們,平日裏你們手長點短點的收點進貢的我不管,可眼下這事上,有太子殿下盯著,敢動殿下錢袋子的人,先去看看他那兩個親舅舅的下場。

沒有外快可撈,還得拎著腦袋做事,大家自然沒有了拖延的心情,恨不得早點辦完早點交差,省得看著那些錢嘩啦啦流到別人的錢袋裏,不光眼疼還心疼。

於是都不用牟斌去催,解州的錦衣衛一個個都跑得格外勤快,連那幾個原本安插在這裏的暗探,都跟著像打了雞血一樣的搜集情報,短短幾日內,就將解州城裏大大小小的官員和土豪富商的底細翻了個遍。

在外人看來,每日就見唐探花遊山玩水滿街逛遊,幾乎每天都有不重樣的美女陪在身邊,甚至連一般人重金求見都見不到的頭牌花魁也主動出面,只求唐大才子的一幅畫,一首詞。

這是何等風流快活的日子,真是讓人各種羨慕嫉妒恨,恨不得能跟他換個位置,便體驗他這般人生贏家的生活。

只有唐寅自己清楚,那位號稱最喜歡唐大才子美人圖的花魁娘子攬月,其實是錦衣衛在解州的密探頭頭,負責解州一帶的錦衣衛密諜工作。

解州是大明重要的鹽產地,少不了各種利益交易,自然也就少不了錦衣衛的人,攬月本是前朝犯官之後,家裏人被殺的殺流放的流放,她才五六歲就被送到了教坊司,正巧錦衣衛每年都要從教坊司物色些合適的苗子訓練後去做密諜,她就被選上了。

後來就如同開了掛的人生,她不光在錦衣衛密諜裡表現出色,後來還替自家人翻了案報了仇,可惜時間過去太久,一家人裡只剩下了他一個,她也不願再嫁人做個尋常婦人,就乾脆接受任務到解州來做個賣藝不賣身的花魁,順便監管著這一帶的案情。

結果一向考評優良在錦衣衛中名聲赫赫的攬月娘子,這次就栽在了李檸案上。

起初她隻當李檸是個會點幻術想騙錢的騙子,沒當回事,結果人騙了知州不說,還一路吹牛吹上京城,直接撞到了太子殿下手裏。

若這只是個尋常的玩弄幻術冒充聚寶盆的詐騙案,攬月娘子頂多是個監管不力的失職之罪,可後面揭出來的卻是毫無頭緒的解州□□案,作為解州錦衣衛督察的攬月娘子就沒法甩脫這失察失職之罪,如今唐寅奉命查案,她當然要隨身保護,以免唐探花出了什麼意外,那她就徹底不用做了,南鎮撫司詔獄的大門隨時敞開著等她回去呢。

「不知今日探花郎能不能替我作畫一幅呢?」儘管有任務在身,攬月還是忍不住時不時地撩一把探花郎,有心索畫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著實是好奇為何外人口中風流倜儻浪蕩不羈的探花郎,對著太子殿下那隻大貓時的興趣,都比對著自己和其他美人的興緻高。

要麼是他太會演,要麼是他真有病。

唐寅看了她一眼,停了下筆,嘆口氣,「反正你現在用著的,也不是自己的真面目,畫與不畫,有何意義?」

攬月臉上的笑容一僵,舉起小團扇擋住臉,笑不露齒,「探花郎你太壞了,難道不知揭人不揭短麽?你偏要拆穿我——就當我長著如此這般花容月貌不好嗎?」

「藍千戶你就饒了下官吧。」唐寅無奈地攤手,「殿下隻給了我們十天的時間,要找出解州□□的出貨源頭,你有那讓我作畫的時間,何不去抓幾個蟊賊問問消息呢?」

「你們來之前,能問的就都問了。」攬月很是光棍地說道:「問不出來的也只有死人。其他人,別說□□的事,連自己手裏的錢是真的假的都分不清,還怎麼問?」

唐寅沉吟了一下,問道:「那你可知,這附近方圓百裡之內,可有銅山?」

哪怕□□裡的銅含量只有真幣的一半不到,可從唐宋至今銅礦都在官府的掌控之下,就算民間偶然有人發現銅山,也很少有人敢冒著殺頭的危險私自開採。更何況一般情況下,就算你開採出來,也沒法交易。

一直到幾百年後,別說一般的銅製品,就連如今家家戶戶都用的銅鏡,都得經過登記才能鑄造和買賣,若是貿然有超出官府登記範圍的銅出現,必然是有人私采銅礦,很快就會招來錦衣衛的人,送上鐐銬護送大牢免費菜市口上路的全套服務。

身為錦衣衛千戶,解州乃至大半個山西都在她的管轄範圍內,攬月稍一尋思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認真地回想了一下,說道:「解州離並州不遠。自唐高祖時,並州就有銅礦場和冶銅場,開元通寶就在那鑄的。趙宋末年原本的銅礦已經有很多廢棄了,正統年禁止銅幣交易後,冶銅場也關了。」

唐寅點點頭,「也就是說,那原本還是有鑄造銅幣的所有工具和匠人?他們現在何處,可有記錄?」

「這……」攬月猶豫了一下,還是坦白說道:「西北貧瘠,銅場關閉後,很多人斷了生計,後來聽說被安化王招募去了。」

「安化王?」唐寅在出差之前,還特地翻看了一些西北的民情和官場資料,自然知道這位封地在陝西的安化王朱秩炵的情況,「安化王不是弘治五年就去世了嗎?現在有人繼位了?」

「安化王之子邃墁不堪大用,襲鎮國將軍爵。」攬月說道:「之前安化王曾向皇上請封長孫窴(tian)鐇(fan)為世子,然因安化王臨終未留遺囑,如今安化王子孫為襲爵之事爭執不休,尚未有定論。」

「……」唐寅沒想到這老王爺都死了七年了,兒孫還為了襲爵之事在掐架,那對父子倆也是夠奇葩的了,也難怪錦衣衛的人只看熱鬧當吃瓜群眾,完全沒把這對荒唐父子跟解州□□之事聯繫在一起。

不過,他想到小太子在他臨出門之前,特地讓高興旺給他的資料裡,安化王一家還標上了重點,他就明白,只要這事兒能跟安化王府扯上一點關係,就得一查到底,別管那兩父子如何為襲爵之事掐的你死我活,未來怕是都不用吃爵位俸祿,改成吃免費牢飯。

「行吧,那就有勞藍千戶,去查查這些銅場的匠戶,如今在做些什麼。」

既然都查到這裏了,唐寅很清楚,無論如何也得把安化王府給查個清楚明白。本身他們招募銅匠就有問題,雖說以王爵封地可以有用銅匠,可這些銅匠按理說就算關了銅場也該上報京都,由工部或戶部安排去處。

畢竟這煉銅製造銅幣的技術,並非尋常人可以擁有的。而陝西山西一帶,既有銅礦,又有煤礦和鹽礦,正是鑄造□□和流通全國的好地方。

只是不知,那安化王是真的幕後黑手,還是被人利用?

唐寅將近日來查到的東西,都寫進奏摺,通過錦衣衛的快馬上報京城。

錦衣衛的情報系統單獨運作,快報不經過驛站,直送京城的,隻用了兩天便到了朱厚照和牟斌的手裏。

「安化王啊……果然是他。」

朱厚照嘆口氣,哪怕朱窴鐇原本是在弘治十五年襲爵,一直到正德五年才借口朝廷派去的人橫徵暴斂,折辱士兵,激起兵變而謀反作亂,可他的佈局卻是早在襲爵之前就已經開始了。

哪怕他現在還不是安化王,還在跟他那個吃喝玩樂樣樣通卻連自家老爹都看不上的父親在爭奪襲爵的資格,可收買人心的事,卻一點都沒落下。

要不是這些□□給他撐著,他能有越過父親直接襲爵的底氣?能有收買陝西甘肅境內的官員勾結外敵謀反作亂的勇氣?

只不過先前朱厚照光是猜測解州之事跟朱窴鐇有關,卻沒有證據,正好讓王守仁去甘州替威寧伯王越治喪,守住了北邊的關口,再讓唐寅從解州堵住他通往京城的路,屆時便可甕中捉鱉,手到擒來。

他壓根就沒想過,現在朱窴鐇沒謀反就放過他的事。

這跟其他世界裏的未實施犯罪的罪犯有著本質不同,安化王一家,只怕從朱窴鐇的祖父就早有反意,才會趁著朝廷無暇顧及時,「收容」的原本銅礦場的工匠,若不是解州鹽湖一直在朝廷的嚴密監管下,只怕他的手也早就伸過來了。

哦不,現在已經伸過來了,只不過用的手段十分隱蔽,那些□□通過解州的鹽商散播到全國各地,慢慢侵佔了大明的財富,收攏到安化王府,再用這些錢來收買官員和將領,把橫徵暴斂民不聊生的黑鍋扣到朝廷頭上,他就可以理直氣壯地佔著「大義」起兵。

說起來,老朱家的子孫們,也都是奇葩不少,但凡皇室一個個的動不動就難生難養,反倒是地方宗室親王那是一個賽一個的能生。

反正開國皇帝老祖宗立過規矩,朱氏子孫終身享受俸祿,生養死葬婚嫁全都有宗室管理,雖然後來逐級降等,親王、郡王、鎮國將軍、輔國將軍、奉國將軍……哪怕到最低的奉國中尉,也有二百石米的年俸,比一個正七品縣令的年俸九十石高一倍還多。

因為從永樂朝開始的藩王謀反奪位,後來屢有效仿者,皇帝乾脆下旨讓各地藩王只能終生生活在王府裡,連城門都不能無旨擅自出入,被困在府裡的王爺如何吃喝玩樂就沒人管了,又沒人給他們計劃生育,就可著勁地生孩子賺祿米上,倒是一個比一個能幹。

朱厚照還記得後世有人就統計過,從朱元璋的嫡孫慶成王創下生百子的記錄後,封地汾州,幾代下來,真是百子千孫,從開國時朱元璋分封各地的皇子皇孫不到五十人,到明末朱氏子孫在冊近百萬,滿城都是吃皇糧的皇親國戚,又不事生產,還拚命地仗著特權侵佔吞併土地,對這些親王郡王封地的經濟民生影響之大,可想而知。

當然,現在說削藩這件事,太過敏感,肯定沒法大張旗鼓。

只能揪住一個小辮子,就幹掉一窩蛀蟲,正好將他們盤剝佔據的土地分封給那些流民和邊軍屯田,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這是正義的使命所向,絕不是釣魚執法。

牟斌看到奏摺時,也大吃一驚,急忙去稟告弘治帝。

弘治帝沉默良久,方才長長地嘆息了一聲,語氣中有著無盡疲憊之意。

「原來是安化王……朕對他們一家,仁至義盡,為何他們還這般……貪婪無厭?」

牟斌猶豫著答道:「是卑職失察,未曾發現安化王府的動作。若不是太子殿下命人去解州調查,只怕要等火門幣一案爆發時,才能發現安化王府圖謀不軌……」

弘治帝嗤笑了一聲,搖搖頭,說道:「你啊,太高看你那些手下了。安化王暗中接收銅礦場的匠戶,這麼長時間,真的沒有任何人發現?」

「從安化王的封地到解州,各州府的官員,錦衣衛密探,邊鎮守軍……真的就沒有任何人發現安化王此舉的目的?只是因為一己之私,欺上瞞下而已。」

「朕居於宮中,爾等就是朕的耳目,若是耳目不彰,便會今日一般,變成聾子瞎子。」

「所以……傳朕旨意,安化王長孫朱窴鐇偽造安化王遺囑,忤逆犯上,實為狂悖不孝之舉,廢其世子之位,貶為庶人,終身不得出府半步。其父朱隋墁,對父不孝,對子不慈,荒淫無度,有辱皇室聲譽,剝其族安化王爵,收回封地,留其鎮國將軍之名,一代而終,不得承襲。」

朱厚照聽得心中暗爽,雖然弘治帝沒揭開造□□的蓋子,但先端了安化王府,然後再慢慢收拾那些人,如此既不會引起民間對□□的恐慌,又能藉此機會削去一藩,理由還正大光明的讓其他藩王們都說不出話來。

本來嘛,老子都死了沒下葬了,兒子和孫子為了搶奪爵位鬧得不可開交,皇帝乾脆各打五十大板,把你們要搶的東西直接沒收,你們就可以繼續父慈子孝做個平凡安定的普通人家。

多好。

「父皇,那並州銅礦和解州銅山之事,又當如何處置?」

弘治帝沉吟了一下,說道:「朕已經讓戶部和工部起草文書,重開冶銅場,鑄造弘治通寶。」

「如今民間人心漸穩,商貿頻繁,若是大明寶鈔不得用,就必須得讓民間的銅幣流轉起來。這錢幣雖小,卻是國之命脈,萬萬不可交予他人之手。銅礦那邊,讓錦衣衛的密諜再盯緊一點。」

朱厚照眼珠一轉,問道:「兒臣尚未見過銅山銅礦,不知可否讓兒臣前去探查,開開眼界?」

「你啊——」弘治帝頭疼地揉了揉額角,不滿地說道:「又想往外跑?北京城這麼大,還容不下你了嗎?一門心思就想出去遊山玩水,有沒有想過你這丁點兒大的人,出行一趟,要多少人給你保駕護行?勞費人力物力,不可!」

「好吧,兒臣遵命就是。」

朱厚照嘆口氣,哪怕明知道這個要求十有八九會被駁回,但他還是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思提出來,果然被拒。

好在他早就吩咐唐寅在出行之時帶上他送的顏料,這一路上不光要查案追錢,還得畫下周邊的地圖,山水風物,州府特色等等,回來以後可以讓他看著這些畫作「雲」旅遊一趟,稍稍慰藉一下受困的心靈。

弘治帝的旨意,隨著朝廷快報疾馳西行,送到安化王府時,王守仁那邊還沒到甘州呢。

朱窴鐇當時就如聞驚雷,差點沒當場昏死過去,反而是他那個便宜老爹朱邃墁憤憤不平地還想要上書抗議。

他倒是沒想著自己的爵位能不能繼續傳下去,只是想著自己原本就是鎮國將軍,要繼承襲爵的話就該是安化王爵,皇帝既然都已經懲罰了他的不孝子,為何還要剝奪他的繼承權,太不公平了!

他卻不知,本該被禁足府中的兒子,悄悄地跑出了安化王府,直奔城外的一處山間別院。

按照大明律,藩王不得出城,可朱窴鐇作為前安化王最喜歡的長孫,自幼就是在安化王膝下長大,因為兒子不成器,安化王早早就教養孫子,請封世子,將城外的一些部屬和手下人馬都交給了朱窴鐇。

論人手論錢財糧草,朱窴鐇都比他爹強出十倍不說,還懂得禮下賢士,與本該負責監視王府的州府官員和守將的關係都相處的十分融洽,每逢年節送禮,從地方到京城,安化王府都是頭一份,人人都誇安化王世子謙恭有禮,才學廣博。

這山間別院名清溪山莊,名義上是安化王府的避暑山莊,實際上是他用來掩護山中藏兵和銅場的。

安化王從小就教育他,這世上之人,沒有用錢買不到的。若是買不通的,只能說出的價還不夠高。

可作為一地藩王,本身的俸祿有限,朱窴鐇的父親又是個一擲千金的敗家子,真·風流浪蕩,一點兒也沒想過給子孫後代留點銀錢,只要有錢就自己揮霍個盡興,才不管自己死後子孫們是否還有飯吃。

前安化王早就看出這點,才越過兒子將世子之位傳給長孫,畢竟這位長孫的確有才,他接受並州銅場的工匠十幾年都沒動作,到了朱窴鐇這裏,不但收服了那些匠戶的心,還帶著他們研製出足可以假亂真的銅幣,讓安化王臨終之前,終於可以瞑目。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前腳剛咽氣,兒子就跳出來撕毀遺囑,給孫子扣上不孝之名,非要爭奪爵位,如此你爭我奪,皇帝自然不會幫他們說和,由得他們這兩年將安化王府鬧得烏煙瘴氣,最終乾脆地一鍋端了。

朱窴鐇原本都想著這兩年擴大了銅礦場的挖礦和鑄造產量,就是準備積累到足夠的錢幣後,乾脆收買了自家那個敗家子父親,只要有錢花,他也可以讓出爵位的。

原本安化王都是偷偷摸摸,小打小鬧,一年造出的錢幣數目不算大,足以養活那些私兵和銅礦場就行,避免被錦衣衛密諜發現。

可如今朱窴鐇缺錢缺的厲害,朱邃墁又死抓著王府的管理權不肯讓給他,偏偏他佔著父子大義,朱窴鐇還沒法反抗,只能眼看自己拿著一手好牌,結果打得稀爛。

到了這個時候,他就不能不動用自己的最後王牌,只要他躲進山裏,挖出山莊裡的藏銀,然後斷了外面的通道,躲進山裏的藏兵谷,就可以繼續積攢實力,鑄造銅幣,總有一天,他會殺回來拿回屬於自己的一切!

這等蕩氣迴腸堅韌不拔的逆襲劇本,朱窴鐇滿懷悲憤和鬥志地策馬趕到清溪別院,他甚至連自己原本最相信的小廝都留在了王府,讓他假扮成自己的樣子在房中裝病,就是怕被人發現後徹底關在王府中,就成了再也無法飛上天際的籠中鳥。

「早晚有一天,我會回來的!」

「呦!這不是安化王世子麽?這麼急匆匆的,是要回哪兒去啊?」

一把柔媚動人的女子聲音從別院裏傳出來,朱窴鐇剛推開院門,就霍然抬頭,震驚地看著那個站在自家主院正堂門口的妖嬈女子。

「你?你是何人?膽敢擅闖本王世子別院?這裏的人呢?都到哪兒去了?來人——」

「來人啊!——」

他聲嘶力竭地大喊,卻無人回應,一顆心不由得沉了下去,整個人哪怕在春日暖陽下,也覺得渾身如墜冰窟,無比寒冷刺骨。

「不用喊了,沒人來救你的。」

一個青衫風流的年輕男子從正堂裡走出來,儀錶堂堂,一雙桃花眼風流無雙,正是大明今科的探花郎唐寅。

「更何況,今日不是有京中傳旨,已經革去王世子爵位,貶為庶人了嗎?還有這些安化王府私自吞併的產業,正好屬於查抄的範圍。朱窴鐇,你不會不知道吧?」

朱窴鐇絕望地看著他,握緊了拳頭,「你……你們是何人?」

唐寅微微一笑,正色道:「在下唐寅,翰林院七品編修,東宮侍講,奉命巡查西北,正好來督辦此案。庶民朱窴鐇,你可有疑義?」

攬月則亮出了腰牌,笑吟吟地說道:「錦衣衛千戶,奉旨辦案,還請王世子束手就擒,免得卑職動手之時,不小心傷了世子。」

她還一口一個世子,活脫脫的扎心,聽得朱窴鐇目呲欲裂,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剛要轉身逃走,卻見門口不知何時已橫著一隻足有七尺長三尺高的巨大豹子,一對橙黃色的眼睛冷冰冰地看著他。

而馱著他來的千裡馬早已不知被嚇得跑去了哪裏。

「吼——」元寶見他驚惶失措的模樣,輕蔑地長嘶了一聲,堵在門口,懶洋洋地趴了下來,看著他。

朱窴鐇被它一聲吼嚇得跌坐在地上,兩股戰戰,身下一片濡濕,哪裏還有原本瀟灑從容風度翩翩的安化王世子模樣。

攬月嘖嘖嘆道:「還真是不經嚇啊!元寶大人一聲吼,世子你就跪了,也好,省得我自己動手了。不過,還請世子親自帶我們去庫房一趟,別院的一草一木,如今都已收歸國庫,我們若是沒有鑰匙,破壞了庫房,也是國庫的損失啊!」

唐寅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個女人不光是笑裏藏刀,還專會戳心,朱窴鐇這會兒怕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不光要被人抄家,還要親自帶著抄家的人去開自家的庫房門,就是怕損壞了給「別人」造成損失,其中的憋屈可想而知。

可前有雄赳赳氣昂昂的錦衣衛力士,後有虎視眈眈欲擇人而噬的猛獸,朱窴鐇想跑也跑不了,只能軟著兩條腿,帶著那些力士去抄自己的家。

攬月看著他那丟人的模樣,不屑地哼了一聲,轉頭問唐寅:「別院的管家已經招認,這裏有密道通往山中,裏面有安化王私自蓄養的五百死士和五十名銅匠,那些死士大多是孤兒,銅匠的家人則被安化王養在別處。我們是現在就去將這些人一併逮捕,還是等州府那邊派兵來會合後一起去?」

她手裏的人並不算多,從解州並州等地調來的錦衣衛一共不滿百人,雖然個個都是精英,可山中藏著的是安化王蓄養多年的死士,誰知道他們的戰鬥力有多強,雖然大夥兒上陣殺敵不怕死,但也沒必要貿然送死。

反正那些人已經是甕中之鱉,最好能不費一兵一卒拿下,才算真正的功勞。

唐寅也是這麼想的,便和她商議了一番,最後兩人決定,還是要落在朱窴鐇的身上,才能讓那些死士心甘情願地放下刀兵,束手就擒。

可他們萬萬沒想到,朱窴鐇一聽就頓時跪下了,嚎啕大哭起來。

「他們不會聽我的,你們這樣送我過去,只會讓他們發現,然後殺了我的……我願認打認罰,只求你們別讓我進山!」

唐寅和攬月不由面面相覷,頓時感覺其中另有別情。

「為何?」唐寅便忍不住問道:「那不是你祖父養的死士,你若能繼承安化王爵位,他們不是都得聽從你的命令嗎?怎麼還敢以下犯上,連你也殺?」

朱窴鐇抹了把眼淚,哽咽地說道:「你也說了,得我繼承爵位後,才能指揮他們。若非如此,我早就讓他們……」他突然頓住,沒說下去,只是眼中的恨恨之色,顯然已經表露出他的心思。

若是他能指揮得動那些死士,早讓他們殺了自己的敗家子老爹,他便可早早承襲爵位,如何還會落得今日的下場。

唐寅卻搖了搖頭:「不對!你肯定還隱瞞了什麼……」

作者有話說:

朱厚照:憤怒!(??へ??╬)我們是朱氏王朝,不是豬!

生生生的,還子子孫是無窮匱也,活生生吃垮了財政的就是你們這些不懂計劃生育的蠢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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