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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頑帝》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別說唐寅不信,朱窴鐇在老王爺死後興沖衝去接受藏兵谷死士時,一聽還要安化王印信,他們認印不認人,當場就傻了眼。

要有這麼一支死士神兵在手,他至於跟那廢物爹撕逼扯頭花了幾年都沒能承襲爵位嗎?

可若要讓他讓位給廢物爹,他也是不情願的。

他是老王爺的長孫,他爹的長子,可他爹卻不止他一個兒子,他下面還有十七八個弟弟,最小的那個去年出生,現在還沒斷奶呢。

最大的二弟就比他晚出生三天,據說還是因為他娘摔了一跤早產生下他就過世了,二弟的親娘上位,若不是祖父把他抱去養,只怕他根本活不到長大。

就這樣的爹,哪裏還有什麼父子情,若是他敢讓一步,他爹就能讓他萬劫不復死無葬身之地。

他們之間,父不慈子不孝,皇上還真是一點兒沒說錯。可這能怪他嗎?他何嘗不想像小太子一樣,有個寵妻如命的爹,剛滿周歲就封太子定名分,根本沒人跟他爭搶,所有好東西都是被人捧著送到他面前。

而他,若是不爭不搶,那就一無所有。

可惜,到最後,他們睡也沒贏,皇帝一句話,就徹底剝奪了他們父子的所有希望。

現在,甚至連他最後的翻身機會,都徹底沒了。

他絕望地縮成一團,渾身又臟又臭,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坨垃圾,隨時都會被丟棄毀滅。

眼看著再問也問不出什麼,唐寅看著他這樣,有點頭疼。

不論如何,這位都是皇家子孫,就算被貶為庶民,也不能隨意處置。可現在他們沒拿下安化王的藏兵谷和銅場之前,若是送他回王府,一旦走漏了風聲,只怕再抓人就難了。

還真是輕不得重不得,抓不得放不得的麻煩。

攬月卻不以為然地說道:「那有什麼關係,把他先關到後院柴房去,等我們的人到齊,收拾了藏兵谷那些死士之後,再來處置他便是。」

說著,她拍拍唐寅的肩膀,笑著說道:「若有別人問起,說是我做得便是。我們錦衣衛的人,從來不怕事。」

「知道了。」唐寅哭笑不得,是啊,你們何止是不怕事,沒事找事都是常有的事。

攬月舔舔嘴唇,有些遺憾地說道:「可惜,現在沒空讓你作畫,其實我是真心想請你給我畫一幅小像的。」看到唐寅古怪的眼神,她立刻又補充了一句:「真的,可以當傳家寶那種……雖然我也沒什麼人可以傳,但總想給自己留個漂漂亮亮的念想……」

這不光是她,從古到今所有的女子,有哪個不想留下自己最美時刻的影像,他們尚不知後世的女子曾經為了拍個藝術照的癡迷,甚至後來還有號稱換頭術的美顏攝像等等。

為了美,人們可以不惜付出代價,為了保留這份美,人們可以付出更多代價。

哪怕只是虛幻的存在,甚至僅僅是紙片上的美化,對於她們來說,也是一種心靈上的慰藉。

唐寅起初不明白,但看到攬月此刻的眼神充滿嚮往,那並非是對他,而是對她自己的一種遐想和憧憬,讓他不由得心中一動。

「好,你先別動!」

他此番出來,還有奉旨作畫的任務,自然隨身帶著畫具和顏料,尤其是小太子為了方便他攜帶和使用,還專門讓人做了個機關木盒,只要打開後,可以撐起支架,有畫板有畫紙還有各色顏料和十多種畫筆,只要取點水來,劃開顏料便可作畫。

這種東西,若是放出去賣的話,只怕那些文人墨客都能搶瘋了。

他自己就是商戶出身,自然看得出來,太子殿下手中能人巧匠不少,更重要的是,殿下並沒有將這些人視為普通工具人,而是讓他們發揮出各種奇思妙想,給人們的生活帶來各種便利。

就如同貢院裏的火牆,尋常人家的火炕和蜂窩煤,給邊軍的千裡鏡……這些東西其實都不算難,難就難在第一個想到這種法子並實施的人。

就像這盒畫具,將畫具和畫架顏料組合在一起,其實完全也可以延伸到考生們的文具箱上,熟練的木工一看就會,只是原本根本不會主動往這上面想而已。

如此一來,現在方便了他,以後還可以方便更多的考生。

唐寅打算回去就跟太子殿下說說自己的使用心得,讓高興旺去推廣一下這種文具箱,不光方便考生,還是一門極為賺錢的生意呢。

這一路上被他拒絕了無數次的攬月,這次也不過是隨口說說,其實也沒想到他會答應,真答應下來,她反而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啊?啊啊啊現在就畫嗎?我要不要再去梳個頭?換件裙子?或者再添點脂粉?」

唐寅無語地看著她:「這樣就挺好,不用再換了……」

「可我今天的髮型很普通啊!」攬月憂慮地皺起眉頭,「還沒有上粉,百花樓新買的胭脂聽說特別提氣色……要不你等我一下?」

「不用了!」唐寅無比生硬地說道:「不畫了!」

說著他就準備收起畫具,攬月急忙撲過來攔住他,簡直就差抱著大腿苦苦哀求了。

「畫畫畫!現在就畫!我什麼都不弄了還不行嗎?」

唐寅咬著牙:「放手!」

「不放!」攬月看到探花郎的俊臉都有些扭曲的時候,趕緊補充了一句:「你答應繼續給我作畫,我就放開!」

唐寅眼神一轉,冷笑一聲:「那你得聽我的,按照我的吩咐去做才行。」

「行行行!只要你肯給我作畫,讓我做什麼都行!」攬月一口答應下來,完全無視身後那些錦衣衛力士和校尉們吸氣的聲音。

這些凡夫俗子懂個屁!探花郎若是那種見了女人就走不動道的男人,她用得著這麼費勁求一幅畫?

更何況,人家唐寅明明白白就差把嫌棄兩個字寫在臉上了,就算她什麼都答應,他也不是那種毫無廉恥之人,若非如此,她也不會答應得這般痛快。

果然,唐寅如她所料,壓根沒提什麼男人們自以為風流的特殊要求,只是他提出的要求,比那些要求更過分。

「什麼?!」攬月幾乎都沒法控制住自己的表情,聲音都拔高了幾分,「讓我靠在元寶身上?!它……它它它不會吃了我嗎?真的不會咬人嗎?」

唐寅鄙視地白了她一眼,說道:「就你這皮包骨的樣兒,你以為元寶還稀罕吃你?若不是看在元寶面上,我才不想畫你呢!」

好吧,敢情我還隻沾了那隻豹子的光。攬月對於這個不解風情眼裏完全沒她的男人,徹底看透了,認命了。

於是,就見唐寅筆走龍蛇,運筆如風,很快就在畫卷上勾勒出一幅《美女與野獸》的圖畫來。

畫中的女子纖細嬌美,柔弱的身體卻有種獨特的韌性,哪怕面對龐然大物的巨豹,依然如風中百合,搖曳不屈,明媚的美目之中,迸發著強烈的求生欲和勇氣,和那躬身抬爪,作勢欲撲的豹子對視,竟然絲毫不落下風。

元寶:呵呵,主人早說過,這種柔弱的生物不能隨便拍,拍死一個少一個,很麻煩的。

在豹房給元寶作畫時,太子殿下就曾提出過《美女與野獸》構圖思路,可那時唐寅看到宮中的那些宮女們和元寶相處,要麼是怕得要死,要麼是當它大貓般寵著,或許是經過嚴苛的宮中規矩訓練,那些美則美矣的宮女們,總感覺少了他想要畫的一種氣質。

唯有今天在看到攬月戲弄那位昔日高高在上的安化王世子時,那種鮮活的氣息,飛揚的笑容,突然就激發了他的靈感。

草圖他一揮而就,可細節和運色上還需要仔細處理,唐寅一沉浸入自己的世界,基本上就不會再管外間事,好在除了一開始的造型白描後,剩下的部分並不需要攬月和元寶一直保持姿勢不動,攬月才能繼續去安排處置這座清溪別院和藏兵谷的事。

如今慶陽城已封城,安化王府更是不許任何人進出,慶州知府這會兒接到聖旨,得知安化王府裡那對父子爭奪爵位之事居然落了個兩敗俱傷,雙雙落空的結果,也是長出了口氣。

文官出任地方官的,一般也就是三五年的時間,便會升職或平調,故而對治下這些藩王,都是保持敬而遠之的態度。

畢竟人家是宗室,有著超品王爵,若是不敬著點,隨時可能指你個不敬皇室的罪名,或是找點人鬧事,讓他們打不得殺不得,能活活憋屈死。

所以慶州知府覺得,老話裡說什麼前世不修附郭京都的話,還不如改成藩王的封地之城。

畢竟京都在天子腳下,那些皇親國戚豪門權貴總大不過王法去,他治不了的還能上報皇帝。

可在這山高皇帝遠的大西北,安化王就是慶州之王,哪怕名義上藩王不得出府,可安化王府佔地之廣,足足有小半個慶州城不說,還不斷往城外擴張別院,侵佔了不少百姓的田地。

以前也曾有過人來狀告王府家奴強搶侵佔百姓田地屋舍,可很快,告狀的和被告的人都不見了,王府的管家手裏有地契房契,有四鄰八舍的作證合法交易,人家賣了房子賣了地回江南享福,誰又能說什麼呢?

哪怕明知道其中有鬼,也只能撤了案子,不了了之。

安化王是不能出王府,可他的門客管家下人一個個得都能隨便出入不說,宰相門房七品官,王爺的門房何止七品。別說州府的官吏,就算慶州軍的指揮使和千戶百戶,都是王府的座上客,出入王府的時間比自己家還多。

畢竟,在這荒僻的大西北,只有在安化王府,才能享受到一如京都般的奢華生活。

來接收慶州軍的,是甘州的守軍,唐寅的老熟人王守仁也跟了過來。

原本他將一路上「收服」的山賊路霸都發配甘州,剛到甘肅境內,就被太子殿下派來的運糧官倫文敘追上,兩人一起帶著人和糧食到甘州完成交接後,王守仁就拿出倫文敘帶來的密旨,點了三千精兵趕赴慶州。

而倫文敘還得留下來安排流民和流囚們屯田墾荒,實驗種植「金米」、土豆和番薯。

嗯,朱厚照在搜刮那些海外商人帶來的東西時,不光找到了玉米,還從一家海商丟在院裏的長出芽的垃圾堆裡發現了土豆和紅薯,倒是意外之喜。

原本這幾樣作物,都是明朝中後期才正式進入大明國土推廣種植的。可實際上,從之前鄭和下西洋後掀起的全球大航海之風,就讓許多國家的「航海家」們冒險遠航,追求傳說中金銀遍地絲綢滿身的國度,自然而然就帶來了各地的各種食物交流。

只是一開始雙方的交易重點都在貴重的珠寶香料和絲綢瓷器茶葉上,很少有人會去在意那些放在艙底發霉發芽的土豆和番薯能不能賣錢。

直到朱厚照發現了金米後,就立刻讓人順著那個進獻金米的人,仔細追查來源和相關的海外商人,把他們船上店裏所有能吃的都搜刮來檢查驗證,這才提前找出了這幾樣可以讓百姓少受飢荒之苦的作物。

倫文敘起初不信,後來問了那些番邦商人,才知道他們壓根不懂什麼精耕細作,他們的農民就隨隨便便挖個坑埋上發芽的土豆和番薯,幾個月後就能收穫一堆糧食。還有他們作為主食的黑麵包,種小麥時也是隨手一灑種子,能收穫多少,完全看天。

至於什麼耕作技術,培育手法,那是完全不存在的。

別說倫文敘聽的一臉震驚,朱厚照也十分牙疼地回憶起自己在某個黑暗的中世紀魔法世界做任務時,看到那汙水橫流的城市,隨地大小便的「貴族」,一生洗兩次澡澡的國民,還有那硬的可以當武器的長麵包棍……就有些慶幸自己終於擺脫了那些可怕的任務世界,就算不能留在太平盛世的未來世界退休做個鹹魚,回到屬於自己的時代,大不了辛苦幾十年,打造一個太平盛世後,一樣可以退休享受人生。

對於王守仁的戰鬥力和指揮能力,朱厚照是完全放心的。

畢竟這位是能單槍匹馬就敢去剿匪的狠人,能靠著發動群眾和遊擊戰在這個時代百戰百勝以少勝多的,簡直絕無僅有。

單看他初出茅廬就平了三邊九鎮沿途的盜匪,就知道那些被安化王府養成廢物的慶州軍壓根不可能是他的對手。

朱厚照就是好奇,這安化王有膽子造□□造反,難道就沒想過他收買的這些酒囊飯袋能有多大本事?

朱窴鐇自詡為受天命的真龍天子,還不是一樣被打趴下求饒,他這些分封各地的王叔王兄們,還真是被養得廢了。

果不其然,很快,朱厚照就收到了來自西北的奏摺和資料。

其中有倫文敘請旨留在甘州司農,他想要看著這批海外來的糧食作物收穫一到兩輪後,確認產量,能夠推廣向全國後,才會離開。弘治帝聞訊大喜,不光準奏,還給他連升了兩級,如今已是正六品的甘州通判,分掌糧鹽都捕,輔助知府政務,兼領翰林院編修之職。

如此既不耽誤他在甘州種地,還可以保留翰林院的職位,對於以後的仕途大有好處。

不過對於倫文敘來說,皇帝的陞官任命,還比不上太子殿下派人送來的書。

那原本是收藏於宮中藏書閣的《夢溪筆談》和《齊民要術》、《農桑輯要》三套,這些雖非原本,也是朱厚照讓人重新整理謄抄出來的第一批書。

畢竟對於朱厚照來說,他就算穿越再多的世界,也沒多少親自種地的經驗,對於農牧方面的知識頗為匱乏,正好想起來宮中尚有原版的宋代沈括所著的《夢溪筆談》、元代大司農編撰的《農桑輯要》和北魏賈思勰所著的《齊民要術》,都是關於畜牧、蠶桑、耕種、釀造、儲糧等方面的知識,就乾脆讓人整理出來,快馬給倫文敘送去。

倫文敘如獲至寶,每日精讀之時,乾脆手抄了一遍,還寫下了自己的經驗和心得,一一讓人給太子殿下送去。

朱厚照一看,照這樣下去,不用再等一百四十年後徐光啟的《農政全書》問世,倫文敘就能自己編撰出一部新的農書來。

這是功在千秋,利國利民的好事,他自然不會藏著不說,稟告了弘治帝後,又派了些人帶著宮裏相關的藏書去輔佐他的工作。

王守仁那邊的奏摺寥寥數語,隻說他收服了慶州軍,已經安排換防之事,清點了慶州軍的實際人數,將那些吃空餉和強佔士兵屯田的將官都上報給兵部和戶部,等候發落。

至於慶州軍士兵被佔的屯田和軍餉,他也跟慶州知府一起落實後,重新補發,當然,這筆錢是從那些將官們家中抄來的,安化王府也贊助了一部分。

有王守仁帶兵,安化王府在藏兵谷那些死士壓根沒翻起半點浪花來。

攬月和唐寅本著求穩之心,原本就固守待援,結果發現援兵居然是王守仁帶的甘州軍,簡直大喜過望。

甘州軍那是常年與韃靼和西域部族作戰的一線邊軍,戰鬥力比佔據慶州本該看守藩王結果被安化王喂熟的慶州軍不知強了幾倍,就算是安化王挑選出來精心培養的「死士」,在被王守仁派大軍包圍,先投石再放火燒一輪之後,不等下令放箭,就一個個棄刀投降了。

畢竟如今連老安化王都死了幾年,新安化王世子和他爹還沒撕扯出襲爵之人,這些死士也被養得懶散心野了,只是還沒等他們想出什麼好路子進取,就被王守仁一通猛攻直接打蒙,方知道自己不過是井底之蛙,哪裏是這些正規軍的對手。

看到王守仁指揮若定,輕描淡寫地拿下藏兵谷,唐寅也不禁有些佩服,可他當真手無縛雞之力,只能眼巴巴地看著人家上陣殺敵,羨慕之色溢於言表。

於是,朱厚照收到唐寅的奏摺時,還有兩大箱被包裹的嚴嚴實實的畫卷。

除了他原本要求的山川地理圖、鹽湖的風貌圖以及一些州府的城區圖之外,還多了一幅美女與野獸圖和一幅狀元定軍圖。

他可不知道,當初唐寅要將美女與野獸圖送走時,攬月差點就哭了,還是唐寅另外拿出一幅她單獨的美人賞月圖才算安撫了她受傷的心靈。

饒是如此,攬月也十分不理解太子殿下要唐寅畫這些圖的目的。

唐寅一本正經地答覆事關機密,半字不說,可實際上,他也十分好奇,但太子不說,他也就沒問,哪怕這位太子殿下如今還不到八歲,可那種深謀遠慮的算計和各種天馬行空的想法,在他看來,就算千年的狐狸精都未必比得上。

朱厚照:呵呵,本太子還真見過幾隻千年的狐狸精,可惜蠢萌蠢萌的,連我家元寶都打不過呢!

不光是唐寅不懂,就連弘治帝看到兒子給自己送來的《美女與野獸》圖,也十分震驚外加不解。

「兒啊,是不是你母后這兩天又惹你不開心了?她其實也沒什麼壞心思,就是耳根子軟容易被人哄了。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你告訴父皇,父皇去幫你出氣便是。」

皇帝也不好當,夾在老婆和兒子當中,經常要調和左右,家事有時候比國事還難以處理。

尤其是他家兒子太精明,老婆又剛好是另一個極端對照組。

可就算如此,他也不願再選秀,弄些個妃嬪美人入宮,那不是給自己享受生活,而是自討苦吃自找麻煩。

從他兒時有記憶開始,就記得父皇后宮裡的各種血雨腥風,戰戰兢兢地在那些宮女太監們的保護下,藏在暗無天日的冷宮暗巷長大,發誓絕不會再讓自己的兒子受同樣的苦,也絕不會再找那麼多女人來禍害自己的后宮。

就眼下這一個他都經常搞不定,再來幾個女人,豈不是又要少活幾年?

如今他有兒有女,國泰民安,眼看著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自己的身體也不似前兩年那般疲憊無力,多病多痛,這樣的日子,他還想多過幾年,看著小太子長大能接掌朝政才好呢。

可今天忽然看到兒子送美人圖,弘治帝就嚇了一跳,以為是張皇后和小太子又鬧了什麼矛盾,兒子才會想出這種損人損己的法子來。

朱厚照抬頭用十分無辜的眼神看著自家父皇,好奇地問道:「父皇此言何意?兒臣與母后無恙啊,這是唐探花在慶陽和錦衣衛藍千戶出任務時所作之畫,兒臣覺得挺有意思的,就拿來與父皇同賞。」

「哦?原來如此。」弘治帝聞言鬆了口氣,這才仔細看了看畫中人,讚許地說道:「此女居然是錦衣衛千戶嗎?難怪臨危不懼,哪怕面對猛獸也有種颯爽之風,若是生在前朝,定然也是如穆桂英、梁紅玉這般出眾的女將啊!」

「是啊!」朱厚照笑眯眯地說道:「古有鍾無艷輔佐齊王稱霸諸侯,後有花木蘭代父從軍,更不用說穆桂英掛帥,梁紅玉抗金之事,可見女子從軍,也未必不如兒郎啊!」

弘治帝瞥了他一眼,呵呵一笑,「你這是又想跟父皇說女官之事?還不死心?」

上次朱厚照跟張皇后提起女官之事,就是想讓自己這位母后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利用原有的女官體制,整頓后宮,若能掌控后宮的諸多事宜,拿回那些被太監們奪走的權力,或許也能壓製一下日益膨脹的后宮太監群體和力量。

歷代宦官之禍,輕則霍亂朝政,殃及百姓,重則改朝換代,顛覆朝綱。

唐代出了好幾個太監專權,甚至輪換皇帝都成了太監的遊戲,最終導致盛極一時的大唐沒落衰敗,四分五裂。

而大明在開國時期朱元璋也曾下旨打壓宦官權力,還特地建立了完善的女官二十四司和宮正司,就是與宦官分權,避免重蹈覆轍。

可朱元璋和朱棣父子是勞模,可以勤勤懇懇地上朝理政,批閱奏摺,他們之後的皇帝,則一代不如一代,慢慢放開了宦官的讀書權,代為整理奏摺到代為批閱奏摺,司禮監秉筆太監們的權力越來越大,反倒是女官因為尷尬的地位和被宦官後妃們的聯合打壓,越來越弱,到弘治朝時,更是形同虛設。

朱厚照用激將法,想讓張皇后扶起女官們,重掌宮中大權,本意很好,張皇后也被他捧到長孫皇后的高度,一時意氣紛發,想要做點事。

可結果還不等司禮監的宦官們反對,朝中的大臣和禦史們就聞風而奏,群起反對。

「后宮不得乾政」、「女子無才便是德」、「牝雞司晨,天下大亂」……

還有禦史翻出壽寧侯張氏兄弟的案子,直指張皇后,毫不客氣地大罵一通,將原本剛冒出雄心壯志的張皇后給罵得哭兮兮躲回坤寧宮,兩天都不肯見朱厚照。

朱厚照能怎麼辦?既不能去跟禦史們打架,也沒法跟文官們鬥嘴,就連安慰母后這活兒,都被父皇和小公主霸佔了。

或許,母后這會兒也並不是很想見到他吧。

「父皇,不管禦史們怎麼說,你覺得女官之事,真不可行?」

「那些大臣們當初不是口口聲聲說我推遲早朝改變祖製,是大不孝麽?那為何要重新啟用女官,遵守太/祖之製,又犯了他們的忌諱?」

「到底我動的是祖製,還是他們的制度,他們的利益呢?」

弘治帝默然不語,兒子雖然年紀不大,但有時候看人看事,那真是一針見血,毫不打折的。

朱厚照見他不說話,又繼續說道:「先前兒臣讓退役女官出宮做事,那些大臣們也說兒臣與民爭利,可等我們讓出的市場,那些仿製士子服和各種官學用品的,便是這些大臣們的親眷或家奴。」

「其實依兒臣所見,他們怕的不是女子乾政,而是怕女子參政之後,比他們做得更好,扒下他們先前自以為是的那張皮,還有什麼臉去說為國為民,骨子裏為的不過是他們自己的利益罷了!」

「照兒,不可亂說。」弘治帝嘆口氣,看看左右,何鼎會意地離開,貼心地給他們關上門,自己守在門外不讓人靠近,隻留他們父子二人單獨在禦書房說話。

「大臣們固然有私心,卻也有他們的顧慮。李唐之時,武後之才,的確不亞於高宗,上官婉兒亦是一代人傑,放在歷朝歷代都可謂宰輔之責。」

「然而就因為武後稱帝,險些斷了李唐江山,就連武後自己,最終都不知該傳位於武氏還是李氏,可見人心所懼,並非她有才,而是她的才華,為誰所用。」

「你說得也不錯,很多女子的確才華能力不亞於男兒,但在這世上,人言可畏,又有多少女子敢於表現,敢於站出來做事呢?」

「為了個別出色的女子,而與群臣作對,值得嗎?」

弘治帝拍拍兒子尚且稚嫩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父皇並不是阻止你去做這件事,而是要你權衡利弊,如何才能做得更好。就比如你送來的這幅畫,此女有才有貌,便可累積功績直錦衣衛千戶,以後或許還能再升級也未可知。若是有這樣的女子,你用其才,專設職位給她,也無不可。又何必為了女官之事,非要跟群臣僵持……累不累啊?」

「不累!」朱厚照有點氣鼓鼓地鼓起了腮幫子,不服氣地說道:「我當然知道若是有看好的人,就算那些禦史們罵我也要用。可明明有太/祖定下的女官體制,可以讓女子們讀書識字,考取女官,甚至可以輔佐政務,處理宮中事務,她們本就是非常出色的人,為何一定要等到有人賞識才能出頭?」

「一個人的成就算不得什麼,只有真正成了體制,有了明確的官位和升職體系,才能讓更多女子看到希望,才能讓更多人放開對女子的桎梏,讓她們表現出自己的才華和能力,被我們看到。」

「正如毛遂自薦,如錐在囊中,方可脫穎而出,可若是她們連進入這個囊的機會都沒有,我們又如何能看見她們的才華呢?」

「父皇,我想要的,不是一個穆桂英或梁紅玉,而是千千萬萬。」

弘治帝倒吸了一口冷氣,看著面前身高方才到自己胸前的兒子。

他的眼神明亮,眸子烏黑,裏面閃動著的,如同萬千星辰之光,那是一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氣勢,不僅僅是面對群臣,他甚至相信,哪怕現在面對的是千軍萬馬,自己這個兒子,也絕不會有半點害怕和退縮。

有子如此,夫復何求。

「兒啊……你比父皇……要強很多啊!」

「兒臣不敢!」朱厚照反倒被他的誇獎弄得紅了臉,難得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哼哼地說道:「那父皇是答應兒臣了嗎?」

弘治帝忍不住笑了,說道:「父皇若是不答應,你待如何?」

「啊?」朱厚照一怔,不由傻眼,跟著便拉著弘治帝的衣袖,不依不饒地說道:「那我就繼續求父皇答應,父皇若不答應,那兒臣就不走了!」

「呵呵,還跟父皇耍賴啊?你可是快要八歲的大孩子呢!」

弘治帝難得見他這般孩子氣的撒賴,笑著揉揉他的腦袋,手一晃,剛才放在書桌上的美人圖就被碰落到了地上。

「啊,父皇小心點,可別踩髒了啊!」朱厚照急忙拉住弘治帝,生怕他把這張唐寅所做的傳世之畫給毀了。

可不等他把畫撿起來,就聽到門外傳來何鼎的一聲高呼:「參見皇后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話音剛落,張皇后便推門而入,朝著弘治帝行了一禮時,剛一下拜,就看到了地上落著的美人圖。

畫中和巨豹相對的美人,糅合了纖美柔弱的嬌軀和堅韌剛烈的神色,有種奇異的美感,極具視覺衝擊力,哪怕是張皇后同為女子,也不得不說這畫中美人堪稱絕色,足以觸發她腦中的那根警戒線。

「陛下,這幅畫不似宮中畫師所做,不知……從何而來?」

張皇后緊緊盯著弘治帝,生怕錯過他任何眼神,可她下意識緊握住衣角的手,卻泄露出內心的恐懼。

她有多麼害怕,皇帝會說,這是即將入宮的美人,這是打破宮中專寵神話的美人。

弘治帝一眼看去,就看出了她的心思,不由嘆了口氣,示意朱厚照將畫撿起來,自己則從書桌後走出來,徑直走到了張皇后身邊,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感覺到她纖細柔嫩的雙手在自己的掌心,卻止不住地在顫抖。

「梓童,是不相信朕嗎?」

張皇后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用力搖搖頭。

「臣妾……當然……當然相信陛下!」

她敢不相信嗎?張家已經沒有人可以依靠,就連自己的兒子也只會站在皇帝這邊。沒見美人圖裏的美人身邊,就是原本守在小太子身邊的豹子嗎?他甚至更早見過這個美人,或許就是因為他不喜歡自己這個母后,才樂意看到皇帝再納美人?

她越想越害怕,情不自禁地落下淚來,「臣妾相信陛下,可陛下……陛下……」

弘治帝轉頭瞪了兒子一眼,看到朱厚照一臉心虛地捲起畫軸,正墊著腳尖準備溜走,就忍不住來氣。

「皇后莫要誤會,那畫中人是解州錦衣衛千戶,她和照兒的豹子去解州追查□□一案立下大功,方才有人上報到朕這裏,朕正準備跟皇兒商量,給她什麼獎勵才好。」

朱厚照跟著點頭:「是啊,她是女子,若是按照女官製,應該歸母后管轄,可現在大臣們想要廢絕女官製,那又該如何獎賞她呢?」

「哦?女官啊?!」張皇后恍然大悟,方才還滿是淚水的眼中,瞬間爆發出熊熊大火,鬥志滿懷,「這事兒就交給我吧!臣妾必不負皇上所望!」

作者有話說:

小太子——坑爹小能手

弘治帝——甩鍋大佬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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